第七十三章 雨重帘(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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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少棠不明就里,被他牵往别室,只瞅着他铺平纸张,执笔书写。

“这是做什么?”

雨化田道:“我将天阳真气的心法写予你看。”

顾少棠讶然,他若不提,她倒险要忘了这一茬,寻思几许,秀眉皱了一皱,纳闷问他:“雨化田,你当初给我埋毒……当真是为了要挟我?”

雨化田顿笔,略想了一想,忽将唇角一扬,似笑非笑,凑到她耳边说了什么,顾少棠眸儿瞬间瞪大,满脸飞霞,直往他肩头捶了一把,嗔道:“胡说八道!你少来不正经的!”

雨化田但笑,眉角眼梢透了一股邪劲,鼻尖只在她耳鬓厮磨着,又喃了几句。

顾少棠咬唇羞恼看他,不甘叫他欺负了去,转念一想,揪着问道:“想让我和你共修天阳真气?行!你先给我说清楚了,是谁授你这心法的?”

雨化田知她明知故问,只不紧不慢道:“除了藏身鹰帮的天机老人曲夜,还能有谁?”

果不其然。

顾少棠叹道:“你果然知道他在鹰帮。”

雨化田却道:“他若真想藏身,深山野林遁去或回他的昆仑隐居,谁能寻得?既能留在鹰帮予你们打造神兵利器,便是还未打算退出江湖,此人来头不小,虽无谋求于鹰帮,却教鹰帮这浅水养起了蛟龙,你们遮不住他的光芒,迟早要被他拖累……”

“胡扯!”

雨化田听她这一喝,以为她要护曲夜,没曾想只是不满他措辞不当,盘臂娇叱道:“我鹰帮虽不能为你所用,你也犯不着如此贬低吧?鹰帮八舵十六营,若是浅水,入得了你这高于顶的眼?”

“鹰帮若只是浅水,自然入不了我的眼,也困不住你这条小蛟龙。”

顾少棠听得舒坦,给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便踮足靠着桌沿一坐,将小脑袋歪在他肩上,看纸上洋洋洒洒,尽是些心法与经脉运行图示。

雨化田却又开口,颇有几分意味深长:“你却真不问曲夜来头?”

顾少棠顿了一顿,她不问,便是心中自有盘算,若曲夜有害于她鹰帮,他焉能卖得起关子?想着却歪过小脑袋来冲他道:“问,那是自然是要问的,只不过我更想知道,你和曲夜究竟是何关系?竟能得他传授你天阳真气的心法。”

雨化田听得好奇,只轻描淡写回道:“我曾因修炼内功,遭寒毒侵体,性命垂危之际为他所救。”

顾少棠颔首想道:“如此说来,你们却早就认识了……”

既是如此,缘何曲夜当初来到鹰帮,见到卜仓舟时……却没任何表示?

她一经回想,初见曲夜时,便是那么伶俜落魄的一个老头儿——

只不过意外撞见,他似一缕无家可归的游魂,在鹰山山道上来回兜游。

她挪不开步,暗想,这老头如此颓唐,定是受了什么打击,只便藏身树上,偷偷观察,却见他凝足崖边,倾斜之姿,似欲往天府奔赴——

她冲口而出——老头儿,你要往哪里去?

当时只想,她若不管,这老头定要去寻死……

若是痛苦的要去寻死之人,又怎能忍心问他所历何事……

以至于曲夜得她应允,藏身鹰帮,十余年来,不曾说起平生,隐姓埋名,如同断却前尘。

如此转念一想,倒不能疑他欺瞒,只因她从未探问。

雨化田不再言语,只将笔下动作,眼前一如重现曲夜当初在波光粼烁的山洞之中,挥剑劈石雕图刻字之举,勾画凌厉——

顾少棠忽觉着有些压迫感,低眉将桌上纸镇把玩了片刻,才又谨慎开口:“雨化田……你修炼的这门内功如此阴毒狠绝,江湖中也未曾闻见,你缘何习得?”

雨化田笔锋一顿,默然有顷,顾少棠顿觉气氛凝固,想道他若不想说明她亦不会相逼,却听他淡然叙与:“养父教我习得。”只将前因后果一带而过。

养父?

顾少棠眼珠一转,猜道:“莫非是你当日所说的故人……那大白上国残存的后裔?”

雨化田未答是否:“你倒还记得。”

顾少棠小有得意:“我当然记得,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一经出口,却见他抬目看来,眸中含了笑,直叫她怔了一怔,双颊飞红,忙辩称道:“谁……谁让我记性好呢,什么芝麻蒜皮的都记得……”

话犹未尽,已见他挪身过来,顾少棠心觉不妙,翻身要逃,足尖刚一触地,人已被他两手撑于桌沿困在了臂弯里,见他俯首将俊颜凑近,略一阵紧张。

雨化田欲吻不吻,只将气息拂在她鼻尖,声线低沉道:“你这样……在外人面前坦率,到了我跟前总要给一瓢冷水,该让我如何消受?”

顾少棠初还脸红心跳,听了他这一埋怨,心中反倒舒坦起来,只见眸儿晶灿眨了眨,亮着一丝挠人心腑的捣蛋顽皮,捉弄似的笑觑道:“你还挑三拣四呢,有得受就该偷着乐了,换做别人,这水我还懒得泼。”

雨化田瞧她得意洋洋的,真没辙一笑,将臂弯收起,与她交颈相拥。

顾少棠颈间肌肤与他相触,只觉他体温较一般人要低,想着他习的这门内功,如此阴毒,甚至修炼时都有丧命之危,他的养父究竟为何要让他……她想着,只在他耳边小心翼翼地问:“雨化田……你的养父对你……”

“人死如灯灭,过去的事,我已不想提。”

顾少棠遭他打断,有些讶然——他的养父……已去世嚒?是怎么走的?她的手攀在他背上,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更令她心中疑窦重重。

他不想提……那是她不能参与的过去?

雨化田只沉默片晌,便将手臂松开,凤目一瞥桌案,掌风拂过,纸上墨迹即干,他将之递与,只道:“棠儿,且先将这心法与图形记下。”

顾少棠深知往事重提之苦楚,只便收拾了满腹疑问,接过一看,只见遒劲笔法,衬着满纸奇文怪论,乍看不懂,细细读来,揣摩几下,倒也能体会个中秘窍所在,着将浅显些的经脉运行图示看了一遍,默运几回,便觉得通体经脉舒畅,真真是相当厉害。

雨化田知她过目不忘,着她细细看罢便取回销毁,顾少棠玩心又起,向他笑道:“这心法如此厉害,你就不怕我学了,将来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雨化田弯唇却道:“你若开心,怎样都行。”

顾少棠面上一热,暗想他倒真与卜仓舟同出一宗,这般擅长甜言蜜语,不知是否……也曾与万贵妃如此……一时沉了脸道:“你这是哄我。”

雨化田凤目微眯,凑脸过来,将她细细一看,看得她忐忑不安,却兀自发笑:“你便受着吧,换做别人,我还懒得哄。”

原他是看透了她的心思!

顾少棠要发作,却被他抓了手,揽入怀里。

片刻静谧,只余雨声。

雨化田修长的指,顺着她披在背后的长发轻梳而下,低语道:“要修炼天阳真气的心法,须得寻一静处,三天三夜对掌运功,我尚无空暇,你先将口诀参透了,我们再找时间。”

顾少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也不言语,一径埋着脑袋,抓着他衣袍,脑中晕陶陶的,正想拥得更紧些,温存更多些,却觉楼阁外有物扑来。

黑影冲破雨幕,骤然停在栏杆上,抖去一身雨水。

顾少棠见喜,清哨一呼,探出手去,那黑鹰闻得哨音,展翅低低掠来,停在她肘上,一阵抖擞,顾少棠臂弯一抬,献宝似的举到雨化田面前:“你看,这是我们鹰帮的雷纹黑鹰。”

那黑鹰好似听得懂人话般,湿漉漉的脑袋往顾少棠颊边蹭了蹭,收敛了凶悍,倒显得乖巧如鸽,殊不知在“旁人”眼里,却是面目可憎极了。

雨化田与她温馨正好,突被这外来之物打破了气氛,自是有些郁闷,眸光掠之:“这鹰似乎很黏你。”

顾少棠得意得紧:“那是自然,我养大的。”

雨化田瞅着那黑鹰蹭完脸颊,又畏冷似的直往她怀里钻,眉梢微敛,忖思道:“雄的?”

顾少棠一时不解,“雄的怎么了?”

“没事。”雨化田起身出了房门,唤了辛眺来,吩咐了几句,辛眺听得命令,面有讶色。

顾少棠在里头已是反应过来,笑得打跌。

骤雨初歇,日光露,近午时。

顾少棠用罢午膳,潇洒挥别雨化田,带着一对恩恩爱爱的黑鹰,大步流星回了如意客栈。

匆匆又数日,烧灯过后,洛阳游客渐稀。

正值掌灯,人散市静,贩夫挑担归户,吆喝声息,如意客栈内灯火通明,二楼上房,房门大开,雷纹黑鹰一动不动地杵在门框上,缩着脑袋,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樊华瞧着不对,抬指想摸一摸,却叫它猛地扑掠了翅膀,一喙子戳来,动静极大,若不是他缩手够快,真要被啄掉一块肉。

顾少棠的声音从房里传了出来:“别惹它,闹着脾气呢。”

樊华抬步进去,目光仍在黑鹰身上,疑道:“它怎么了?”

回转眸来,却见顾少棠正坐在摆了酒食的桌前,素手斟酒,面容映着摇曳的烛光,挑眉笑来,却是冲着黑鹰说话:“天涯何处无芳草,何苦来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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