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八六 断尾(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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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敏已经完全恢复了,他一双眼珠子骨溜溜的乱转着,四处瞧着寻找着机会,他这会儿已经把自己完全从方才那种沮丧绝望的情绪中拔出来,恢复了自信和清醒。现在一心想着的,便是如何逃出生天,至于以后——只要活着,总有希望的不是?

这个时候,女真士卒向着森林冲击,失去了目标,大炮已经停止了轰炸,而燧发枪又无法射击到阿敏等人的位置。

“就是现在了!”阿敏重重的捏了捏拳头,大喝道:“俺巴孩,率领拐子马,掩护我突围!”

“现在?”俺巴孩愕然,指着那些正顶着密集的铅弹向前冲锋的女真士卒,不敢置信的大叫道:“阿敏,他们可都还在这儿呢!我们就这么跑了?”

“如果现在走了,咱们还有可能活下来,若是现在不走,咱们就全要死在这里!你明白么?俺巴孩!”阿敏也是嘶声大吼道:“我才是海西女真的希望,只要我活着,海西女真就能东山再起!你信不信?”

他眼神死死的盯着俺巴孩,里面似乎有火焰在燃烧。

终于,俺巴孩抵挡不住,重重的叹了口气,低声道:“阿敏,真希望你说的是对的。”

他大吼一声:“拐子马,冲锋,向西!”

南北两面都是武毅军,而东面乃是一线天,再回去肯定是没有生路,那么唯一的选择,便是向西,杀出一条路来!

“杀!”

拐子马已经迅速的形成了一个狭长如锥子一般的队列,齐齐发出一声大吼。

他们是拐子买,手持强兵,身披重甲,乃是北地第一骑兵,也是这片陆地上最为精锐的骑兵之一。

他们人马皆披着重甲,整个身躯都被包裹在厚重的精钢重铠之中,就连脸上都罩着三层的钢铁面罩,他们的战马也格外的比别的战马要高上一头,这些骑士手中拿着长柄大斧,斧面跟脸盆一般大小。

这一身武器装备,重达一百二十多斤!

三千铁浮屠,三千拐子马,已经是女真倾尽全国之力打造而来的。

刚毅南征,借调俺巴孩及一千拐子马,这一借便是有借无还,现如今,那一千拐子马经过历次征战,还有不过四百余人,不过哪怕是这四百余人,也已经是一股极为恐怖的力量了!

四百拐子马,集结成锥形阵,以俺巴孩和另外五名力大无比的壮汉为箭头,簇拥着阿敏,向西冲锋而去。

他们慢慢的加起了速度,马蹄纷飞,践踏起无数的泥浆,四处飞溅,而与此同时,熊廷弼也是淡淡道:“传令伊大人,可以动了。”

所谓伊大人,便是伊尔根觉罗——努尔哈赤。

爆裂的马蹄声再一次从天地间响起,只不过这一次他们的制造者,不是那四百拐子马,而是另外换了主人。

努尔哈赤率领麾下精锐的五千骑兵,从隐藏的地方出现,拦截在了拐子马前进的必然方向上。

他们所在的位置,乃是在这片丘陵地区的边缘地带,在一片密林和高高矮矮的矮丘之后。其实那里山既不高,林也不密,并不是很适合隐身的地点,但是从一线天里面出来的女真大军,是绝对不可能有这个视角来看到他们的。

所以这里就成了隐藏的绝妙之地。

努尔哈赤率领五千兵隐藏在此已经是有一曰的时间了。

当初接到连子宁攻击嘉河卫的命令的时候,努尔哈赤同时接到的还有一封密令,让他听从熊廷弼之指挥调令。

在前曰,努尔哈赤接到了熊廷弼的命令,熊廷弼心中也是自有丘壑之人,而且很是善于察言观色,他知道努尔哈赤和连子宁的特殊关系,因此言语之间都是甚为客气。然后努尔哈赤便是带着五千骑兵埋伏了下来,五千骑兵,已经不算少了,而他也不可能抽调更多的兵力,若不然的话,嘉河卫中定然是能够发现异样。

现在在嘉河卫外面围城的武毅军兵力已经是堪称捉襟见肘,若是城中趁势而出的话,只怕陈大康要悬,所以还要留一些兵力以应变之用。

但是在熊廷弼的计划中,努尔哈赤这五千野女真骑兵乃是最后的一个杀招,却不是最具有杀伤力的一招——也没这个必要。之前的火炮轰击和燧发枪的射击就已经足够了,而努尔哈赤这些人,起到的是一锤定音的作用。

俺巴孩已经看到了视线中涌出来的那些武毅军骑兵。

他的眼珠子一下子就红了。

对于这些身穿皮甲,手中拿着巨大狼牙棒和铁骨朵,长相跟自己一般无二的人,他丝毫也不陌生。正是这些女真人的叛徒,上一次偷袭了小叶儿村,生生将多少女真人烧死,便是自己的袍泽,也有不少死在他们手里!

该死的!

俺巴孩只是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他甚至都不需要说什么,在看到对面那些野女真的时候,这些拐子马的气势便是已经到达了。

努尔哈赤眼睛定定的瞧着前方,看着那飞奔而来的四百拐子马,虽然人数不多,但是他们气势如山,沉凝如山,坚硬如山!

山一般那巨大的恐怖!

这便是北地第一骑兵的威力。

蓦地,他发出一声大吼:“弟兄们!杀!”

“杀!”五千野女真汉子齐声大喊,声震四方……

杀字的回音还在萦绕,就被无数声清脆的枪响打破,打散,野女真士卒们举起手中的燧发枪,扣动了扳机。

无数的子弹从嗖嗖嗖的窜出来,只可惜对面的拐子马摆出来的是那种尖锐窄长的锥形阵,横截面很小,因此大部分铅弹都是落空了,只是打进地上,溅起一片泥水,高温蒸发了水,一片雾腾腾的水蒸气腾了起来。

再加上拐子马身上的战甲厚重,因此只是被打死了十来个,并未有什么大的死伤。

众人都在开枪射击的时候,努尔哈赤却是张弓搭箭,瞄准了最前面的俺巴孩,松开了弓弦。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大弓,重箭。

宛如一根长矛一般大小的重箭狠狠的射出去,竟然是隐隐的带着风雷之声,俺巴孩不由色变,以他这般凶横,眼见这一箭来势如此险恶,也是不敢迎接,赶紧避让过去。他后面的拐子马却是来不及躲闪,被当胸射中。

重箭那如枪头大小的锋锐箭簇轻松的便是钉透了厚重的甲胄,刺穿了血肉骨骼,竟然是从背后透了出来。而在堪比巨弩的巨大力道的带动下,重箭余势未竭,又是刺穿身后一个拐子马的胸膛,方才是被拦了下来。

随着努尔哈赤这一箭,不少野女真战士便是张弓搭箭射去,无数比一般羽箭几乎要长出一倍去的大箭蜂拥射来,根本就是无可躲避,不少女真拐子马当场便是被射成了一个鸡毛毯子,上百根大箭扎入他们的体内,鲜血汩汩的涌了出来。

俺巴孩躲过一箭,却没想到努尔哈赤根本未停,又是一箭射出。

这一箭,终归是躲不过去了!

俺巴孩眼睛一片赤红,啊的一声大吼,挥舞着狼牙棒狠狠的砸在了箭上,‘铿’一声极为刺耳的金铁交鸣传出去老远,里的近的人直觉的耳膜就好像是给利器狠狠的刮了一下也似,生疼生疼的。俺巴孩的力量也是极大,这一下,正正的击中了箭杆的中部,竟然是砸出了一片火星,出乎俺巴孩预料的是,并未把重箭砸断,只不过荡开而已。原来这重箭,竟然是包着铁的,那只不过重箭上面附带的力道也是极大,俺巴孩直觉的双臂一阵难以言喻的酸疼。

“算你命大!”这会儿距离近了,也没机会再射第三箭,努尔哈赤冷笑一声,一人多长的大刀直指前方,狂喊道:“随我杀!”

不过是百余米的距离,对于他们来说,转瞬即至。

然后下一刻,拐子马和野女真骑兵,便是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大斧和狼牙棒狠狠的撞在了一起,溅射起了无数的火星。

野女真战士们那足足有人小腿粗细,五尺长短,上面生满了一寸半长的密密麻麻的三角锥形钢刺,尖端锋锐无比,重达五十多斤的狼牙棒狠狠的砸在了拐子马的身上,哪怕是有重甲防护,拐子马也是承受不住。那厚重的钢铁重铠半边都塌陷了下去,里面的骨肉一瞬间便是被砸成了稀烂,就连骨头内脏都被震碎,一口夹杂着内脏碎片的黑血吐出来,眼见是活不成了。

而他的大斧与此同时也是劈在了对面野女真骑兵的身上,皮甲在巨斧面前跟纸也没什么两样儿,直接就被撕扯开来,接下来便是皮肤,血肉,骨骼,内脏。这个野女真骑士,几乎是被整个人砍成了两半儿,从左边肩头一直到右边腰部,半个身子几乎都分离开来,只有不到十厘米的地方还粘连着。

血肉内脏喷涌而出,四面射去,他的半个身子已经是斜斜的挂在马下,而战马犹自不住,还在向前奔逃。

这两支骑兵,同宗同源,生于斯长于斯,长相身体素质,都是一般无二。却是难以化解的深仇大恨,终于正面碰撞。

只有他们。

可是野女真骑兵,死伤却是要比拐子马惨重的多,几乎是瞬间,便是出现了巨大的伤亡。

拐子马是完全意义上的重骑兵,因此只是身披重甲,使用重武器,却是没有远程武器的,而野女真骑兵也是使用的重武器,但是却是身披皮甲,因此论起灵活姓来,就要比拐子马强很多,也可以自如使用弓弩等武器。因此他们进攻算是重骑兵这一级别,防守却是属于轻骑兵这一级别,攻强守弱,优势劣势同样的明显。

他们面对同样防护弱的轻骑兵——比如说福余卫的时候,那就是无往不利的大杀器,但是面对拐子马这种钢铁罐头,就有点儿吃不消了。

这些女真人,曾经松花江以北几千里土地的主人,自从连子宁来到北地,建立了这纵横关外的武毅军,便是开始倒大霉。

连子宁数次伐北,各种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以守城来虚耗女真兵力,以迅捷如风的轻骑兵来断其根基,充分是把自己的优势,敌人的劣势,利用到了极致。

其实女真人最怕的,也最不愿意面对的对手,便是武毅军。跟别人打,最多不过是力不如人战死而已,又有何惧?可是面对武毅军,却往往连战死的机会都没有,几乎是生生的憋屈死——他们跟武毅军交战,总有一种有劲儿使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是重重的挥出一拳,却是打在了棉花上,自己难受的要死,而敌人却是毫发无伤。

连子宁就好像是女真人的克星一样,碰上他女真人就没有占便宜的时候。

他们优势在于野战,而连子宁就是不跟他们正面野战——前几曰鹧鸪镇那还是第一次,却是先以不得不上当的诱饵进行消耗,然后使用优势兵力进行围歼。

而现在,终于是能硬碰硬的打一场了!

所有的拐子马,都是兴奋激动到了极点,大呼酣战,他们早就等着这一天了。

而在这次硬碰硬的较量中,拐子马锋锐狰狞的獠牙,毕露无遗!

武毅军这次终于是吃亏了,而且是吃大亏了。

拐子马就像是一柄烧红的刀子刺进了牛油里面,直接在野女真骑兵的队列中开除了一条通道——血肉铺成的通道!

两边儿都在冲锋,在拐子马却是在不断的前进。

这种情况,以往只出现于武毅军以摧枯拉朽之势面对其它敌人的时候。

而现在,却是倒过来了。

武毅军死伤狼藉。

这也充分暴露了武毅军现在的缺点——没有一支真真意义上的重骑兵。这在骑兵对冲中是很不占便宜的。

努尔哈赤用的是刀,他手中那刀身足有一尺宽,半寸多厚的背,超过一米六长的刀刃,再加一尺半长、粗得吓人的刀柄,让人看了心中便不由得生出一股畏惧来的。这刀的重量,至少在五十斤往上,而更骇人的是,这重量堪比狼牙棒的重型大刀,竟然只是他的单刀!

他挥舞着右手的巨刀把一个拐子马连人带马砍成了四段,然后左手刀斜斜的划过了一个追兵的胸口,在他的身上破开了一个两尺多长的大口子。鲜血混合着脏器滚滚而出,在严寒的冬天冒着腾腾的热气。

然后他胯下的黄骠马往前一个小跳,他左手两手一起开弓,两把巨刀在空中各自划出来一个接近一百八十度的半圆,刀光如雪,只这一下,便是又有两个拐子马被他斩落马下!

当真是无双猛将。

但是与此同时,他也受到了拐子马的疯狂攻击,为了替他抵挡,足有三个精锐侍卫战死。

看着自己兄弟死伤狼藉,努尔哈赤心疼的要死,这些野女真,可都是自己的老家底儿啊,更有不少是出自伊尔根觉罗部,死一个就少一个。

他立刻喝道:“舒尔哈奇,带着你的人右路包抄。阿巴泰,带着你的人左路,莽古尔泰,和我一起把他们挡住。记住,别跟他们硬拼,缠战!他们铠甲太重,撑不了多久的,待会儿就没气力了!”

“是,大人!”三名努尔哈赤手下大将齐齐应了一声,各自带人离开队列,杀了过去。

他这个命令下的很是正确。

在这种情况下,面对这种敌人,这种命令是最为合适,最能够保全自己,最能够杀伤敌人的一种策略。

但是,他经验终究还是欠缺了一些,或者说,他没有弄明白这一次他的真正任务是什么——拦住阿敏,不惜一切代价,留下他!

这样固然能减少伤亡,也能使得大部分敌人不能逃走,但是却也给了少部分人逃窜的机会。

比如说阿敏。

阿敏等待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

野女真骑兵毕竟是人多,过了一会儿,这些野女真人便是把拐子马给分散割碎开来,这四百拐子马被分成了十几个小队,各自被几乎十倍于己的野女真骑兵缠住了。他们每每欲要铁骑突出,但都是被挡住了。

他们又重新陷入了那种打不过,逃不了的境地,心里愤恨的只想大吼大叫。

而这时候,战场已经不知不觉,来到了丘陵的边缘地带。

“就是此刻了!”

阿敏大吼道:“俺巴孩,护着我出去!”

“是!”

这次俺巴孩并未反对,闷着头吼了一声,便是一策马,向着左前方冲了出去。

他身边已经悄无声息的汇聚了五十多个拐子马,都是最为精锐,体力保存的最好的。

俺巴孩大吼一声:“杀!”

五十多个拐子马簇拥着阿敏向着战场外面冲去。

这一下很是仓促,野女真骑兵根本没有防备,竟是直接被他们给冲杀了出去。

面前,豁然开朗,再无拦截之兵!

战场上所谓的战机时机,其实也不过就是这么电光火石的一瞬间而已。

而已。

阿敏已经杀出重围。

努尔哈赤这时候也醒悟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已经来不及后悔,大吼道:“追,追!”

说罢便是带着百十个身边的骑兵追了过去。

“阿敏,往哪儿走?”俺巴孩大叫道。

阿敏脑中很清晰,他早就已经想过这一层了,当下便是叫道:“去北边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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