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本故事纯属虚构(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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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稚嫩,口吻好似在说‘今天学了一道算术题’一样平常无奇。

程隐对着他的眼睛莫名愣了许久。而后摸了摸他的头,“走,姐姐带你去买吃的,你爸爸要是骂你的话,我跟他说。”

小杨钢面露犹豫,似是在纠结。

程隐冲他笑,到底是小孩子,禁不住诱,他抓了抓头十分不好意思,最后还是收起了课本作业。

他的书包是蓝sè的,洗得褪sè,有些发白。把凳子上的东西一股脑装进书包,再把书包塞进门前木桌下,这才跟程隐走。

“爸爸每天都很晚回来?”

两人出了院子,程隐一边走一边问。

他说是,“天黑才回家,天没黑,就不回来。”

“爸爸没回家,你一个人做什么?”

“写作业。在门口等爸爸。”

他上小学,个子不高,程隐得低头看他。

人不大,说话的模样却很正经,每一个问题都答得认真。

老旧巷子里路面不平,坑坑洼洼,他一点都没有这个年纪孩子的皮实劲儿,很小心地避让,也不故意去踩坑里积的水。

程隐头一次来,不是很认识路。

“小卖部在哪里?”

小杨钢抬头认了认路,指左边方向,“往这边拐。”

两人提步正要朝那边走,前边一群背着书包小男孩迎面走来,叽叽喳喳吵闹得很,在这路边上就嘻哈打闹,你一句我一句,边说边互相推推搡搡。

小杨钢忽地一下子停住不动。

程隐回头看他:“怎么了?”

他站在那,小脸唰地白了一层。惶惶眼神和程隐对上,一声不吭,只僵硬地摇了摇头。

没等程隐问,走来的那群小男孩看见他们,其中一个像发现什么好玩的,‘呀’了声,抬手指来,大声嚷道:“垃圾鬼!那边有个垃圾鬼!没人要的垃圾鬼出来了——”

其他小孩霎时哄笑,接二连三地跟着取笑。

程隐眉一皱。

回头看去,小杨钢站在刚刚的位置,分毫微动。

孙巧巧说收养他的人条件不好。看得出来,他比同龄人瘦弱多了,面sè也不够红润。

其实认真说,根本谈不上可爱。

可那双眼睛干净得教人移不开视线。

他的肩膀绷得紧紧的,身子像块僵硬的木头,那么短短一小截,直直chā在泥地里,动弹不能。程隐清楚看见他的脸,微黑微黄中烧起一丝一丝的红。

他傻站着,黑白分明的眼睛微瞠着,清澈得毫无瑕疵。

——亦写满了对这世界的慌张害怕。

他不动不语,全无反抗,只僵硬站在那。这样的场景,分明上演过无数次。

程隐微微吸了口气。

沉着脸冲着那群聒噪的小鬼斥道:“闭嘴!”

音量够大,语气够凶,吓得他们惊了一下,傻眼不敢说话。

程隐用力踢了踢脚边的石子,也不管他们是群还在上小学的小孩,冷眼道:“谁再说一句,我就把他摁在地上打得他爸妈都不认识。”目光定格在中间,抬手指向带头取笑的那个萝卜头,“你,到我面前来——”

她这么吓人,一帮熊小孩哪可能乖乖听话,推搡着左右跑开。

有胆子小的,被吓哭,一边跑一边‘哇’地嚎出声。

烦人的萝卜头散了,程隐倒回去两步。

垂眸看了看脸sè白白的小杨钢,冲他伸出手,“我牵你。”

一字不提刚才那些。

他愣了愣,抬头小心翼翼看向程隐,“可以……可以牵吗?”

程隐晃了晃手指,“当然可以。”

小杨钢愕然眨眨眼,而后将手在衣服上来回擦了好几遍,极其小心地去碰她的手。

他的手很小,她轻易就能包在掌心里。

走到巷子对面,拐弯,朝小卖部行去,他们俩一路都没有说话。

买零食的时候,程隐怕他有什么不能吃,每一样都事先问过,“这个你可以吃吗?”

他摇头,她就把东西放下。

给他买了一兜吃的,程隐替他拎在手上。

一大一小,两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冰淇淋边走边吃,手牵手沿着来时路走。

走着走着,小杨钢忽然站住不动。

程隐停下脚步,侧目一看,他站着,垂着脑袋,肩膀一耸一耸。

哭了。

咬着牙不肯哭出声,一下一下嘶气,脸通红,豆大的眼泪往下掉。

程隐一愣,蹲下身问他:“怎么了?”

他抬手拼命搓眼睛,一边搓一边摇头,咬牙无声哭着,气喘得停不下来。

程隐蹲在他面前静静看着他。

好半天,他断断续续挤出一声:“姐姐……很漂亮。”

一颗接一颗眼泪从脸颊下巴划过,滴在他泛白的旧衣领上。

“谢谢姐姐……”

程隐无言,没说话,只摸了摸他的头。

身边尘粒飘扬,程隐一直蹲着,直到他哭完停下。

没有说任何冠冕堂皇的话,她站起来,朝他伸手,“走,该回去了。”

小杨钢脸和眼睛一样红,不好意思:“还……还能牵吗?”

程隐笑了笑,“当然可以。”

重新踏上回去的路,配合他的步子,程隐放慢了速度。

掌心那只小手,握得用力。

她知道他害怕。

即使再乖巧,再懂事,又怎么可能真的不难受?

别人对你的恶意,并非你迎合就能消除得了。

就像她。

永远也记得,刚进廖家那几年,即使有吃有穿,身边的同学还是会悄悄取笑她,说她是没有爸妈的野小孩。

四年级课外生*验,老师安排六个人一组,让大家周末聚合,选择在组内一位同学家或者在公园野餐。

周五那天,她们的小组约好周末去学校附近的公园。

沈老太太知道,特意让周婶准备了满满当当一盒子好吃的送到隔壁给她。

然后她到了约好的地方。

然后,她在公园等了一整个白天。

沿着公园一直走,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她们小组的人。她失足踩进施工的泥坑里,磕伤了腿,两条裤腿guàn满了泥。

日暮西山,碰上一个抄公园近道回家的同学才知道,她的那个小组,原来约的是去小组长家模拟野餐。

让她在这里等,不过是支开她,因为不想带她去。

她在公园长凳上坐了好久,直到沈晏清来找她。

他已经念初中,被她木疙瘩般的模样气得不行,带她坐公车回去,从公交车站到巷子里,背着她足足训了一路。

“裤子脏了就回来换,傻站什么?”

“不敢坐车不会打电话,就算廖叔叔不理,打爷爷的让人去接你不就行?”

“别人不带你玩就别跟她们玩,这么简单的道理有什么不好懂?”

话比以往多了许多倍,他当时都快被她气死。后来知道,他和院里同伴玩了一下午,结果廖家做饭的婶子告诉周婶,说她一直没回家,爷爷知道后急得准备让人来找她。

于是他跑了出来。

那时她还木讷,所以才会傻傻在公园等上一天。

沈晏清训她的时候,她一句话都没说,当天晚上做梦又梦了一遍。

她在公园门口,周围的一切飞快闪过,全都只有模糊的花影像。

她没等到故意躲开她的同学,但等到了抛下她的那个女人。穿的还是扔下她那天的衣服,看不清面容,她很清楚听到那个女人对她说:“站在这里,别动。”

在她要跟上时,又低声训斥:“不可以跟上来。”

其实被抛下的梦做过很多次,她从没告诉过别人,哪怕在廖家待了好几年,依然时不时梦到那个场景。

唯有这一天,沈晏清去到公园,把被另一群人抛下的她找回来的这天,她在梦里,拔腿追上了她本应叫做‘母亲’的女人。

她哭着追上去,即使那道身影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她还是不顾一切朝那个方向狂奔。

用尽全力,喊出了无数回梦里没能喊出的那句话——

别丢下我。

那次从梦里哭醒以后,她再没有梦到被抛弃的场景。或许五岁那年该流的泪,终于一次性流干净了。

而沈晏清那天教她的,她也都牢牢记着。

不高兴了要说出口。

害怕的话不必一个人撑着。

想要的东西暂时没有,那就尽能力去争取。

她很努力地照着去学去做,可是……

大概就像少时练字一般,他总能很轻易找到她的错处,反驳她的挑衅。

但他自己的字帖上,写错的同样不少。

错了,就是错了。

……

“姐姐。”

日暮渐落,薄薄的光余威仍在,小钢铁提醒她:“你的冰淇淋化了。”

程隐回神,赶紧吃下一大口。

晃了晃和他相牵的手,她笑迎着前方夕阳,踩在稀落碎石上。

人生是一条路,背后yīn影漫漫,只能认准方向,一直往前。

大步走,然后再也不回头。

.

程隐一休假休得骨头都懒了,秦皎忙了一天下班约她吃饭,她懒散靠在背椅上,倒似比秦皎辛苦一天还累。

踢了踢她的脚让她正经一点,程隐这才慢悠悠坐好。

她们坐在餐厅角落,点好菜,她去洗手间洗脸,把秦皎一个人扔下。

洗手台三个水池,程隐占了正中间那个,满手泡泡冲干净,关上龙头站直身,抽了张纸巾擦手。

旁边女厕走出个人,戴着大墨镜,一身时髦至极,在程隐右边,即最靠近女厕的水池前站定。

程隐粗略瞥了一眼,没在意,扔了纸巾准备走。

转身转了一半,蓦然顿住。

墨镜框侧边缝隙,那双眼正用余光看她。

水汪莹润,细眼线画得jīng致,眼尾含情……那是一双俏丽又熟悉的眼睛。

下一秒,女人纤纤细指将墨镜勾下些许,露出被挡住的半边真容。

“好久不见。”

舒窈勾起chún角,冲程隐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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