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往事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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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营帐之逢,非木寨之会。

顾少棠率一众轻骑抵达汉时为乌孙国属地的乌苏城,并未侵扰城中居民,只于城外安营下寨,稍息半刻后,便直接引窦青及轻骑数人,往城南远处的一块沙瘠之地而去。

此次会面,就选于此地。

胡风吹袭,砂风打击,顾少棠一众策马穿过漫天沙幕,抵至漠中一小片绿地,那里早有人在等待。

顾少棠稳坐马上,一扶面罩,目光斜睨而去——

西沟绿地中一方巨石隔绝了视线,前头牵马守待者四人,模样相去不远,颧高目细,皆是一副被烈日和寒风常年交相挞伐过的糙皮大脸。

“不具名者何在?!”顾少棠率先发声。

四个汉子面面相看,只问:“你就是顾少棠?”

“正是。”

四个汉子看了一眼石障,又问:“窦青何在?”

窦青关刀一挺,走马而出:“大爷在此,何事相扰?!快将阿黑麻交出来!”

那四个汉子未及说话,只闻石后响起甜腻一声哼笑:“哟,青爷,这嗓门大的,半年未见,真雄风犹在啊——”

顾少棠听得声音耳熟,刚一皱眉,那着粗布麻裙的丰满身影已然转出石障,慵懒倚着石壁含笑睨来,那笑里多带了几分不怀好意。

“赛妲己?!”窦青讶然目视:“你怎在此?”

赛妲己神色不改,只多了几分险峻:“我怎在此,不得问你?若不是你,我怎会在此?”

窦青不由一顿,低了语气问:“听闻你被瓦刺人掳走……”话未竟,见她瞪着自己,眼眶似是红了,不由住了嘴,有些无措地看着顾少棠。

顾少棠也看着他,那神情好像并不打算管这档子事。

窦青不免心浮起来,急急辩称:“我哪知从哪里冒出一班瓦刺人来,那时我又不在龙门分舵。”

赛妲己含恨打断道:“我不过是不肯依附您们鹰帮而已,你何必赶尽杀绝?”

“我何曾赶尽杀绝?”

“若不是你放出风声,说甚绝不容许手下插足我肃州客栈之事,那些被你逼得走投无路的牛鬼蛇神又怎会出了关就往我那里侵扰,害得我肃州客栈独木难支?你这招借刀杀人,做得真够冷血干脆。”

窦青瞠目道:“分明是你步步紧逼,若不是你做出逾规之事,我怎会下此命令?”

赛妲己见他愤懑得红了面,大笑出声:“到底是我做出逾规之事,还是你意乱情迷?难道不是你拜倒在我裙下,觉得颜面不保,所以恼羞成怒?”她眼眸一眯,改为挑逗神色。

窦青心头突突,偏首正撞上顾少棠满脸探究,一时焦怒上火,回首喝道:“岂有此理!不许信口雌黄,污了我棠儿耳目!我几时拜在你裙下过?!”

赛妲己神情也有了些恼怒:“窦青!我就不信你真是铁石心肠没为我动过心!”

窦青疾声厉色道:“可惜了,我这辈子就没对女人动过心!”

话音刚落,世界沉默得只有风声,连马嘶都静了。

窦青左右一望全是怪异目光,又见着顾少棠一脸恍然大悟,当即正色咆哮:“不是那个意思!”

顾少棠眨眨眼一脸无辜,她什么都没说呀。

窦青沉不住气,回首怒视一脸受打击的赛妲己:“肃州客栈是毁于关外瓦刺之人,与我何干?”

赛妲己瞪着眼,貌似还沉浸在受打击的情状里。

窦青气闷于胸膺,按捺不住,陡然跃马飞身而起,膂力一运,螭龙关刀半空里抡出一个圆弧轰然斩下,那厚重石障,自也受不住力破山石的刀劲,两面破开而散,那被五花大绑塞口蒙眼的阿黑麻就被人押在其后挣扎着。

窦青方一落地,虎步一跃,便要抓他过来,坏在赛妲己突然回神,腰刀一掣,转瞬架住了阿黑麻的脖子——

“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他!”

阿黑麻昏昏然还有知觉,脖子一偏,感到痛意,额头虚汗落下。

窦青猛然顿步,顾少棠直起身来,神情也稍稍严肃了些:“赛妲己,你到底想要什么?”

赛妲己睨着窦青笑:“要什么?我在信里说得很清楚了,我要他,想要回阿黑麻,就拿他来换。”

窦青瞪她,瞪得大义凛然。

顾少棠摇摇头满不赞同:“这又何必呢?强扭的瓜不甜。”

“那也要尝过,才知道甜不甜。”赛妲己态度强硬。

顾少棠沉默片许,,叹了口气:“青叔你过来。”

窦青折步回到马前,以为她有什么计策,却听她道:“刀给我。”

他愣愣把关刀递了过去,顾少棠握在手里,刀锋指地,下颌一抬:“你过去。”

窦青一下反应过来,瞪大眼:“棠儿?!”

顾少棠低下身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委屈你了。”

“这……”窦青脸色十分难看,又尴尬又烦闷。

赛妲己发笑:“我说,帮主都开口做媒了,还不过来,是想违逆抗命吗?”

窦青旋身怒目而视:“你这是强抢!”

赛妲己弯刀戳指住他:“老娘今天就当一回强抢民女的恶霸,如何?!给我过来!”

窦青左右为难,又看顾少棠真的不打算阻止,只得抬步走了过去,那脸阴得似乎要下暴雨,赛妲己不为他气势所慑,待他走到跟前,得意颐指道:“把我的新郎官捆起来!”

那四个汉子立时解下腰间麻绳上前。

这几步走过来已是忍辱负重,窦青并非弱质,又怎甘心被缚,刚被四人碰到衣角,拳头一动,立时四面揍飞了出去。四个手下转眼倒地哎哟呻吟,赛妲己弯刀一抖,又见窦青金刚怒目,实在不好惹,忙呼喝起来:“顾少棠,你管是不管!”

顾少棠趴着马首冲她笑道:“我青叔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绑起来拜堂未免太煞威风。”

“那他这样,要走谁挡得住?”

“这倒也是。”

顾少棠眼神一转,“不如这样吧,我给个承诺,窦青暂时给你,没我命令,他不会走。”

“棠儿?!”

“帮主慎重!”

顾少棠抬手道:“不许多言!鹰帮五将,早该有人成家。”她似是决心已定。

赛妲己敛不住喜色,这才算安下心来:“好,不枉我们交情一场,够干脆!”

她把弯刀一旋,猛然砍开阿黑麻腿部的绑束,一把将他推了出去,阿黑麻跌跌撞撞几步要倒,顾少棠已然踏马飞身而至,半臂将他拥扶住,再一抬头,那赛妲己匆匆推了窦青上马,便已是急急鞭马而去。

顾少棠面露无奈,只得招呼手下过来,围成一圈,挡住阳光,她指尖一探阿黑麻前额与腕间脉搏,忙拉出他口中塞布,觉他唇色发白干裂,满额虚汗,体肤发冷,果是脱水之兆,忙扯下水囊来,给他喂水。

“顾……顾少棠……”那阿黑麻吞咽了水液,喘息半日,才缓过神来,唤着她的名字,想要揭开蒙眼的黑布看她,却被顾少棠阻止。

“日头大,光太烈,小心花了眼。”

阿黑麻便不动了,兀自喘息着,忽有所觉,一霎神驰,只觉她臂弯纤细有劲,躺起来别有滋味。

顾少棠见他面色渐复红润,便问:“你怎么会落在赛妲己手里,其他人呢?”

阿黑麻回神道:“不知道,我们去了鞑靼一趟,终得鞑靼可汗满都鲁同意出兵相助,可……”他喘了口气:“我们去得不巧,回程时正好碰到鞑靼和残余的瓦刺势力开战,我们一时不查被卷入其中,其他人……不知下落,我是借着逐风才脱逃出来,因为错了方向,只能转走金山道,谁知……碰到了赛妲己一伙,他们假怀好心,说甚送我回来,一从我口中得知我们相识后,竟就将我绑来威胁你!”阿黑麻满心愤愤。

顾少棠听在耳中,想在心里。

赛妲己当真是临时起意,要抢了窦青去拜堂如此简单?

思忖片刻,她勾勾手指,让一个手下俯下身来,将阿黑麻转手给他,旋即直起身来,转目一看,沙原上足迹尚未掩没,但早已没有赛妲己一众身影。

“逐风,借你逐尘一用。”不等回应,顾少棠直接牵过马来。

“顾少棠,你要去哪里?”

“谁知道呢,大概是抢亲吧。”顾少棠自觉好笑。

“原来如此——帮主,我们早知道您不会卖了青爷的,弟兄们随您同去!”

“不必了。”顾少棠踩蹬上马,握住马缰道:“你们带他回乌苏,我找回青叔便来。”

“你往哪里去?”阿黑麻忙问。

“我看着是往西南方向去的。”

阿黑麻一凛,急忙撑着起身劝告:“顾少棠,此去是白杨沟,泥火山无数,恐怕危险!”

“是吗?不碍事——”

骏马人立,仰天一声嘶鸣,飞蹄而出,音飘于后,转瞬失了人踪。

阿黑麻只恨目不能见光,看不见她漠上飞马的凛凛英姿,也因不能得见,念想越发饥渴——心中犹记赛马之约,也欣慰,顾少棠重信守诺。

在这西域之中,或泱奔沙漠,或苍莽草原,总有一日,能让他得偿所愿——

在那焚尽硝烟,尘埃落定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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