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宿鸟焚巢之祸(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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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老话说得好,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苏宋最近对这句话深有感触。

那天他不过是有事外出,没有碰着饿肚子的段水遥,怎知从此便在段水遥心里下挪了一个排位,屈居第二。

他弱柳扶风地依靠在醉人酒坊门边,手心里揣着今早特意爬起来做的酒糟酥饼,香香甜甜里带着点酸,不怎么醉人。他的嗓子刻意压低了些,生怕被不该听到的人听着:“水遥,来来来。”他冲着不远处低头扫街的段水遥招呼。

段水遥无心,如往常那般脆生生喊他:“苏公子,早啊!”

苏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心中喵了一声,飞快地扫了眼前头那挂着“冷记面馆”招牌的门,没见里面有人出来,又赶紧做贼似的跑过去逮住段水遥就往醉人酒坊里推。

“苏公子!?”

“水遥啊,本公子看你今天印堂有些发黑,煞气微重,定然要碰上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快让我给你算算。”苏宋把手心里的酥饼塞给段水遥,自顾自拿出了三个铜板,合掌摇晃,然后投入盘中。

段水遥对这位美人公子向来是怀有崇拜之情的,且对她一直极为友善,故尔见他认真占卜起来,也不出声,咬了口酒糟酥饼,边默默吃着边看他的动作。

却说美人苏宋本是只想骗段水遥进酒坊里多呆一会儿,她就没时间去前面的冷记面馆吃面,可谁料一语成谶,他投了六次铜板,看着卦面,秀气的眉蹙起,收了铜板又掏出一对兽角尖打了次卦。

“苏公子?”段水遥咬到第三口酥饼的时候,还不见苏宋开口,他只对着那三个铜板发呆。段水遥瞧外面的天色不早,无奈出声提醒他,“苏公子,张监官最近被司长大人拿去训了话,心情不甚好,苏公子我得快些把活儿干完,好不去惹监官生气。”

苏宋这才回过神。脸色不甚好,却还强颜欢笑,“诶哟,水遥,你或许有口舌之灾,要惹官司哦。这可怎么办?”

唔?!

段水遥心下一惊,下巴掉了下来,傻兮兮瞅着苏宋没回过味。她已是官奴,连人身自由都没有,怎还会摊上官司?段水遥想不通啊,可她相信苏宋,她相信所有她心中认为高高在上的人,不包括张监官那种人,于是巴巴儿看着苏宋,公子一定有办法的。

苏宋顺势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道:“也不是没有破解的办法,本公子就短个三年寿将这破灾之法告诉你吧。”

“苏公子万万使不得!”段水遥一听要短别人三年寿才能帮自己消灾,信以为真,噌地跳起来,激动地阻止。“苏公子待我已是极好了,每个人只能活这一辈子,苏公子现在是富贵之人,以后肯定能更加福贵。怎么能因为我这样的人白白浪费三年福贵。何况我爹说了……”哪怕是穷苦,能活着也是老天的眷顾啊。

话没说完,美人苏宋一巴掌贴在段水遥面儿上,段水遥就巴掌大的一张脸,苏宋的大拇指恰好落在她下巴处,微微一扣,就将段水遥的嘴巴合上,不给她出声说完的机会。

呜……

舌头险些被牙齿咬破。

“呵,福贵又有什么好。何况本公子骗你的,怎么总是这么天真。”

“……”

“但这卦可没骗你,你确有可能遇到些麻烦。所以本公子劝你啊,你和胡捕快关系虽然好,也别参合他办案子知道不?”

段水遥猛点头,原来是这样!

“你这会儿点头,回头又忘了,我之前说你红鸾星动,桃花劫生,叫你离漂亮的男人远点,你也点头了,可哪里有记住?”苏宋拿下段水遥脸上的手,黑着他自己的脸,哀怨得不行。

某人小声辩解:“冷公子人可好了……”

她倒知道话中指的是谁,不算特别傻,苏宋眼尖:“你说话就说话,拿手帕做什么?”

段水遥实诚道:“苏公子这酥饼好吃,我包着回去慢慢吃。”

“这块儿现在吃了,你中午再来再吃,晚上还有,就不准带回去。”

“可……现在吃了就吃不下冷公子的面了。”

“如此贪心,那别吃了。”苏宋有些窝火,你看,这就是差之千里的结果。

没想段水遥“哦”了一声,默默把手绢里的酥饼放回桌上,不吃了。

苏宋从没这么恼过,手都抖了,眉角青筋凸起,他是让她别吃冷青的面条,谁叫她别吃他的酒糟饼了。这姑娘他喂了三年多才喂亲的啊,怎么忽然就被别人喂走了呢?!

段水遥离开以后,苏宋捏着铜板发呆。

方才六爻出的是个下下卦,卦意乃是宿鸟焚巢。

宿鸟焚巢,飞鸟树上垒巢窝,小人用计举火烧,君占此卦为不吉,一切谋望徒枉劳。时运欠,婚约无成,病难医,交易有阻皆不利,官司口舌被人欺,出行费力,行人未还,走失无音,求财难。军旅疲,战争起。

那厢段水遥继续扫着开乐街,晨光里走来一个人。

“水遥!”

“胡勒?”水遥抬头,灿烂一笑,“这么早是要去办案吗?”

胡勒不似往常那样爽朗,他沉着脸,半响没说话。

他是不知道怎么说。

水遥看他心情不好,或许是京兆尹大人怎么了胡勒,那京兆尹铁面无私是出了名的,胡勒说他从来没见他家大人真心笑过。而且京兆尹一把岁数了都没有娶妻,也不近女色,整条街都传说京兆尹大人其实喜欢的不是女人……段水遥有心想宽慰他两句,可她在苏公子酒坊里耽搁了一会儿,眼见天大亮了,开乐大街渐渐热闹起来,她的活儿又要来不及做。

正要询问胡勒,远处又走来一些人,领头的两个,一个衣着云雁绣纹的朱红色官服,四十岁左右,绷着张脸,跟门神似的,水遥不认识;另外一个,头顶着小幞头,一身藏青长衫,挪着小碎步,卑躬屈膝,可不就是张监官。

段水遥傻站在马路中央,等他们走近了,张监官先朝她吼:“蠢奴,还不见过京兆尹大人!”

冷大公子恰在这时听见动静,从冷记面馆走出来,不声不响瞧着。他见段水遥一脸茫然地跪了下去,给京兆尹磕了个头,冷青忽然就不大高兴,好像小鸡鸡被人踹了一脚那样的不高兴。胡勒也向京兆尹行礼,但胡勒算是公职人员,不用下跪。

“大人,这就是您要找的人。”张监官指着段水遥。

“大人,段水遥不过是个平常的清道奴,不会武功也不认得李公一家,与此案无关,还请大人明鉴!”胡勒急忙替段水遥辩解。他匆匆过来,就是想在京兆尹找到段水遥之前,先对段水遥通口气。结果这京兆尹雷厉风行,这么快就找来了。

段水遥听得胡勒所言,似是自己与什么案子有所牵连,吓了一跳。慌忙抬头去瞧那京兆尹。欲说点什么,又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眼睛刹那急红,跟只兔子似的。

而那京兆尹,抿着嘴一言不发,单单目光犀利地打量段水遥片刻。

苏宋这时候也听见动静,从酒坊里出来,一见那场面,心道坏了,这卦才算完怎么就灵验了!

“五日前,可是你捡到的李九香之私物?”那京兆尹开口直问。

段水遥一愣,不知道李九香是谁。

京兆尹朝后丢了一个眼神,立即有官差上前呈上证物。

便是那日早晨段水遥扫出来的红肚兜和月事带。

“是。”段水遥怯生生答了。

京兆尹把视线挪向胡勒,“怎么当日你却说是你找到的?”

胡勒干脆与段水遥跪在了一处,“启禀大人,这些证物确是胡勒从段水遥装垃圾的麻布袋里找到的。但只是觉得段水遥与此案并无关系,故尔那日未提及此事。”

京兆尹泛起一丝冷笑,胡勒这点私心,他还猜得着。倒不是怕清道奴抢了捕快的功劳,这段水遥是名官奴,因罪入奴籍,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还不如他家里养的猫。她这样的女子,只有老老实实干活不要横生枝节,不要被大人们记住脸,日子才能好过。胡勒隐瞒,不过是不想给她招惹是非。

也其实这本来没什么大不了,可偏巧俩人的运气不好,有人似是蓄意抓住了这件事情,又叫那严侍郎的大舅子的夫人知道了,硬说京兆尹办案不公,包庇罪犯。他在公案前拿着前两天刚出的下流戏本子《情场不可不说的二三事之捕快墙压清道奴卷》,眼皮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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