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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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完全黑了, 屋内暖气足的让人心头发燥。

苏格将窗户推开一条缝, 凉风钻进来扑到脸上时一个激灵。

他望向窗外，夜色中雪已经停了，地上积着的薄雪有融化的迹象, 看样子留存不了多久，明天一早起来估计就只留下一滩水迹了。

苏格握紧手机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神色间有些无措和茫然。

突然涌上来的那种孤独感几乎将他淹没。周满大约是一个□□，他让苏格发现自己好像近乎孑然一身。

被赶出家门, 有血缘关系的所谓亲人感情淡薄, 彼此怨憎。朋友也很少, 尤其是当他重生回来后, 因为上辈子朋友们的冷待而提前疏远了他们。

苏格本以为只要有真心对自己的, 那么有一个也好, 胜过十个百个。可是当这唯一的一个离开时，那种孤独就加倍朝自己袭来。

沈遇见他打完电话一直站在窗边，情绪似乎有些不对，缓步走上前问道：“怎么了？”

苏格回过神, 看了沈遇一眼，抬起他包扎好的手松松握住。

手指在纱布上摩挲了会, 想到刚刚周满说的那些话, 苏格苦笑着摇摇头：“没什么，周满给我打了个电话。”

周满？沈遇对这个名字倒不算陌生, 记得这是苏格的朋友。

第一次见面是因为苏格在大仓赌石晕倒，周满用苏格手机打电话给自己。那会从周满手中接过苏格, 这个年纪和苏格差不多大的年轻人看自己的目光，似乎带着点警惕和微弱的敌意。

前些日子苏格店铺剪彩时，这位也到场了。沈遇站在苏格身边，注意到他对自己的敌意貌似加深了。

想想其中缘由，倒是好猜的很，无非就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少年心事，只是沈遇并没有告诉苏格的打算。

“闹矛盾了？”沈遇手搭在苏格后颈，安抚地问道。

“嗯，他知道我们在一起了，好像很介意。”苏格迟疑了下说道，“可能，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让他觉得不舒服吧。”

沈遇轻笑了声：“既然他觉得不舒服，以后少出现在他面前就好了。”

“话虽这么说……”苏格揪起眉毛，“可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沈遇看苏格眸光里有深切的对于这段友情的眷恋，眸光沉了沉，问道：“为什么会这样觉得，你们认识很久了？”

“也不算很久，他是我大学同学，满打满算四年多。”苏格垂下眼睫，“事实上在毕业以前，我们都不是朋友。严格来说，我们关系并不好。接触不多，但彼此都看不惯。”

上大学时苏格不住宿，所以不比那些住在一起的男同学之间感情深厚。

他和班里大多数同学只能说是点头之交，只是他们在珠宝设计专业，那会因为苏格家庭原因，在珠宝界有些名声，不少早为自己谋划打算的同学，会主动过来和他结交聊天。

关系大多也就停留在这里了。

但周满极其看不惯苏格，苏格也觉得这人说话尖酸。两人偶尔在走廊碰面、擦肩而过，彼此都要在鼻子里哼出一声生怕对方听不到的不屑。

“我觉得他这个人说话难听，刻薄的很，他觉得我大少爷脾气，不学无术，啃老族一个。”

说到这里，苏格忍不住笑了一下。这种情况下后面两人还能成为朋友，实在是个奇迹。只能说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很难讲的请，有时候你以为的朋友不是真朋友，你以为的敌人也不是真敌人。

人心是最难揣测的事情，提前宣判一个人好与不好，这样的态度无疑是高高在上且傲慢的。

沈遇安静听着，看他一眼，陈述道：“你毕业也就是6月份的事情。似乎那之后没多久，你们关系就不错了。”

苏格怔了一下，点点头：“是。”

他明白沈遇想问什么。为什么毕业前关系一直不好，可毕业后没多久就发生了这样大的转变。甚至，自己还说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这种话。

可能周满自己也有些不能理解吧。

因为对于周满而言，是刚毕业没多久，苏格还是那个娇蛮的富家公子。

对苏格而言，中间却多了一段长达一年的黑暗经历，其中，周满是难得的一束光亮。

只不过现在这段经历成了独属于苏格自己的记忆了，这个时间段的周满并没有同他一起经历过。那一年时间不能为外人道，对现在的苏格来说，简直是生命里多出来的一段时光。

他所眷念的，不过是上辈子周满给自己带来的温暖罢了。

这个念头如闪电一般击中在他思绪里头，苏格脸色一白。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从周满的角度去思考。

自己贸贸然把他当作最好的朋友，那周满呢，他是这样想的吗？可能，会觉得奇怪、莫名其妙、难以理解吧。

经由周满，苏格又想到了更多。如果说那一年周满给予了自己善意，那么那些让自己觉得充满“恶”的部分呢？

也许自己太过自我、太自以为是了。不，不是也许。他重生回来，一直是用自以为预知一切、看透一切的傲慢态度去和身边人相处，早在内心宣判了他们的好与不好。

其实，是不公平的啊。

苏格渐渐觉得自己陷在了一个死胡同里，找不到出口。仿佛被什么用力攥住了心脏，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只能试图从外界寻求答案，期盼能有人告诉他，究竟应该怎么做。

半晌，苏格有些茫然地看向沈遇：“沈叔你说，因为未发生的事情，而去亲近或者怪罪一个人，这样对吗？”

沈遇微蹙眉头，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小孩这个问题。

没等他开口，苏格垂下头继续说了起来，不知道是在问沈遇还是在问自己。

“比如，我知道某个人在未来的某种情况下会对我不好。但是现在那种情况发生了改变，所以那个人对我不好的前提和基础就没有了。”苏格顿了顿，“所以，这个时候的他实际上是没有做什么的，那么我应该去怪罪他吗？”

他话语里有急切寻求答案的渴望。

苏格说的很绕很仓促，但沈遇听明白了他的问题，知道他想问什么。

“苏格。”沈遇将他往怀里带了带，目光柔和而沉静。

苏格重生回来后，以往的那些人际关系几乎断了个干净。

亲戚、朋友、同学、老师……因为上辈子他在双目失明落魄后感受到来自他们的人情冷暖，所以这辈子，在这些人并没有对自己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时，兀自提前远离开了。

他们会觉得莫名其妙，会难以理解原本还算融洽的关系，怎么突然被苏格斩断得利落干净。

周满也是。

这辈子他和周满是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在的，不过他一厢情愿，眼巴巴贴上去，感恩他上辈子给予自己的些许关怀。

所以，因为未发生的事情，而去亲近或者怪罪一个人，这样对吗？

说怪罪的话，就好像你杀了一个人，警察过来抓你，你说：“因为我知道他十年后会杀我。”

对于当事人而言，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他曾经的朋友们，是觉得现在的自己不可理喻的吧。

许久，沈遇告诉他：“法诛行不诛心。”法理如此，情理也是如此。

豁然开朗。

苏格知道，是自己太斤斤计较了。那一年过得太苦太苦，所以无法释怀，无法原谅。

一点点恶意就被经由他内心的愤恨无限放大，善意也会被他格外珍视。

他依旧会感谢周满，会努力挽回这段友情。但这一次，他会试着从周满的角度去理解。

而那些上辈子曾在自己伤口上划一刀的人呢？苏格苦笑了一声。

因为那是再也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了，这辈子的他不会再失去这双眼睛，不会再陷入那样的境地，所以，他也看不到那些人，在面对和上辈子一样的自己时会不会再在自己伤口上划一刀。

无从得知。但沈遇说，法诛行不诛心。有些事，看的太透，就没有意义了。

人生这么短，将目光放在不必要的怨恨憎恶上，大概是庸人自扰。

既然已经重生回来，那么，就按照这辈子的轨迹走吧。这辈子，害了他的人，他不会放过。没有对自己做出不利事情的，他也不会再去回顾上辈子的种种。

而沈遇将他从深渊中拉出，这是可以确认的事情，命运早在遇到他的那一刻就发生了转折，他再也不用为什么都没有的空荡荡一片黑暗而惶恐害怕。

“谢谢你，沈叔。”苏格急促的呼吸渐渐平缓，眼中的焦躁散去，重新恢复了一片纯净。

沈遇将他拥入怀中，轻叹口气：“有时候真想……”

“嗯？”

沈遇想起在苏格两岁时，米兰珠宝展上，苏清衍抱着他，小家伙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朝彼时还是个少年的自己看过来。

有时候真想，早点让你认识我。

也许那个时候就应该伸手将你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