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温情(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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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清冽好闻的气息,从身后传来,将夏以沫整个人都包裹住,犹带着薄薄的汗意。

想是一路疾行所致。

窗外,摇摇欲坠的夕阳扯出大片的红色,如鲜血般艳丽,铺满半个天空。

已是黄昏。暮色四合。

“你回来了……”

夏以沫转过身来,迎向面前的男人,唇畔漾着微微浅笑,就如同任何一个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一般。

宇文熠城心中一荡,竟如一个初涉情事的小伙子一般,难抑的激动……她已许久不曾这样对他笑过……“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细密的亲吻,轻柔的落在女子的发端,男人嗓音略带沙哑,解释一般,“……今天的事情,有些多……”

夏以沫轻淡一笑,想说,宇文熠城,其实,你不用向我解释的……无论是真的因为政事耽搁,还是他真的去陪上官翎雪了,如今,她都不在乎……但这些话,也没有必要再说了。

“你用过晚膳了吗?”

夏以沫开口,“我做了些饭菜……”

宇文熠城目中一瞬划过的欣喜,令她喉咙深处蓦然一涩,后面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柔香……”

遮去瞳仁里微微的酸意,夏以沫避开男人的凝视,轻声唤道。

因为要吩咐丫鬟将热着的饭菜端上来,夏以沫挣脱了男人的怀抱,向前走了两步,侧对着背后的男人。

可是,即便不看他,她却依旧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宇文熠城落在她身上的眸光,含了几分深幽。

夏以沫也只作不察。

不一会儿,柔香便将做好的饭菜,端了上来。

三菜一汤,都是很简单的菜式……一道芙蓉雪藕,一道茭白虾仁,一道龙井茶叶鸡丁,汤是荷叶笋尖樱桃汤,颜色清丽,好看的紧……“这些,都是你做的?”

从背后环住女子纤细的腰身,将她抱进怀中,宇文熠城似有些难以置信的惊叹。

夏以沫唇畔不禁扯开一抹笑。是啊,现在想来,她与他在一起这么久,竟仿佛从来没有为他做过一顿饭……哪怕是昔年初遇,她与他困在山洞之中的那几日,碍于条件所限,她也只是为他采过几回野果,倒是他不惜拖着重伤的身子,下河捕过鱼,进山逮过兔子,两人烤来吃过……现在想来,竟仿佛是上一世的事情一般。

那个时候,他不是离国的皇帝,她也不是什么朔安国丞相家的小姐,不过是两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因为一场相遇,一场意外,被困在同一处山洞,相濡以沫的过了几天……虽然,那个时候,他对她隐瞒了身份,她也不曾说过几句真话,但是,现在想来,那几日,却仿佛是他与她这几年来,最坦诚相对的一段时光……若是那个时候,他们能够预料到,有朝一日,他与她两个人,竟会走到今日的这个地步……不知她可还会在他落水的时候,将他救起?亦不知,当刺客刺向她那一剑的时候,他可还会再挡在她的面前?

又或者,正是因为有当日的那一切,他与她,才会有后来的这些纠缠?

或者,一切都只是注定的。逃也逃不过。

过去的事情,夏以沫不想再想。

“许久都没有下厨了,也不知道手艺还在不在,能不能吃……”

夏以沫一笑,拉着宇文熠城在桌边坐下,然后举箸,夹了一筷子的虾仁搁进宇文熠城面前的小碟之中,道,“尝尝……”

她眼中不由带了几分期待,就像是真正第一次为夫君洗手做羹汤的新妇一般,盼望着夫君的好评。

宇文熠城原本怔怔的望住她,眼中暗涌如同深沉的夜海,浓烈情愫,一刹那间,像是要满溢出来一般。

夏以沫一抬眸,便撞进他濯黑如淬了浓墨般的瞳仁里,只觉心头蓦地咯噔一下,一瞬间竟似漫过大片大片的疼痛。

夏以沫举箸的手势,就是微微一滞。

宇文熠城眸光微微一凝。

就在夏以沫放下筷子的同时,男人修长如玉的大掌,却蓦地一把抓住了她的皓腕……“夏以沫,你的手,怎么了?”

男人声线发紧,说到后来,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一般,墨眸深处,一片浓黑,死死攫紧在夏以沫的手背上。

夏以沫下意识的想要挣脱,男人却攥的更紧,却又极力小心翼翼的一般,不碰着她手背上的红肿之处。

男人掌心的热力,一点一点的尽数传到夏以沫的手上,微带薄茧的指尖,烙在她肌肤上,像一团火一般……手背上的伤势,原本已经不痛了,可是,这一刻,却仿佛再次变得火辣辣……“只是不小心烫着了……”

微微垂眸,敛尽瞳仁里的酸涩,夏以沫笑了笑,“……已经上过药了,不疼了……”

一壁说着,一壁装作不经意的想要将手从男人的掌心中挣开。

宇文熠城却犹不肯放。

夏以沫自不会说手背上的伤,是今日与宇文烨华见面时,不小心打翻茶水,烫伤的,宇文熠城也只道她是因为准备这些饭菜而弄伤的,一时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心疼。

“以后别再自己做饭了……”

宇文熠城握着她的手,低头在她手背上的红肿处吹了吹。

这样轻怜蜜爱般的动作,他做的是那样的自然,就仿佛做过千百遍一般……就像是他如此深爱着近在咫尺的那个女子,不忍她有半分的受伤和委屈一般……夏以沫心头骤然一颤,被他握住的右手,一刹那间,滚烫如火烧。

男人灼灼落在她身上的眸光,更是照的她有些脸热。一时,竟不知所措,半响,方有些慌不择言的开口道,“这里的厨子,做的菜,我不喜欢吃……”

话出口,却有些想咬舌的冲动。尤其是当听到她这般说的那个男人,一瞬落在她身上的灼热眸光,似是觉得她这样孩子气般的话,有些好笑,又仿佛眼底蕴着些更深更浓的东西一般……夏以沫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意乱,第三次想要从男人的掌心中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宇文熠城却仍是紧握着不放,力度不大,不会弄疼她,却仿佛别有一般执着的意味。

与此同时,男人清冽低沉的嗓音,也在她的头顶缓缓响起,说的是,“那孤以后做给你吃……”

夏以沫整个人都是一愣。半响,都反应不过来。许久,方才试探着开口问道,“宇文熠城,你的意思是……以后,你亲手做饭给我吃?……”

她一脸犹在梦中般不能置信的惊吓模样,令宇文熠城似乎心情大好……他突然想,哪怕是为着她此刻的这副表情,他都甘愿,以后不做皇帝,只专心致志的做她一个人的厨子也好……脑海里一瞬划过这个念头,宇文熠城不禁自嘲一笑。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也会变得这么没出息……可是,只要看到面前的女子,不再对他冷漠,不再对他像前几天一般的厌恶和痛恨,不再看到她眼底盛满的悲伤,哪怕真的只是做一个厨子,他也心甘情愿……或者,这就是真正爱一个人的心境吧?

宇文熠城薄唇掀起微微笑意,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的答道,“夏以沫,你这么惊讶做什么?……孤从前又不是没有给你做过饭……前几天,孤不是还亲自下厨,帮你煮过一碗面吗?……”

一壁说着,男人一壁伸出手去,轻轻捏了捏夏以沫脸颊上的肉……初到别苑之时,养了几分的肉,如今又清减了下去,越发衬得她一张小脸,梨子般大小了……宇文熠城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心中就是一疼。

可是,已经发生的事情,谁也无力改变。

看来,以后,他真的看着她好好吃饭了……这样痩,抱着都不舒服……宇文熠城不禁想。凉薄唇瓣,不经意的漾起一抹宠溺的弧度,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夏以沫却看得清楚,心头骤然一跳的同时,却也微微一涩。

“你还好意思提那碗面……”

眸光微撇,避开男人的凝视,夏以沫装作不满的道,“那简直是我此生吃过的最难吃的面了……”

是呀,那碗面,不仅不熟,一咬全是硬心,汤却是糊的,还没放盐,真的难吃的很……可是,到最后,她还是将那一碗面吃光了……虽然是跟眼前的这个男人,一起吃完的……许是因为那是他第一次亲手做给她吃的东西,又或者是因为看到他在厨房里,满身面粉,满头大汗的为她烧火做饭的那一幕画面……让她觉得那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阳春面……因为那一刻,让夏以沫宁愿相信,那个肯为她亲自下厨做一碗面的男人,是真的爱她……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奇怪。会为着他待你的一点点好,就完全忘记曾经他给过你的所有伤害……只是,一碗面的心意,又能够持续的多久呢?

但至少,那一刻,是真实的吧?

夏以沫眼中碾过细微的笑意,心底却是漫着满满的苦涩。

被她一提,宇文熠城现在也是想到了那日的情景,薄唇亦是不由的漾开丝丝浅笑,面上却维持着一国之君的骄傲,咳了一声,道,“那是孤第一次下厨,能做成那样,就已经该偷笑了……”

顿了顿,一本正经般,“等日后孤多给你做几次,锻炼出手艺……夏以沫,你就有口福了……”

听他说的郑重其事,夏以沫先是一怔,然后却是忍不住笑骂道,“喂,宇文熠城,你还想让我再给你多当几次小白鼠啊……你休想……我才不干呢……”

宇文熠城却是定定的望着她这一刻的明媚笑靥,有多久,他没有看到她这样毫无负担的笑过了呢?

她原本就应该是这样无忧无虑的女子,就像当年初遇,那样的肆无忌惮,那样的明艳动人,那样的无所畏惧……仿佛从来没有受过伤一般……宇文熠城突然想,若是能够留住她这一刻的明丽灿烂,若是能够让她像这一刻这样的开心,他甚至情愿付出任何的代价……“夏以沫……”

男人忽而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将她紧紧抱住,就像是她是他生命中的至宝,一旦抓住了,便死也不会放手一般,“……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们就像现在这样,永永远远的这样开心下去,好不好?……”

他抱得她是那样的紧,像是恨不能将她揉进体内,成为他的骨中骨肉中肉一般,他滚烫的吐息,随着薄唇的轻启,将那些灼热的字眼,一字一句的尽数送入她的耳畔,炽烈的如同从心底烧起的一场烈火,每一个字眼,都仿佛缀满着厚重的化也化不开的浓烈情愫,将夏以沫整个人都紧紧包裹住,铺天盖地一般席卷住她……夏以沫任由他抱着,一刹那间,心底疼痛,漫延如潮水。

他说,以后,他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可是,宇文熠城,你知不知道,从始至终,伤害我最深的那个人,就是你啊……宇文熠城,你之前说,除了我之外,你不会再碰任何其他的女子……若是这番话,是在我得知那个女子怀有你的骨肉之前,告诉我的,该有多好……可是,如今,一切都晚了……

像现在这样,永永远远的开心下去……可是,宇文熠城,你又知不知道,这一刻,我并不开心……留在你身边,或者,我早已忘了,该如何去笑,如何去开心……如何再去爱你……原来,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难寻回来。

可是,心还是会痛,会涩,像是被人生生撕裂一般,五脏六腑都充溢着蚀骨般的疼痛,如千刀万剐,万劫不复。

夏以沫死死咬住唇,仿佛惟有这样,才能阻止心底那股毁天灭地般的惨痛,不受控制的满溢出来一般。

宇文熠城犹紧紧抱着她,那样用力,又是那样的小心翼翼,拥抱,毫无缝隙,身体紧贴身体,两个人靠的是那样近,近到夏以沫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埋在男人胸膛里的一颗心,砰砰跳动的频率,一下一下,隔着两人轻薄的衣衫,砸到她的胸腔,那样强烈,那样砰动……与她的心跳纠缠在一起,乱了频率,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这一刻,他与她是贴的那样的近。仿佛世间,此时此刻,只有他与她两个人的存在一般,仿佛他与她之间,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的人……夏以沫甚至能够听到,时间在她与他的拥抱中,从他们的身畔,迅速溜走的声音,撞击的她一颗心生疼……她突然想,若是时间能够就此停在这一刻多好……或者,就让她死在这一刻多好……那样,至少可以让她认为,至死,这个男人都是爱着她的……而她,甘心情愿的死在他的怀中……多么悲哀,又多么绝望。

可是,夏以沫心底最深处,却还是不受控制的期盼着,这一刻,她与他紧紧相拥的这一刻,能够拉长一点,再长一点。

因为,她知道,过了今天之后,这样的时光,再也不会有……她多想能够将这一刻的时光留住。

可是,又怎么可能呢?

他与她之间,隔着太多的伤害,隔着太多的恩怨情仇,隔着永不能跨越的鸿沟……即便如何贪恋他怀抱的温暖,即便如何贪恋这一刻的温情缠绵,却终究不能长久……终会放开……阖了阖眸,将几乎溢出的眼泪敛尽,夏以沫在宇文熠城的怀中,轻声开口,“我饿了……宇文熠城,我们吃饭吧……”

平静若水的嗓音,轻柔无波。

明明听不出任何的不妥,可是,一刹那间,宇文熠城却只觉埋在胸膛里的一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撩了一下般,令他有些说不出的沉坠之感。

怀中的女子,安静而乖巧,单薄的身子,柔软的依赖着他,仿佛蒲草依赖着磐石一般。

这一刻,他们靠的是那样近,却仿佛又那样的远。

遥不可及一般。

宇文熠城不知道这样突如其来的不安,从何而起。

是他太多心了吗?

这般的为着一个人,患得患失。

夏以沫,你可知道,我比我自己想象的,还要在乎你?

轻轻放开对女子的环抱,宇文熠城定定的凝视住近在咫尺的女子,一双漆黑的眸子,如淬了浓墨一般,映着窗外渐浓的夜色,仿若深海,沉不见底。

夏以沫却没有看他。只是垂首,帮他盛着那碗荷叶笋尖樱桃汤。

素手布羹汤,就像这世间任何一个妻子,为她丈夫做的那样一般……宇文熠城静静的望着她做这一切。心中突然一片平静。

“夏以沫……”

他轻声唤她的名字,“我知道,我方才说的那些话,你现在或许不信……”

凉薄唇畔,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男人一双墨瞳深处,却是一片沉静,沉静的坚定,清冽嗓音,就在这万籁俱寂的夏夜里,幽幽响起,说的是,“……不过,没关系……夏以沫,我们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

一字一句,伴着窗外吹进来的习习凉风,送至夏以沫的耳畔,如一场好梦。

夏以沫正在盛汤的手势,瞬时就是一顿,有什么东西,从眼底滚落出来,没入颜色清丽的汤中,很快就湮没不见……一刹那间,夏以沫只觉心痛如绞。

宇文熠城,你可知道,你我之间,再也不会有以后……再也没有大把的时间。

泪水从眼底大滴的滚落出来,很快,便被夏以沫压住了。

“吃饭吧……”

将盛好的汤,放在宇文熠城的面前,夏以沫唇畔浅浅一笑。她的眼中犹藏着泪,唇畔笑靥,却是如花轻绽。

清丽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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