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6沙场埋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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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薛命是个王爷。

作为霍国仅有的一位异性亲王,他的权势与地位,所依附的并不是来自前人祖辈的荫庇,而是自己苦心经营数十年,硬生生从霍国王室里杀出来的一条血路。

他所展现出的强大,远不会止步于内心对于权力的渴望,跟对于征服未知的欲/望。他对待自己往往比对待其他人来的更狠,更残酷。

没有在沈夺走后失意太久,薛命只是皱着眉盯着石洞口的方向,耳边传来的外面倾盆大雨的声音让他的心情有些不甚安宁。

大雨一下就是半夜,等到薛命感受着额上的布带已经干透,他自己反手搭上自己的额头,然后将布巾从额上拿下。小心的将沈夺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袍放到身边,估计这小腿上的伤口,薛命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只得一下一下的往石洞中滴水潜潭的方向挪动。

因为身上还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薛命挪动的极慢。然而他对自己向来不怎么温柔,即使慢动作依旧让他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的面色上也依旧是淡淡的。

索性水潭离他并不远,来到水潭边上,薛命大口的喘了两口气,然后用手捧了些清水蘸在自己干涩的唇上。

“呼……”

他大大的呼了口气,然后从腰间取出方才塞在那里的布带,重新放在水里打湿。

布带搅乱了一潭的水,水声清脆间,他觉得洞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些。

“哗啦——”的一声脆响,惊得薛命迅速转过身去,虽然看不见什么东西,但薛命直觉的是洞口进了什么人。

摒了摒呼吸,见洞口一阵时间没有什么声音再传来,薛命皱了皱眉,小声道:“——君宁?”

“……恩。”

半晌,洞口处传来的熟悉声音,让薛命终究是放了心。

事到如今,恐怕最能让他放下心中戒备的也只有许君宁其人了。

“我方才在外面,打了一只野兔,剥了皮也剃了骨。”沈夺抬眼瞧着洞里脸上冷汗还未退去的

人,心里划过一丝丝的不忍,按了按心口,他的声音淡淡的说,“你要是不嫌弃,这兔肉多少能饱腹。就是——”

“不知道堂堂霍国的王爷,吃不吃得了生了。”

说出来的话,连沈夺自己都没发觉其中带了些许的嘲讽色彩。

也是,许君宁行军打仗数十年,什么苦没吃过?最苦的时候,怕是连地下根,缝里的虫都面不改色的生吞活咽。这生兔肉,对于许君宁本人,有时怕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了。

沈夺这般想着,眼睛却直视着薛命,看他到底是如何表示。

最差,也不过是让自己看着这兔肉渐渐腐坏罢了。

不料的是,薛命之后的反应倒是超出了沈夺为数不多的预计。

“若是仅有一只的话,君宁你尽管自己便是,不必顾忌于我。”

薛命这么说。

忍不住掏掏耳朵,沈夺想着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看着薛命认真的泛白的脸色,他终归只是叹了口气,再没有说些别的。

走到薛命的身边,沈夺放下兔肉,浑身上下的打量着眼前人身上的伤口。许君宁行军数十年,早就练就了一身夜视的好本领,所以正是来自这具身体的优势,才能让沈夺愈发肆无忌惮的观察着眼前的人。

弯腰夺下薛命手中的布带,沈夺发觉这人的身体猛然僵硬了几分。不过无视这个,他将布带拧个半干,复又摸了摸薛命的额头,发现热意褪去了大半,便没有将布带重新放回额头处,而是搭在自己手上,左右擦拭着。

“你怎么又回来了。”薛命低着头,散乱的头发胡乱披散在肩上,跟身上粘了血迹的地方混在一起。沈夺看了两眼还是没忍住将手上的布带放上去,替他抚尽了血迹。

而薛命还是一动不动的维持着半坐的姿态,低垂着头:“你回来是找我想问出霍军营的地形图吧,我可以将这些与你交代清楚。不过……”

沈夺安静的站在一边听他说。

“不过,”薛命的手一瞬间紧握了一下,“我跟你说怎么将颜离带出来,但是作为条件,你必得将我送回霍国。”

就在听到条件的一瞬间,沈夺的嘴边微微弯起了一个弧度,但眼里却尽是悲意。

沈夺非常想痛快的说句:“好!”

但是他在一瞬间脱口而出的却是:

“薛命,你以为你是谁?跟我谈条件,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狠狠地抓着他的下巴,沈夺半跪下来,冷冷的平视着薛命:“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现在你只是我的阶、下、囚。”

说罢,他再也不看眼前的人一眼,径自扔下手中破烂的沾满了血污的布带,头也不回的走到石洞门口。

“许君宁!”薛命伸手握住飘飘坠下的布带,愣怔了一下,复又抬头,“即使你们卫国最终得到了颜离,那也只是徒劳,你们真以为,只要把握住颜离的性命,卫国就万事无忧了吗!”

“呵,卫国的事,远不用你来担忧。”沈夺低声回到。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薛命大声说,“卫国注定都要覆灭,如果没有你许君宁,你以为现在的天下还是这般摸样?好,即使是你带领着卫国的百姓坚持了这么多年,但你又能继续坚持多久?国不将国,颜离——只会是让卫国加速覆灭的那个人!”

“薛命啊……”沈夺忽然轻笑了一声,“你说了这么多,不就还是不想告诉我颜离在霍军帐的位置么。这么惺惺作态的为我们卫国着想,还真是难为你了。还有……刚才的一番话,虽然的确打动人心,可是薛命你别忘了,我许君宁,今生绝不在同样的地方吃两次亏!这般的故意作低自己的姿态,你自己不难受么!”

话音刚落,沈夺就看见石洞里的人眼神渐渐地沉寂了下去。

薛命在暗处闭了闭眼,嘴边划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这是他对自己的讽刺。

再睁开眼,他似乎隐约看见了那个立在石洞门口的身形,薛命将手中的破布带缓缓扔在一边,眼里重新恢复了以往的神采,他咳嗽了两声,才笑着说:“被你发现了。”

“明晚我便出发霍军营,薛命,我真的不想拿刀抵在你的脖子上了,别逼我。”

扔下这么一句话,沈夺重新出了石洞,而这时洞外隐约打进了一两丝明亮的光线。薛命看着外面的日光,与大雨冲刷后的世界,脸上的笑容渐渐沉寂了下去。

有时候,伪装的太深,连自己说的是真是假可能都不知道。出自肺腑的话被误以为是惺惺作态?这又怨谁?

太阳升起又落下的时候,薛命试着给自己受伤的腹部跟小腿重新换了次包扎的布巾。沈夺虽然很是不想跟他接触,但是除了那只生兔子,他又给薛命带回石洞七八的青果。他想着总不能把人饿死,或是病死,所以在路上他多少找了些这个身体觉得眼熟的草药给他带了回去。

看着薛命默默地接过果子跟药草的时候,沈夺觉得自己真是个世纪大好人。

终于到了沈夺说的夜探霍军营的晚上,薛命坐在石洞的火堆旁,看着沈夺有一下没一下的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拨弄着火堆里的木头,听着耳边木头被燃烧的清脆噼啪声,缓缓地出神。

“我告诉你颜离在霍军营帐的具体位置。不过在这之前……”

突然地,薛命出声说。

那一瞬间,一阵骤然的大风呼啸着的传进石洞里,吹得两人的发丝飞扬起来,风声不曾停下,渐渐地他们的发丝在风中交织缠绕,混着零星烟火的点缀,是凌乱却又闪耀的姿态。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薛命看着这一切,继续说。

“爱过。”

沈夺秒答。

“什么?”薛命的脸上出现了一瞬的愣怔,“你说……”

“没什么,天色不早了,你快将具体位置告诉我罢。”沈夺手握着长刀,站起身来不去看薛命的脸。刚刚他犯蠢了,是他的错。但是谁让薛命问的问题这么经典呢?

唉。

真是毁了这么严肃又沉重的气氛啊。

沈夺在心里暗暗唾弃着自己的蠢笨。

“我若是同你说了,那前天我跟你提的条件还作不作数?”薛命坐在地上将身体靠到石洞的壁面,抬眼看着沈夺问。

“你是说……”沈夺回想着那天薛命提的所谓的条件,想了想说,“送你回霍国是不可能了。不过,在此之后我不会阻止你回到霍国便是。”

“那好……”对这个结果也算满意,薛命笑了一声,然后伸手朝沈夺招了招,示意他附耳过来。

沈夺见状,先是皱了皱眉,而后还是随从的缓缓弯下腰侧过耳去。

“颜离之前一直在我之前呆的营帐里,如果燕国人还在那里驻扎,那么我想他们碍着颜离的地位,并不会给他换地方……而霍军的营帐,你便需要这样……”

听着薛命在自己的耳畔将霍营的一切方位布置说给自己听,尤其是牢牢记下了颜离所在的方位,沈夺点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了。

正准本直起身,却不料薛命却对他轻笑了一声:

“呵。”

一声轻呵,让沈夺的身子一个僵硬,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让他措手不及。

他的耳朵上还残留着些微的湿润与痒意,而薛命淡淡的气息还喷/薄在他的耳畔,隐隐的泛着暧/昧的亲吻逐渐传至他的全身乃至脊骨深处,引出一个个的颤/栗与颤抖。

“你!”

猛然的,沈夺一个退步,忽然想起了不久前在卫国营帐里,他也是被眼前这人偷袭的,那个并不深入却让人印象深刻的吻。

“君宁,早去早回。”

薛命笑着盯着沈夺通红的右耳,眼里是一阵浓浓的汹涌澎湃。

“……”

早去早回你妹!

沈夺按耐住这具身体砰砰跳着的心,心里大骂。

他决定了!等他带了颜离回来——

他管眼前这个人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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