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千竿竹影乱登墙(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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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公有诗说得好:“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所谓普天同庆万艳同悲不过是穷酸们的痴想,任是哪一位去了,日子总是要过的。虽然温僖贵妃娘娘去了,康熙皇帝也哀告了天下,阿哥格格,们按制守孝扶灵,明面上都做得漂亮。

可是皇帝身边总是少不了伺候的人,江南进的汉女王氏近来颇得圣眷,即使不过封个贵人,那也刺了一些人的心,碍了一些人的眼。恰逢着年关将近,宫里虽说得了皇帝的意思要低调,可是到底是个大节气,紫禁城内来来往往的人都带了些喜气。

本该最计较的十阿哥偏偏浑然不觉,每日里照旧读书办差,若不是他身上还系着麻布的腰带,谁也不觉得他是才丧了额娘。八阿哥倒是私底下婉言解劝过自己弟弟,莫要对皇阿玛期望过大,既然是天子了,就属于了天下人,再不是能被我辈独占的父亲啦。若是替去了的温僖贵妃娘娘不值,怨望流于表面,被人一状可就告得实实的啦!

胤礻我只是闷不吭声听哥哥絮絮叨叨的说着,脸上没有一点不耐烦的神色,等八阿哥忐忑了半天,才憨憨笑着说:“哥哥真是爱操心,弟弟就那么傻?这时候跳出去当靶子,可不是疯了?”说是这样说,八阿哥还是跟九阿哥紧紧跟了他几天,才放下心来,这弟弟,的确是大了啊!

知道哥哥是担心自己,胤礻我也不是不肯就意思的人,打叠起笑容说:“哥哥不必担心我,弟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一年两年的大起来,再不懂点事,别说惹得我那地下的额娘不安心,就是身边的哥哥们也要受牵累的,我都省的!”

八阿哥看着小大人似的弟弟那样陌生的成熟笑容,心底麻麻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觉,只好啐他声不懂事就换了话题。

:“老十,眼看年关将近了,这年礼可得开始打点了,你可有什么门路?”

胤礻我一愣,这些时内务,虽说不大,可是里面门道也多,该讨好的该敲打的,什么人得什么份例,什么人忌讳什么,一个不慎,就是得罪人。

额娘主理六宫多年,方方面面都拎得清,往年都是额娘替自己做了,如今额娘走了,自己又没个房里人来商量,可不是举目四顾心茫然吗?虽然那晚在额娘的病床前许了要争气,要好好的,给额娘争脸,给外家关照,可这些遥远的自己还没机会做,眼下要做的自己却完全没本事做好,一时心里就酸楚开来。

八阿哥本就盯着他在看,见他这神色,有什么是不知道的呢?当年良妃娘娘一走,自己在内宫的眼线就全部瞎了,一时举步维艰,如今他自然不想弟弟吃这个亏。笑笑说:“你也别为难了,谁不知你我要好?若是信得过哥哥,到时候我替你预备上就完了,只是礼单你可别忘了过目,省得对起来麻烦!”

“哥哥这是说得什么话?弟弟可是那不知好歹的家伙?这也就是哥哥你疼弟弟我了,别人想求还求不来呢!”胤礻我说着就开始倒在八阿哥身上起腻,八阿哥本就怕痒,那胤礻我就偏往他腰间的痒痒肉那里抓。

二人正笑做一团的时候,胤礻我的门就被推开了。

“八哥你又偏心,为什么有好事只惦记他,难不成我就不是你弟弟?”进来的小九看见老十偎在哥哥怀里心里就有气,都是弟弟,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十丧了母亲,他也不是不心疼,只是眼看着八哥事事都先挂住胤礻我,小九难免就开始小心眼了。本来他是来约着弟弟去看八哥的,老远就听见他们的笑声,顿时觉得自己被隔绝在外,说话就撅起了嘴巴,也不行礼,恨恨坐下,等着他们来哄自己。

那两人看着一脸薄怒的九阿哥,知道他性子,八阿哥忙站起来,把九阿哥揽到自己怀里,先好好扑棱了几把,扯扯他的辫子才说:“现放着宜妃娘娘在那了,哪里就轮得到我来充场面?小九这个醋可吃得有点过头了啊?”

小九撇撇嘴,他当然知道这个醋自己吃不着,可是自己这样挂着兄弟们,本来是想来表功的,可是他们却已经先开怀了,不管是什么,小九都害怕突然成熟的兄弟会有一天跟自己渐行渐远,先前八哥已经让自己有些难受了,现在弟弟也开始端着架子,他真有点不适应。

八阿哥知道小九现在没办法理解自己和胤礻我,也不就不准备多说什么了,人的成长不是别人可以控制的事情。

“不过,小九啊,我想宜妃娘娘预备的年礼左不过是那些常例,我这倒预备了份好东西,算上你们一起送给四哥吧!”

九阿哥把偷偷凑过来的某个人的爪子给推开,在哥哥怀里用力蹭蹭:“八哥,四哥那人,最冷淡了,有什么东西入得了他的眼?”

八阿哥笑笑,若不是自己留心,估摸着也错过了,四哥也快封贝勒了,然后就是出宫开府建牙了,记得雍亲王府就是今年完工的,就在京城的东北角,拿前代太监的宫房改建的,这座府邸现在连琉璃瓦都配不上绿色,可是谁能料到日后拿明黄随意涂抹?

记得那一世自己和弟弟们还上赶着跟四哥亲近,巴巴儿求了皇阿玛,把自己的府邸挨着四哥修,本指望着兄弟们守望相助,谁料到会是后来那个结局?这一次再不要那样愚蠢了,皇阿玛多的是儿子,可真把自己当亲兄弟的可没几个。

四哥为人一向难以亲近,难得有个由头可以买好,还不抓紧了办?也可巧还记得他的喜好,最是爱装深沉,有现成的干嘛不用?

“你当八哥像你啊?成天除了扒拉着算盘不肯放就啥也不过心了?”胤礻我摸摸自己被冷落的爪子,从鼻孔里嗤了一句话出来。

这边小九的眉毛已经立了起来,气狠狠地说:“亏我还惦记着你,想着有宝贝大家分,再想我的东西可就没有了!”

说着就要挣起来往外走,八阿哥忙按住他:“不过是玩笑,哪里就值得认真了呢?”又向着小十使眼色,胤礻我赶忙起来作揖打躬的赔小心,小九才饶了他。八阿哥拿出自己精心挑选的东西给弟弟们看,九阿哥抢过匣子打开来,不过是本刻印的书《古文观止》,不觉疑惑,抬头看着哥哥:“八哥,这是什么稀罕玩意?”

八阿哥当然知道弟弟们不懂,历来学堂启蒙用的文集都是沿用昭明太子萧统的《文选》,文章分类繁琐,用来很是不便,自从山阴的吴氏叔侄编订了这部文选后,因它以时代为纲,作者为目,将各名家的作品集粹于一处,阅读既方便,查看又快捷,马上就被全国的书塾争相使用。

四哥是个喜欢琢磨天下大势的,又好个虚名,送他金银珠宝美女艳童估计都是不得他老人家欢心,反是惹祸的秧子,唯有送这种东西才能得他的青目。

把九阿哥手里的书拿回来好好收着:“你们可不懂这个,放心,到时是打着我们兄弟的名送的,保管他开心。明年在他手底才有咱们的好日子过!”

小九小十都不是擅于琢磨帝王心术的人,再看不出几本破书有什么好的,只是既然八哥说了是好东西,也就不多问了。九阿哥又急着显摆自己的功劳,忙拉了两个哥哥去自己那看各地铺子搜罗来的稀罕东西。

四阿哥收到弟弟认真递过来的拜匣时也没怎么放心上,老九的铺子有多热闹他也不是不知道,皇阿玛那都挂了号的!老八那里自然也是宽松的,倒不怕收他的东西。等晚间打开来看,不过是本名不见经传的文集就愣了,翻了翻也没什么特殊的,心底倒有些摸不着底的感觉,随手就吩咐小厮搁在书房就完了。

温僖贵妃娘娘的丧事一办,康熙发现不仅户部吃紧,连内务也快寅吃卯粮了,圣心盘算了许久,就定了把老臣陈廷敬升了户部尚书,务必要将朝廷的开支打点好。

四阿哥是知道这个人的,科举出身,从御史一直干到吏部礼部又曾任过一方总督,现为人古朴稳重,是个有真本事的人,倒也用心敬他,二人也算相处的来。

这日户部陈尚书跟着四阿哥正对坐闲谈,说到直隶、山东等省十二州县受了天灾,恐怕赋税是收不起来了,明年开春还有发放抚恤银两,安排春耕,不然明年户部越发吃紧。陈尚书端起茶杯笑着:“说到春耕就想起春闱也不远了,部里还是缺着人手,四爷也想着在皇上面前提提这事!”

:“科举上来的总归是生手,还得磨练了才得大用,不如看看其他部里是否有能吏,也是一样的!”四阿哥自从去年瞧见了那个为几文钱就失德的举子后,就从心里不相信所谓教化之功了!

:“四爷说得是,虽说科举取士考的不过是圣人之言,毕竟如今是太平盛世要尚德取人,寒窗十载得了圣人的言语,总归是没大错的!”

四阿哥闻言心里一动:“那些举子自以为是清流,未见得通了世务,读书有时也是会误人的!只怕进来了还会迂腐误事。”

陈尚书放下杯子,知道这位爷开始执拗了,他自己是科举出身,也颇以科举为傲,此时可要替天下学子分辨一二了,何况大清朝以八旗为国本,汉人若是想要谋个出身,离了科举可是不行的!

“老臣不才,还记得皇上初登大宝,就曾谕告天下:八股文章,实与政事无涉。自今以后,将浮饰八股文章,永行禁止,惟于为国为民之策论表判中,出题考试。”四阿哥也知道这件事,点点头,等他继续说。

“可是不过六年,皇上就又恢复了八股取士的制度,不过是想到制科向系三场,先用经书,使阐发圣贤之微旨,以观其心术。次用策论,以通达古今之事变,以察其才猷。今止用策论,减去一场,似太简易。且不用经书为文,人将置圣贤之学于不讲,请复三场旧制。”

:“陈尚书的意思是,那些四书五经多读读人心总是会受些教化的意思吗?”

陈尚书看着四阿哥脸上渐渐开悟的神色,心里大呼一口气,若是上位者凡事偏执,黎民可就受苦了。

“孔子说过:上教之不行,罪不在民也。要使百姓不触犯条令,不如先行上之教。周公制礼,从衣冠、车马到服饰器用,婚丧大事均有例可循,是以教化有功。如若不然,好尚嗜欲之中于人心,犹水失堤防而莫知所止,光靠严刑峻法是没办法彻底解决贪腐的!”

四阿哥想了想,问道:“寒窗十载也未见得能把四书五经全学的通透,还是可惜了。”

“是啊,近来坊间多的是朱试本子,到底是人心浮躁了啊!”

四阿哥点点头,为了琢磨考试方向,那些穷秀才有什么不做的,突然就想起来前些日子收的年礼,老八还附了张帖子,如此郑重的送来,怎么就被自己给忘记了呢?

回到家里,来不及用饭,四阿哥就冲进书房把那几本书拿出来细细翻看,如有人劈开脑门般,原来八弟果然是经天纬地之才,这份大礼自己可险些让它蒙了尘。

过不了几日,四阿哥派人去浙江购置了几套《古文观止》,不但康熙皇帝收到了,宫里的阿哥都收到了,四阿哥还为此上了条陈,说是一国之本在于民,民贵教化,教化之功,唯德而已。康熙皇帝看了大喜,连日的愁闷也解了几分,当晚又宠信了那位汉人贵人。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从古自今,就多的是难全的好事,太子爷最近就是那发愁的人,朝鲜进贡的人已经进京了,自己本该是去接待的那一位,偏偏老四上了个条陈,自己只得日日陪着挑春闱的试题,眼瞅着大阿哥去主持接见,如此好的一个立威差事被人夺了,叫他如何甘心?

都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未来的天子郁闷了,也是要见人血的,毓庆宫里每天都有人被抬着出去。虽说是奴才,总也巴望着跟个好主子,熬个好前途,不然谁愿意干那伺候人的活?就是个喜鹊还有个窝,老鼠也有个洞,能进来伺候太子的也都不是一般人。眼见的太子暴虐,打着打着,还是惊动了康熙皇帝,赶巧死了的奴才秧子临死前还递了话出来,也说了些背德忘恩的大逆之言,皇帝也愿意过个好年。

为了安抚人心,同时敲打下太子,皇帝将禁军里虎枪营又增设了人手,安插了人进去,归给上三旗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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