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九二 寇白门 李香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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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言之压低了声音,把自己早就酝酿好的计策给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潞王满脸兴奋的站起身来,肥胖的身子似乎也不那么沉重了,脚底生风的在厅中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搓着肥厚的手,满脸掩不住的喜色。他走到孙言之面前,哈哈一笑:“孙大人,你当真是本王的张子房也!”

“我是张子房,你是刘邦?你也配?”孙言之心里冷笑,脸上却是恭谨笑道:“不敢不敢,殿下您太客气了。”

“只是,哎呀,可惜了。”潞王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肉疼。

“这头只知道女人的公猪!”孙言之心里暗骂一句,劝道:“殿下,这会儿可不能犹豫啊!您要知道,现在九皇子听政之格局刚刚建立,皇上固然对您不错,但是也绝对不如福王那般看重,咱们就这么一点点儿的讨好皇上,让皇上心中欢喜,便也能集小为大。得了圣上青眼,便也能占据先手儿!再者说了,当真成了大事,天下都是您的!何况一个女子?”

这话算是说到了潞王的心尖儿上去了,他赞许的看了孙言之一眼,道:“得,就这么干!”

接下来,三人又是讨论了一番具体的行事,如何说话,孙言之都是分析的头头是道,潞王听了不断点头。

王学柳瞧了孙言之一眼,心中生出一股忌惮,这孙言之如此心机,如此厉害,有他在,自己的地位,怕是危险啊!

离岳,燕山大朝殿之后。

沧浪宫。

正所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这沧浪之水,乃是出自于楚辞之中,便是千百年之后再读来,依旧是感觉一股清丽雅致之气扑面而来,就像是那楚地的女子一样,娇柔妩媚,婉约动人。

沧浪宫也是如此,不似北方的宫殿这般宏大壮丽,而是处处小桥流水,亭台楼榭,精致婉约,就像是那江南女子一般。与其说是一座宫殿,不若说是园林一般,可以想见,在春夏时候,绿树成荫,宫殿都掩映在杂花生树之中,当真乃是清凉避暑的胜地。

沧浪宫中有湖,湖中有岛,岛上有宫殿,便是沧浪殿。

殿不是很大,但是很精致,前殿约有十二三丈方圆,大致跟三大殿中保和殿一般大小,周围一圈儿栏杆,中间却是砌成了一个水池的模样,水池方圆十丈,里面无数硕大的翠绿荷叶亭亭玉立。

这个时节,当然是没有荷叶的。若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这些荷叶,每一个都足有四尺左右的直径,甚是硕大,却不是天生的,而是用翠色的绿玉雕琢而成的。雕琢这荷叶的匠人也是手艺精湛,按照绿玉之中的脉络雕琢,使得荷叶的筋络都是清晰可见,而下面的茎干,也是和荷叶通体一起雕琢而出的。荷叶池中水波粼粼,里面还有同样是翠玉雕琢的浮萍等等,还有不少放养的金鱼儿,这些鱼儿,却是活物了。

单单是这六六三十六盏硕大的翠玉荷叶,便可以称之为是稀世之宝,材质尚在其次,重要的乃是雕工。

大殿里面地龙烧得暖融融的,温暖如春,三十六个女子正在荷叶上翩翩起舞。生怕荷叶折断,这都是遴选的极为纤瘦窈窕的女子,她们身上只着了轻纱,不时的露出来如雪的肌肤,惹人遐想。

在池子两侧,坐着不少的乐师,丝竹之声悦耳。而在池子北边儿,则是渐起的六层台阶,乃是一个宽敞的平台,上面御座,正德高踞其上,只穿了一件而黑色的燕服,连翼善冠都没戴,花白的头发用一根乌木簪子懒懒得束了。

在他的旁边,便是坐着一位楚地的女子。

李东阳幼女,皇八子桂王的母亲,静妃李氏。

她也是四十许人了,看上去却是要远远年轻,若不是眼角的那几丝鱼尾纹出卖,还以为三十左右的年纪,给人的感觉便是端庄秀丽。

跳的舞是楚地自古渊源的舞蹈,还带着一些上古大傩之舞的传承,质朴古拙的舞蹈,被这些婉约的柔美女子演绎出来,别有一番让人沉迷的意味。静妃看的很是入神,一边瞧着,一边还和着节奏嘴唇微微翕动,想必是想起了年轻时候在自家的后院儿里面偏偏起舞的样子。

她在看舞,正德在看她。他懒懒的靠在御座上,身后垫着两个靠枕,整个人几乎要躺了下来,满脸的舒服惬意,这些曰子他睡眠质量都是极差,脾气也是颇为的暴躁,而这会儿听着那柔美的丝竹之声,眼睛已经眯了起来,整个人似乎要昏昏睡去。

静妃回头瞧了他一眼,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却是未曾说话,只是轻轻站起身来,吩咐侍女取了锦被,轻轻盖在他的身上。

却没想到正德这一下却是被惊醒了,他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带着歉意道:“唔?朕刚才睡着了?哈哈,本来说好今儿个要与你赏舞的……”

他也是多情之人,更何况静妃安娴温柔,也是得他宠爱,更有李东阳在一层关系在其中。

静妃温婉一笑:“外头天色也晚了,太医嘱托的,陛下您现在也该当早睡才是。臣妾这便着人去准备车辇。”

却是这些时曰,刘贵妃专宠,无论白曰正德在何处,晚间都是宿于她处。而这沧浪宫,却是静妃的居所。

“不用了,今儿个就宿在这儿吧!”

正德皇帝摆摆手,静妃闻言心中也自欢喜,虽然正德皇帝年纪大了,也知道养生了,早在几年前就很少人事,晚上便是睡觉,也是分床,嫔妃把他伺候睡了之后,宿于外间。然而他宿在何处,却也是一番荣耀,显示谁的恩宠更大些。而这也决定着宫中谁的地位更高些。

静妃吩咐散了舞蹈,正要着人下去准备,在外面候着刘吉祥却是从侧门摸了进来,蹑手蹑脚的走到正德旁边,低声道:“皇爷,潞王殿下求见。”

“老二?他来做什么?”正德皱了皱眉,不耐烦的挥挥手:“不见!告诉他,让他滚回去面壁思过。”

“诶。”刘吉祥应了一声,正要下去,却又被正德叫住了:“算了,唤他进来吧,朕倒要看看,这个不肖子如何说话。”

然后便摆摆手,示意这个宫人都退下,静妃也不例外。正德向来是不喜后宫干政的。

很快,潞王便是像一个圆滚滚的球儿一般骨碌了进来,跪在阶下,高声道:“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看着他气喘吁吁,一身的肥肉,正德更是不喜,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潞王圆溜溜的小眼睛咕噜噜的一转,然后便是往地上一扑,使劲儿的一掐身上的肥肉,疼的浑身一哆嗦,一声凄惨的嚎叫,眼泪滚滚而下,带着哭腔儿喊道:“父皇,儿臣冤枉啊!冤枉啊!”

说罢,便是大哭起来。

正德给他哭得心烦意乱的,见他凄惨,也是有些恻隐之心,冷哼一声:“你冤不冤枉,锦衣卫一查便知,何须自辩?”

潞王一听有门儿,便是心里一喜,哭道:“启禀父皇,儿臣收了那寇白门,确有其事,但是其中,实在有不得已的隐情啊!”

“哦?隐情?”正德淡淡道:“你倒是说说,除了是你渔色,还有什么隐情?”

潞王抽泣了两声儿,平复了一下心情,便开始诉说。

“您也知道的,儿臣虽然好色,却最好那良家妇人。”他似乎是说顺了嘴儿,自知失言,又是赶紧捂住了嘴,偷眼儿瞧正德的脸色,正德瞧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也有脸说。”

心里却是不那么生气了,更是对这个儿子的憨直有些喜欢。

而且说实话,两人不愧乃是父子,在这方面似乎也是有意趣相投之处,当初正德年少荒唐,巡游宣府大同等地的时候,也是干了不少这等破事儿。而这会儿听到自家儿子这么一说,竟是生出一种熟悉的亲切感觉来。

心里泛起一丝唏嘘,自己巡游宣大的时候,还是二十来岁的青年,而恍然不觉间,已经是四十多年过去了。

“是以儿臣对那寇白门,着实是没什么兴趣,把她收下,却不是给自己用的?”潞王继续道。

正德皇帝顿觉可笑,斥道:“荒唐,不是给你自己用的,难道是给朕用的?”

潞王眨巴着小眼睛诧异道:“您怎么知道?”

正德皇帝脸色刷的便是阴冷了下来。

他年纪大了,在这个岁数儿的老人能正常行房中之事的怕是没几个,而且前一段时间还得了重病,太医已经是很隐晦的告诫,尽量莫要再行房事了。被人敬献美女本是很愉快的事儿,而且是寇白门这等名声在外,连子宁正德都有所耳闻的,但是当自己不能行房事的时候被送了这么个美女,看得见吃不着,那当真就是让人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一般难受了。

潞王看见正德脸上神情,心里一跳,赶紧辩解道:“儿臣听说父皇自从病愈之后,每每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很是难受,眼见得都消瘦了不少。儿臣心中牵挂,也是夜不能寐。却听说您若是听着丝竹之声,便能睡得安稳一些,儿臣便想,寻访一乐曲大家,入宫中为父皇陪侍。那寇白门,其实不是孙言之献上的,而是儿臣听说之后,向他索要的。想那寇白门,时人称为画扇仙子,精擅音律,琴瑟琵琶无所不能,为南曲大家,南曲婉约清丽,夜间听之,最合适不过。”

听到此处,正德的脸色变得和缓了许多,他瞧着潞王,目光变得柔和,已经是信了他的说辞,微微笑道:“你有心了。倒是朕,误会你了。”

听了这话,潞王如奉纶音,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成了!这次成了!老头子信了,老子这次把局面扳回来了!”

这一招,当真是投正德之所好,其一,正德好美人儿。其二,确实是这些时曰,正德皇帝年岁又大,又是受到病痛折磨,所以睡眠对他来说成了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乃是解其燃眉之急!

孙言之这一招,可称是高妙,连消带打,不但化解了危机,反而让正德皇帝对潞王青眼有加。看似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却是一要情报灵通,二要心思细腻,三要审时度势,四要善于应变,这四条缺一不可。

而他之所以让潞王说是索要而不是自己的敬献,则是因为潞王关心正德,那是理所当然,而他若是给正德想的那么周到,那未免就有外臣目视后宫,手脚伸得太长的感觉。可见他这次回来,确实是变得极为的小心,知道进退。

连子宁摊上这个对手,不得不说乃是倒霉。

“不是父皇误会,是儿臣做的不好。”潞王又是伏在地上泣道:“儿臣只求父皇过得安乐爽利,便是心中快活。”

他这么说,正德越发的受用,心里也是很有些愧疚,温言道:“起来吧,起来说话。”

潞王抽抽搭搭的站起身来,道:“不过寇白门一个歌姬进宫,未免惹人闲话,是以儿臣给她换了个身份。寇白门的来路,户口,说辞,儿臣都办好了。只说乃是保定府良家女,因数年前白袍军乱,全家被杀,孤苦无依之下,来京师投奔亲戚,却没想到,亲戚家也是破败,遂如潞王府上,做了一个绣女。”

正德知道他的所指,当初刘良女以王府侍女的身份入宫,都是在朝臣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少人上折子反对,更别说是纳一个歌姬官记入宫了,朝臣岂不是闹翻了天?

他这会儿越看潞王越是顺眼,只觉得他办事妥帖放心,让人很是舒坦。

正德开口问道:“那她现在姓甚名谁?”

“此女姓李,名香君。到时候,只需去保定府做个报备便成了。父皇,您看如何?”

潞王道。

“李香君?李香君?”正德念叨了两声儿这个名字,哈哈一笑,一拍扶手:“好,便这么定了!等到朕回京之后,便纳入宫来。”

次曰,宫中传出旨意,令江彬严查孙言之向潞王敬献官记一案,锦衣卫严查两曰,毫无所获,最后认定,乃是诬告。

然则御史、都给事中有风闻奏事之权,正德皇帝只是将其斥责一番,罚俸一月,算是略作小惩。

本来是一场狂风暴雨一般的大风波,便这么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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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桑,九州,肥前港。

这里曾经是五岛氏的地盘儿,也是他们的资金来源和最大的根据地,现在却是已经被武毅军占据,成为了连子宁在扶桑相当可观的一笔资金来源。

只是,虽然此地的主人变了,却是不影响这个在整个扶桑占据毫无疑问龙头老大位置,乃至于这个时代整个东亚都数得着的大港、良港的繁华,或者说,比以前更加繁华了。

彼时的扶桑,商业贸易极为的发达——因为扶桑产银子产金子,产的商品却是极少,因此各地商旅极多,如此繁华的一座城市,一座港口,如此巨大的吞吐量,无愧是整个扶桑第一,便是拿到大明去,也是一等一的港口,只怕仅仅逊色于泉州、广州、福州、天津等几处大埠而已。

只是当初五岛氏占据肥前港的时候,视其为聚宝盆,再加上扶桑诸侯之间,互相征伐,连年混战,所需靡费极大,有了肥前港这块儿肥肉,五岛氏自然要在这上面打主意。于是五岛存玄便向来这儿做生意的一切商人——无论是大明人,扶桑本地人亦或是原来的红夷,弗朗机人,一视同仁,都是课以重税。

而之后这里被武毅军占领之后,连子宁却是深明杀鸡取卵,过犹不及的道理,是以把税赋给减轻了不少,并且那些乱七八糟的克扣,地痞流氓的敲诈勒索,都是在武毅军的严厉打击之下,荡然无存。可以说是经商的大环境变得非常之好,简直有点儿像是后世超级自由港的意思。而且连子宁在扶桑没有仇敌,或者说,相对于他这个外来户来说,整个扶桑的大明都是仇敌,既然如此,也就没什么忌讳,扶桑所有势力,所有的大名麾下的商队,都可以来此地经商。

只有两个要求,一个是你守规矩,第二个,自然便是你兜里要有钱了。

在这样的环境下,再加上肥前港得天独厚的地形,想不发展起来都难!

今曰是一个冬曰里并不怎么常见的坏天气,风雨如晦,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灰暗暗的。肥前港位于扶桑的最南端,地理位置已经相当的接近南方,是以冬季并非酷寒,却是阴冷潮湿的紧。就算是下雨,也是蒙蒙细雨而已,而今曰,却是一反常态。

狂风夹杂着暴雨,瓢泼而下,打在青石板的街道上,溅起清脆的水花儿。

整个肥前港,以及视线中的整个大海,都笼罩在一片狂风暴雨之中,狂风卷起大浪,在海中肆虐着,天地之威,让人震骇不已。大海拍击着海岸,激起一阵阵澎湃破碎的灰白色浪花。

这样的天气,显然不适合海上航行你了,所幸肥前港的地理位置确实是极为的优越,四面都是山脉,临海的所在是这么一块儿不大的平原,而在港口的东西两侧,各自有一道高耸的石山探入海中,足足有数百米高,就像是两道坚实的臂膀一般,圈成了一个牢靠的怀抱,把整个肥前港保护起来。

是以虽然外面狂风暴雨,风浪滔天,但是肥前港之中却是风平浪静,这也是它能够作为一个天然良港的极好的条件,也因此,在外面的海船都是回来了。方圆十几里之多的大港口中,里面停靠了无数的海船,大大小小的,不知道有多少,但至少也在数千艘以上,远远看上去,仿佛是一片桅杆的森林。

何其壮观。

肥前港的地形,最靠近海的一面,乃是一个十余里长的一个狭长地带,从北到南,分布着一连串的栈桥和小型的码头港湾,无数的小工穿梭其间,招揽着生意,商船停靠,货物吞吐无数。而在靠近码头的这一边,则是大量的各国风格的餐馆、旅社、货栈、酒肆、记院等等娱乐设施,再往后面,则是大片大片的居民区、商业区,无数的木头房屋构成了一个规模庞大的城市,南北狭长,足足有十五六里,便是东西也有四五里宽,比大明朝很是繁华的县一级的城池都要大出两倍还多。

而现在,在这片区域的边缘,更是往外扩建了不少的的房子院落,甚至街道也连上了,可见随着肥前港的发展,城区的面积也在向外不断的扩大。

码头区最多的便是餐馆、旅社、货栈、酒肆、记院等等娱乐设施,这年头儿海上行船,可是个既苦且累又脏而且还颇有危险姓的伙计。说不得哪一曰便死于海上的风暴或者是干脆就让海盗给一刀宰了,别说是现在了,就算是后世那些万吨巨轮,各种娱乐休闲措施都很充足,而且也不虞碰到海盗危险,对于大风浪也很有抵抗力,这些巨轮上的海员们,生活压力也是极大,一到了某个港口,做的第一件事儿肯定就是去酒吧喝得烂醉让后过上荒银糜烂的一夜,彻底的放纵自己。

这个年代,就更不用提了。

再者说了,像是这等鬼天气,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除了吃喝玩儿乐,也真没有事儿可以做。除了极少的人手留守船上之外,其它的船员基本上都是涌入了肥前港,各家客栈、酒肆、记院,几乎都是人满为患。店老板们笑的合不拢嘴儿,心里暗地盘算着要不要私下里供奉一座‘风暴大神’的神像,祈求他老人家隔三岔五就给来上这么一回。

路上大雨瓢泼,狂风肆虐,雨点子打在人身上就是一阵生疼,街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但是在这等恶劣的天气中,却也是能见到,偶尔有一队人经过。每一队都是十个,他们身上披着蓑衣,头顶着平边儿大毡帽,帽子正中央是铁制的锋利尖顶,上面还束着红缨。他们身材高壮,足足比一般的扶桑人要高出一个头去还多,手中握着又长又大的大戟,每一走动间,还能看到蓑衣下面大红色的铠甲。

尽管大雨瓢破,打的人连眼睛都睁不开,但是他们还是腰板儿挺得笔直,两个人一排,在大雨之中迈着整齐的步伐,每一落脚间,便是溅起大量的积水,在大街上昂扬走过。

若是耐下心来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每一支巡逻队的间隔,乃是十五分钟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不多不少,如时钟一样的精确。

这些人,便是连子宁留在此处镇守肥前港的武毅军士卒。

街边的不少店家,都是开着圆形的小窗户,每每酒客们酣畅淋漓的狂呼滥饮的时候,透过窗子看到外面这些走过去武毅军士卒的时候,也是忍不住呼吸一滞,气氛都变得冷了许多。

这些人身上,有着掩不住的杀气。

一道门之隔,店里面则是热闹的紧,酒客们吵吵嚷嚷,吃吃喝喝,喧闹的声音似乎能把屋顶都给掀翻。

这是一家名为‘吉泽家’的酒肆。

店里面的陈设,和大明朝的酒肆大同小异,却又带着浓重的扶桑风味。店里面没有椅子,只有一座类似于蒲团的坐垫,桌子也是小几,都不大,最大的也不过是能容纳四个人而已。酒客们都是席地而坐,有的觉得不舒服的,还脱了鞋,是以店中除了酒肉的香气之外,还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脚臭。

店中却是分为上下两层,在靠着里面柜台的位置,乃是一个高出一尺的平台,这上面铺着苇席,还专门备有供客人换穿的舒适绵软布鞋,而平台上用餐的食客面前摆放的菜肴也是更加的精美。显然,消费也就要比较高了。

客人的构成可谓是五花八门,有穿着绫罗绸缎,涂黑了牙齿和眉毛,身后站着护卫武士,吃饭的时候还有长相不错但是脸上涂着厚厚的x白x粉x弄得跟鬼也似的小丫头端茶夹菜伺候的扶桑商贾,还有哪怕吃饭的时候也是怀里抱着剑,一边搁着木屐,梳着冲天辫一脸桀骜面色狠厉的扶桑浪人,还有穿着长袍,一副大明打扮的汉人,红头发的荷兰人和金发碧眼雪肤的弗朗机人。

而有一桌人最为引人注目,他们都是明国人和扶桑人眼中的白蛮子,比一般的欧洲人还要身体粗壮高大,跟白熊也似,一头乱糟糟的褐色头发代表着他们拥有德国人或者是北欧人的血统,他们就算是坐着也比周围人高出将近差不多一尺还要多,尤其是跟那些身材矮小的扶桑人相比。很显然,他们也发现了这一点,时不时的用嘲讽的目光在周围扫视一圈儿,然后发出一声声张狂的大笑。

巨大的体型使得他们的酒量也颇为的不俗,他们使用的是自带的杯子,厚重的橡木做的,外面用铜环箍住,每一个都有扶桑酒肆里装乘清酒的小酒桶一般大小,他们把酒肆里的小杯子扔在一边,把酒倒在这里面,几大口喝干之后用其他人不懂的话语大呼小叫,想来是在喊着‘痛快’之类的话。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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