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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岁的今天遇到他,凭她的美貌、智谋和比年幼时更为成熟的心机手段,难道还敌不过区区一个左延清?她有那样的自信可以站到关竞风面前,一掌将左延清甩到十万八千里外,然后堂而皇之地、光明正大地,让自己的手臂温存地挽入他的臂弯里。

只是,没有如果,这个世界上永远也没有如果。她不是在十六岁、二十岁、二十五岁时遇到他,不是在人生任何一个成熟且具有爱人能力的时候遇到他。她遇到他,是在十二岁。

那时的她还是个正在念初一的小丫头,人生里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当尹父拿着她的成绩单看着“代数”那一栏下几近个位数的成绩时,那双眉凶巴巴地拢起:“你怎么那么笨?以前不是测出智力一百六的吗?一百六的智力怎么能考十几分啊?”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你的数学这么差,爸爸又没有其他孩子,将来的生意谁来接手啊?”

他总是苦恼着自己那一摊不大不小的板材生意后继无人,因为据说智商高达一百六的女儿数学实在是太差劲了,差劲得让他担心一旦他老得没办法再做生意,谁会来替自己打理那间小小的板材厂。

不过后来,一切现实证明他只不过是杞人忧天。因为后来,关竞风出现了,就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芯辰永远也忘不了那一个下午,美好的阳光懒懒地洒在院子里。她原本就是个喜欢阳光的人,只要看到风和日丽看到和煦的日光抚爱众生,她的心情便会不由自主地明媚起来。可是那一刻,当她抬起头,不经意涌入眼帘的震撼却令抚爱众生的阳光也瞬间失色——天,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才能长成这样,看上去比美好的阳光还要美好?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院子里的这一张英俊的面孔,微微笑,微凹的深邃的眼,配着高挺而特别的鼻梁——很久之后芯辰在电视上得知,这样的鼻子叫做“鹰勾鼻”——还有薄而刚毅的唇。

当时的她还那么小,可是这样美的风景却也以绝无仅有的姿势强硬地刻入她的记忆最深处。

关竞风微微笑,绅士地朝芯辰伸出手:“你好啊小朋友,我是关叔叔。听说你叫芯辰,是吗?”

阳光洒在他年轻英俊的脸上,并且在这副伟岸的身躯后形成了一道好长好长的阴影,这就是很多年后,每当她回忆起那一天,脑海里最终都会定格的画面。

尹爸爸说关竞风是他的合作伙伴,虽然这个年轻人在年龄上比他小很多,可是聪颖的天资却完全凌驾于他引以为傲的丰富经验。

他们一家人都很喜欢他,尤其是芯辰。只是当尹父和关竞风达成合作协议的不久后,在无人预料得到的情况下,经济风暴便以强硬的力度摧毁了他们刚起步的事业。

尹爸大半辈子的积蓄因那场投资去了大半,关竞风也一度落得身无分文的下场。可毕竟天资在那里,年轻和不服输的劲在那里,当尹爸爸被经济风暴吓得决定再也不做生意时,关竞风不折不挠,向尹家借了三万块,独自开创另一片板材天地。

那时的他,二十三岁,勤力,笃行,毫不妥协。而今,他已成为闽南一带最成功的板材商。什么东西都改变了,资产,名望,地位,唯一不变的是他同尹家的交情。

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到底是出于感恩还是出于关竞风自己所言的“在这个世界上再也难以找到的坦诚相待、惺惺相惜的感情”,这么多年来,他始终将逐渐败落的尹家当作是自己很重要的一个责任,无微不至地关心照顾这家里的每一个人,尤其是芯辰。

尹父尹母拒绝过多次,他不依不饶。

那一些年幼的时光里,芯辰身边出现的总是这一副高大的身影。在他下班她放学的时候,积蓄了一整天的难缠数学题便成堆摆到他面前。

尹妈妈总是训斥她:“尹芯辰,你关叔叔很忙的,有一大堆工作要做,你能不能别老是缠着他啊?”

可是呢,芯辰总是扁着嘴回道:“可是只有关叔叔讲的我才听得懂啊。”

而且啊——她在心里又悄悄地补充了句——我觉得关叔叔也很喜欢我缠着他呢,要不然他怎么会笑得那么开心呢?

那时候她称他为“关叔叔”,多么地自然而然啊。一点儿也不含蓄地,什么言外之意也不带地,就叫着“关叔叔”,然后往他身上蹭,让他教她那些怎么也解不开的数学题。

那时的芯辰经常问关竞风:“为什么你不去当老师呢?你讲题比我们数学老师好多了,我觉得如果你去了,他就要下岗啦。”

而关竞风也总是很配合地做出慎重考虑状:“嗯,好提议,可是我们不能抢别人的饭碗对不对?这是不道德的。”

她很认真地寻思一番,然后点头:“是的,关叔叔你人真好。不过这样也好,你就可以当我一个人的老师啦!”

那时的她多蠢啊,蠢得人家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可也蠢得这么容易就能让双方都快乐。

可是到了今天,到了这么聪明这么成熟这么含蓄的今天,她再也不会不要脸地往这个男人身上蹭了,除了刻意挖苦或者刻意想提醒对方什么否则再也不会叫他“关叔叔”了,可是这样不蠢的她,怎么又这么难以令双方都快乐了呢?

这一些年来,到底是什么在悄悄改变着,以致于两人落成了今日的样子?

一个负责犯错,一个负责纠错,周而复始,乐此不疲。

她犹记得那一年,她十六岁生日的那一年,关竞风因为到伦敦去参加订购会而错过了她的生日派对。闽南地区有这样的风俗,在孩子十六岁生日的那天家长会为他办一个酒席,大小皆可,其意义就在于庆祝孩子开始走向成年。在这个地方,十六岁就算是成年人了。

可她生命里除了父母之外最重要的这个成年人,却因为工作不得不缺席。芯辰原本很失望的,可是那一天,就在酒席上,她收到了关竞风从英国寄过来的包裹。打开一看,是一个极大型的音乐盒。

她也曾经在同学家里看过音乐盒,尤其是超有钱的宝茹同学家。可是这个音乐盒同她从前见过的任何一个都不一样。它很大,红色丝绒制感的盒盖掀起,里面是正在进行的盛大舞会,男男女女足一百人,附着贝多芬那首最知名的欢愉小曲《致爱丽丝》。

全场顿时发出惊艳之声,无论大人小孩,因为没有人见过这么宏大这么华丽的一个音乐盒。音效出奇地好,她从没发现原来这首从音乐会到电影电视剧到小朋友的声控玩具里到处都有的曲子是那么好听。更让人讶异的是,当曲子接近尾声时,正中间以外的那五十四对男女纷纷携手向四周散去,只余中间那一对,在一张桌子同时升上来的时候,他们趴到桌前,男人的头低下去注视着桌上的小书,而女子的脸蛋微微抬起,看着男人说话的面孔。

这……多像过去四年里的每一刻!

芯辰怔在众目睽睽中,她失去了语言失去了动作忘了自己应该致感谢词然后切蛋糕。

她在众人欢喜惊艳的目光下,陡然间泪流满面。

因为那一刻,芯辰发现自己内心的最深处,心脏最隐蔽的那一角,“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彻底崩塌。

那是……十六岁时的她和二十七岁的他。

他们在世界的两端,隔着上万公里,可是尹芯辰发现,原来那个人一直就在她心底,不离不弃。

芯辰从包包里拿出一盒中南海,挑出其中一只欲点燃的时候,关竞风不悦的目光立即射来。

“让你忍一小时都不行吗?”

她只能讷讷地将香烟重新放入烟盒里。

“表现好一点,别再出状况。”关竞风皱着眉看她百无聊赖的样子。

芯辰冷哼一声:“你要我表现成什么样?”

“相亲的人该什么样你就给我表现成什么样。”

哦?那相亲的人应该是什么样?

温柔贤淑?文质彬彬?语莫掀唇笑不露齿?

好,她会让他满意的。

七点,对方准时到来。当他在关竞风身边坐下,看到芯辰脸一抬冲自己微笑时,一抹惊艳的神色立即浮现在脸上。

“这位就是尹小姐?”

“是。”关竞风点头。

“媒人的介绍果然一点也不夸张。”对方露出满意的神情,看着对面这美得无可挑剔的女子。说成倾城倾国也毫不夸张的标致小脸,乌丝温婉地拢起在脑后,露出优雅的项颈,肌肤胜雪,明眸皓齿。

而且,据说这么美好的一个女子竟然还是智商一百六的天才!

同行的媒婆还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他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灼灼双眼焕发出无限惊喜:“听说尹小姐是大学老师?”

芯辰微微一笑,优雅而温柔地:“是。”

“听说还在‘新辉’担任营销策划师,真不容易啊。”

“谢谢。”

“尹小姐,听说……”

“你听说那么多,”芯辰拿起咖啡杯优雅地啜了一口,完全符合关竞风所要的效果,唯一的错似乎只是在对方没说完话之前就修养不够地插嘴:“有没有听说我最近惹到一桩谋杀案?”

对方愣了一下。

媒婆愣了一下。

关竞风更是愣住,随即,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酝酿在周遭。

尹芯辰对着面前无缘的路人甲,露出优雅的、完全符合相亲氛围的完美微笑。

“如果这次谋杀罪名成立,很有可能咱们就再也见不了面,李先生,你都没查到这点吗?不过也好,很高兴认识你,至少还能见上这么一面。”

“你他妈的是在发什么神经?我好不容易把这件事压下来,好了,这下你自己又抖出去,看还有谁敢要你!”关竞风的车开得几乎要飞起来,“一点都不懂得体谅别人的用心,李副总有什么不好?你知道他老爸是谁吗?知道他将来要继承多大的一个事业吗?这么好的人我给你千挑万选选到你面前,你竟然还摆出那样一副嘴脸?甚至说那种话?行,爱怎样随便你,反正你‘长大了’!”车子“吱”地一声在公寓楼下停住,“现在,滚下去!”

车门毫不犹豫地被打开,暴躁的声响显示着主人此刻有多么不悦。

芯辰一个字也没有说,从甫上车因为关竞风的震怒而满车厢低气压时起,她就一句话也没说。因为,这就是她料到的后果。

他的震怒、他的训斥、他飙到最高的车速,全是她料到的后果。

芯辰沉默地下车,随后车门“碰”地一声被重重地关上,黑色跑车绝尘而去。

她惹怒他了。这一回,彻彻底底,惹怒他了。

可说到底,她又有哪一次不是在挑战他的极限呢?

看着车子在夜色中迅速走远,最后只剩下一个微小的黑点,芯辰的嘴角不由得扯出一抹自嘲弧度——他说她一点儿也不懂得体谅别人的用心。只是,那个“别人”是否有想过,并不是我们不懂得体谅,只是很多时候我们所能够付出的最好的,却原来都不是对方所想要的?

身边突然传来一把低沉的声音:“和男朋友吵架了?”

看,就连陌生人也感觉得到她的自嘲。

可是芯辰压根儿没兴趣理会这位无聊的善解人意者,一言不发,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喂!尹小姐,就算心情再不好,这样对待朋友也太无理了吧?”

她一怔,在惨惨淡淡的月色下,重回过头:“是你?”

“我该为见过两次面仍让你认不出我的声音而伤心吗?”站在公寓楼下的周延风微微笑,一只手插在裤袋里,高大的身躯被月光染出一层神圣的白。

芯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rry,刚刚没注意,你怎么会在这?”

晚上八点多,这不正是be bar生意渐旺的时候吗?

“如果说是等你,你相信吗?”他的唇边勾出一抹有点接近于暧昧的弧度。

芯辰冷冷一笑:“我倒觉得你应该等的人是宝茹。”

“哈……”周延风被她这副认真的样子逗笑了——朋友夫不可戏,眼前的女人可算是把它演绎得淋漓尽致了。好吧,不逗她——“是宝茹让我来找你的。”

“宝茹?”

“为了你惹到的那桩案子。”

尹芯辰愣了一下,突然间,她这记忆中枢向来不好使的脑子就像找到某个还没打开过的礼物盒,那一天在酒吧里宝茹和她说的话突然跳出来,纵使她当时因为神游而没注意听,可是这下子,那些话突然清晰地跃入芯辰脑海。

记忆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她这几年来反复不断地在心理医生颜思那那里领略过的——一次次将因健忘而遗失的东西通过催眠重拾起来。

而这一次,无需催眠,宝茹那天的话就浮现在她脑海里:“芯辰,你不觉得老天爷让我们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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