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三章 雪域亲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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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娃是前不久才调到西亚歌舞团的。前任团长古兰丹姆调任西南人民政府文化部西部文化局局长。达娃接任了古兰丹姆。西藏文工团团长卓玛也要调到河内任南亚歌舞团任团长了,前任团长舒婉绣调任文化部艺术局局长。为庆祝青藏铁路的开通,达娃奉命携团专程从加德满都过来和西藏文工团联袂演出。

达娃和卓玛见到了久别的佳永大哥,还有由子大姐,如花和田佳嫂子,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达娃对陈佳永道:“大哥哥,我知道你很忙,但是我们这会儿已经在拉萨碰上了,可得好好地聚一下,小妹还有事儿求你呢。”陈佳永对她俩笑道:“你俩个小丫头片子,长大了,艺术学院也毕业了;现在成器了,干部也当上了,还要大哥哥帮些啥呀?”达娃道:“大哥哥呀,我想请你陪我回老家去看看。”陈佳永想了一想,道:“你老家不是在附近的尼木么,家里还有个奶奶,嗯,我是得去看看她老人家。我也正要去噶尔,顺路。”达娃高兴极了,亲了大哥哥的额头一下,就忙着准备去了。

次日晨,5辆大客车停在了拉萨政府大院,陈佳永一看,这么多人,心里就有些不高兴。阿佩过来道:“主席,您不是要去尼木吗,那地儿还是归我拉萨行政区管着呢,所以,我就安排了您去视察。”陈佳永道:“我到尼木不是去视察,而是去探亲,那里有我的阿奶。”阿佩惊道:“我从来?有听说过呀?”陈佳永拉过了达娃和卓玛,道:“她们跟着我和在我家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不就是我的妹妹吗!”阿佩脑子里转了一转,笑道:“哦,懂了!那也算是我的阿奶呀,我再去安排。”

不一时,一辆房车开来了,陈佳永一看,那驾车的不就是潘老二么!潘老二已经是拉萨地区交通局局长了,他跳下了驾驶室,向陈佳永敬了一个军礼,道:“房车驾驶员潘建宁向老首长报到!”陈佳永大喜,道:“好呀,我就坐你开的车!”

车上,达娃和卓玛陪着陈佳永他们,达娃拿出了一盒巧克力奶糖,向车上的每个人都送了一块。她含泪道:“当年,我和卓玛妹妹就是吃了大队长哥哥送给我们的奶糖,才知道世上还有那么甜美的东西,还有那么真挚的关爱,才有了我们姐妹的新生。”花子和佳子,还有由子,都被深深地感动了。

半上午,车队到了尼木,在迎接陈佳永他们的人群中,他见到了一个老熟人:仁布军分区司令员措仁大校,他已经长成为一个高大英俊的大小伙子了。陈佳永对措仁道:“我要先去探亲,你先带那达籁到镇上去,让人跟着他就行了,不要限制他的自由,也不要让人认出他来。让他四处去看,去了解民情。”

陈佳永一行随达娃去到了她的家里,这是一座崭新宽敞的大四合院。房屋一楼一底,院子里种着果树和花草,鲜花开得正艳。在一片“扎西得勒”的问候声中,主客就互献了哈达。达娃的奶奶着一身簇新的藏袍,看上去才60多岁,面色红润,身体也还硬朗,就是视力不太好。院门口一架30多岁的黑壮汉子,他就是达娃的哥哥央宗,喜得合不拢嘴,憨憨地笑着领他们进了正房。达娃就向陈佳永他们介绍了她奶奶、哥哥、嫂子曲朵和两个侄儿。陈佳永向达娃奶奶送了一对高档缅玉手镯和一副玉石烟竿;给央宗送了一只高级手表;给曲朵送了一匹蜀锦,给孩子各送了一只钢笔和文具盒。其他人也都送了不少礼物。

陈佳永见了达娃幸福的一家子,心里非常高兴,他一问,原来潘建宁并没有食言,他当时通过战友们打听,寻到了一位叫曲朵的漂亮姑娘,她原来是宫廷里的丫头,又是个孤儿,也是个苦人儿。民主改革后,曲朵就被安排到了噶尔农场当农工。潘建宁就通过关系将她调到了养路段,后来就介绍她和央宗成了亲。公路修到了尼木后,潘建宁就安排央宗在尼木养路段管理库房,曲朵在机关食堂当炊事员。

达娃道:“这座院子也是潘……大哥帮忙经管盖起来的。”潘建宁笑道:“妹子,你当时不是还在吉祥艺术学院上学么,你哥割了舌又讲不出话,我是他的领导,也……是你哥,这院子就该由我经管来盖呀。”

卓玛在一旁悄声告诉陈佳永:“她也经常来看望达娃奶奶,但是每次来了,总是吃够了还要带着走,奶奶和央宗哥嫂待她太好了。而这个家,实际上大都是潘大哥在帮忙关照着。他自己却到现在都还没有成家;在拉萨,他也算是一个大官了,追求他的姑娘可多了,但他还一直在等着达娃呢。”陈佳永忙问:“那达娃呢?”卓玛道:“她愿意呀,说是要报潘大哥的恩。可是俩人长年不在一块。你看他们见面说话都那么客气,都是生疏感造成的。”陈佳永道:“报恩是一个方面,俩人的感情才最重要,嗯,这是一个问题。卓玛呀,你有了心上的人么?”卓玛红着脸儿,悄声道:“有哩,是……措仁。那年,艺术学院学生和军事学院学员搞联欢,我唱歌,他伴舞……后来我们就好上了……”陈佳永道:“措仁那小子我知道,当年在藏西战场上,他也是一员猛将。小妮子,你没有挑错人!”

曲朵在养路段机关食堂请来了大师傅们帮忙,办了几桌丰盛的筵席。院子边宽大的走廊里,陈佳永、阿佩、措仁和潘建宁等几人陪老奶奶围坐了一桌,其他人也坐了几大桌。大家喝着青稞酒、酥油茶,吃着炸鸡腿和手抓羊肉等佳肴,席间好不热闹。

天空瓦蓝透明,飘荡着朵朵洁白的云彩。央宗虽然说不出话来,却操得一手好琴。达娃和卓玛在院子里欢快地跳着舞,唱着歌,为大家助兴。陈佳永就窜掇潘老二和措仁去陪着二女跳舞。

卓玛和措仁一边对跳着,一边对他唱道:

“不知道你想不想我,/可是我想你呀,没有白天黑夜。/和邻居喧喧想起了你,/错把个过路的认成了你;/手挤着牛奶心牵着你,/桶掉了,鲜奶洒了一地;/羊群回圈了更想你,/刚数到一百又忘记;/打着酥油想起了你,/桶儿忘了盖,达腊水溅了脸和衣。/哎……格桑花儿低着头呢,/千万不要告诉别人,/说我在想你。”

达娃对潘建宁唱到:

“鸟儿飞在蓝天,/影子在地面盘旋;/身子去到他乡,/心儿却在你身边。/我亲亲的阿哥呵,请你耐心等待,/太阳和月亮地久天长,/金丝鸟儿终究会飞回你的身边……”

院子里的人们都被他们深情的歌声和热烈奔放的舞蹈感动了。达娃眼里噙着泪花儿,一把拉住了潘建宁的手,走到了奶奶面前,双双跪下,她道:“阿奶呀,达娃已经有了心上人,达娃要嫁人了,他就是潘大哥,您现在就应允我们吧。”奶奶激动得连连直点头,抚摸着他俩的头,颤声道:“我……答应了!”卓玛也牵着措仁的手,在奶奶的面前跪下,卓玛道:“阿奶,您也答应我们吧!”奶奶叹道:“你们都是我的好孩子呵!我,我都答应!”

达娃起身对陈佳永娇声道:“大哥哥,阿奶己经答应了。我和卓玛想请你为我们证婚。”陈佳永大笑道:“俩个鬼小妮子,原来你们求大哥要做的就是这件事么!好,好呀!我为你们证婚,可是,结婚证还得让阿佩长官快快开具哟。”阿佩大喜!达娃和卓玛,就是当年他推荐给陈主席当侍妾的,却被送到政府学校里培养了出来,这会儿果然出息了,而且要结婚了,他当然高兴得紧,连道:“我先口头批准。”

达娃奶奶家宽敞,陈佳永就提出住在这里。阿佩他们就到镇招待所去住了。晚上,在温暖的火塘前,达娃奶奶慈爱地看着陈佳永他们,她抚摸着达娃的头,拉着潘建宁的手,颤声道:“我家达娃长大了,要出嫁了,我也就放心了。”说着说着她就流下了眼泪。慢慢地讲述起了一段往事:

“19年前的一天,她去拉萨朝圣,回返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在白宫墙脚下一僻静处,她突然踢到了一个布团,仔细一看,原来是个婴儿包裹。她赶紧抱了起来,只见那婴儿已经快要冻死了,她将女婴偷掩在怀里,连夜匆匆往回赶。半途中,婴儿暖和了过来,才发出了啼哭声。她用?巴在嘴里嚼成沫喂着她,急急地抱回了家里。

“婴儿是个女婴,总算活了过来,可是浑身青紫,命悬一线。她就去山上采来草药,天天用草药水为她洗浴。是上天的怜惜,女婴像只小阿猫一样活了过来。我就给她起名叫达娃,带着她阿哥央宗一道,去种地呀,拾牛粪呀,央宗教她唱歌跳舞,兄妹十分快乐。慢慢地,她就长到了12岁。可是,一天噶府来人,抢走了她!我的眼睛都差点哭瞎了。后来,唯一的孙子央宗又被抓了壮丁……

达娃和央宗听了,泪流满面,达娃道:“阿奶呀,我们怎么从来都没有听您讲起过这件事呀?”奶奶絮絮地道:“我的达娃不是要出嫁了么,这件事,不能烂在我的肚子里,这会儿才说的。”说完她就去床下掏呀掏,掏出了当年的那张婴儿包袱皮。潘建宁接过一看,是一幅撕割下来的毛丝混织的唐卡,他看不出啥名堂,就递给了措仁。措仁也看不出来,一旁的卓玛倒是看出来了,她道:“我认识,这是白宫里的东西!”她又仔细翻看了,发现了唐卡一角上写有一小行藏文:“死了,请水葬;活着,请养大。丹真错加x年x月x日留笔”。呀!留言者不就是那达籁吗!众人心里一默算,都惊住了:达娃极大可能就是那达籁的女儿!

陈佳永对大家道:“看来,八成是这样了。请谁都不要激动,我们可是有政策管着的。”他在一边悄悄吩咐措仁去军营里将达籁和阿珍接过来,悄悄安置在院里的一间房里。

陈佳永和达籁二人在房间里见了面。陈佳永道:“你这两天到处走了走,看了看,体会怎样?”达籁扶了扶眼镜,道:“还不错,和报纸收音机上说的大体一样。可不知拉萨以外的状况如何?”陈佳永却突然问他:“你有几个孩子?”达籁一怔,低头认真想了想,道:“有十三四个吧。感谢西南人民政府免费让他们读书,他们的生活都挺好的。”陈佳永问:“你最大的孩子年龄有多大?是男是女?”达籁算了算,道:“最大的今年应该17岁了,是个男孩,叫丹杰,前时还去林芝煤矿看望了我。”陈佳永心里也一怔,想了想,再问:“之前你就没有过小孩吗?”达籁摇了摇头,他接过了陈佳永递给他的一支香烟,神色有些复杂,点燃烟后又沉思起来。

陈佳永对达籁道:“走,我?你去看一件东西和见一个人。”达籁和阿珍跟着陈佳永到了院子的正屋。达籁见了一位慈祥的老阿妈和那位西亚歌舞团团长达娃。只见达娃怒视着他,他垂首合掌,低声对她道:“扎西德勒,达娃团长,我昨天己经向您道过欠了,恳望您宽恕我吧。”只听达娃恨声道:“你!你呀……”奶奶止住了神情激动的达娃,招呼达籁到火塘前坐下,合掌对他道:“扎西德勒!我现在不问您是何方尊贵的客人,我这里有一样东西,您可认识么?”说着就将那包袱皮递了过来。达籁接过一看,顿时犹如雷击一般,双手颤抖着,愣在了那里。脑海里闪过了终身难忘的那一幕幕情景:

当年,6岁的丹真作为选出的转世宁童,从草丛里一下子跃到了云端上。他从青海草原的一个贫穷牧民家庭被送到了拉萨白宫,整日里认字诵经,在众长老的呵护下,健康愉快地成长着。后来,他长成为了一个俊俏的小伙子,情窦初开。15岁那年,他瞧上了他的侍读丫头17岁的珍姬,就和她“修真”了。珍姬的肚子就渐渐地大了起来,聪明的他们百般掩饰,珍姬就生下了一个女孩。但是,孩子的啼哭声总是遮掩不住的,第十天头上,终于被长老们发现了。这件事在布达拉宫掀起了轩然大波。因为当时丹真距离规定的可以坐床“修真”还差半年。长老们终于决定用火刑惩罚邪恶罪魁珍姬。丹真无法抗拒,在僧兵到来之前,他割下了一幅唐卡,在上面匆匆写下了几个字后,包住了孩子,让一个丫头冒死送出了白宫……

在广场上,少年丹真亲眼见了珍姬被绑在柴堆上,她凄厉地惨叫着,呼喊着他的名字,呼喊着女儿……然后,在众僧的一片诵经声和大火中化为了一团灰烬……他为此大病了两个月,在众长老们的呵护下,又恢复了过来。满了16岁后,一串串的美女就供他尽情地享受了,少年心性的他也自然就荒淫起来。但是多年来,他的内心总是感觉到他和珍姬的初恋才最真情和最甜蜜的;珍姬遭受火刑的惨景、女儿的下落不明,也就成为了他心中永远也抹不掉的一片阴影。

丹真捧着那块他亲手割下的唐卡,定定地看了达娃几眼,依稀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避开了达娃仇视的目光,指着她,对奶奶颤声道:“老阿妈,她?!她她她……”奶奶点了点头,合掌道:“罪过呀,我也现在才知道她是您的女儿!”丹真垂头不语了,啊呀!世事沧桑,眼下,他已经成为了一个阶下之囚,成为了一名历史的匆匆过客。多年来千思万念的大女儿如今有了下落,而且就在眼前,他千言万语,可张口却没有话说。此情此境,万般感触一下子涌上了他的心头,不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激喷而出;双眼一黑,就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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