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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电影杀青,主创们都收到了花,巫雨清拿到的花束是勿忘我。

杀青当天的飞机,回到首都时已是下午,宗政航没有来接机,他有个会议必须要开。

别墅的草坪刚割了草,空气弥漫一股新鲜草木的气息。

洒水器水压高水量大,在大树附近泼出一道彩虹,太阳西斜,还未到黄昏。

灿灿的尾巴摇地快起飞了。

巫雨清没有坐着车去地下车库,而是在院子里下车疼爱狗狗。

最近有没有乖乖?想我了没有?出去玩和别的小狗打架没?咪咪揍你就躲远点呀,是不是又站在那里让她打?

狗狗太热情,巫雨清盛情难却,陪它在院子里玩飞盘。

玩累之后坐在草坪上用手指给它梳毛。

洒水结束,腰斩的草顶着水珠,想留住湿润的感觉。

除了早已淡去青草气味,巫雨清闻到别的。

她领着狗回屋,打开门,一楼大厅仿佛收了场地费,租出去让人举办玫瑰品种展示会。

之所以不觉得是租给婚庆公司,是因为墙面上没有缎带和气球。

卡罗拉,顶级红玫瑰,象征爱情。多少女生觉得红玫瑰俗气,巫雨清从不这样觉得。俗的永远是人,绝不会是被人赋予意义的花。

香槟玫瑰,保加利亚国花,寓意勤劳和智慧,是大厅里占比最多的品种。宗政航在祝贺她电影杀青。

戴安娜,粉色系玫瑰,最早由英国皇家花园引进,娇嫩的颜色像少女的脸颊,用传奇王妃的名字命名。想到这位生了两个王子,离异后死于车祸的女人,巫雨清的心重重地跳起来,她总觉得她遗漏了些什么。疑虑和不安偶尔露出尾巴,她在脑海里检查所有日程,工作上的决策和与人相处时的细节,一无所获。

雪山,白玫瑰中的上品,白中带绿,格外清新纯洁,是许多婚礼的主题花。巫雨清的眼睛在代表天真高贵的花瓣上停留片刻,确定这花不会帮助她想起什么。

芬德拉,淡淡的米色玫瑰,透着粉,有玉的质感。

冷美人。巫雨清猜测这几年流行的干枯玫瑰色口红,就是灵感来自于它。

美丽的花簇拥着她,室内监控无声地记录这一幕,硬盘保存她站在花中的影像。

高清摄像头清晰拍下她的迷茫和沉思。大美人不会有死角,怎么拍都漂亮,微微蹙眉,令人心折的冷和艳。

差一点点,巫雨清觉得就差一点点,她快要抓住脑袋里那条莫名出现的尾巴,顺着它揪出个什么东西来。

可那尾巴仅仅是闪现,见她迟钝,便迅速溜走。

灿灿显然习惯了玫瑰的存在,也许是早上布置的时候,它已经兴冲冲地闻过。

小厅和往常一样,除了花瓶里每周更换的鲜花,没有别的花了。

看来这里没有租出去办花展,巫雨清默默想,上了电梯。

她来到卧室,在枕边看到礼物盒。

打开,里面静卧着一块手表。

宗政航想用礼物淹没她。

虽然以前也是一掷千金的慷慨作风,但这一年来他送礼的频率直线飙升,不再讲究纪念日节日,完全是想起来就送。

除了礼物,还有约会。新开的餐厅,新上的电影,画展摄影展,交响乐团,实验话剧。开红酒无需祝词或理由,如果非要有,那就是为了今天,为了此刻。

旅行。两个工作都忙的人,一年内出游两次,都是巫雨清没有去过的地方。

畅快,轻松,美好。让好的新的覆盖坏的旧的。

他在努力。

说努力不够恰当。

宗政航仿佛有一个长长的单子,上面列满了要和她一起做的事。

像圆梦。

巫雨清不再欣赏腕上的名表,她的目光落在卧室的花瓶上。

瓶子里没有玫瑰,插着郁金香、百合、风信子。

花香型洗衣液。

上辈子她曾给洗衣液谱过曲,想放到智能洗衣机里当提示音。明明十秒的音乐就够了,她写的曲子却长达一分钟。

这辈子她没拿出来发表过,没有塞到某个影视剧里当配乐,也没有重新编曲填词扩充成一首歌。

宗政航却能在钢琴上弹出来。他没有弹一分钟完整版,而是截取了最好听的那十秒。

它混那场演奏里,在他弹的数首歌曲里,老歌的副歌后,新歌的间奏前。

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也是死后过来的吗?

上一世她死后,妈妈过得还好吗?

太多疑问涌上大脑,但这些问题都可以暂时放在一边,重要的是他没有像她这样,重生在这个世界。他有这辈子宗政航的记忆和感情,不然她不可能到现在才发现。

他们融合了。

没有谁消失。

巫雨清对于平行时空理论不是很认同。在她看来,就算有相同的父母、出生日期和外表,选择不同,境遇不同,会导致人的不同。

所以她把自己定义为亡灵。她的到来终结了此世巫雨清的未来可能性,与其说重生,不如说夺舍,死的人理应消失。对死亡她没有太多恐惧和不甘,这些年是白得的。

所以她一开始就把两个宗政航分得很清楚。她认为他们是不同的人。她觉得相遇时间和地点的不同,当事人言行的不同,会带来不同的结果。

可她还是被他攥在手里。

她接受这是她逃不过的劫难,但不相信这是她的结局。

宗政航回家时,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管家说巫雨清晚饭吃的是沙拉,吃完后便去了楼上再也没下来。

他在天台上找到她。

她套了件灰色运动外套,帽子理好了,里面衣服的领子却翻起来。

宗政航抬手,帮她把这微小的不整恢复原状。

巫雨清倚在栏杆上,看别墅区里的树林和远处人家的灯火。小区太大,房子间隔太远,物业的车都是四个轮的。

她记得自己有次遛狗,安保的车缀在她身后。她给宗政航打电话,问家里阿姨出门遛狗是不是有叁个人跟着。物业巡逻路过,看到她生气的脸,降下车窗问她是否需要帮助。

“是谁?”宗政航问。他听到了巡逻队长的声音,声调的细微变化,巫雨清知道他在皱眉。

“是物业。”她心累,冲队长笑了笑,谢过他的好意。对方也看到了她身后随着她的止步而停下的梅赛德斯,车牌号物业都认识。

队长微抬帽檐,对她点头致意,然后巡逻车就开走了。

“我们没有时差了,对吗?”她不再远眺,转头看他。

他没有回答,也不问她是怎么发现的,只是将夜风吹乱的长发,轻轻挂回她的耳后。

“现在可以离婚了吗?”巫雨清问,“你后来一定有自己的家庭了吧?不想阖家团圆吗?”

你一定过得很好。世界对你而言是永不歇业的游乐园,只有玩不玩的选择,没有不尽兴的可能。

她明亮的眼睛这样说。

一个带给她幸福又赋予她痛苦的人,最后也不过是某人的丈夫和某人的父亲。

故事的结局不外如此。

“我没有组建家庭。”宗政航看着巫雨清。

他的眼神里没有代表谎言的闪烁,或者故作忠贞地逼视。

这双眼睛在说没有她就没有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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