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强弩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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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预想之中,就算这两人合作来对付他,也该是雨化田出招最狠,因他心狠,而顾少棠有女子善良天性,不过是迷途未知返罢了,但此时,他却反觉得吟雪剑比之三刃剑,杀气更猛,如同绝地爆发一般。

这药王哪里知道,只为他刚才那一句余孽,顾少棠已是恨不得杀了他!

顾少棠此番出剑攻势之凌厉刁钻,连雨化田都觉得意外,只是无暇多话,一个眼神的交换,便彼此心领神会。

两虎戏珠,越战越猛。

药王身手之强悍,竟抵挡不住两人默契展开的攻势,登时被这番狂风暴雨的袭击攻得如斗转陀螺,分身乏术,一时心头火起,袍袖一震,震开刺来的双剑,抽身而出,飞退数丈。

雨化田顾少棠瞬间靠拢,以背相对,双剑合璧。

药王沉声怒道:“顾少棠,你当真要一错到底?!”

顾少棠双目一凛,重声喝道:“错的人是你!你是个颠倒黑白!自私自利的糊涂虫!你说雨化田是余孽,是祸根,却不说他生而被殉,活遭利用,无端卷入你们与雨斫的恩怨里,有多无辜?究其由,这一切都是因你们而起,雨化田是被迫蒙难,他被堕天九幽所困,你们不思化解之法,反为了掩盖曾经犯下的错,要将他连根拔除!尔心之狠,雨化田恐怕难以匹敌!该当扪心自问!谁才是余孽,谁才是祸根?!”

雨化田眸光一动,偏首看她,只觉她满面恼火,烈得惊心动魄,却也是越烈越动人。

药王怔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你倒是护着他,你倒是护着他……可你又能帮他多久?能守着他到什么时候?你还有多少日子可活?!”

顾少棠脑中炸了个雷,感觉到雨化田盯住自己的目光,头皮一紧,心中暗恼,想是初一将她中毒之事泄露给了药王。

药王瞧出端倪:“看来你还瞒着他?”

这话一出,顾少棠便知他要借她之患来打击雨化田,登时怒得银牙暗咬:“干卿底事——”

药王当真故意要戳破那层纸:“可笑,可笑,你护他爱他,却把性命攸关之事瞒得滴水不漏……”

“纵然我瞒了他什么,也该由我自己来说清楚,没有你多嘴的份!”

雨化田盯着她的目光已如芒刺在背,忽视不得,顾少棠重喝打断后,又恼怒道:“休说我顾少棠天生命硬,纵然短命又如何,这一世人觅得良伴,终归比你彷徨半生来得自在!”

药王拢眉发怒:“你现下也只能讨个嘴皮子的便宜了,没了这条命,你拿什么阻我杀他?!”

“阻之能得,阻之不得,无谓多虑,我只凭心去做!你若执意要杀他,我便天涯海角追杀你,杀不过又如何,十年二十年后,你这老头儿已是风烛残年,能熬得过我?再退一万步,就算到了阴曹地府,我也能闹得你魂魄不宁。”

药王被哽住,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我儿竟为救你这蒙昧小儿而死!”

顾少棠怔了一怔,才觉自己气过头,骂得太狠,怒色微霁:“秦叔救我之事,我这一世铭记于心,但你儿子是你儿子,我欠他的情,关不得你我的恩怨!”她一顿,忽然才想起:“别的事不说,倒是初一那小子,他瞒着你以换血之法解救李郁花,现下已命在旦夕……”

药王窝了一肚子火正要发作,听她这话,乍然愣住:“你说什么?!”

顾少棠哼道:“你还不走,恐怕再慢一步,你唯一的好徒儿就要与你阴阳永隔了。”

“你莫耍诡计!”

顾少棠冷嘲道:“以足下的轻功,若真无变故,我能这么快赶上你?”

药王勃然变色,掩袖旋踵便走。

顾少棠骤然射出几把飞镖:“不许走!你我的恩怨还没解决!”

药王心挂初一,不欲纠缠,只疾身避过,闪身一窜,身影已达几丈地外,匆如猿猱攀枝而去。

顾少棠作势要追,陡地被雨化田抓住了腕——

她心底打了个突,顿了一顿,竟胆怯得不敢回头去看他。

“你瞒了我什么……性命攸关的事?”

他捏着她的脉搏,声音很轻,轻得惶恐。

他什么都没感觉到,正因为什么都没感觉到,正因为那毒在不发作时是不会显露的!

顾少棠把头深深低了下去。

沉默令人窒息,强烈的不安挤压着情绪,催生恐惧。

雨化田蛮横地把她转了过来,大手紧紧握住她纤弱的臂膀。

他的眼深深地望到她眼底,那抹慌张也映到了她眼底,针扎一般,疼得心一悸一悸。

“别吓我。”他抚着她的面颊低语,指掌微颤。

顾少棠想向他轻松一笑,却办不到:“我也不想瞒着你的。”

她隐瞒得很辛苦,但说出来并不会更好过。

血液逆流,像被突如其来的暴雨狂风摧折,雨化田浑身僵直,他抬起头,似乎想表达什么,但失去了言语的能力,无法思考,好不容易才张开口:“为什么瞒着我?”

他说不清自己的感受,只觉得心里像滚了一只刺猬,扎得无处不痛,乱七八糟的情绪前赴后继地涌来,挤压在一起,待到他反应过来,已然沉重得要爆炸。

“我……”

“为什么?!”他满眼血丝,咬牙低咆,痛到无措。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

顾少棠逃避地别开脸,慌得无法理智思考,任性理所当然冒了头:“若真的没救的话,多一个人烦恼又有什么用?”

“我于你而言是没用的?!是不能为你分忧解难的?!”

苍白的话语涂抹得鲜血淋漓,他恨她隐瞒,更恨自己始终没有发觉,他不敢去想,却不能去想,最糟糕的结局,像一碰即碎的泡沫,一沾染就湿了指尖,不能想象,心痛得像被凌迟一般,排解不掉,消除不了,那痛楚逼得他要发狂。

顾少棠想要反驳,却无法开口,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深刻的痛苦,那痛苦令她也感到痛苦。

大抵是看到她难过的表情,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你从何时开始……对我这么没有信心,这么看轻我?”

眸中的光寂灭,眼神阴霾,透出彻骨冰寒。

黑夜将他纳入,仿佛要吞噬掉他——那神情令她惶恐:“我……”

她觉得自己错了,真的错了,但她只是害怕,怕他会像现在这样伤心,更怕他……

“什么事会比你重要?”他沉痛的声音萦绕在她耳畔。

她无法开口。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是为了我们,有你的将来,就是支撑我往前走的一切……”

“我知道……”

雨化田俯下身,眼神破碎,仿佛要被压垮:“我不会败给羽奴思,你明知道,除了你,谁也不能打倒我……”

顾少棠一下红了眼眶,猛然扑住他的颈项。

他的身体冰冷得像被暴雨淋湿过,她浑身颤抖,竭尽全力地贴近,想要暖和他阵痛不安的灵魂。

“雨化田,别跟我生气,求你……”

如果结局注定,她只怕连拥抱都来不及,只怕……

体内猝然一痛,顾少棠心内一突,意识到的瞬间,唇边已有一抹殷红溢了出来。

浓得令人感到不详的猩红色,淌过雪白的下颌,滴落在他肩背上……

顾少棠慌忙抬指,想藏去唇间的血迹,却无法阻止,血流不断,无声溢出,渗满了指缝,若雪绽红梅,她秀眉紧颦,忍受着扩散的痛楚,雨化田似有所觉,却被她揽得更紧,像不想分开,颈项贴着颈项,她以指背压着唇,声音像呜咽。

她不愿让他看,他看了会比她更痛。

“棠儿?”

他低唤一声,没有得到回应,直到濡湿渗透了衣料熨上肌肤,心里猛一跳。

“我没事……”她喘息一声。

雨化田不信她的鬼话,猛一把将她拉开,就着火光,看到她亟欲躲闪不让他看清的模样,不由分说地扣住她下颌,将她的脸扳正,入目清清楚楚,脑中一时如闷雷炸响,神魂都被炸得七零八落,无力俯拾。

他俯首看她,连声音都在发颤:“为何……染上这个毒……是她……”

见他神情森然,她忙劝道:“她不是有意的,别怪她……”

“别再说了……”那不断溢出的鲜血太刺心,雨化田焦心如焚,着慌不已。

有何办法,没有办法,从来就没有办法,但他从没有像此刻这般感到束手无策。

他只能匆忙擦拭着她唇边的血迹,满眼惶然。

袖口都濡湿了,他怕那血流尽之后,她会远去,心像被针砭般刺痛。

顾少棠强作笑颜:“我真的……没事,只是发作而已,很快就过去了……很快的……”

那笑因疼痛显得勉强,刺目的血滴坠落,混入沙土,却如落入清池,荡开涟漪,一圈圈盘成荆棘,拉扯在雨化田心里。

他眼眶刺热,没等她说完,已将她一把纳入怀里,紧紧拥住。

暗夜有风,她的眼看到他飘飞的发,沉淀了寂寞,他匆促而心碎地吻着她的鬓发,喃喃絮语:“你不会有事,我们会有办法,一定会有……”

他安抚她,却更像自我安慰。

顾少棠埋首在他颈边,瞳眸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光,是心疼,也是满足,她双臂揽紧低声应他:“我当然不会有事,我怎会忍心……放你孤单一人。”

雨化田声音发哽:“你许诺了我,不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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