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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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死时是身首异处的,李保住到现在还记得当地派出所民警带他去认尸时,自己被闺女那双睁圆的眼睛吓得倒退三步时候的样子。闺女那时候的头发已经很长了,本来是又黑又亮的,却因为沾了血的缘故黏黏的贴着头皮。发丝远远拉出很长,再一段距离是已经和头分离开的躯体。

警察说,闺女死前是被人欺负过的。警察还说,闺女死前遭了很大的罪。警察还说,关于凶手是谁,他们只能尽力,因为线索实在太少了。

闺女的案子拖了几年,成了悬案。李保住等着警方为闺女沉冤等的头发斑白,手肘都变了形,破案的希望就越成了渺茫。

怎么办?

乡亲们说要么算了,你还有儿子。

真就这么算了吗?李保住蒙着被子在家里炕上想了一整宿,第二天带着家里仅剩不多的钱来了青川。

他没想到,不过是一个真相,警方查了那么久都没着落的事,怎么这么巧就给他碰上了。

他还记得那是圣诞节才过的一天,他负责收垃圾的几家店生意好得不得了。他忙到很晚才收摊,正准备回家,一抬头,刚好看到迎面朝他走来的几人,其中一个正是他一直跟踪观察的那个叫于大庆的。

他们人是两男两女,勾肩搭背走在路上,女的穿着皮裤短裙,打扮在寒冷的冬天显得几分扎眼。

人似乎喝了酒,走起路东倒西歪的样子。李保住和他们擦肩时刚好经过一处下水井盖,井盖的水眼卡住一个女人的高跟鞋,原本就歪七扭八的队形当场变得更散乱了。

受困的女人叫男人:“大庆,过来帮帮我。”

李保住看到于大庆眯着眼,摇摇晃晃走向女人:“帮你,你给我什么好处?”

“哎呀,人家整个人都是你的,还要什么好处?”

于大庆奸笑一声:“我就爱你这股劲儿,不像某些个不识时务的。”

“是啊,咱大庆哥就是狠,做了那女人,警方这么些年都没破案。那女的也是,装什么清高,要她卖不卖,教她偷也不偷,还说要赚钱供弟弟赚钱,切。”

被于大庆打横抱起来的女人在男人怀里冲说话的女人笑:“你还不知道,李云可不是大庆哥做掉的第一个人了……”

女人话没完,就噤声在于大庆一个眼神里。“小点声儿,你想把我送局子里去啊?”

然后就是几人间不言而喻的笑声。

似乎在这群人眼里,他们说的并非一条人命,而是踩死只蚂蚁那么简单的事。

“既然你知道谁是凶手,为什么不向警方寻求帮助?”自从做了刑警后,邢斌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相对来说“情有可原”的案子了,每次他都要问犯罪嫌疑人一句:为什么要选择非法途径解决问题,而不是同警方寻求帮助。

而他得到的回答大约都和李保住的回答不尽相同:警察帮不了我,你们只会和我们强调证据,可除了我的亲耳听说外,我没证据。

这也是他做警察后体会到的一个窘境,凭证据凭事实说话,否则难以立案。邢斌也很无奈。

他放下笔:“交代下具体犯罪经过吧。”

“没啥经过,那之后我就去于大庆他们几人经常去的地方收垃圾,时间长了也算混个脸熟。但……”李保住说到这儿,突然停住了。邢斌敲敲桌案:“继续交代。”

其实现在想想,李保住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似乎是被利用了,咬牙心里做了一番挣扎后,他想着不如全交代了。

“但是,如果没那个人教我怎么做,可能我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下手吧……”

他还记得那天他收工的早,几个店的生意略冷清,所以那天没到九点他到了家。躺在床上,李保住翻来覆去睡不着,电话铃就是在他心浮气躁时响起的。

对方的声音倒没什么特别,听得出是个有些年纪的男人。那人先咳嗽一声,然后竟开门见山直接问他:“想为你女儿报仇吗?我能帮你。”

李保住先心里一惊,然后是不信,对方似乎料到他这种想法似得,口气轻松地说,“你不信也没关系,我会让你相信的。”

于是在接下去的几天理,李保住先后接了那个神秘男人几个电话,对方的话一直不多,只是告诉他,今晚,那四人中的某几人将在哪里出现。

李保住去看了,真如那人所言,地点、时间、人数全部吻合。李保住不得不信。

也就是在他犹豫是否要和神秘男人求助的当晚,男人电话再次打来。电话里,那人说:现在有个机会,可以让你替女儿报仇,而且你自己还不会被警方怀疑,如果你选择放弃,那这会是我最后一次打给你。

李保住没放弃,于是借着扒手团伙因为叶南笙的事被警察围堵的时机,他按照神秘人的指示先后以送吃的和代传口信为借口,把那四人骗到偏僻角落,进而杀害。

“我就是没想到于大庆第一次竟然没死,于是按照那人之后的指示,我安排了那起跳楼,本来想伪装成自杀的,没想到还是被你们看穿了。”

老实淳朴的李保住拿带着手铐的手擦擦嘴角,“我现在就是希望政府能不要把我儿子牵扯进来,一切都是我做的,他不知情的,真的,求求政府了。”

十分钟后回到办公室的邢斌,手里拿着来自另一间房间供词,心绪长久的不能平静。这个局是他设的,先找一个人冒充李保住激了季李李一下,再拿季李李的事逼出李保住。

现在看来,这个局他赢了,还是超额完成。季李李同李保住像事前约好一样,分别承担了所有罪责,他们的用意很明显,不想让对方连坐。不过从警方手里掌握的证据,不难看出,这次案件的主凶是李保住,而季李李则是于大庆被害案的主要策划人。

其实让于大庆跳楼是件很简单的事,季李李不过事先和于大庆透露了最近风声紧的言论,然后让于大庆等在办公楼五层,等季李李的信号再回住处。

这个信号自然是于大庆的催命符。

李家父子的犯案是场悲剧,而悲剧的酿造者无疑也有警方一份。邢斌考虑同上级打个报告,就算不能为李氏父子减刑,也是让青川警界自省。

又是一会儿过去,有人敲门进来。是在邢斌手底下干了许久的一个信息员,梳着整齐短发,样子很精干。信息员趴在门边,冲坐在屋里发呆的邢斌说,“队长,关于李保住供述的那通神秘人的电话来源,我们已经查到了。离这儿不远,就在隔壁的新田区。

邢斌脸色一正,把手里文件朝桌上一拍,“看看去。”

依旧是便衣出行,几辆黑色轿车快速从马路上飞驰而过,车顶都没挂警灯。

邢斌几人坐在头车里,路直中段,他回头看龚克:“龚克,你说这个张上辈子该是和你家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害死一个龚叔叔不说,瞧着苗头,是和你杠上了?”

“杠上最好,我迟早抓到他。”龚克鲜少发狠话,这是为数不多的一次。邢斌沉默,他在担心,按照李保住的说法,这个张恐怕早就不会乖乖坐在那里等他们来了。

事实正如同他料想的一样。

新田区半山别墅坐落在一片绿意盎然的半山腰上,邢斌他们抵达正门时,刚好有辆黑色房车从院门往外驶出。

停好车,有警员下车同别墅区保安出示证件,请求配合调查。

保安有三个,一个年长两个年轻。年轻的都是狐疑不信,倒是年长的最先走出房间带他们朝别墅区深处走去。

边走他边摇头,“这年头,就数你们警察胆子大,住这里的人也敢来查。”

邢斌几人对老保安的话不置可否。

很快到了b5栋,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保安见了更是笑了:“这栋啊,主人出国定居,快半年没回来了,怎么可能……”

话没说完,有去看门的警员小跑着回来报告,“队长,门没锁。”

然而,任凭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室内还有更触目惊心的东西等着他们呢。

半山别墅区是高档别墅区,每栋的建筑风格都不一样,拿这栋b5来说,一进门就是个整体联通的超大客厅,左手是一个半圆形的水洗台,台子后面立着透明酒柜,往里是德式风格的厨房,清一色的不锈钢炊具。右手边是面落地窗,从那里看得到一片大草坪,此刻草茵绿茵绿的。

但这些都不是屋里人的关注重点,此时此刻,几乎所有警员的目光都清一色集中在正对大门的楼梯口。

那里悬着一块白布,白布上正播放类似幻灯片的东西,至于幻灯片的内容,没人比龚克更清楚,那些都是几年内处于各种生活状态的自己。

坐在面包店里吃面包的自己……

去接疼疼的自己……

和叶南笙并肩站在广场上的自己……

无声的照片诉说有声的内容:我一直在看着你呢……

就在这时,位于隔壁的b4栋突然传来尖利喊声:谁把我家房车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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