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8(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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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商陆没有指望祁湛现在会同意,但总归有些失望。

她没有真正意义上拥抱过祁湛。

唯一亲密的接触是在那次元宵节。她带着祁湛从后院那棵腊梅树翻出皇宫,结果祁湛先下去,始作俑者的她反而死死抓着树干,杵着不动。

好像……

有点过高啊。

她怕得舔舔嘴唇,怎么也不敢撒手,嘟嘟囔囔:“湛哥哥,不是我胆小,是你们家的树长太高了……”她已经知道神仙哥哥是当今太子,但她并没有像母亲教的那样,同别人一样称呼他为殿下,湛哥哥多好听呀。

“好,下次换矮的种上。”祁湛站在墙外,眉宇间的笑意比不远处屋檐挂着的宫灯还要明亮,“别怕,闭上眼勇敢往下跳,我会接着你。”

“我……”她眼神四处乱飞,脸有些发烫,“有点点重,湛哥哥你能接得动吗?”她连喝两个多月羊奶,个子没长,肉倒是猛涨,偶尔捏捏下巴,还挺有层次感。

祁湛张开双手,头微微歪着,眨眨眼:“来吧,湛哥哥保证。”

吱嘎。

紧紧扯着的花枝猛地往后弹去,满树花瓣扑簌,纷纷扬扬洒下去,像在下一场盛大的鹅黄色花雨,商陆深深吸口气,没有闭眼,松手向着祁湛的怀抱跳了下去。

“我来啦!”

冰凉的夜风刮得她脸刺痛,她尖叫着,随即稳稳落到温暖宽厚的怀抱,熟悉的清新气息驱散了冬日的寒气,她抬眸,一眼望进那双漆黑如墨,深邃不见底的眼眸,她再移不开眼睛,耳尖红了个透。

湛哥哥的怀抱好温暖,她不想下去。

她正要厚着脸皮编个崴脚的借口,祁湛就将她轻轻放到地上,顿了顿,他抬手拿掉沾在她双螺髻上的一片腊梅花,唇角噙着暖暖的笑意:“走吧。”

失了温暖,她委屈瘪瘪嘴,不过很快她又开心起来,母亲告诉她,等她到十五岁,皇上会赐婚,她会成为湛哥哥的太子妃。

以后还有许多许多的时间!

她眼睛笑得弯弯的,蹦蹦跳跳跟在祁湛旁边,喋喋不休和他说着她以前去元宵灯会的趣事,什么连吃两碗红豆元宵啊,猜不中灯谜啊,总是拿不到那盏她最最喜欢的老虎灯啊。

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刚刚短暂的一瞬,是她离他最近的一次。

中午放学铃已经打了十多分钟,其他同学早冲去食堂,教室里只剩下祁湛和商陆,祁湛等着商陆先走,只是等了好久,商陆一直傻坐着不动。

难道是被打击到一蹶不振了?

那——让她抱一下?

祁湛低咳一声:“来吧,要是你有合理理由,我可以勉为其难同意一次。”

商陆从回忆里抽离出来,她难得有迷茫的神情,浅褐色的眼里蒙着层朦胧的雾气:“咦,你还在啊。”

“……”

祁湛起身,拎着书包光速出教室。

他肯定是喝多泡腾片,才好心让那丫头抱。下次绝对不心软!

*

商陆去食堂的时候,剩的菜已经不多,她打了一份腐乳空心菜,一份土豆丝饼,一份板栗烧鸡腿。

大多数学生已经吃完走人,食堂里空位很多,她端着盘子找了个角落坐下,刚坐几秒,对面忽然有人坐下。

商陆毫不好奇旁边那么多位置,那人为何选她对面。她慢条斯理用餐,差不多过去十分钟,对面的人终于沉不住气,打破沉默。

“你好,请问你是商陆吗?”声音清雅动听。

商陆抽出纸巾擦擦嘴,搁下筷子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个肤色白净的女生,瓜子脸,大眼睛,黑发束成高高的马尾,露出线条优美的细长脖颈。

商陆在脑海过了遍书里出现的原创角色,有了一点印象,校花,黎姚姚,喜欢祁止山,和以前的商陆一样,是祁止山和温蓉绝美爱情里的调味剂。

不过比起以前的商陆,黎姚姚坏得更彻底。她知道祁止山喜欢温蓉后,故意在喜欢她的男生面前扮柔弱可怜。

那男生高中辍学成了社会闲散人员,几瓶马尿下肚,埋伏在温蓉回家的必经之路,差点伤害温蓉。

商陆淡淡道:“嗯。”

黎姚姚僵了僵,她漂亮家里有钱,从小到大从来没人对她如此冷淡,她双手紧紧抓着餐盘,浅浅笑着:“我叫黎姚姚,是高二一班的学生,还是学校文艺部的部长,我想邀请你加入文艺部,你有兴趣吗?”

“没有。”商陆拿起筷子。

“……”黎姚姚没想到商陆会拒绝得如此干脆,不远处有认出她的人望过来,她脸颊臊得有点烫,“真的不再考虑……”

“不考虑,没兴趣。”商陆没了耐心,她皱眉,厌恶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对了,你口水喷饭里了,麻烦以后注意。”

商陆说完,端起盘子起身,走到餐具回收处,倒掉剩饭扔进去。

食堂里人少,非常安静,商陆刚才的音量算不上大,但依然有人听到了,有人认出她,频频回头往这边打量,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黎姚姚臊得脸上火辣辣烫,大庭广众下丢脸,是她最不能忍的事。

她怨恨瞪着商陆离开的背影,她知道祁止山和商陆告白后,计划先拉商陆进文艺部,成为朋友后再让她知难而退,现在既然她不识好歹,她就要换个方法了。

黎姚姚没有管她的餐盘,从包里拿出湿纸重重擦好几遍手,然后将湿巾扔到餐盘里,急急离开食堂。

这种脏兮兮的地方,她再不来第二次!

黎姚姚出食堂后,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嘟。

只响一声,对面立即响起惊喜的男声:“姚姚,你找我?”

黎姚姚轻轻说:“你最近好吗?”

她声音带着不明显的哭腔,对面还是听出了不对劲,紧张问:“姚姚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老子弄死他!”

“没事没事,张瑞,没人欺负我。”黎姚姚咬着嘴唇。

张瑞是黎姚姚的初中同学,从初一开始狂追黎姚姚,喜欢她到在他锁骨纹了她的名字和头像。

张瑞家境普通,高一没跟着黎姚姚考上七中,家里也没钱给他交昂贵的赞助费,只好去读离七中一个城市距离远的三中。

三中强制住校,开学两个月,他听到黎姚姚喜欢了七中的校草祁止山,逃学等在七中门口堵止山,结果反而被祁止山揍趴,还被黎姚姚看到了,他觉得窝囊,回校路上喝了几瓶酒,还买了一把水果刀,准备下次给祁止山好看,结果翻墙的时候被保安撞到,他酒劲上来,脑子糊里糊涂的,热血上涌掏刀捅向保安。

保安机智闪得快,腹部也还是被刺伤两厘米,张瑞没满十八岁,关进去教育几天放出来了,但三中为保护学生安全,果断开除了他。

张瑞他妈妈哭得哭天抢地,张瑞倒是开心,他根本不喜欢读书,早不想读了。这几个月他四处乱混,认识不少新的兄弟,每天拦着一些初中生收保护费,特别有满足感,特别膨胀,早想着在黎姚姚面前表现一番。

他柔声哄着黎姚姚:“姚姚,不要怕,我现在有一班兄弟,你要是有事直说,谁敢欺负你我剁了他!”

黎姚姚眼里闪过讥讽,但她只是细细啜泣着:“你误会了张瑞,真的没人欺负我,只是好久没你的消息,我打电话问问。既然你很好,我也就放心了,我要上课了,下次再聊,再见。”

她掐断电话,然后点开微信发了条朋友圈:第一次被人嫌脏,还挺难受的。不过止山喜欢她,她一定是很好很好的女孩,我想她不是有意的吧。

她发完抹去眼角沁出的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教室准备下午的课。

张瑞当然不相信黎姚姚的话,他暴躁踢翻烧烤摊的桌子,给初中和黎姚姚关系还不错的女生发了信息,不多会儿,那女生截了黎姚姚朋友圈的图发过来。

祁止山喜欢的女生,去七中贴吧翻翻就知道,好几个帖子在讨论,张瑞盯着帖子里不清晰的偷拍照,牙齿磨得咔咔响。

敢骂黎姚姚脏,商陆,等着吧!

*

转眼到了周五,商陆还是没拿到祁湛的数据。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第二节课刚打铃,三班的男生就望眼欲穿等下课,他们约好了等集合完毕分组打球。

然而挺好的天,课上到一半毫无预兆变脸,瓢泼大雨砰砰砰砸在玻璃上,整片天空迅速沉下来,连带着教室里都暗不少,外面雷声阵阵,压过了讲课声,化学老师索性不上课了,让第一排的学生打开灯自习,他端着他的茶缸回办公室接水。

“我去,要不要这么残忍!我想和山哥打球啊!”化学老师一走,教室里顿时炸开锅,这场球赛祁止山好不容易答应参加,竟然泡汤了!

卢晓萧也特别失望。

她特喜欢看祁止山打球,知道今天祁止山要打球,她特意穿了条漂亮裙子去看球,结果白穿了。

她眼眶有些酸,回头看祁止山,然而一回头,就看到祁止山在看商陆那边。

“……”

讨厌的商陆!

卢晓萧气呼呼转身,啪地合上书,趴着生闷气。

另一边,祁止山看的不是商陆,是祁湛。

他不喜欢商陆,和她告白,放话追她,全是因为那天在教室外听到她说喜欢祁湛,而祁湛似乎对她也有些特别,能气祁湛的事,他向来很乐意做。

祁湛看不起他,他同样看不起祁湛。

祁昀先和他妈谈的恋爱,如果不是爷爷逼着祁昀娶别人,他妈就不用受委屈,在外隐形六年,他和妹妹,也不会被人指指点点六年。

祁湛凭什么骂他妈是小三,他是小三的儿子?!

然而他妈偏要讨好祁湛,坚持十年都不放弃。今天是她和祁昀的十周年结婚纪念日,她现在就欢喜等在校门口,接他和祁湛回家吃饭。

祁湛不会领情,祁止山心里很清楚,但今天是贺音最在意的十周年结婚纪念日,他绝不允许祁湛让她难堪伤心。

他小时候第一次发现贺音躲着哭泣时,就暗暗发誓,等长大,他一定会保护好她,再不让人欺负她。

距离下课还有五分钟,祁止山见祁湛出了教室,他拉开椅子快步追了出去。商陆发现,察觉到不对劲,也跟了出去。

商陆跟到走廊尽头的拐角,隐隐有动静传来,她停住,凝神静听。

祁止山沉默几秒,先开口:“你不会回去对不对?”

祁湛面无表情,转身就往卫生间走。祁止山下意识几步并做一步挡在他面前,祁湛不耐烦拧眉:“你要是想挨揍,先预约时间,我最近没空。”

祁止山双手紧握,终于有了决定:“就今天,你打电话告诉她,你是有事不能回去,不是不想回去。”

祁湛冷冷道:“凭什么?”

“今天是她最在意的十周年。”祁止山手紧紧握成拳,“我求你,念在她为祁家,为祁昀操劳十年,让她舒心一天。”

这是祁止山第一次求人。他向来骄傲,开始不愿意喊祁昀爸爸,被贺音打断三根棒子,他都一声没吭。

祁湛没有回答,他静静站着,窗外昏昏沉沉的,整个人笼在阴影里,商陆看不清他的表情,直到下课铃响起,她听到他说。

“她的号码。”

书中没有花笔墨描写祁湛母亲的死因,只粗略提了一句,她是在祁昀和贺音摆酒那天,自杀了。

那天,离她发现祁昀另有一个家不到半个月。

玫瑰花,荒废的火车站……

商陆捂着心口慢慢蹲下,终于明白祁湛为什么会在生日去无人的火车站,他的妈妈,是在那儿卧轨自杀。

傻瓜。

她的湛哥哥,真是一如既往的,天字第一号大傻瓜。怎么还是,那么善良呢……明明,最可怜的是他啊。

商陆痛得蜷缩成一团。

*

雨势渐弱,雨水顺着教学楼老旧的屋檐滴答滴答往下掉。不远处,祁昀,贺音接到祁止山,中途祁止山说了什么,祁昀乐得哈哈大笑,揽着他一起上了车。

祁湛站在一楼的屋檐下,漆黑的眼底掺杂着羡慕,落寞,以及孤独。

他从未见过祁昀笑得这么开心。

小时候,他以为他乖乖听话,门门考满分,祁昀会喜欢他,所以他听话,他门门考满分。可祁昀只是摸摸他头:“下次继续加油。”

后来,他故意叛逆,故意不听话,故意考不及格,想引起祁昀注意,然而摸头都没了,只有一句:“只要不叫我去学校丢脸,随你。”

他曾以为……

他和祁止山是一样的。

现在他知道了。

不一样。

祁昀会揽着祁止山的肩膀,笑成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祁湛突然感觉有点冷,他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啧,今年冬天,还真有点冷。”

下一瞬,熟悉梅香袭来,一双温暖的手穿过一楼走廊齐膝的隔窗,温柔,坚定着从后圈住祁湛的腰。

然后,软软甜甜的声音驱散了祁湛眼里的冰天雪地:“我抱着你,就不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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