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温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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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

在缀锦阁门前停住,宇文彻温润一笑,“本王也该告辞了……”

夏以沫望着他湿了大半的衣衫,想到这一路上,他不动声色的走在她身侧,为她挡去了大部分雨水的侵袭,心中就是一柔。

“你的衣裳都湿了……”

夏以沫不由道,“不如进屋里换些干净的衣衫,喝杯热茶,再走吧……”

经她一提醒,宇文彻仿佛才察觉到自己此时的狼狈,但他也只是下意识的瞅了瞅身上湿透的衣衫,眉宇之间却一派的浑不在意,清朗笑道,“没关系,只是身上湿了点,对本王来说,算不得什么的……”

顿了顿,“况且,天色已晚,本王也不便再打扰娘娘……娘娘的茶,也只好改日再喝了……”

朦胧灯光下,男人眉目清朗,容颜如玉,气质温润而干净,像是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

夏以沫望着他伫立在茫茫雨雾中的清雅身形,眼底不知怎的就觉得有些发涩与发烫,想到他两日后就要离开,心中顿生丝丝的不舍,不由道,“只是,睿王殿下后天就要离开这儿,回西北了,此次一别,你我不知何时才能再有相见之期……”

说这话的女子,眉眼之间有藏也藏不住泄露而出的丝丝黯然,就像是一根轻巧的羽毛,蓦然戳中了宇文彻心底最柔软的某个地方,漫延开一寸寸细微的伤感与疼痛。

但,这样不该暴露于日光之下的一缕情愫,很快就被他妥帖的藏于了心底最深处,连他自己都不敢触碰,也不想再去追究,只面容上缓缓攒开温润笑意,清声道,“青山绿水,景言相信,我与娘娘总会有再见的时候……”

他是如此的坦荡与坚信,笑容清澈明亮,可是,夏以沫的心头,却忽然划过一丝惘然,“是吗?”

有些恍惚的一笑,“只是,不知道那个时候,你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世事无常。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哪怕只是一个转身的瞬间,有可能都会是永诀,谁也不知道,有朝一日,你与某个人之间最稀松平常的一句“再见”,或者就是再也不能相见……

很多时候,事情不正是这么的残忍吗?毫无防备的就将你生命中至重要的东西,毫不留情的夺走。连一句告别,都吝于给你。

一想到这儿,夏以沫就感觉一颗心,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住,像是被人捏着一点一点的将她心底的某些东西挤出去一样,空落落的疼痛。

眼里不受控制的腾起朦朦水汽,难受,却说不出来。

摇曳的烛火,在茫茫雨雾与漆黑夜色的掩映下,只散发出些许昏黄的光,这一刹那,宇文彻却能够清楚的看到,此时此刻,纤纤立在他面前的女子,澄澈眼眸里,那种藏也藏不住的流露出的款款哀伤,似水一样淌进空气中,仿佛那样的轻,又仿佛那样的沉重……

令得他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一瞬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般,漾开一寸寸不知名的涟漪。

定定的望着她,宇文彻张了张嘴,有一刹那,似是想说什么,话到唇边,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短暂的伤感之后,夏以沫也渐渐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毕竟,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况且,这里的恩恩怨怨、纷纷争争,能够及时脱身,对面前的男人,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已经帮了她许多了,她不想再将他扯进这些原本就应该与他无关的争斗中。

所以,夏以沫最终只笑了笑,柔声道,“景言大哥,我会想你的……”

这不自觉的脱口而出的“景言大哥”,她唤的十分自然,完全随心而动。在她眼中,她早已不把宇文彻当成一个疏离的睿王殿下了,于她而言,他就是她的朋友。

于宇文彻而言,也是如此。

一句“景言大哥”,像是陡然而生的一股热流,迅速的淌进他的心间,滚烫而炽热,填满他所有的心绪。

但无论心底如何激荡,宇文彻最终也只能暗自压抑住,惟有一把清俊温雅的嗓音,微微泄露出几分难掩的动容,“景言也会想念娘娘的……”

一字一句,那样的郑重其事,又是那样的认真与赤诚。

夏以沫不由浅浅一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的杂质,干净而通透,一瞬间就像是全无心事的小小孩童一样,可以毫无负担、毫无顾忌的微笑。

望着这一刻她绽在颊边的两个小小的梨涡,宇文彻不知怎的心头就是一热。他突然很想就这样留住她的笑,他突然很希望,她能够永远像这一刻一样,没有悲伤,也没有任何的阴影,真心实意的继续微笑下去……

“小姐……”

柔香在一旁低声提醒道,“我们该回去了……”

夏以沫知道她是担心自己与宇文彻耽搁太久的话,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再望望浓重的夜色与不知要落到几时的茫茫细雨,遂道,“景言大哥,时间不早了,你一盒赶快出宫吧……”

其实,在柔香开口提醒的时候,宇文彻也回过神来了。情知自己不适合在这里久留,所以,男人点了点头,“嗯。”

话说完,定在原地的双腿,却像是陡然沉重起来,不知该如何迈出那一步。似犹豫了片刻,宇文彻方才缓声开口道,“请娘娘善自珍重……无论什么事情,也都请娘娘能够三思而后行,凡事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他这番话,语气极轻,但字里行间,却仿佛蕴满了太多难以诉至于口的厚重情愫,言语间,又仿佛别有深意一般。

夏以沫心中便是不由的一动。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或者她现在正在做的那件事情,面前的男人知道……

如果是的话,其实,也并不意外,不是吗?

毕竟她得以实施那件事的最重要的关键,是从他得来的……只要稍加联想,面前的男人,很容易就会猜得出来……

但,他没有向她求证,也没有规劝与她,更没有打算要泄露出去,他只是温声提醒她,善自珍重,凡事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自始至终,他关心的只是她……

意识到这一点,夏以沫只觉萦绕在心底的那一股暖意,如同热流一样,刹时溢满四肢百骸,在这凄风苦雨的初冬寒夜里,渗出一丝丝的温暖。

抬眸,夏以沫深深的望向面前的男子,不由轻声道,“我会的……谢谢你,景言大哥……”

千言万语,都只在这轻轻的一句“谢谢你”之间了。

对宇文彻来说,有她这一句话,却仿佛已经足够。

各自心照不宣,无需再多言。

“娘娘赶快回屋吧,别着凉了……”

望望仍在淅沥沥落着的无边夜雨,宇文彻最终微微笑道。

夏以沫点了点头,“嗯。你也是……保重,景言大哥……”

能说的话,已经说尽,不能说的,也彼此心照,无需再诉至于口。

最后再望了一眼面前清雅如玉的男子之后,夏以沫转过身去,走进了缀锦阁的大门。

宇文彻站在她身后,定定的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许久都一动也未动。

瓢泼落雨,一下一下的打在他擎在头顶的二十四骨油纸伞上,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这一种声音。

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依旧平静稳和的跳动着,可是,这一刻,宇文彻却知道,从今以后,那里,再也不同……

宇文彻就那么怔怔的立在那儿,又站了许久,直到天地之间,只剩下越来越浓重的茫茫夜色与看不到尽头的朦朦雨雾之后,方才转身,向宫外走去。

雨落翩然,整个皇宫,都被笼罩在茫茫细雨之中。像一场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

……

天气猝然冷了起来。自从立冬的那一场夜雨之后,气温就是陡降,即便换上了厚实的冬装,却仿佛也难以抵挡空气中裹着的丝丝寒意。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倒是十分的晴朗。只是,毕竟入了冬,再怎么晴朗的天气,那高高悬挂在天边的一轮日头,也总像是包了一层阴影,苍白无力的发散不出该有的热量。

空气里干冷干冷的。许是因为天一冷,人就不爱动弹,所以,这些日子,除了早晚去皇后娘娘宫中请安之时,这宫里的各个嫔妃,能够稍作一聚之外,其他时间,基本上是各自窝在自己的宫殿里,关起门来,各自过各自的日子。倒是难得的平静。

快到十月底的时候,终于落在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雪不大,却是极有耐性。从头天夜里,一直下到第二天傍晚,方才渐渐停了。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个不停。翠微兴奋的扯着柔香以及宫中其他的小太监小宫女在堆雪人,夏以沫却不知怎的,只觉得懒懒的有些不爱动,就站在一旁静静瞧着。

小丫鬟们似乎玩的十分高兴,夏以沫瞅着他们无忧无虑的模样,渐渐也被感染,暂忘心中思虑,倒是露出几分难得的笑意来。

不经意的一抬头间,却看到宇文熠城远远的站在游廊深处,就那么静静的望着她……也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

其时,朗月初升,幽幽泻下一地银霜般的清光,映在满地积雪之上,像破碎的水银一般耀眼。

今日的宇文熠城,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锦棉长袍,领口袖口处皆围有白狐腋子毛,织锦遍地的袍身上,满布锦绣暗纹,腰系暗银嵌玉厚锦带,外头披着一件玄色毛皮飞滚大氅。这种毛皮厚重的大氅,非得身材高大魁伟的男人穿起来才好看,越发衬得他身姿忻长、毓秀挺拔,整个人如芝兰玉树一般,清俊不可方物。

他就那么遥遥站在远处,容颜清俊,目光如雪,定定的落在她的身上。

他漆如墨染般的一双眸子里,映着她纤细的身影,那一瞬间,就像是眼底只有她一样。任面前风云变幻,美景如画,他的眼里,却仿佛只能看到她,仿佛世间的一切,繁华或者苍凉,于他都不过是虚无,只有她,是真实存在。除了她,再没有其他……

夏以沫不知怎的,觉得眼中就是一涩。她看到那个男人,迈起修长双腿,缓缓向她走来。

一旁的小丫鬟小太监们,此时也看到了他的出现,纷纷垂首让到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他一步一步的向着她走去。

有一刹那,夏以沫有一种想要转身就逃的冲动。仿佛心底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告诉她,逃吧,逃吧,现在逃,还来得及……

可是,她的双腿,却像是陡的被灌满了重铅一样,沉重的困在原地,逃不开,也躲不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一步向她走来,向她靠近……

他在她面前站定。高大忻长的身姿,背光遮出整片的阴影,将夏以沫生生的罩在里面。

她清透白皙的面容,被寒意冻出几分红晕来,像雪地里初绽的粉嫩梅蕊,宇文熠城伸出手去,将披在她身上的狐裘大氅系的紧了些,动作之间,他细长的手指,不经意的碰到她的颈项,略带些温凉的指尖,却像是陡的点燃的一蹙火苗一样,炙的夏以沫瑟缩了下。

宇文熠城察觉了。手势就是微微一顿。一双低垂的眉眼,也瞬间闪过一丝未明的情绪。

但男人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温声开口道,“怎么不去跟他们一起玩?”

想来是方才见着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站在这儿望着小丫鬟小太监们堆雪人,才有此一问的吧?

夏以沫也就实话实说的答,“我嫌有些冷……”

“那就回屋吧……”

男人一壁柔声道,一壁牵起她的手,往屋里走去。他牵起她的手的动作,是那样的自然,就像做过千百遍一样,他温热的大掌,紧紧裹住她的小手,属于他的体温,一丝一丝的由他传递给她,熨烫着她冰冷的指尖,那样的温暖,又是那样的温柔。

夏以沫有一刹那下意识的想要抽出的手势,就那么顿在那儿,任由他牵着她的手,向房间里走去。

他就在她的身畔,近在咫尺的距离,目不斜视,只将半张清俊的侧脸对住她。棱角分明的线条,却不知是否灯光的原因,瞧起来竟那样的柔和。

仿佛叫人的一颗心,都不由自主的沉静下来,柔软下来。

房中烛火摇曳,微光流离。细绒地毯上,一个硕大的银鎏金字双寿双耳鼎炉,燃着银丝细炭,烘的屋里暖洋洋的,一室如春。床头的莲花梨木小翘几上摆放着红豆玉米面发糕,鹅脂酥炸豆沙麻团,油炸麻花果子,还有枣泥山药糕,散发出阵阵的香甜气息……

紫檀雕绘藤草鸟虫花样的床榻上,男人修长双臂,撑在她身体的两侧,将她环绕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内;他温热的身躯,微微压在她的身上,居高临下的望住她,墨如点漆的一双眸子里,满满倒映着她的模样,濯黑瞳底,似染了天边无尽的夜色般,幽幽困住她,裹着她沉陷在他的眼眸深处,不能自拔……

万籁俱寂。一丝声音也无。

惟有男人安静却灼人的亲吻,一寸一寸的划过她如云的秀发,她清透的脸容,她的眉头她的眼,最后落在她的唇瓣上。

他吻得那样的小心翼翼,那样的温柔,夏以沫只觉整个人仿佛都被他的气息塞满,苦涩和甜蜜,就像纠葛的藤蔓,在心中缠绕蔓延。

绵密的亲吻,一点点炽热起来,屋子里的每一缕空气,都仿佛变得燥热起来,夏以沫只觉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变得微微发痒。房间里极静,谁也没有出声。

夏以沫只觉自己整个人都在一点一点的软下去,神思也渐渐迷蒙起来,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有些模糊,身子像是浮在云端,软绵绵的没有半分力气……

一切都轻的像一场梦,都是那样的轻那样的柔,他低沉而性感的嗓音,压抑着喘息,在她耳畔,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夏以沫……”

一声接一声,仿佛她的名字,是世间最动听的字眼,沉沉嗓音,透着前所未有的温软与深情,仿佛他是那样的爱着她……比她能够想象的,比他以为的,还要更深更浓的爱着她……

某种氤氲的热气,如同细小的水波一样,在一刹那弥漫进夏以沫的心底。

某种压抑许久的情绪和渴望,一寸一寸的点燃夏以沫,她的心,也仿佛变得极软极柔,像是甜蜜,又像是苦涩,如水一般化开,渐渐的沸腾,渐渐的热切起来……

她用力的拥抱着他,发出小小的呜咽般的声音,模糊唤出他的名字,“宇文熠城……”

一声一声,这样熟悉的名字,每喊一次,都依旧能叫她砰然心动。

宇文熠城的动作一顿。他定定的望着她,墨染的双眸,如漆黑深海,却在一刹那,焕出最璀璨动人的光。

夜色极深。

沉沦而狂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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