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跫音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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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阻在了喉头,顾少棠紧揪着他的衣裳,几近脱力的手指颤了又颤,无法出口的话在塞在心里,那么多,那么疼,她眼神一撼,只能将自己埋入他怀里,用力得不留间隙。

雨化田环臂将她紧拥,不知她心里经历了怎样的震撼,他看不见她紧皱的眉,只感觉那双手在他背后紧抓。

她仿佛要将自己嵌入他的身体,以此无声证明——不想分离。

不想让他孤单一人……

若我离开……

“你会恨我吗?”无意识地脱口,低低的声音,像雨打娇荷,染了几抹寂寥湿意。

雨化田没做他想,只叹了一声:“所谓的因爱生恨,大抵只是心智动摇导致走火入魔罢了。”

顾少棠敛住伤怀,顺势抬头看他,“可堕天九幽如此阴毒邪门,怕是后患无穷。”

雨化田知道她的意思。

“我曾试图化解这门内功,也曾试过修炼其他内功来取代,但情况只会因此变得更糟糕,这堕天九幽一旦炼成,至死不解。”

“那……”

雨化田抚她鬓角:“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修炼,我相信只要能突破本身的修为,就能控制住堕天九幽。”

顾少棠恍然:“所以你这些日一入夜就坐着不动,是在修炼?”

雨化田眉眼添了笑意:“倒没想到你有耐心对着我一整夜。”

顾少棠吞了吞声,暗幸没有贸然打扰,又皱眉道:“你这般修炼法,收效甚微,若真要提升内功修为,该寻一处僻所闭关几日甚至几月才是。”

雨化田道:“先待拿下雁城,扭转局势,才能无后顾之忧。”

顾少棠明白,现下情势确实不利,雨化田要静心闭关,谈何容易,又道:“怎没有后顾之忧?先不说罕慎和昆藏这两股势力,朱见泽若真领得圣旨,率领大军来夺哈密卫,我们岂不是两头着火?”

雨化田淡然道:“朱见泽就算领得圣旨,也不会贸然行事,他插手这事,大抵是想对我造成威胁。”

“这是为何?”

雨化田默了片刻,才低声道:“我葬了义父之后,遁入江湖培养自己的势力,便是那时与秀王结交,混入皇宫,也是得他相助,更是因他才与朱见泽相识,但当时并无深交,我在宫里呆了一年多,就去了西域……”

“且慢!”顾少棠扬声打断,“我听说雨化田这个太监啊……一入宫就到万贵妃跟前侍奉去了……”她眼一眯,下巴一昂,“说!你那一年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雨化田瞅她:“我能干什么?”

他那时不过舞勺之年,万贵妃可大了他整整两轮。

顾少棠道:“你是借大藤峡之战入的宫,既能虚添年岁,外表定也看不出破绽,我记得卜仓舟十多岁就长得又高又……就算你不对万贵妃……难道她就不会看你长得好……”她咬住下唇不肯再说。

雨化田含笑看她:“你说好什么?”

顾少棠被他这么一逗,口是心非的本领立刻冒了头,嘴唇一动刚想贬讽,却是心思细量,半低了头,声音细如蚊呐:“好看。”

雨化田笑意更盛,他知道自己好看,就是特别想听她肯定。

顾少棠一低头一抬头,突觉他一脸温情脉脉地凑近,忙以手背挡住自己的嘴唇,闷声呵斥:“你还没把事情交代清楚!”

雨化田颇感无奈:“她那时身怀六甲,妊症多发,哪有心思想你以为的那些事。”

顾少棠脸一红:“我又……不是说这件事!”

雨化田知她耍赖也不戳穿,低叙道:“我从西域回来,接掌了御马监,便着手调查秀王于鹰山被害之事,才知是皇帝下的命令……如我所料,朱见泽一知道真相便起了谋反之心,他与我结了盟,之后我成为西厂掌印提督,他培养了南京势力,我们商定中原大计,准备起事,再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

顾少棠了然道:“他本就因卜仓舟上奏之事而折损了南京势力,你中途弃局,对他更是一个重创,因此他若知道你在西域,特意来与你为敌,叼扰几番也不是不可能,又或者……他还想跟你合作?”

雨化田道:“他有何目的,我会派人去探个究竟。”

他与朱见泽始终亦敌亦友,尚未撕破脸皮,便还有谈话的余地。

顾少棠恍然道:“你是要让天玑和开阳去?”见他没否认,她又想:“朱见泽这事可说是你欠下的江湖债,天玑他们怕是不知内情,若是辛眺在就好了,他对此事知根知底的,派他去也可靠些。”

雨化田目光一黯。

顾少棠又笑:“这么些时日没见,我倒有些想辛眺了,你说他到底做什么去了……”话说着头一抬就见他面孔突然逼近,声音戛然而止,唇瓣转眼要相碰。

她先是一愣,意识到的瞬间头皮一麻,偏首就想逃,然而意图被他发觉——

他擒住她的手腕。

腕间传来的力度,让她有种不妙的感觉。

“为什么对我若即若离?”他低声质问。

顾少棠被他抓着手,负隅顽抗地偏着小脑袋,“我哪有?”

话虽如此,心中却是惴惴,虽说那毒不发作时,脉相不会显露出来,她却仍是战战兢兢,生怕一时不慎叫他发觉。

“为什么每次我想对你亲密些,你就迫不及待要逃走?”他声沉语慢,幽怨似的。

“我这不是……不是看你在修炼内功,不想让你……分心吗?”她一出口便觉没有说服力,声音一弱,又扬眉提声辩道:“而且,阿巴拜克日带来的那些兵士你也看到了,这些草原汉子大多强蛮,你一道禁令不许他们抓民妇充营妓,自己却整天动歪脑筋,岂不是在人前没了威信?所以说,盟军面前,还是收敛些好。”

雨化田被她扯的虎皮蒙得直皱眉:“你我虽然还没拜堂,但已是既定的夫妻,怎能拿来做比较?”

顾少棠瞪他:“那你就是承认自己整天在动歪脑筋咯?”

雨化田低哼:“鸳鸯交颈,怎能不浮想联翩?”

“你这人真是——”他理直气壮得叫顾少棠脸红过耳,胳膊肘将他一撞挣脱开来,揉着手腕横眉道:“你若觉得这是我的错,是我动辄亲近让你想歪了,那么明日起,我就做男儿装扮,不再与你太亲近,这样总行了吧?!”

雨化田脑中一呆,不觉有种挖了个坑往下跳的感觉,见她甩手要走,当即拉住不让走,两人推拉一番,这才发觉了杵在石廊边的一道身影。

天枢像尊石雕站在那里,沉默得像空气。

直到石廊陷入异样的沉寂,两道目光投在他身上,他才有所意识地开口:“阿兰姑娘把乌兰图娅和匡仁送回来了。”

顾少棠本在纠结刚才被他听去了多少丢脸的话,此时一愣,忙上前探问:“他们两个怎么样了?”

匡仁受伤之事,她也是后知后觉,若不是阿兰报信,她还真不知发生了那么多惊心动魄的事,更不知……师琴还曾挟持多罗,相救他们。

“都活着,只是昏迷未醒,现下安置在东殿,玉衡照顾着。”

那赛亦虎仙便也是被“安置”在东殿。

“除了阿兰,还有谁送他们回来吗?”顾少棠问。

她想的是初一。

“没有。”

顾少棠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阿兰还在吗?”

“在东殿。”

顾少棠寻思一下,偏首对雨化田道:“我要去找阿兰问问药王的事,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

她有些心急火燎的,不等回应抬步便走,刚要越过天枢,毫无预兆的,体内遽然一痛,她目光愀然一颤,整个人像被狠狠绊倒,若不是天枢即时出手,就要摔跌在地了。

顾少棠双手震颤,压着天枢的臂膀,弱柳般俯在他的臂弯中,双膝半软,映着石廊粗糙地面的眼显出一种剧烈的痛楚。

雨化田一阵讶然,腾步要来扶她,“棠儿……”

顾少棠埋头咬牙屏息,不动声色地运功舒化了那七处锥痛的大穴,在雨化田手伸来的一瞬拔身而起,滑步退避,不着痕迹地躲闪了他的碰触,讪然笑道:“真是丢脸,差点摔倒,我先走一步!”

她怕被瞧出端倪,只一转脸的表情,闪身便撤,跫然足音逝,光影剪,石廊静,徒留相顾无言。

天枢似是觉得沉默毫无意义,抬步转身,却听背后冷然告诫:“别做无谓的妄想。”

芒刺在背,天枢脚下只一顿,抬步便走,没有回头。

雨化田目光微沉,杵在原地,似有思忖,待到天枢背影消失,才冷然出声:“出来。”

石廊上突然悬下一道火红的身影,那人像只蝙蝠倒挂在石廊上,一脸伤感:“我到底要躲在哪里才不会被你发现啊……”

正是绑架雷纹黑鹰的龙胤。

雨化田神色添了几分冷峻:“何故留下?”

龙胤翻身半蹲着地,挠挠头,很是伤脑筋:“初一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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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殿浮风掠,只影薄衣凉。

顾少棠步伐迟滞,像背负着重压,唇瓣隐忍地轻抿,右手虚按着左肩,仿佛要借以抚藉那无处寻起的痛楚。

少则数日,长达半年……

脚步跟着心绪,凝滞在东殿长阶下,顾少棠扶住石壁,五指紧蜷,双眼在陷入茫然的瞬间又迸出绝不服输的坚韧,可精神的坚韧终究抵不过**的折磨,一阵锐疼,逼迫得她俯下身,唇齿张开,低喘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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