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舟中谁着锦衣来(6)(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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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我慢慢和月宜说,最近一段时间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案子,就让月宜暂时跟着我一段时间。”陆昭深深吸了口气,正色道,“若是耽误了什么,从我的饷银里头扣除就好。”

“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余杭拍了拍陆昭的肩膀,她收回手,也徐徐叹了口气,凝视着月宜单薄的背影,叹道,“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就有这样的命数?”

县衙倒也没什么事,天气太热,众人晌午办公结束点个卯也就准备着回家歇息。陆昭还有些公务在身,月宜吃了饭就安静地坐在陆昭办公木桌对面,饶有兴致地拨弄着毛笔、宣纸。陆昭拿起一根毛笔递到她手中:“诺,你也写几个字。”

月宜写字不好看,歪歪扭扭。

陆昭阖上书本,走过来俯身一瞧,不由乐道:“这是写的什么?”

“陆、昭!”月宜清脆地说。

陆昭可看不出来这两个字是自己的名字:“来,我教你写。”说着握住月宜的手,带动着她的手腕,一笔一划在宣纸上写出“陆昭”两字。陆昭的字迹浑厚饱满,颇有几分英勇之彩。月宜惊奇地说:“哥哥、你、教我习字好不好?”

“我这字也不咋地,你没见过我妹夫的字,那才是神采飘逸。”陆昭温言说。

可月宜眼里只有陆昭:“可我想和陆昭哥哥学。”

陆昭在她笔尖上亲昵地点了点:“成,依你,回头有空咱们就学。”思及此,他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虽说有句话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这话在他们陆家却从不在意,陆昭的母亲不说,陆昭的妹妹也是从小就在学堂读书,博闻强识,丝毫不输同龄的男孩子。他看着月宜问道:“月宜想不想去学堂?”

“学堂?那是、什么?”月宜一手托腮,柔婉地问着。

“就是个学习的地方,有夫子,会教你写字、教你读书、也教你一些做人的道理。还会有很多同龄的孩子和你一起学习,你能认识很多好朋友。”陆昭耐心地给她讲,希望月宜能有一点兴趣,或者那样的氛围也能让月宜独立一些。

月宜凝神想了片刻,还是摇摇头:“我只想、只想和哥哥一起。”翻来覆去,小丫头就是黏着自己,这滋味儿虽然有些恼人,但更多的却是令人无力的甜蜜。陆昭抬起手戳了戳她的耳朵说:“好吧,月宜就是认定我了。”

月宜傻乎乎地和他笑。

从县衙回到家,吃了晚饭,月宜手指绕着自己的发梢咕哝道:“陆昭哥哥,我能不能洗个澡?头发油油的。”

“那我去给你烧水。”陆昭提了几桶水倒在锅里,烧好了又重新倒回大桶中。月宜在浴房又要开始解衣服,陆昭忙不迭地制住她,再晚一步,小丫头真就当着自己的面脱光光了:“等我出去,你再进去洗。我在外头,有事就喊我。”

她懵懵懂懂地点点头,等着陆昭出去了才脱下衣服进到浴桶里。

陆昭在外面收拾屋子,小丫头不太会迭衣服,给她买的裙子都散落在角落里。陆昭耐着性子给她一件一件迭好,不经意间又想起白日里女孩子翩跹如蝴蝶一般映入自己眼中,她现在还小,若是再等几年,年岁渐长,依旧柔弱倾城,只怕求婚地要挤破自己院子了。这个画面一出现,陆昭就觉心里梗得慌。

月宜那边清脆的声音传来:“陆昭哥哥,我洗完了。你能、不能帮我、帮我把衣服和帕子拿来啊?”

陆昭道了一声“马上”,拿过她的寝衣和帕子匆匆去了浴房,月宜听着脚步声方要打开门,陆昭却推开乐一丝缝隙,将东西递给她说:“你的衣服”月宜应下,陆昭看到小丫头洗得白白净净的莹润小脸,莞尔说:“擦干净了,要不被吹了风又要伤风。”

月宜出来的时候,陆昭已经躺在地铺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屋顶不知道在想什么。月宜身上有一股香香的味道,仿佛是花香,沉甸甸得,浸润着水汽,令屋子里顿时有了几分旖旎的气息。陆昭扭过脸儿看着女孩子飞快地跑到床上,扯过被子包裹着自己,还有点瑟瑟发抖。他笑笑问道:“冷不?”

月宜搓了搓手,哈了几口气点点头。不过那张芙蓉面颊因为热气而氤氲着樱红色,如春日灼灼中清甜的桃花。

陆昭起身,又拿了几块儿干净的帕子做到她身旁:“来,把头发擦干净。要不睡醒了头疼。”他也不会做这种精细活儿,给她擦了几下,月宜嚷着“疼”,显然是扯着她的发丝。陆昭皱眉,很是不好意思:“对不住,我也是第一次给人擦头发。”

月宜闻言,立刻转过身好奇地问:“那以后呢?”

“以后怎么了?”

“以后也只给、给我擦头发好不好?”月宜憧憬地开口。陆昭随意地“嗯”了一声,没有往别处想。倒是月宜又开口问他:“今天我听到、听到县太爷要、要让你、相亲,陆昭哥哥,相亲又是什么啊?”

陆昭面上一热,心底怨着余杭和月宜说这些无聊的话:“相亲、额,相亲就是……”陆昭嘴上说不利索,月宜还在那里眼巴巴地等着下文:“是什么?”陆昭耳尖热的好像要融化一样,嗫嚅道:“这个……可能吧……会给你找个嫂子。”

“嫂子是什么?”月宜继续兴冲冲地发问。

“就是……我媳妇儿,老婆。”陆昭磕磕绊绊地说了,顿时,觑到月宜立刻委顿下去的肩膀。这次月宜明白什么意思了。当时在医馆,芍药经常和其他小药童嘀咕江仵作要找个什么样的师娘给他们,她好奇,竖起耳朵听,就懂得“媳妇儿”“老婆”的意思。

陆昭买的油灯本来十分亮堂,可现在,月宜眼底光泽黯淡下去,连这间屋子都瞬间失去了色彩。陆昭心里咯噔一下忙问:“怎么了?”

“陆昭哥哥,你一定要、要去相亲吗?”月宜啮咬着唇瓣,依依地望着陆昭。

“我是想着成家之后多个人照顾你。你看,这么热的天,你还要一大清早和我去县衙里,要是家里有个人在的话……”

“你嫌弃、嫌弃我、我跟着你啊……”月宜截断他,幽怨地说。

陆昭赶紧摆摆手:“没有、没有……”他想说他很享受月宜黏着他像是他的小尾巴的那种感觉,但是又觉得这种话过分亲密,说不出口,惹她讨厌,急得额头上都渗下汗珠,面色更加涨红了。

月宜稍稍放松了一些,垂下小脑袋,发丝顺着她的肩膀逶迤而下,如同一道密实的帘幕遮挡住她的表情,从陆昭的角度只能看到女孩子颤巍巍得睫毛,像是蝴蝶的翅,一闪一闪,绵密轻软,然后他听到月宜轻飘飘地说:“那你、别去、别去相亲好不好啊……”

“我就随口和县太爷说的,她上不上心还不知道呢……之前相过的女孩子都说我是个木头,整个青县没人愿意嫁给我。”陆昭赶紧笨嘴拙舌地解释着。

“怎么会……陆昭哥哥很好的。”月宜软软地说着,默了默,她一手捏住袖口,指尖泛白,迟疑片刻和陆昭商量着,“我、我做你媳妇儿可以吗?”

陆昭听了这话顿时笑起来:“你才多大,就想着做人家媳妇儿了。那得多久后的事情了。”他稍稍歪过头,看着月宜没有刚才那么失落了,顿时松了口气,又拿起帕子给她擦头发,感觉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去收拾。

月宜在他身后鼓起勇气说:“我会、会长大啊,长大了就能做你媳妇儿。”

陆昭手上动作一顿,回眸看着月宜笑言:“好了好了,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睡吧,都是我不好,闲着没事热了这种让你胡思乱想的事儿。”

“那你、那你不去、不去相亲了吗?”月宜仍是不放心地追问着。

“不去了。”陆昭躺下,打了个哈欠,“早点睡,明儿还得早起。”

“嗯。”月宜这才眉开眼笑得,钻到被窝里也跟着睡去。

接连几日,月宜随着陆昭早出晚归,总算等到休沐的日子,陆昭和月宜都在家里睡了个懒觉。月宜还在赖床,陆昭从书房拿了剑在院子里练了会儿,裸露的上身不一会儿就遍布汗水。他收了剑,从井里舀了些水直接浇在身上。不防,就感觉到一双滑腻的小手拿了帕子在自己背上轻轻擦拭着。

陆昭赶忙回神,一把捏住月宜的手说:“不碍事,天热,我不怕凉。”月宜“唔”了一声,也没再继续。倒是陆昭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他抹了抹额头说:“洗漱好了?”

“嗯。”

“那好,吃了饭咱俩就去我爹娘那里一趟。”陆昭平常休沐就会回家一次,看看爹娘,再看看妹妹妹夫,家里若有什么事需要他帮忙也正好照应一下。之前和家里说了自己这里有个小丫头,既然认作妹妹,当然也得带回家认认家里人。

月宜一边喝着粥一边忐忑地询问陆昭:“陆昭哥哥,你爹娘、会、会喜欢我吗?”

“你觉得呢?”陆昭给她的碗里夹了一些小银鱼放到碗中,戏谑地问道。

月宜摇摇头,小嘴微微嘟起来,很不自信的模样。

陆昭很想捏一捏她的脸,这段日子两人同吃同住,陆昭虽然做饭水平一般,但总是做些大鱼大肉的,她又喜欢吃,小脸也从原来干巴巴得变得圆润起来,尤其是腮边软软的肉,一嘟着嘴就特别好玩。陆昭低着头,手指在腿上无意识地摩挲了几下,然后笑吟吟地看着月宜说:“我爹娘肯定喜欢你啊。月宜这么听话懂事,谁会不喜欢?”

“那、为什么,他们、他们要那样对我们啊……我们都很乖得,从来不惹事。”月宜对视着他的眼眸,有些疑惑地开口。

陆昭心绪一沉,再不去考虑什么,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凝神思忖片刻开导她说:“月宜,那不是你的错,是那些坏人的错。以前的事别去想了好吗?”

“好。”月宜粲然含笑。

陆老爹和妻子住在青县东边,临海,气候湿润,往前走不到十里路就到了海边,沿海到处都是贩售海鲜的小商贩。月宜看得新奇,弯着腰打量那些水盆里的蛤蜊,结果不留神被蛤蜊喷了一脸水花。陆昭赶紧给她擦擦脸,忍俊不禁说:“你可小心点,这是被喷水,手指要是被夹着了能疼死你。”

“这是什么啊?”月宜问他。

“蛤蜊,能吃的,你想吃?我买给你尝尝。”陆昭和老板要了一些蛤蜊,顺带还加上些许螃蟹、鲍鱼和竹蛏。

月宜有点馋,一路上缠着陆昭问来问去这些东西要怎么做、怎么吃,尤其是那些螃蟹,看起来凶巴巴得,有点吓人。陆昭卖个关子:“反正会很好吃,保准你吃了一次还想吃第二次。”

“真的吗?我信、信陆昭哥哥。陆昭哥哥说、什么都对。”月宜开心地说。

“我都和你说什么了?”

月宜笑道:“说了、说了很多。”

“嫌我话多了?”陆昭玩笑说。

月宜赶紧摇摇头。

陆昭莞尔:“其实,我也不是个爱说话的人……”

月宜有些不解,陆昭方要继续说下去,就听到不远处妹妹的声音:“大哥,我们都到了好一会儿了,你怎么才来?”

陆昭感觉到一旁的月宜因为害怕而闪躲的身子连忙低声安慰着:“别怕,月宜,那是我妹妹,我和你说过得不是?她人很好,很热情开朗。”

月宜小小地“嗯”了一声,依旧揪着陆昭的衣摆不肯松开。

陆昭和妹妹挥了挥手,妹妹也款款上前,从大哥手里抢过个竹篓,歪着头打量那个“做鸵鸟”的小丫头,然后亲热地说:“你就是月宜吧。我是陆嫄。”

月宜还是有点怕生,但是因为陆嫄和陆昭那相似的眉眼,还有陆昭期待的目光,她鼓起勇气,点了点头,羞怯地说:“你、你好,我是月宜。”言罢,她又看了一眼陆昭,旋而又补充说:“是,是陆月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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