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罗刹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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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少棠见其身裹斗篷黑衣,背负黑绫包裹之长物,身量与雨化田无差,乌发披束,五官亦不输,只因双目紧闭,稍逊神采。

未及语来,那人薄唇一动,已然出声:“我是鼠辈,你当何为?”

声音低沉不含喜怒,语气疏离并不冷漠,便是以她方才藏身之举回敬。

顾少棠却笑:“阁下莫非也生于丙子年?”

真真顽皮!

那人一时无语,却听工造跳脚喊道:“你是何人,如何在我处鬼鬼祟祟?!”

顾少棠正目视之,见其面色不动,而循声之态,当真是双目失明。

只听他道:“无意冒犯前辈清居,只为取回友人遗失的九州穿云弓而来。”

顾少棠恍然,却又一个寻失物来的!

放目四下,想来这石窟中藏着如此多的兵器,竟都是工造偷来的,这是偷成瘾了嚒?

工造愣愣目视其人片刻,见人待他答话,陡地摸住下巴只作不解:“九州穿云弓是何物也?”

那人倒还平静:“前辈莫作不知。”

工造一下又毛了:“谁作不知?老夫此处焉有此物,你可寻得?”

“此地失物甚多,在下双目不便,一时寻之不得,还请前辈归还,当不做计较。”

顾少棠也劝:“都说不计较了,你还不给人还去?”

工造暴跳如雷:“老夫光明磊落,岂是那偷鸡摸狗藏赃之辈?!”

顾少棠也不说话,吟雪剑一抬,直将他盯做了理亏鸵鸟畏缩之态,叹一口气没奈何才问:“你将九州穿云弓藏在何处?”

工造扒拉着笠檐犹嘴硬:“本无此物,何处藏之?”

“喔?那要是真寻得,你便归还人家了?”

工造眼珠一转,哼道:“本无此物,何处寻得?”

这小老头儿!

顾少棠知不能在此下手,便直步往那人身旁去,暗暗打量上下,好一阵忖度。

瞧着这人神凝气定的,情绪半分不外露,必然极为稳重内敛,虽还不知武功如何,也觉不可小觑,况其背负黑绫包裹之物,也不知是何等神兵利器。

唯其印象,只有深不可测。

好在还感觉不到恶意。

那人似意识到她的目光打量,侧首来疑,顾少棠忙移目去看那兵器架,可叹浩繁——

这工造偷来的兵器,无论优劣何种,皆被擦拭保养得锃亮光洁,妥善安置在内里铺棉衬锦的髹金漆盒中,这满目横竖的,一眼扫去,压根不能分辨其内放的是何种兵器,况且数量如此之多,找来实在费时。

顾少棠偏首向他偷问:“你还有几处未寻?”

那人总算觉她有意相助,暗暗回道:“只有此处未及翻动。”

顾少棠了然,想他不知在此捣腾了多少工夫,暗暗偷笑。

工造瞅着二人聚首耳语,直感危险:“娃儿你莫帮他找!你若帮他,吟雪剑可不叫你拿走!”

顾少棠闻声一乐,挑眉冲他扬声道:“谁要帮他找了?我岂有那闲功夫?”

说罢侧身过来,挪步而行,神态自若,只凝步一瞬,暗里竟一掌拍在了木架上——

这一掌,看似随意摸了一把木头般轻巧,却是极为玄妙的一式拂云掌——

只拂云掌这一式,将寻常使做杀敌之用的刚硬内功化作轻巧无害柔韧不伤之力,掌风掠出,内力如浪,一瞬掀衣动发,而其声微弱,隐隐如烈火般闷闷而响,无形荡出,更如潮涌般将兵器架铺蔓裹满,一瞬之间,那百列髹金锦盒俱个遭其内力催迫,微微震颤起来,怎堪那内力似水如风,竟能乘隙而入,将那锦盒中各种刀剑斧钺之器接连摩擦而过,弄得金铁之声吟吟微响——

那人恍然有悟,仔细聆听。

果闻弦音微震,隐隐裹在金铁声中——

听声辨位,不在话下。惟见那人昂首窜身而出,黑袍猎猎翻浪,一瞬掠过,落地时怀中已抱了一个长形漆盒,笼袖曳住,暗力一震,锦盒弹盖,果见一把黑漆红幅云纹长弓静静躺在里头——

正是那九州穿云弓无疑!

工造真个目瞪口呆。

他内功修为不高,不能与那拂云掌相感应,自然不知这其间发生了什么,只是赃物寻得,无话可说,两手揪着脸惶惶不敢置信。

那人将长弓抚过一遍,确认无误,这才合盖拢住,偏首致谢道:“多谢姑娘。”

顾少棠正凝神舒膺着,听了这话忙摇头撇清关系:“你自个找到东西,好端端谢我作甚?想拖我下水嚒?我可没帮过你。”

那人自觉失言,唯有莞尔。

工造见他抬步要走,竟急得巴上去抢:“还我!还我!不许带走,这是我的!”

真个老脸也不顾。

那人岿然不动如树,任他猴子挂枝般折腾,显然不当一回事。

顾少棠见工造这连声抗议的就差委屈哭来,还有脸向她求援,真满心无奈:“你偷我剑还情有可原,云何他人之物不肯还?”

工造摇头喊道:“你这娃儿岂知内情!他们——”

声音戛然而止。

那人蒲手一张,霍然将他半张脸扣住,连鼻子带嘴给捂得严严实实的。

顾少棠看不明白:“拿了弓还不走,这是做什么?”

那人倒是客气:“在下说过,偷弓之事,不做计较,但有些私事还想问一问前辈,请姑娘回避一下。”

顾少棠挂剑回腰道:“好吧,我倒是真的没空管闲事,这先走一步了。”

工造直觉不妙,踢蹬着腿挣扎不出,想喊她别走,却连气儿都发不出来。

顾少棠前脚刚走,那人立刻松手,工造啪嗒落地,喘了好一阵气,怒容道:“你这毛头……想杀了老夫吗?”差点憋死他!

那人默然有顷,沉声只问:“敢问前辈偷弓之时,是否听了不该听的事?”

工造倒不否认,也不心虚,甩袖只道:“非不该听,乃不该做也!”

“何出此言?”

“哼!就凭你们这区区几个毛头,若为救人也罢,要真是想去铲除羽奴思那怪物,实为一人之力而挡千军万马,真个不知天高地厚!”

那人沉吟思索:“看来前辈知之甚多……”

非止他们之事……

且……工造这名,颇有些耳熟……似乎听谁提起过……

工造昂首叹道:“羽奴思何人也,老夫岂不知其可怕?不过瞧那孩子灵气,偷这弓来,想阻他飞蛾扑火罢了,岂知你竟能追到这里来!”

那人正思索着,面色忽凝:“原我只想奉劝前辈守口莫言,勿坏我事……但听汝所言,忽然想起一事……”一顿声,声线陡沉:“不知前辈……是否识得‘司图’此人?”

司图两字吐出,工造登时被捅了脊梁似的一僵,惊目看他。

那人明白了什么,缓缓伸手向后一拨,背后黑绫包裹之物露出黑革横裹的剑柄,眉眼间沉静依然,神情却有了阴鸷迫人的气势——

“不瞒前辈,吾名天枢。”

工造霍然瞪大眼——

“天……天枢……你是天枢……”

怪道要找羽奴思麻烦……原来他们……

他回过神来,既惶且愧:“原来……原来你们是七星盟……”

工造话音未落,天枢陡然握住背后那把三棱罗刹重剑,轰然斩剑而下。

这一击之势,定是狠作心肠要将他削做两半——却是落空,击中石地,开裂得碎石迸溅!

这千钧一发间,工造已是被人揪住后领,提在手中,飞退几丈开外。

天枢抬剑向之,冷然掷声道:“姑娘不是没空管闲事?”

顾少棠没咋考虑地救下工造来,缓唇却笑:“我倒是真没空,可惜不得不回来。”

说着素手直接往工造腰下一搜,扯出一面挂着钩尾飞镖的腰链革带来,没好气地松开手,扣指往他斗笠上敲了一记:“倒没防着,你几时偷了我的飞镖去!”

工造护着斗笠,不及恼她不尊老者,芒刺在背,全因天枢杀意逼来,惊忙绕到她身后一躲:“娃儿救我,他要杀人。”

顾少棠道:“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把人家惹得凶神恶煞的?”

工造心虚不言。

天枢沉声道:“此人助纣为虐,与我有血海深仇,奉劝姑娘不要插手。”

顾少棠愣然不语,这血海深仇的,还真不好掺和。

工造觉她真要袖手旁观,忙重声辩称起来:“老夫何其无辜,怎与你有血海深仇了?屠杀瑰谷一族的是羽奴思和他的黑风骑,画出瑰谷地形图的是司图,与我何干?”

天枢神情越发森冷:“黑风骑的西域金蚕丝难道不是出自你手?”

工造语句陡塞,愧然低头,笠檐将他的神情埋到了阴影里。

黑绫裹着剑气飘飞如浪,火光倏忽被阴影湮没又挣扎而出,明灭不定,天枢拖剑向他走去,杀气冷锐逼来,顾少棠觉那浑身气魄慑人,暗叹果然深藏不露,这人若动了真格,怕是她也不能轻易阻挡。

工造迭步后退,活似贪生怕死般:“老夫早已脱离羽奴思阵营,那时之事……”解释便是开脱,他真不能,只向他求饶:“老夫这残躯一具,老命一条,你能否暂且放过?”

天枢神色一冷,霍然挺步仗剑而出——

“亲手葬下瑰谷王族数万人命的那一刻,我已立誓要诛尽与此相关之人——”

工造身手再敏捷,哪敌他出手之快,这眼看着就要被剖成两半却无处可躲,顾少棠终是按捺不住,吟雪剑铮然挺身而出,银光一烁,剑气飞贯,锵然戳向这来势汹汹的剑锋,硬生生逼偏了三棱罗刹重剑的斩式——重声喝阻:“慢着!”

这鞘锋相抵,暗下角力,天枢神色一冷,臂力一纳,猛将重剑翻转,挥剑反制其鞘,顾少棠顿觉力如山压,浑身充斥下沉之感。这三棱罗刹重剑较螭龙关刀更为沉重,黑铁阔身等肩之长,在他手中竟轻若鸿羽,挥斩砍击得来游刃有余,真个好挑战!顾少棠哪肯示弱,贝齿一咬,硬生生抵剑而起,见他神情越冷,似乎要动真格,她倒也没真想跟他相斗,忙启唇喊道:“他老窝在此,逃脱不去,如今已是待宰弱鼠,你先听我一言,若无道理,再杀他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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