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避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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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沅原还想在田庄里多住两日,但一来沈湘明显不耐烦的样子,二来,沈沅没想到李修尧竟然会同陈管事相识。若再在这庄子里待着,只怕还会遇上他。好在该查看的账

也查看过了,该交代的事也都交代好了,不如竟回去的好。于是次日上午,沈沅就让青荷将荷香叫过来,告诉了她自己用完午膳就要回去的事。荷香自然是极力挽留,要沈沅再在庄子上玩两天,但沈沅推辞,荷香也无法挽留,只

得忙忙的去打点沈沅交代下来要带回去的东西。

各类时新的瓜果蔬菜,果脯,雨前茶之类,竟是堆了有半马车厢。青荷指着两条白布口袋,同豆蔻笑道:“这条口袋里装的是樱桃,杏李之类的瓜果,这条口袋里装的是荷香姨自家晒的果脯。都是姑娘特地吩咐下来要给你的。你看看,姑

娘对你多好。”

豆蔻听了,面上虽然有笑容,但看着却有几分勉强,而且目光也很犹豫不决的样子。采薇是个心细的人,察觉到她的异状,看了她一眼,却也没有说什么。沈湘这时正从荷包里倒了几颗核桃出来。想要吃,却又懒怠自己动手剥。但木莲和翠儿都坐在后面的马车里,所以最后她也只能兴致寥寥的想要将这几颗核桃收回荷包里

沈沅在一旁瞧见了,就对她伸出手:“核桃拿来给我。”

沈湘只以为这是她想吃了,便将手里的核桃递了过来。沈沅接在手中,微垂着头,开始剥核桃。剥出来的核桃仁都放在自己的锦帕上。

等到这几颗核桃都剥好了,沈沅就用锦帕托着,递了过去:“都剥好了。快吃罢。”

沈湘正因着无聊,伸手掀开了车窗帘子看着外面的风景,听到沈沅说的这话,她惊讶的回过头来看她。

沈沅的面上带着浅淡温和的笑意,看着再亲和不过。

沈湘又看着她手上捧着的锦帕。淡蓝色的,一处边角上绣了一丛兰花,很精致。而捧着锦帕的手白皙柔嫩,指尖纤细若春笋。

沈湘原以为沈沅要那几颗核桃过去剥是因着她自己要吃,再没想到她竟然是剥给她吃的。

谁不爱惜自己的手呢?剥核桃这样的事,便是身份高些的大丫鬟都不愿意做的,嫌会伤手,只会交给小丫鬟去做。但沈沅竟然……

沈湘接过这些核桃仁,没有说话,不过心里却很感动。

她垂着眼,默默的吃着。又听得沈沅在温声的问她:“可还想吃?若还想吃,将你荷包里剩下的核桃都拿给我,我好都剥出来。”

沈湘摇了摇头:“不用。”

沈沅便也没有坚持,只说道:“若你待会儿还想吃,只管告诉我一声。”

风很大,吹的车窗帘子都往里鼓了进来。沈沅见了,索性就将帘子别到了一旁的小铜钩上面去。

早上起来的时候明明天空还是一碧如洗的,还有太阳。但这会儿非但太阳不见了,便是空中都满是低厚的灰色云层。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雨。但离着京城还有这许多路……沈沅心里正想着这事,忽然就听到沈湘的声音低低的响起:“长姐,你对我实在是好。素日都是我错了,不该听了二姐和冯妈妈她们说的话,心中就对你抱了成见,只以为

你心里藏奸,百般的和你过不去。”

沈沅再想不到沈湘竟然会和她说这样的话,转过头惊讶的望着她。待反应过来,心中由不得的就觉得很感动。

她拉了沈湘的手,微微的笑着:“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只要你心中知道我是好的,那可就比什么都好了。”

沈湘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抬头看她,眼中竟然含着泪。“长姐,我以往听信冯妈妈说的话,心中只以为这家中再没有一个人关心我,便是母亲也……但这些日子冯妈妈不在我身边,我想着以往的事,又想着你同我说的话,长姐

,我错了。母亲那个时候病重,我还赌气不去看望她,甚至有时还会说一些话寒她的心。母亲她,她最后一面我都没能见到。我真的不孝啊。母亲她心中会不会很怪我?”

说着,哭声就越发的大了起来。

沈沅听了,心中也觉酸涩。她伸手轻揽了沈湘到怀中,柔声的安抚着她:“若母亲地下有知,知道你现在能这么想,她心中一定会很高兴,也必然不会怪你的。”

沈湘哭的说不出话来。沈沅只好继续柔声的安抚着:“只要我们姐弟三个都好好儿的,母亲就会很高兴。湘儿,我们三个一定都要好好儿的。”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也渐渐的哽咽了起来。

*

空中灰色的云越来越厚,也压的越来越低。忽而一阵凉风吹过,雨就下了起来。

不过一开始这雨下的倒也不大,轻飘飘的,又细又软。远处近处笼罩着灰白色的雨雾。还能看到田间有披着蓑衣,戴着斗笠在做农活的乡人。沈湘趴在车窗上往外望着,有时还会伸手到车窗外面去接那些凉凉的雨丝。又回过头来同沈沅笑道:“长姐,你快过来看。路边有一株野桃花呢,开了一树的花,可好看了

。”

沈沅看着她面上的笑容,听着她欢快的话语,禁不住的唇角也弯了起来。

以往的沈湘多是阴郁的,也是冷心的,现在她这样孩子气的样子才是她原该有的样子。

她便也凑过去头看。果然见路边有一株野桃花,开着粉白色的花,在细雨蒙蒙中看着有一种别样的娇媚。

“确实好看。”沈沅笑着回道。

一时风大了起来,雨也下的密了起来,随着风直往车厢里面扑。

沈沅赶紧叫沈湘不要再趴在车窗上,又拉上了车窗帘子。但雨下的越发的大了起来。雨点打在车厢壁上,车厢顶上,噼里啪啦的一片响。风也越发的大了起来,吹的前面宝蓝色的软绸马车帘子不住的往车厢里面扑着。而且马车

帘子很快的也都湿了,有雨水灌进了马车厢里面来。

车夫的声音在狂风暴雨中传来:“大小姐,雨太大了,看不清路。前面有一处供路人休息的亭子,不如咱们先过去歇一歇,等雨小了再赶路?”

沈湘早就被这忽然而起的狂风暴雨吓的一张俏脸发白了,沈沅哪里还有不允之理?连忙同意了车夫的话。

一时车夫赶着马车到了亭子前面,采薇和木莲等人连忙撑着油纸伞过来,扶着沈沅和沈湘到了路边的亭子里。

亭子不算大,还是茅草顶的,建造的甚为的简单。而且因着四面通透的缘故,不时的依然会有风挟带着雨丝飘了进来。不过到底比坐在马车厢里要好多了。

坐凳上都被雨水给打湿了,自然是不能再坐的,也只好站着罢了。不过好在人多,大家说说笑笑的,倒也不觉得时间难捱。

沈沅同沈湘说了一会儿话,抬头看着亭子旁边的一棵柳树。

大雨里,柳树的叶子被洗刷的青翠欲滴。每一片叶片上都在往下滴着水。天地间仿似都只能听到这风雨的声音一般。但忽然就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且渐渐的清晰。沈沅转头循声望过去,就见有一骑快马正从灰蒙蒙的雨帘中压地一般的飞来。离得近了,可以看到马上的人

身上披着蓑衣,头上戴着斗笠。雨水噼里啪啦的砸在他的斗笠上,溅起一颗又一颗的水珠。那人原是打马直接过去的,丝毫没有要停留的意思。但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然又一别手中的马缰绳,那马长嘶一声,竟然硬生生的在路上转了个弯,随后又回身疾驰而

来。

至亭子前,就见那人利落的翻身下马,将手中的马缰绳系在了亭子的柱子上,随后又抬脚走进了亭子里来。

看其身形高大,一望就知道是个男子。沈沅心中不由的就警觉了起来,目光中带上了戒备之意。

那人见了亭子之后,就解下了身上披着的蓑衣,又取下了头上戴着的斗笠。

看清这人相貌的沈沅:……

李修尧向她拱手行礼:“沈姑娘。”沈沅心中此时想的是,明明刚刚李修尧都已经骑马走远了,可怎么忽然又原路折了回来?而且她之所以今儿赶着回去,也是想着要避开他的意思。但没想到到底还是没有

避开,反倒在这里遇上了……

但沈沅也只能屈膝对他行了个礼:“李公子。”

沈湘没有见过李修尧,但看这人身形挺拔,只站在这里,浑身的气势便不容人小觑,就悄声的问沈沅:“长姐,这个人是谁?你认识?”

沈沅只好说道:“这位是李公子。我从常州回京的时候路上遇见的。”又对李修尧说道:“这位是舍妹。”

李修尧看了沈湘一眼,对她点头致礼,并没有说什么话。

沈湘望了李修尧一眼,见他眉眼冷冽,一看就是个不好亲近的,所以便也只点了个头,没有说话。

她心中喜欢的是薛玉树那样的清雅文秀的谦谦君子,而眼前的这个人,气质太冷硬,会有谁喜欢呢?

一想到待会儿回去之后可能就会见到薛玉树,沈湘的心中不由的就砰砰的乱跳了起来,双颊也红了。怕沈沅看出来,忙转过头去,装作和木莲说话的样子。沈沅原就是个话不多的人,虽然最后依然不可避免的还是同李修尧在这里遇上了,但两个人这会儿同处一座凉亭中,沈沅倒也淡然,依然只望着眼前的景致出神,只权当

亭子里没有李修尧这个人。

李修尧原也是个惜字如金的人,但这当会看着沈沅这样的平和淡定……

最后还是李修尧没有沉住气,先开口说着:“陈兄打理的那处田庄,原来是沈姑娘的产业?”

沈沅回过神来,转头望着他,目光微带询问之意,仿似有些不确定他是在同她说话一般。

李修尧就见沈沅的一双眼秋水似的亮。里面仿似含着一汪水,正在一圈圈的微漾着,能吸走人的魂魄。

他心中不由的狠狠的一动。

就听得沈沅平静的声音在回答着:“是先母的产业。不过暂且由我来打理。”

甚为简洁,再没有一句多余的话。且说完之后,又转过头去看着旁侧的那棵柳树。

她穿着浅碧色领口袖口绣白梅花的对襟褙子,葱白色的挑线裙子。都甚是清雅的颜色,但她的容貌是娇美的,不该穿的这样的素净。李修尧默默的看着她。他记得他在那间寺庙的偏殿里初见她的时候她身上穿的是娇艳的海棠红色,后来他在桑树下接住晕过去的她时,她身上穿的是娇媚的桃红色。但后

来几次再见,怎么见她穿的都是这样素净的颜色?

若说以往她在为母守制,不得不穿那些素净的颜色便也罢了,但现在她母亲的孝期明明已经过了……

李修尧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开口问道:“昨日我听沈姑娘说,要让人将那棵桑树砍掉,不知道这是为何?”

沈沅心中微凛。看来昨儿她在那棵桑树下说的话他全都听到了。可恨当时他穿着墨绿色的袍子,又在树的最顶端,自己竟然没有看到他。但谁又想到树上会有人呢?

沈沅自然不会将真实的原由说出来,只说着:“那棵桑树太高了,遮挡住了其他桑树的日光,所以竟还是砍掉的好。”李修尧知道她这说的不是实话。当时他在树上,低头往下看的时候,就看到她望着那棵桑树的目光中满是悔恨。到底那棵桑树是怎么了,竟让她望着的时候眼中能露出那

样的神情来?

李修尧就想起几年前他在那棵桑树下接住她的场景,心中就想着要不要将这事告知她。若告知她,又怕她心中以为他这是施恩图报,若不告知,她对他是这样的冷淡……

正犹豫间,忽然就听到沈沅在叫沈湘:“雨小了,咱们这就回去吧。”

又见她正在同自己点头微笑:“李公子,雨小了,可以继续往前行了。咱们就此别过。”

说着,屈膝对他行了个礼之后,拉着沈湘的手,径直的就上了停在路边树下的一辆马车。且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听得车轮辚辚的声音响起。

李修尧看着那几辆马车渐渐的走远,这才伸手拿起了放在坐凳上的蓑衣和斗笠,走到亭子外面去解开马缰绳,脚踩着马镫翻身上马。雨确实是较先前小了许多,竟是蓑衣都不用穿的,只头上戴个斗笠就足够了。但其实方才虽然下着那样大的雨,但他身上披着蓑衣,里面的衣服也不过略湿了一些,还是

可以往前赶路的。可经过这处亭子的时候,一晃眼看到沈沅正在里面避雨,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原路折了回来,也进了这亭子里面避雨。

不过总是这样。每次即便同她遇见,同她所说的话也不过寥寥几句。倒显得自己是死皮赖脸的硬要凑上去同她说话一般。

李修尧自嘲的笑了一笑,然后一抖手里拉着的马缰绳,马儿就得得的往大路上走去。

*

等沈沅和沈湘傍晚到家的时候,天倒是放晴了。

夕阳斜照在大门口的照壁上,将原本青灰色的照壁也给晕染成了温暖的橙金色。沈沅和沈湘下了马车,沈湘就要同木莲和翠儿先回去,沈沅则是吩咐采薇等人将从田庄里带回来的东西好生的从马车里拿下来,然后又让豆蔻去叫两个粗使的婆子来将这

些东西搬到她的漱玉院去。她要打点送人的。

这时忽然就听到一道含笑的声音在说着:“原来是大小姐在这里。”

沈沅回过头去,就将有个人正从东边的角门里走进来。

沈宅的这大门平常也不怎么开,多是贵客来访,或是过节的时候才会开,平常大家出入走的多是角门。而这会从角门走进来的是薛玉树。

薛玉树身上穿着一件簇新的牙白色直裾袍,腰间淡蓝色的腰带,看着身形修长,清秀俊美。

他走近来,对着沈沅行礼,笑道:“昨儿听说大小姐去了郊外的田庄,没想到今儿就回来了。想必大小姐这是刚回来?如何,一路劳顿,大小姐可觉得辛苦?”

语气听着很关切,很熟稔的样子。目光更是水光潋滟一般,流转的都是情意。

沈沅有些不悦的蹙了蹙眉。

她并没有回礼,只神情淡淡的说着:“多谢薛公子挂念。只是现如今会试在即,薛公子竟然如此之闲,都不用温书备考的吗?”这话说的就有几分不客气了。薛玉树听了,面上的笑容微顿。不过他立时就又笑道:“我何尝不温书呢?夜夜都温书到三更的。是昨儿我想起一张名叫芙蓉映月的香谱古方来,想着那日大小姐同三姑娘说香料的事,想着大小姐也是喜欢制香的人,所以就想着将这芙蓉映月制出来,好请大小姐点评点评。只是缺少一味香料,所以刚刚才出去

到香料铺子里去买香料。得亏出来买香料了,不然这会儿也不会遇到大小姐。”薛玉树百般的同沈府的下人探听过沈沅的喜好,但无奈总不得其果。待要送些什么珍贵的首饰之类的给沈沅,又苦于手中无钱。想起那日沈沅同沈湘说起过香谱和香料的

事,虽然其后沈沅就说自己不喜欢制香,但薛玉树心中只以为她还是喜欢制香的,所以就想要投她所好。

这芙蓉映月沈沅也听说过,却是女子所用的胭脂水粉,而不是什么其他的香料。做了这样的东西出来请她点评,旁人见了,会怎么想她和薛玉树?沈沅由不得就撂下脸来,语气也有几分冷:“薛公子大好男儿,自该努力读书上进,为何整日做这些?便是做这些,你自做,却与我何干?说什么让我点评的话?若我将这

话说给父亲听一听,薛公子觉得父亲心中会如何想你?”薛玉树面色一白。他没想到自己这样百般的讨好沈沅,语气态度也都极其的温柔,若是一般的女子,早就该心中小鹿乱跳,俏脸微红才是,但是沈沅竟然这样的油盐不进

若她真将这话说给沈承璋听,只怕依着沈承璋的性子,必不会再由着他住在家中了吧?

薛玉树心中就有些发了慌。正要说两句话将刚刚的那番话遮掩过去,这时就听到沈湘的声音在说道:“什么芙蓉映月?听着极高雅。薛公子,你同我说一说。”

沈沅闻声回头,见是沈湘去而折返,便微蹙着眉头问她:“你不是说乏了,要先回去歇着?怎么又回来了?”

沈湘不肯说自己听到薛玉树的声音立时就转身回来的事,只说道:“我听到薛公子说什么芙蓉映月的香谱古方,所以就想着回来请教请教薛公子。”

一面说,一面对上薛玉树的目光,面上不由的就有些红了。又微垂着头,用手弄着衣带,看着极娇羞的样子。

薛玉树见了她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心中只想着,这位三姑娘倒是对他有情意的,只可惜相貌生的没有沈沅好。

但他转而又想着,相貌生的不如沈沅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位三姑娘也是嫡出的,这才是最要紧的。想到这里,他面上立马就堆起了笑来,声音也更加轻柔了几分:“这个芙蓉映月的香谱古方我也是偶然之间听来的,听说端的是异香扑鼻。我有心想要制些出来,但又恐心

有余而力不足。听得说三姑娘精通制香,若能指导我一二,那可真是我的造化了。”

说着,就对着沈湘行下礼去。沈湘慌忙回礼:“薛公子客气了。”

不过面上越发的滚烫了起来,胸腔里的一颗心也是如同小鹿乱撞一般,只砰砰的跳个不住。

沈沅在一旁见了,眉头就蹙的越来越紧。

这个薛玉树实在是一张好油嘴,极会哄人的。但偏偏沈湘还都信以为真,且每次见着他的时候都会脸红。

沈沅想到这里,不由的就暗中轻叹了一口气。也不晓得若现在给沈湘说了一门亲事,她会不会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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