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不能决定的一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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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者是一个国字脸的中年严肃男人。

空手而来,但身穿官服——显然是来得匆忙,未及换装。

郑商鸣一声不吭,只觉羞愤到极点。因为其人正是他的父亲,人称北衙都尉的郑世。

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出了事还要家长出来扛,对于本质心高气傲的他来说,这简直是一种耻辱。

这一身巡检都尉的官服,自然体现身份。

王夷吾此前虽未与北衙都尉照过面,倒也不至于这时候认不出来。

怕倒是不怕,只不过这已经在文连牧的计划外。

事情超出掌控,总归是令人不快的。

目光审视地打量了来人一阵,王夷吾先道:“此人擅闯镇国大元帅府,我正要擒下他,等大元帅回来发落。你为何阻我?”

郑世绝对想不到王夷吾打量他是在掂量击败他的可能。

不过他现在也已经相当生气,军神这位关门弟子,实在也是太狂妄了些。

他向来就很严肃,这种愤怒在表情上倒是体现得不多。

“巡检府司职治安事。你们在大街上公然动武,难道本尉竟都没有阻止的权力吗?”

这话是诛心之论。

跟一个小辈说话这样下套,郑世的愤怒从中可见一斑。

都城巡检府负责临淄治安的权力,那是律法规定,齐帝授予的。

王夷吾凭什么否定这种权力?

说句不客气的,姜梦熊都没有这个资格。

“大人当然有这个资格!”

文连牧赶出来得也很急,事实上在听到郑世的声音后,他只惊了一下,立刻便往外赶。

就是怕王夷吾傲性发作,继续恶化局面。

他出来后先果断出声,接过对话权,然后才道:“只不过我们处理大元帅府的事务,似乎也不必经过巡检府。”

“你看看你们现在站着的位置,是在大元帅府里吗?”

郑世斥道:“大元帅府里,你们关起门来,本尉不管。若真有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自有圣意裁决。但出了大元帅府,治安事就由本尉负责!本尉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大元帅又如何?你们若是作奸犯科,难道大元帅会姑息你们吗?”

郑世一番话说得正义凛然,又如刺猬般处处扎人。

王夷吾并不言语,现在文连牧出来了,这事既然交给文连牧谋划,他也就任由其人表态做决定。

“都尉大人说得是,在下等人必不敢作奸犯科。”

文连牧先认了一句,忽而话锋一转,又露锋芒:“不过据我所知,这位擅闯大元帅府的郑商鸣,正是令公子。您恐怕不方便裁量此事。”

“这也好说。”郑世继续冷着脸道:“请王夷吾王公子,和郑商鸣一起,陪我走一遭巡检衙门。我郑世需要避嫌,巡检府里多的是铁面无私的官吏!就算巡检府上下都得不到军神信任,咱们还可以恭请圣裁嘛!”

把这种事闹到齐帝跟前,那就真的是大大失分了。

但为了自己的儿子,郑世显然有这样决心。他也将这种决心表现了出来。

出现在这里的他本人,包括此时他身上的官服,都是这种决心的体现。

文连牧与王夷吾对视一眼,才出声道:“王兄和我都有军务在身,巡检府若强要王兄配合调查,得先向军部申请,向天覆军要人才是。”

这底线也划得很清楚,如果郑世强行要当场抓走王夷吾,王夷吾绝不配合,一定反抗。并且他也一定会闹到姜梦熊那里去。

说到底,郑商鸣大闹元帅府是事实。而他通过斩雨军雷都统,调动郑商鸣去跟踪姜望,整个过程都是合规合矩的。

即使真闹大了,这官司也且有得打。

北衙都尉虽然是临淄实权人物,大元帅府倒也根本不虚。不然他们也不能有直接扣押郑商鸣的预案,究其本质,还是没有太把郑世当回事。

郑世统领北衙这么多年,当然不会看不到这种轻视。

但他也不跟小辈翻脸,只点点头:“好!大元帅府的威风,本尉见识到了!”

他转身瞧了郑商鸣一眼,冷道:“还不走?”

郑商鸣不发一言,低头跟在他身后。

离开镇国大元帅府所在的街道,郑商鸣就停下了步子,不肯再走。

但他又只是定在那里,并没有直接离开。他的两个脚尖,朝着两条不同的街道,显然心里也很迷茫,不知该去哪里。

只不过是本能的骄傲,让他不想在遇挫之后立即重归父亲羽翼之下。

说是拉不下脸也好,说是别扭的臭德性也好。

作为过来人,郑世很清楚。

这是儿子第一次被现实敲碎的时候,也是他长大的时候。

郑世回过身,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声音难得的有了一丝和缓:“跟我回去吧,军中也不是净土。生来家世如何,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情。但是你可以决定的事情,有很多。”

他忽然发现,儿子竟已这么高大,是个男人了。而他好像从来没有跟儿子说过这些心底的话,好像从来只把他当一个叛逆的小孩子看。

时间……太匆忙了。

“你娘走得早,我忙于公务,生活上对你有所疏忽。你自小对我有怨言,不想依靠我,我能理解。”

“你觉得我能做到的事情,你也能,这很有心气,这很好。我很欢喜。”

“但是,商鸣。我白手起家,凭自己打下一番事业。不是为了让我的儿子效仿我。而是为了让我的儿子起家时,不必像我当初那么难,那么辛苦。你能明白吗?”

郑世说着说着,终究所有的情绪,化作一声叹:“做我郑世的儿子,不丢人。”

郑商鸣低着头,一直没有说话,但他的肩膀,渐渐开始控制不住的颤抖。

……

镇国大元帅府门前发生的这一切,明面上连一个看热闹的人都没有。

当然实际上偷偷盯着的眼睛绝对不少。

瞧着这一对父子离去。

文连牧的心情蒙上了一道阴影,但他依然不见失落,说话也极有条理:“以郑商鸣的性格,绝不会通知他爹。如果这种时候都要通知他爹,那他以前独自努力的一切,都算什么?这是在否定他自己。”

“不靠他爹?”王夷吾冷淡道:“如果他爹不是郑世,被我摆弄也就摆弄了,还敢找上门来?”

这话说得很残酷,但也很现实。

如果没有郑世,郑商鸣今天找上门来,就是一个死。

当然,如果没有郑世。王夷吾也根本懒得摆弄郑商鸣。

“所以我说,他活得很别扭,很矛盾。”

文连牧强调了一遍。

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怀疑自己的判断。

“那郑世是怎么知道的?还亲自赶了过来。”

王夷吾很不满意。

但凡刚刚巡检府换另一个人来,但凡有战而胜之的把握,他就绝不会让郑商鸣离开。

因为这意味着本次计划的彻底失败。

他非常不喜欢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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