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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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终章(1)

自病情加重之后,引商外出的次数反倒增加了。

既然寿命天定,她也不会因着偶尔撑着伞到外面看看雨便早死。所以说,趁着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总要多看看这繁华的人间才是。

姬敏也不知是怎样想办法将昆仑山的人拦了回去,她未问,华鸢也未说,两人坐在窗边望着外面景色时,说得最多的竟是阴间的事情。

华鸢绝不是个称职的君主,甚至一手导致了阴间大乱。但他终究是执掌阴司多年,对诸多地狱的刑罚和如何判决了如指掌。

“那像是我这样只会招摇撞骗的道士,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多年以来,她一直很好奇这一点。

华鸢也未瞒她,“第十六重,火山地狱,专治损公肥私、偷鸡摸狗、抢夺钱财,还有犯戒的和尚和道士。这一层的亡魂最多。”

说完,又添了一句,“另有一个石磨地狱,也关着不少吃荤的和尚、道士。”

“石磨地狱是什么?”她不解。

而他笑得阴森,“就是将人磨成肉泥却不死,重塑人身之后再磨。”

引商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背后发凉,连坐都险些坐不稳。

幸好华鸢也没真的想着要吓她,很快笑道,“你又不是真的出家了,算不得真道士。何况,阴间那些人莫不是疯了,才会为难你。”

他这么说,也没能让引商安心多少。毕竟在她心中,人世间向来难寻公道,只有到了阴司,才能勉强称得上恶有恶报。

可是华鸢却不置可否,“你还记得我曾问过你的问题吗?”

就在上元节那一次,恶鬼肆虐人间,华鸢却在一旁悠闲的问她,“若是你,这些小鬼们,是想方设法超度了他们为好,还是就这样,直接杀了以绝后患?”

那时的引商未能想出个所以然了,此刻也是同样。

两种做法似乎都对,可又似乎都错了,做个抉择太难。

“在阴司,有人觉得该杀,有人却觉得应该渡了它们才是。”说着,华鸢指了指自己,“而我,不该倾向任何一边,不然便当不成这酆都大帝。阴司自然是有公道的,可这公道,其实也是世人心中的公道,凡事不能妄下定论。”

“那又该怎样做?”她第一次听他说这样有“深意”的话,听得连嘴都有些合不上。

“等到坐上那个位置,心中便自然有了公道。”他只是这样意味深长的答了一句。

引商似懂非懂,到了该喝药的时候,也就结束了这场对话。

仔细算一算,却邪也走了一段日子了。据说他是因为几千年前为了心上人欠了华鸢一个人情,才不得不委屈自己为其效命。如今日子已到,他再不想多留一日,甚至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走得无影无踪。

他一走,引商每次出门的时候都觉得有些心慌,毕竟再回家时门上没了那张门画,也就没了护身符。她现在身子太弱,不比从前,万一没有华鸢在身边时,遇上厉鬼又该怎样逃命?

可是华鸢却不以为然,“镜子里那把灭魂神剑,不比它差。”

毕竟都是驱魔镇邪之用。

从此引商当真是抱着那镜子不离手了,偶尔还会紧张的问他一句,“你们阴司,最吓人是谁?”

她本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怨念极深的厉鬼的名字,可是紧接着却听到华鸢所有所思的答道,“谢必安。”

这可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为什么?”

“不觉得他看起来就吓人得很吗?”他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也没有往常那高深莫测的神情,倒让人分辨不出这话是真是假。

而就在当天晚上,当引商见到谢必安突然登门时,才明白白日里华鸢为什么突然提到了这个人,原来是料到对方会来。

她已经太久没有见过谢必安了,几乎与不见花渡的日子一样久。仔细想想,这个人还是她除了苏雅、华鸢之外结识的第一个阴差,对她而言,意义也不同。可是对方看似与华鸢关系匪浅,却已经很久没来见见这曾经的“朋友”。

这两人之间也实在是古怪。

如今引商顽疾缠身,自然不能像从前那样在外面胡闹,对捉鬼超度一事更是有心无力。谢必安来访,是为了找华鸢商议一些事情,顺便探望探望她,她却只能缩在床上裹着厚厚的被子幽怨的看着他们。

她本就是个坐不住的人,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

听他们说了一会儿,眼见着大家都没话了,为了提起兴致,还是她主动提到了一件自己本来不愿面对的事情,“曾想杀我的那个人,现在也是如此吗?”

谢必安被她问得一愣,仔细琢磨了一会儿,也不知该怎样回答她才是。

而在问出口之后,引商自己也觉得有些无趣,该躲得躲不掉,何况华鸢定是知晓实情的,她现在再问也无用,还是别多想了,劳心劳神。

不过难得有个熟识的人前来,她着实是高兴了一会儿,也与谢必安多说了几句话。

从始至终,他们之间说的最多就是花渡与华鸢,现在花渡不在了,只剩下华鸢,趁着对方不在,谢必安也对她讲了许多华鸢在阴间做下的事情。

真的称得上作恶多端,为祸一方了。

可在阴间许多人眼里,这些看起来有些胡闹的事情其实无伤大雅。

“拥戴他的人,并没有他所说的那样少。”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谢必安的神色始终是淡淡的,像是提不起兴致。

引商忽然就想到了自己曾听岳吱吱提过的事情。其实,真正的黑无常范无救正是因为华鸢的一意孤行而死。

如今的谢必安真的能淡忘这段往事吗?

一旦想到这里,她就有些不敢将剩下的疑问问出口了,只能不动声色的提起了别的事情。

这一晚,她睡得算不上安稳,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可又说不上是因为什么在慌乱。华鸢是睡在她身边的,可当她正想推一推他,与他说说话时,却一眼瞥见了被自己扔在墙角的那把红伞。

这伞原本是属于花渡的,后来却落到了范无救的手里,就在前些日子,范无救不肯对她实言相告,只留了这个给她当个念想……

等等!

在忆起那人当日欲言又止的神情时,引商突然觉得脑中似乎闪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可又理不出个头绪来,直到想起卫瑕留给她的那本书时,才灵光一闪,轻轻起身去拿起了那把红伞。

她实在是太傻了,竟然到了今日才想到去看这伞里是不是会有玄机。

范无救不一定是真的不敢告诉她,也并非不愿说,他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便用了另一个法子,让她得知真相。

事到如今,引商知道自己与华鸢已经没什么不能说的,所以她也并未顾忌着自己还坐在对方身边,便自顾自的撑开了那把红伞。

就在那伞面撑在头顶之后,她默念了二十个数还没见到什么不同之处,可在数到第四十九下的时候,那纸伞却突然收拢,容不得她回过神来,便已将她收在了伞中。

引商心中暗骂了自己千百次不该一个人乱动这东西,可在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又将自己前一刻的遭遇全都忘在了脑后,只是死死盯着眼睛的景象出神。

在她面前站着的正是花渡与范无救。

这似乎是许久之前的场景,那两人身处阴司,似乎正在为了什么事情而争执。

她不由走近了一些,然后便听到范无救有些急切的在劝着身边的人,“你不能真的听命于他!”

“可我现在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花渡神色如常,也未与他争辩什么,最后又多说了一句,“你放心,我现在只记起了你一人,不会动了别的心思。”

范无救心知自己劝不动他,也知道自己其实没办法帮他,可还是忍不住苦笑道,“你只记起了我一人,便要去搏命了,若是记起了别人,到时候我又该怎样救你?”

“只要你自己过得好便足够了。子夕,我虽忘了你因何而死,可我不能让你再重蹈覆辙了。”虽然神情间仍有些茫然,可是说起这句话时,花渡的语气比任何时候还要坚定。

未等引商细思,眼前的场景又是一变。

这次是在会稽山阴,她甚至能看到几年前的自己去寻父亲时的场景。而正当当年的她为了父母之事悲愤不已之时,硬是跟随他们前来的范无救却在程家的宅子里逛了又逛。

当花渡问他在做什么的时候,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选择实言相告,“四百年前,这里是我的家。”

那时,这座大宅还是殷家的,也是他缠绵病榻二十年里,唯一生活过的地方。

可是今日重游故地,一切早已是物是人非。

不过感慨了一瞬间,他便面色一变敛起笑意,转而拿出了一本薄薄的册子在花渡眼前一晃,“既然他想如此,我们便顺了他的意吧。躲不掉,不如主动一些。”

瞥见簿子上“姻缘债”三个字,花渡没有反对。

景象再次一变。

这一次是在长安城的京兆府大门外,引商正在对着花渡苦苦相逼时,一直躲在暗处看着他们的范无救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故意笑道,“你说得倒是都没错。只是,这世上的恩恩怨怨到了最后都不会像最初那样简单。”

这是他的心里话,也暗示了许许多多已经逐渐变得复杂起来的恩怨情仇。

而紧接着,他们三人进了那幅古画,不幸看到姜慎与程玦大打出手。引商拉着花渡匆匆逃离,范无救在后面看着他们的身影,却没有挪动脚步,反倒主动接近了那片林子,出手帮了程玦一次。

这是他第一次站在程玦这边,自然要好好嘲笑这个总领狱官一次,“你我生前同是文人,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与你动手的本事怎么还不见长进。”

只是程玦却冷冷瞥了他一眼,“你当人人都变得像你那样彻底?”

话虽如此,对方却也没拒绝他的相助。

这时候就轮到姜慎觉得好笑了,“你生前叫什么来着?阿容?还是,殷……”

她似乎一时没能想起到底是哪两个字。

范无救在阴间时素来与她不合,若不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公报私仇,也不会出手帮程玦一次,如今倒也不想真的多管闲事,并未理会她便想转身离开。

而就在他转身的时候,或许是念着他刚刚出手相助,程玦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个人与北帝之间,不比我与姜慎,你选了哪一边都是错。”

闻言,他的脚步一滞,未答,直到快要走出古画时才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那你倒是说说,还有什么明哲保身的法子。”

景象一变。

这一次是在阴司,刚刚从会稽回来的花渡正站在一个看不清身影的男子面前,“能做的,我已经做尽了,就算是离开,也不会透露半个字,只希望你放过他。”

而他身前的那个人许久才问道,“我一直很好奇,若当日姜华鸢逼死的不是你,而是殷子夕的话,你还会不会放下对他的恨?”

花渡到底是怎样回答的,引商没有听见,因为她在下一瞬便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身形清瘦,容貌虽清秀,面色却如同身上的麻衣一般惨白。

谢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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