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恨难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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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华放开顾少棠冲出几步,堪堪站定在雨化田与顾少棠之间。

他左右张望,似在仓皇寻找,向着虚无,不知对谁呐喊——

“出来!我知道是你!是你做的!是你帮了他!是你——”

漫无边际的嘶喊中浮现在脑海里遮蔽了双眼的,是那风烟日落,雾岚山谷,往昔之忆,长剑指天,豪言絮语,猝然涌上心头。

师公真傻,这也用问?我勤奋习武,自是为了去闯荡江湖!我可不会一辈子留在落雁谷当一个无名小卒,等着瞧!一出江湖,我樊华就要名震天下!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英雄!

……师公,你为什么不教我武功了?

娘……师公为什么避开孩儿……孩儿做错了什么吗?

师公,山洞有人,他是谁?——你为什么让别人进我们落雁谷……

我全都听到了!你教了他天阳真气——你还教了他什么?!你为何偏心!

我娘死了!我娘死了——

是他!这里只有他离开过,那些人肯定是他引来的!你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

如果你不救他,落雁谷就不会变成这样,我娘也不会死,我娘就不会死——

我要报仇!我要去杀了他!杀了他——师公……你干什么……

我的身体……我的……我的武功……师公……求求你……不要这样做……

我恨你……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记忆回溯,恨意彰显如魔——“你终于肯出现了?这么多年……我找你了这么多年——出来!——曲夜!你给我滚出来——”几近泪下的嘶吼,终至揭露了谜底。

原来……是为了他……

雨化田哽住呼吸。

樊华骤然转头,牢牢盯住他,生怕遗漏一丝蛛丝马迹——

“你见到他了?是他帮你出来的?我知道一定是他……”

雨化田答得微妙,“你又怎知是他?”

樊华开始有些歇斯底里的征兆:“除了他还会有别人吗?!就是那个老怪物,他为了夺走巫蛊宝典,打伤蛊王,却被蛊毒所伤,挟持了一个苗人逃到了药王谷,抓了万优炼成药人,再用她的血炼药解蛊,这些都是青罗蛊女证实过的!——如果不是他给你喂了解药,千秋蛊又怎会被压制住!”

雨化田闭了闭眼,感到力量逐渐流失,千秋蛊……有复苏之兆。

樊华死死瞪着他——

“雨化田,你竟甘愿接受他的帮助?你该恨他吧?!他就是罪魁祸首,是他算出那所谓的狗屁异象,是他对皇帝危言耸听,害得你家破人亡,是他和雨斫勾结,将你藏在不见天日的百宝阁里修炼堕天九幽,他还假惺惺要为你解开内力之毒,落雁谷之所以被毁,我娘会死,我会变成这样!究其缘由,他才是始作俑者——是他害的!他为了一己私利,重伤把他当做知己的蛊王,他为了隐瞒自己的真面目,逼死了我爹——一直一直,那个伪善的老家伙,被我撕破了面具后,就毫不留情地嘲笑我,愚弄我——他认定我拿他没办法,认定我不能报仇,他要我找他,要我在江湖飘泊,到处找他,他说若我能找到他,他就甘心情愿把命交给我——他就是这样把我当成傻瓜来耍!”

“原来你做这么多事,就是为了逼他现身……”雨化田肌肉紧绷抽搐,体内那痛楚不堪忍受,他已是千疮百孔一击即溃。

樊华已近疯狂:“没错!这么多年来,我苟延残喘地活着,我费尽心机,做了那么多事,就是为了要他的命!”

雨化田血迹斑驳的薄唇扯开了一抹讽笑。

“他若真那么不择手段,你又怎能相信他会守信?何况蛊宿之身,要了他的命,你也会没命……”

樊华冷笑,神情似哭一般:“你又怎能理解,拖着这幅躯体丢人现眼的感觉?我早已不能活下去,可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他将恨意切齿迸出:“我要报仇,就算会下地狱,我也要拖他一起!”

雨化田凤目微阖,撑着意识。

“你想死……让我和曲夜给你陪葬也无可厚非……但顾少棠是无辜的,放过她……”

樊华偏首去看顾少棠,神情是眷恋,却缓缓摇头,喃喃道:“我知道她无辜,我也不想害她,我可以不报仇,她也可以活着,只要她爱我,她若爱我,这可悲的一切,也许就有希望得到解脱,可是……”

他抬起头,感觉自己什么也抓不住,满心空荡。

他笑得惨然:“我知道她绝不会爱上我。”

雨化田眼色一沉,失望透顶,只咬紧了牙关,屏息握住长剑,用力得指节咯咯作响。

樊华觉他有动手之意图,却不惊惧,反而平静了下来。

“雨化田,我劝你还是不要太着急,转圜的余地也许还会有。”

雨化田掌力微缓,咽下呼吸,只沉声问:“你还想要什么?”

樊华仍是盯着他,盯着他沾满鲜血的那只握剑的右手。

“你的右手,是用来杀人的吧?”

雨化田神色冷沉,并唇不语。

樊华颔首,眼神骤然阴狠:“要我放弃复仇,可以,那就用你的左手,砍掉你使剑的右手,作为曲夜性命的替代。”

惊栗,震颤,无法遏抑的恐慌,她背脊透出绵绵寒意,如坠冰窟般僵冷。

不要……

他已经受了那么多折磨,还不够吗……

放过他……

放过他……

雨化田倏然睁目,直直盯住樊华,那居高临上,可恨的面目。

樊华骇然发笑:“为何这种眼神?你犹豫了?难道你的一只手,会比顾少棠的命还重要?”他俯下身来,轻声哄劝:“……别以为我趁人之危,我也是为你着想,你失去了右手,又失去盖世武功,再无法和羽奴思匹敌,他便不会再对你感兴趣,今后你就不用再担惊受怕,怕他会对你身边的任何人下手,这样你就可以带顾少棠回中原去,去做她的压寨相公,或者不再涉足江湖,只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就算只剩下一只手,你也可以拥抱她吧?”

雨化田切齿紧绷:“我只问你一句,你的话,能不能信?”

顾少棠惊惶瞪目——

不——

樊华愣了一愣,骤然失笑:“哈哈哈,说实在话,我这一生说了太多谎,骗过太多的人,有时候说谎,说得我自己都信以为真了,但是……但是只有关乎顾少棠的这件事,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不会欺骗任何人,当然前提是……如果你真的有勇气斩断自己的右臂。”

不要相信他——

不要听他的话——

雨化田你不是会屈服的人——

骄傲如你怎能失去右手——

不——

雨化田沉沉闭上眼睛,感觉呼吸不再重要,身体变冷了,头脑变得更加清醒,他睁开眼睛,死死盯住樊华,将剑移到左手,紧紧握住,紧得手背骨节突起,然后右臂缓缓抬高,袖口垂下,血珠滴落——

住手——

剑光一烁,腾然化作火焰,穿透黑色的阴影灼痛了眼!

灵魂像被抽空,最后的防线陡然崩塌,那一瞬,破茧而出的指碰触到了刀鞘的冰凉——

“樊华——”

凄厉的嘶喊,仿佛从灵魂深处呕出的悲泣,撕破了那一瞬沉寂。

樊华惊怔回眸,却见一柄匕首,猛然冲他背后扎来,他无法反应——映在眼里的,是顾少棠被恨意扭曲的神情,那般刻骨憎恨的眼神,烙铁般凶狠灼入他的眼——

身体突然僵冷,如被法术定住,他无法躲闪。

喧嚣的风声突然卷过,倏忽归于宁静。

鲜血滴落,是切肤的痛——挥向右臂的剑,被一只苍老的手接刃夺走,那掌心触刃而豁,鲜血横流,而刺向樊华胸膛的匕首,则是刺入了青袍老者的胸膛,鲜血迸溅而出。

“棠娃儿……”

挡在面前,是曲夜苍老的面容,一如记忆中笑得慈祥的模样,可是仇恨蒙蔽了眼,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她抽出匕首,充满憎恨的眼无视猩红飞溅,转又狠狠刺向呆立一旁的樊华,那樊华无知无觉,灵魂像抽空了一般无法躲闪,曲夜袍袖一扬,猛然将他掀到一边,那匕首狠狠扎入他的袖子,划开一个大口,空空荡荡鼓着劲风,顾少棠杀红了眼,一刺落空,匕首一抬,又想冲出,猛然却被雨化田从背后拦腰抱住——

“棠儿——”

“放开——”她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听不到他劝她冷静,匕首乱挥,在他怀里挣扎,拼命想要冲出去,去杀了樊华,杀了他,就算和他同归于尽!

刻骨的恨意充满了她的思绪——

雨化田心如火焚,亦是恨不得把樊华千刀万剐,可蛊宿之身尚未解开,若杀了他,顾少棠也会死,他不能看到这种悲剧发生,他蓦然抬起手掌,掩住她死死瞪着樊华的眼睛,不顾她的踢蹬挣扎,将她紧紧抱着,只想让她的世界,只剩下他。

“棠儿,我在这里……”

低沉的声音撞击了她的知觉。

匕首落地,惊魂未定。

她在黑暗中,惶然抓住他的双臂,感觉那是完整的,没有一点残缺,可是他身上的血,依然沾满了她的手,他的伤,她不敢去碰,她在黑暗中仰着头,抽泣着,感到心脏抽紧,无法呼吸,她紧紧抓住他,埋入他怀里,几乎要咬碎牙齿,都无法阻止渗出喉间的呜咽,她紧紧抱住他的手臂,过多的压抑在这一刻倾泻爆发——嘶声宛如悲泣,痛苦像是轰然席卷的海啸,一瞬间吞噬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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