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探雁堡(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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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黑麻虽能上阵杀敌,却不懂那些排兵布阵之法,因此雨化田一字一句,对他来说便犹如深奥难解的天书,听不懂,可就算听不懂,他也不愿表现出来,他再年少,骨血中亦有马背儿女抹不去的骄傲,且他那般喜欢顾少棠,自是不愿处处输雨化田一头,奈何功夫不如人,又不擅指点江山,更别提还有血缘至亲马哈木捏在他手里——又想那马哈木被俘,心知大势已去,不知是见风使舵还是真有其情,连连辩称说是为探知真正的羽奴思汗的下落才听命于那不知来历的假羽奴思。

阿黑麻与马哈木生为手足,见不得他沦为阶下囚,当下出面与雨化田达成“君臣”协议,才得以让马哈木被放出大牢,可雨化田这虽放了马哈木,却将他安置于守卫重重的偏殿内,说是安置,更是软禁,阿黑麻对此无计可施。

他自己的处境,也没有比马哈木好去多少,虽有血统做王牌,但势单力薄,即使有阿巴拜克日做臣属,但这人叛亲夺权,拥兵自立,城府极深,也非善类。他此际是狼虎挟掖,动弹不得,左思右想,也只得不露声色,乖乖做个牵线木偶——

反正来日方长,伺机再动,也无不可。

主意打定,他更沉得住气,此时稳坐高位,充耳不闻殿中音,一心窥那梁上佳人。

阿黑麻盯着顾少棠瞧,顾少棠直勾勾盯着雨化田看。

阿巴拜克日额角青筋隐隐浮动。

此人少年称雄,狂傲自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提出的意见战略,多有些糟践平民,毫无人性,因而与雨化田这番谈兵论法,越到后来越脱离原本的军事谋划,颇有与之博弈斗气的意向,偏又辩不过雨化田的理,只能闭口不再提搜刮城中平民的粮田物资及颁布徭役,抓壮丁以充军力之事,只问他一旦开战,要如何解决粮草兵马至兵器供给的问题。

雨化田倒也有招,这西国虽灭,国土犹在,其疆土临近哈密与吐鲁番,矿藏农产皆足以作为后援,只需效法明廷以屯垦之策,再招纳平民行矿役,有铁能生兵器,有金可招兵买马,循环生息,好过一时搜刮短富,断了平民生路,那羽奴思纵容手下横行践踏,已使怨声载道,新王若再横征暴敛,只会得不偿失。

有民,才有王,民心若失,王城凋零。

阿巴拜克日听了雨化田一席话,只一径心浮气躁,他以往所行战略,与那些北方大漠边境上的游牧民族相去不远,一旦离了大本营,往往是狠狠打上一战,搜刮一通便往回撤,若是有计划的攻掠他国城池,便是一路打,一路搜刮抢掠,以充军用,只求眼下有利,哪有心思像雨化田这般做长远打算!但由此可见,也知阿巴拜克日这人显然是没有东进的野心,只当这地势优越的吐鲁番王城是可以随意搜刮弃置之地,而今他敛财的意图遭到阻断,更满心腹诽这雨化田又要用他的兵打闪电战夺雁城,又诸多限令断他财路,真是岂有此理,刚要发作,转念想想,那西国两个金库还没到手……只好隐忍不发。

这厢面色沉下,那厢有人笑逐颜开。

雨化田有所察觉,偏首去看顾少棠。

顾少棠坐在高处,目光与他碰上,笑靥轻软朦胧,似雾里阳光。

雨化田心口一荡,眼神软化,蓦地又生出点狐疑。

倒不怪他起疑,这几日顾少棠对他可说是如影随形,形影相依,乖得不可思议,与以往那***西窜,眼一眨不见踪影的模样实在大相径庭,他倒是乐意让她守着看一辈子,难为在佳人近在咫尺,想一亲芳泽,却得招她拳脚伺候。

顾少棠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甚是自然地换了个姿势,支着双膝两手托腮,仍是那般笑眯眯看着他,只是眼神里多了点无辜,雨化田敛眉,心道其中必然有因。

这两人眼神交换,彼此都在揣测对方心思,外人看来却是那般你侬我侬痴痴缠,蜜一般化不开的甜,阿黑麻看得愁肠百结,阿巴拜克日目光来回一扫,浅哼一声,轻咳一声,乃至重喝一声,才让雨化田分了点神来注意,神情更是郁悒,正要开口,殿外突然侍者来报。

阿巴拜克日传他入殿,正当不爽,目光锐得似针:”是不是探子们回来了?”

他昨夜派往雁堡刺探军情的探子没有归来,连同之前失去消息的,已是第三个。

那侍者抖了一抖,回道:”是……”

阿巴拜克日喝道:”正好!还不让他进来?!”

那侍者双膝一屈,拜叩在地,话音带了凄意:”是雁堡……派人送来了三具尸体……”

“你说什么?!”

这不止阿巴拜克日,顾少棠也有些吃惊,那三个探子的身手她是见识过的。

侍者接着道:“正是……正是大首领派出去的三名探子……”

”岂有此理!”

阿巴拜克日一掌轰塌案几,咆哮起身。

顾少棠动了念头,双腿一弯,倒挂金钩,翻转落地,窜身离殿而去。

阿巴拜克日怒道:“我三个探子武功非凡,小小雁堡,居然能让他们都遭了不测?!”且他们还只是暗下去打探消息,并非正面迎击。

雨化田心中也有怀疑。

那雁城原是雨化田统御西国至吐鲁番一带时建立在白水涧道的一道边防,雁堡却是在他离开西域后由羽奴思的人手筑成的。

这雁堡破山而成,坐落之处占尽地形之利,森严壁垒,易守难攻,若无高人指点,定无人知这妙处所在。

阿巴拜克日复而道:”除非对方有什么绝顶高手,否则怎么杀得了我三个探子,说!你可有看错人?”

那侍者犹有余惊,道:“属下仔细确认过,三具尸体都是被乱箭射杀,全身扎满箭羽,血肉模糊,但五官还可分辨,正是大首领派出去的探子无疑……”

雨化田听到乱箭射杀,心下一紧,足下一动,身形已飘然丈外,刚要出殿,就见顾少棠迎面而来,面色有些难看,他心中生怜,想要抓住她,顾少棠却只摆了摆手,嘴角微抿,目光直直,有些倔强的坚强。

她去查看三名探子的尸首,原是想找出些蛛丝马迹,可见着那般死法,便只能想到……想到顾元彪。

阿巴拜克日环视全场,怒声道:“是谁泄露了风声,害我三个探子惨死?!”

殿中无人应话,阿巴拜克日怒焰烧向背对着他的雨化田:“我的手下绝不会走漏风声,必是你的人手里出了奸细,这事你要如何负责?!”

顾少棠见他矛头直指雨化田,眉宇轻皱,挥去心中苦闷,只扬声道:“慢着,我看他们三人不是遭了围歼,而是误触机关而死。”

阿巴拜克日浓眉皱起:”机关?”

顾少棠审慎道:“我刚去看过尸体,以箭矢刺入的情形看来,乱箭必是四面八方包围射出的,这绝无可能是人为,只能是机关之术。”

说到此,不由想起机关楼一役险遭烈火焚身,要与雨化田天人永隔,心内震了一震,不禁抬首,迎上雨化田满眼怜惜,她心口一暖一松,有些依赖地将身体向他靠了过去,雨化田不着痕迹地扶住她臂膀,想给她些支撑,可大手刚覆上素白的手背,稍感觉到冰凉,那抹绵软已如流水般抽离了去。

她又再推拒自己。

这般若即若离,令他困惑不解,更感到难言的失落,仿佛呈现在面前的,只是一场水月镜花的幻梦,稍纵即逝,难以捕捉。

阿巴拜克日道:“我倒听过中原有这种以机械装置和阵法来达到抓人伤人之目的的术法,你是中原人,不妨说说,这机关术当真那么厉害?”

顾少棠道:”机关之术在武学与兵法中皆有奇用,在设置屏障时更会有各种陷阱和障眼法,术法运用至巅峰,怪招层出不穷,变化万千,无法一言概之,倘若雁堡有这方面的高人……”

雨化田手心一紧,说来也奇怪,他竟不知羽奴思身边何时出了个机关术士。

顾少棠转头看雨化田:”恐怕还得由我去探一次。”

雨化田沉了脸,“不许去。”

顾少棠闯机关楼救李郁花,期间必然发生了不少事,但除去天枢掺杂其中的天权开阳围攻之事没有隐瞒,其他全被她三言两语轻巧带过,他总觉得事情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但究竟发生了何事,也无从问起,只意识中不想再让她涉足机关。

顾少棠盘臂觑他,故作轻松似的笑:”我这几日闲得太过,总得找点事来消磨吧?难道这长殿之中,你还能找到比我更懂机关之术的?”

她倒也是知道雨化田对她的行径起疑,想寻些对策。

阿巴拜克日对雨化田的阻拦也大有意见,”我方无人懂机关之术,顾少棠若懂,她就是前去探清敌人虚实的最好人选!”说着又生出些幸灾乐祸来,“西王你可得知道,雁堡不拿下,就攻不下雁城,更别妄想打到都城去——你不让她去,难不成你要代她去?”

顾少棠挑了挑眉,竟和他一唱一和起来:”岂能如此,堂堂军师,就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岂能干探子这等杂事,还是该我去。”

雨化田凤目一睐,毫不退让:”边城杂事,又岂劳鹰帮帮主费心。”

顾少棠一听这话,只觉分外堵心,眉头刚一皱,殿中列位之席,竟是天权霍然起身,驻刀而立:”愿往雁堡一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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