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共襄举(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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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听来似是讽刺,自讽,或嘲讽,犹未能知。

顾少棠心思微敛,想问他们和雨化田有何瓜葛,一时竟问不出,也知不是时候。

想着只道:“现下你们是准备要混入王城了?”

天枢想道:“现已耽误多时,须得立刻行动……王城守备森严,还需万事小心,天权,天玑,天璇,你们和我一同行动……开阳玉衡,你们在此留侯。”

“什么?!”

这两孩子一个激灵,全蹦了起来,连声抗议——

“这怎么可以?!”

天枢手掌伸出,按住开阳脑袋,觉他安静下来,才沉声道:“行牒只有五份。”

开阳完全无法认同:“既有五份,我便当去!都是血海深仇,我怎能袖手旁观!你们去犯险,我又怎么坐得住?再者你说我已将这九州穿云弓用至化境,为何总不让我一显身手?!”

他这情绪激动的,深怕他不许。

玉衡自知抢不过开阳,也还是要争取:“天枢,我……我也想去,我会帮忙,也会保护自己,绝不会拖累你们的……还有……我……”

那些任性的话,她自知不能再说出口,咬住唇心中难过。

她想见一见如今已变成乌兰图娅的摇光,不把她找回来,她总不会死心的。

顾少棠见开阳闹得愈凶,动静颇大,处理不好自己是要讨嫌,寻思着只招手道:“我这既然是个没在计划里的外人,也不好抢了你们的份,我那一份行牒便不要了。”

开阳闻言,壮了底气,讨得更是大声。

天枢略略偏首,有些疑问。

顾少棠向他道:“我瞧这两个跟我脾气挺像,说不许去,偏就要去,不盯着恐怕要出事,不如分头行事,你们带这孩子进去。”她指指开阳,又拉过玉衡来:“这孩子我来带。”

玉衡讶然看她,因不相熟,满是懵懂。

天枢默然一刻,疑道:“你打算如何进去?”

顾少棠莞尔一笑:“我自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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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耀尘嚣,水濯鸿宇。

王城之内,宫殿四落,青瓦粉墙,旷地铺展。

柏梁宫门户大敞,殿宇宽阔,殿外白石阶向下叠展,接住石板道,长长蔓延而出,唯见两旁各植一局菩提巨树,正对着一座破败半颓的佛塔,而寝殿之中,帐幔低垂,锦缎垂穗,正荡出欢爱声响,不闻男子喘息之声,只有女子婉转吟哦,**不断。

案边残酒,犹存“七夜明媚”的气息,杯沿有秾艳的胭脂色。

雨化田端身坐在案前锦裀上,沉目思索,充耳不闻,姿态宛如礼佛。日光从外投入,将他的身影长长拉扯,光明射不进他心里,脑海之中,只有背后那一座佛塔倾颓,颓到一片黑暗里,埋入深渊之中。

佛塔森森闭着门,残破的窗棂筛入一阵模糊的光,照不见残破佛像上干涸成褐的鲜血,机关构件散落一地,尘埃里只有死亡阴沉沉的气息不断翩跹起舞,他的鲜血早已干涸凝痂,筋肉被虫蛆侵蚀见骨,佛塔成了他的灵柩,却还没有机会得到安葬。

垂帐之内,声响不断。

胡姬的呻吟从千娇百媚渐至惶惑不解,最终化为恐惧中发出的模糊低喘再到戛然无声。

君王帐暖,不过又一个玉殒香消。

近身侍儿低眉垂眼,将垂帐左右揭开,俟那人衣裳未整慵懒走出,便去收拾残局。

床沿鲜血颓淌。

羽奴思矞袍未束,覆肩而裸裎胸膛,曳地瑟瑟而动,裹着森然气息,沉步越过雨化田身侧,目光慵沉沉临窗看向佛塔:“你想沉默到几时?”

雨化田不予理会。

羽奴思偏首而向,鹰目狭长,沉沉将他睨视。

归得西域来,雨化田未再束发加冠,鸦鬓两束,集于背后,贯以白玉骨珠为饰,汇入黑瀑般的长发,披背迤地,衬得昳丽无双,而只这一身玄银相间的雁羽纹阔袖黑袍束腰齐整,更端得丰神俊朗。

羽奴思陡然探手而出,睐目冷然:“焉能怪我?限你月内归来,你竟敢避而不见?”

雨化田下颌被迫抬起,凤目微开,眸中尽是冷然。

羽奴思俯身将面孔逼近,阴沉与他对视,冷冷吐言:“别忘了辛眺之死,是你下的手……”

雨化田双目轻眄,不语半声。

这三旬之期,他不回应,不反抗,更不打算让他看出自己任何心绪。

羽奴思目光在他脸上一巡,缓声却笑道:“不过是送予你的一个玩具罢了,我真不信你能疼惜至此,甘愿为他与我作对。”话间,探手取过案上杯盏,嗅着那一抹媚药之香,睐目睨他,促狭而威慑:“几年未见,你这脸生得倒是越发祸害人间……”

雨化田眼神一寒。

羽奴思仍笑,看不出真心实意,看不出葫芦之药:“偏偏性子变得古怪了……我让你留在柏梁宫陪我三旬,你当真乖顺,竟是寸步不出……这可不像你。”

矞袍铺地,因靠得近,几半覆在雨化田玄袍之上,他靠得这样近,搭在他肩上,竟还探指狎昵他线条冷峻的面颊,向他冷沉发笑:“你我之间,原该是意气相投,陡然生出这许多奇怪膈膜,真叫人不得其解……为何不能告诉我原因?”

羽奴思似乎感到寂寞,因为不管怎么做,都无法得到想要的回应,指尖从他颊边游走,紧随着起身,杯中残酒倾泻一地,血珠般溅开,他恍惚般站立不定,陡然俯身重又攫住他,指节用力,阴森面孔逼近到不能再近——“我的痛苦,日夜发作,我为了忍受,不惜染上七夜明媚,但我一直很有耐心,一直很有——我在等待我们重逢的那一刻,正如我们希望的那样——我们要让中原溅血,令皇权易主,诛尽儒释道三教,由我圣教统治神州大陆……没料想,没料想……这计划……因你而起,因你而败。”

他骇然发笑:“且是为了一个女人。”

指掌松开,金杯叮啷坠落。

雨化田眉心一攒便松开,仍是面无表情。

羽奴思将他的神情毫厘尽收眼底,没放过一丝微妙,阖目寻思间,突闻似远似近,钟声第三次鸣响,他诡谲冷笑,慵懒直起身来,张臂由那侍儿为自己理衣,仍在寻思:“我倒真没料想,对师琴你吝于一视,对容貌无双的李郁花也不曾动心,这中原却是出了何种人物,竟能让你甘心跪为情下之臣?抑或……又是障眼之法?”

话音铿然未落,理罢腰束,羽奴思阔步旋踵向他而来。

袍袖飞扬,掠过雨化田沉静的眉眼,却是将一件祭袍披在了他身上,掌心陡然压住绫罗,羽奴思俯首贴在他耳边低语。

谁也不知他说了什么。

蓦然起身,阴影一瞬,日光骤灭骤明,似雨化田心口紧蹙,黑暗沉痛。

羽奴思踏出寝殿的那一刻,那棱角分明的面孔,已然化为一副苍老的蒙古面容,花白浓眉下鹰隼酷烈依然,喉间发出低沉而肆意的笑声:“盛宴将要开始,既是我的信徒,何不来为我献舞?”

侍儿随其脚步,纷纷踏出殿门。

跫音渐远,喧嚣退却,袍服滑落,俊颜半遮。

雨化田攥住祭袍,指骨泛白,目光直视而前,满眼阴鸷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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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旌旗,迎风猎猎,日光渐薄。

顾少棠目送天枢一行人乔装打扮入了内城关卡,旋身便带玉衡往最近的暗巷里钻去,玉衡瞧着她这里踩踩那里敲敲的连番动作,满心不解:“顾姐姐,你在做什么?”

顾少棠道:“别急,老鼠打的洞嚒,总是藏在暗处的。”

正说着吟雪剑便敲出了空洞之声,她一扬眉,粲然笑道:“看吧,有了。”

说着掌风一扫,掠开尘土,露出缝隙,十指向下一勾,便将掩蔽地道的石板揭了起来。

玉衡讶然道:“这是什么?”

顾少棠抿唇一笑:“或许是捷径,或许是陷阱,谁知道。”

说罢跃足而下,探了一探,便将手伸了出来,食指勾了一勾。

玉衡得她示意,紧忙跟着跃步而下,抬手闭了石板,便见顾少棠打起火折,橘黄的一团光闪烁着,绒球似的缩在幽深地道里,两人牵着手循步往前,猫着腰穿行长长一段地道,忽觉前头有几星光亮,玉衡讶然一呼,顾少棠忙捂住她的嘴,熄了火折,潜步向前一探,眉头微皱又松开——原不是有人在,那几星光线忽明忽灭的,隐约见得是地道出口,竟闭得这样不严谨,渗入了光线来。

顾少棠暗疑匡仁是何去处,又觉外头有些动静,忙凑上前就着缝隙偷目向外一窥,这一瞅,不得了,脸色登时一寒,终于明白匡仁缘何“打探”了这么久的“消息”——

这该死的采花贼!

地面上裸身往来,绫罗锦绣铺满芙蓉架,根本就是女人换衣服的地方!

她竖指回首向玉衡示意噤声,静候一阵,待到换好西域异服的一群侍女离开,更衣殿一空,这才小心翼翼揭开地板,率先跃身而出,再蹲下身正要把玉衡拉了出来,蓦有所觉,猛一偏首,愕然却见一个粉面桃腮的少女正趴着躲在衣架下愣愣看着她们。

——被、发、现、了!

顾少棠如遭雷抃,四目相对,怔然犹未能语,忽闻殿外足音迭起,急促声声。

“我千叮咛万嘱咐的,就是要你们盯着阿兰,偏生你们还就遗漏了她,大汗已上席,就等着献舞,缺了她怎么演下去,快把她找出来,迟了这会功夫要出人命的!”

那少女闻声惊目一瞪,匆忙往衣服堆里缩得更紧了去,更衣殿大门啪地重重推开,一个蒙古老妈子大步跨入,叱令道:“外头有侍卫把守,这一路又没人看到她,她定还躲在这里,给我搜!”

卫兵听命而动,铁甲叮啷,大手在绫罗堆里乱拨乱攘,还没来得及出来又被推了回去玉衡藏在地道里屏息窥伺,顾少棠壁虎贴墙似的,悄无声息挂在壁画浮雕瑰丽矞彩的穹顶,瞅着卫兵搜近更衣殿中央巨大的芙蓉架时,暗暗为她捏了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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