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日暮嫣香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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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皇帝回行一路上可颇不平静,虽然大学士已经按谕在通州发出仓米,平价发粜给受灾的百姓,京畿一带洪涝地区米价顿减,于百姓大有裨益。沿河一带州县仓米数量不够,也派了人截留山东向西北的漕运,优先卖与百姓。

偏偏回程就有流言称有不肖地方官员,将仓米增价卖给百姓,甚至乘机贩卖流民,将平民收之为奴,以致百姓不得实惠,怨声载道。

不得已康熙皇帝下了严命,派了三阿哥胤祉带着巡抚郭世隆派人不时巡察,若有违命,从严处理。

说起这巡抚郭世隆,那的确是一名能吏,他出身汉军镶红旗人,顺治二年时他父亲洪臣随明将左梦庚来降了英亲王阿济格,一路打到下九江,战功彪炳,英王爱他有才,就抬了他的旗籍,授了镶红旗的佐领,让他分辖降众,累官至湖广道州总兵。康熙四年洪臣去世,郭世隆就袭了他父亲的佐领,不过十几年就从礼部员外郎一路升到御史。

康熙二十九年时,郭世隆就接替于成龙为直隶巡抚,初初上任就以侵蚀库帑之名,罢免了福建巡抚张仲举、布政使张永茂,康熙皇帝大为赞赏:“于成龙居官甚善,继之不易,尔当勤慎任事。”

直隶连年水旱不定,修堤岸、筹积贮,允许百姓转粜奉天的米粮,实实做了些利民之事,官誉很好。此次皇帝出巡,见他将直隶一带治理的不错,很是嘉赞了一番,是以这郭世隆越发兢兢业业,未空力有不逮,事有未毕。

胤祉知道这郭世隆本是礼部出身,跟大阿哥有旧,可皇阿玛已将自己分到了镶红旗,这郭世隆又是个能吏。平日皇阿玛很是防备阿哥跟大臣来往,如今难得有机会交好,胤祉自是端出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很是礼贤下士,凡事必不敢自专,开口闭口自己不甚了了,不过是来襄理的。

那郭世隆在京中本是逢着过大阿哥的暴躁皇太子的傲慢的,先跟着三阿哥相处时,本是一脑门子官司,只想着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打算闭口葫芦到底的。却没想到三阿哥颇有乃父温厚之风,让人不得不亲近。

那皇太子自小是康熙亲自抚养的,帝王治心之术有什么不知道?心里暗暗不耻弟弟的下作,却也不肯在皇阿玛面前落了口实,只是把四弟胤禛抓到身边,演出兄友弟恭的好戏码。

皇太子自从接了宫里的好消息,道是李佳氏早产,就密密封了书信给凌普,吩咐他一切小心。

本来李佳氏出事,他最疑心的就是留守京城的大阿哥了,可偏偏凌普又回信说大阿哥并无异动,这就让太子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谁下的黑手呢?

皇太子心里最担心的倒不是这个女儿,他心里想着既然有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在宫里对自己的侧福晋动手脚,那暗害自己不也是寻常?

皇阿玛立自己为太子是祭过了天地祖先的,偏偏后宫的妃嫔和自己的兄弟没有一个省心的,总是明里暗里的给自己使绊子,唯恐自己太舒服了,皇太子每每念及此心里更是愤恨。

康熙留了自己的儿子去处理直隶的事务,自己带着皇太子和胤禛就去查看运河堤工,仓场侍郎常书上了奏折说自通州至西沽地方,共冲决李家口等五处,应加修筑,白驹厂等五处,堤势危险,只得又从户部调拨了钱粮过来应急。

皇太子回京之后,接着了女儿的噩耗,也不曾大发雷霆,只是逢着初一十五当天就斋戒沐浴,去自己早逝的母后那里敬香,往太后那里请安也是日渐恭顺,惹得周围的人都暗自奇怪。

四月的时候,李佳氏又有了身子。

胤祉的侍读陈梦雷总算将手头的事务算弄出点眉目来,胤祉立刻将这喜讯禀告了康熙,康熙听后亲自去书斋看过,击节赞赏,赐给陈梦雷一幅对联:“松高枝叶茂,鹤老羽毛新”。隔日就下旨委派胤祉和陈梦雷两人负责设立蒙养斋馆,让他们招收了更多的人来编纂。

皇太子拿着手里的名单,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问:“这就是皇阿玛打算让老三召进京城来治书的人?”

那侍卫忙低头回话:“回太子爷的话,这是安在城北一间楼咱们的人密密抄了送来的,名单都在这里。”

皇太子看着手里一个个名字:徐乾学、王鸿绪、高士奇、韩菼、唐孙华、徐秉义!都不是自己的人,好容易花了番功夫将这些人赶出朝廷,想不到三阿哥一编书,皇阿玛就把他们又召集回来。

这哪里是为了修书?分明是皇阿玛不满索额图专权,要重立山头,预备人手。

皇太子可不会忘记,当初索额图和明珠两人皆是朝廷上的厉害人物,哪个不说“要做官,问索三;要讲情,问老明”?后来皇阿玛为了自己贬了明珠,胤礽心里才放了一半肚肠。

那时明珠倒了大家还有一句话没明说,就是“天要平,杀老索;天要安,杀老明。”自从明珠去后,索额图日渐嚣张跋扈。

每每行出些祸事来,时常还连累自己,却不知皇阿玛是否真的下了决心要动索额图,这名单上的人,一多半是大阿哥的心腹,他们要是重回朝堂,自己可就难为了。

皇太子低头看看名单,拿指甲在徐乾学的名字下划了一下,重又还给那侍从,闭了眼说:“徐先生年纪已经老迈,安养江南不是很好吗?本宫身为储君,实在是不忍老臣奔波啊!”

四月,江南昆山徐乾学因病弱而死,遗疏进其所纂《一统志》,康熙帝命有司察收。一向跟徐乾学不合的皇太子居然上书请康熙皇帝给他加恩推,康熙心里暗喜儿子不念旧恶,一心为公,唯有大阿哥暗地里咬碎了牙根!

四阿哥可是比皇太子还要郁闷的人,大婚也三年了,不论是福晋乌拉那拉氏还是身边的格格都没有消息,好容易这次回来,三月十六日刚回到宫里,格格宋氏就产了一个女儿。

胤禛初为人父,很是得意,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回家逗逗粉雕玉琢的小千金,虽然正遇着皇太子丧女,宫里的人也没给这小宝贝大操大办,胤禛也只能低头闷着乐了,在外面丝毫不敢露出欢喜的样子。

就连德妃娘娘也因着这头胎孙女儿而欢喜,常常命人来请四福晋过宫叙话,这可乐坏了几个小阿哥,平时自己的妹妹是没得玩的,都跟着教养嬷嬷养在后妃身边,哪有小阿哥去玩逗的机会?

大阿哥那几个几个女儿都是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所出,宝贝的很,不让人碰,现在也大了,不肯跟人玩。太子爷几个孩子都活不了多大就夭折了,阿哥们更不敢去玩,三阿哥那一点动静没有。

如今四阿哥养了个女儿,又爱笑又爱人抱,几个小阿哥就见天跑过去,假作跟德妃娘娘请安,实际上都是去玩小孩子的。

尤其是胤禩,上辈子就没有儿女缘,膝下荒凉,看见这爱娇的小家伙那恨不得抱了自家养。大阿哥听说了这事,半真半假的说胤禩偏心眼,胤禩嘿嘿笑说你家格格都会自己挑小马甲穿了,哪里敢去冒犯?惹得大阿哥把他一顿揉搓才罢休。

这日四福晋刚刚穿戴好衣裳,命奶母好生抱了小格格,预备去给德妃娘娘请安,四阿哥却突然开口:“你且别忙,等我跟你一起过去,回来事情太多,还没好好给娘娘请过安。”四福晋心里纳闷:自家夫君一向跟德妃娘娘疏离,平日的晨昏定省从来都是逼到不得已才会去,怎么今儿天上下红雨了?

当下就等着四阿哥夫妻二人一同去见德妃娘娘,德妃娘娘见到儿子媳妇且没什么,独独见到小孙女儿极其高兴,命奶母抱了过来,亲自哄着。早有宫人通风报信给外面,不一会儿,胤禩就带着几个弟弟赶过来,连胤禌、胤祹、胤祥、胤禵都一路牵着过来。一时间,永和宫里煞是热闹。

胤禵一进来就闹着要德妃娘娘抱,不肯给自己侄女儿分了宠爱,德妃只好把手里的小格格又还给四福晋,那边胤禌气着自己的哥哥小九跟小十说话不理自己,连自己病了都不陪自己,偏偏要挤在他们中间坐,三个小阿哥抢位子都抢了半天。

留下胤祥一个人,瘪着小嘴巴就要哭了,四福晋实在是被闹得受不了,偷眼看看四阿哥,老神在在,完全一副处变不惊的入定模样。

胤禩从一进来就眼馋着德妃娘娘手里的小娃儿,那样温顺地含着自己的大拇指,转着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看人,小腿时不时还蹬一下四福晋。可是他四哥正端坐着,他可不敢造次,从上次两人不欢而散之后,他们还没有说上话。也不知四哥的火气消了没有,他可不想没事去惹他。

四阿哥却从福晋手里把孩子接了过来递给胤禩:“你看着我女儿流口水的样子真难看!”胤禩脸一红,也顾不得不好意思,抱着娃娃就开始逗她。

胤祥看见连最好说话的八哥都开始抱别的娃娃了,眼泪就开始在眼底打转转,四福晋一回头就看见了自家小叔子的悲惨,心里暗笑。忙拿过桌上的果子就开始哄他玩。四阿哥站在胤禩旁边去,努力跟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根本不去看自己的弟弟在母亲怀里恣意。

胤禩摇着怀里的娃娃,把她举高举低地逗她笑,心里挣扎着要不要多谢四哥开的方便之门?又怕在这里说话唐突了他,忐忑了半天,结果还是那边的小九解了围:“四哥,谢谢你上次帮忙啊,还没来得及谢你呢,四哥你就跟着皇阿玛出巡了!你等着啊,等侄女满月,弟弟一定备份大礼,管保你满意!”

胤禛似笑非笑看着小九:“果然是财大气粗啊,侄女满月你就别瞎操心了,没打算大办。倒是通州那边遭灾,你捐点银子去施粥是正理。”

上面德妃娘娘早听见了:“老九,你哥哥说得是,河北一带遭灾,宫里不适合操办喜事,怕你皇阿玛说靡费,别惹得他不高兴。”

小九兴兴头地示好又被打了一闷棍,只好胡乱应了是,专心跟弟弟抢位置去了。德妃娘娘转头又跟四阿哥说:“四阿哥,太子殿下刚没了格格,就难为你这边了。”

四阿哥新得了女儿,满肚子的喜悦都得藏着掖着,不是没有想法的。内务府现是皇太子的奶父管着,那李佳氏要什么有什么,到了自己格格这边就是一切按着常例来,四福晋为着这个头胎很是花了力气人情求了个好太医,偏偏遇着那边格格早夭,调去给李佳氏调理身体了,宋氏本是头胎,生产那日嚎了一整天才生下来,很吃了点苦头。

那边胤禩虽舍不得撒手,可是十三弟已经快活起来,拿着个九连环玩的入迷,德妃娘娘正忙着哄十四讲学里的故事。四福晋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胤禩只好把怀里的娃娃还过去,四阿哥笑着说:“难得你跟我家女儿投缘,既然这么喜欢,多来看看她也没什么,你嫂子必是欢迎的。”

胤禩眼睛一亮:“真的吗?”四阿哥笑笑:“这有什么好作假的,叔叔疼爱侄女多好的事,就怕你将来大婚后,有了自己的儿女就把我们家的丢一边了,到时候想同你亲近都难。”

胤禩见自己四哥难得示好,赶忙顺杆子爬:“四哥哪里想到这些小家子气的话?我们疼她都来不及了,哪里敢丢到脑后边去?可见是哥哥有心捉弄我们。明儿满月再怎么也要让我们几个过去扰扰杯水酒。”

四阿哥这次是存心要跟弟弟修好,自然言辞和煦,面色温和,见弟弟一脸丝毫不计前嫌的样子,更是高兴,爽快就应了,说四月十六要接众位兄弟乐和乐和。倒叫胤禩丈二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四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出门前莫名其妙给自己撩脸子,远行一趟回来又变了个人,虽然自己喜欢小孩子,不过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

三月末的时候,下了好几场大雨,四阿哥的长女,还没来得及天气放晴,庆祝她的满月,就殇了。可怜那位宋格格,抱着孩子的小被子掉了一整晚上的眼泪。倒应了那句词:枕前泪共窗前雨,隔个窗儿滴到明。

第二日起来,还得拿冷水敷了眼睛去四福晋面前立规矩,虽然四福晋是宽厚人,可是宋氏也知道自己身边低微,可不能招什么忌讳,此刻越发勤谨小心,不肯出一毫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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