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难过（1 / 1）

“状元必为貌寝者”,听上去很是荒唐，却是本朝真实存在的不成文规定。

承瑞帝是本朝立国后的第四位皇帝,承瑞帝之前的三位皇帝，在继位后的第一次科举中，选中的状元，皆为貌寝者。

前明建文二年，建文帝开科取士,在殿试中考了第一名的那位读书人，名为“王艮”，按理说,王艮应该顺理成章的成为新科状元。

但是,建文帝觉得王艮长得丑，所以将状元给了一个名为“胡广”的读书人，王艮屈居于胡广之后，做了“榜眼”。

史书记载：“貌寝，易以胡广，即胡广也。”

永乐帝攻克南京后，王艮这个被建文帝嫌弃的人，在家中自杀殉国，胡广这个被建文帝钦点为状元的人，则投降了永乐帝。

投降永乐帝后，胡广平步青云，成为明朝首任内阁的成员之一，被封为文渊阁大学士，官至内阁首辅，死后被追封为礼部尚书，赠太子少师，而且，胡广还是明朝第一位获得谥号的大臣，谥为“文穆”。

历史总是充满了讽刺。

不过，风水轮流转，前明灭亡后，建文帝的后人，本朝兴祖皇帝起于草莽，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成为了新一任的大明皇帝。

兴祖皇帝登基后，虽然没有罢黜发动“靖难之役”的永乐帝朱棣的皇帝称号，但对于那些背叛了建文帝的臣子，兴祖皇帝一点也没有手软。

胡广，这个背叛了建文帝的永乐朝重臣，被兴祖皇帝剥夺了一切荣誉，开棺鞭尸，然后被悬挂于城门之上，警醒世人。

之后，兴祖皇帝命人修改了前明的登科录，改王艮为建文二年的状元，称赞王艮为“国之忠臣”。

再然后，兴祖皇帝恢复了科举制度，开科取士，钦点了一个貌寝者为本朝开国后的第一位状元，兴祖皇帝当着文武百官说了一句话：“国家开科取士，是为了选取有德才的人，而不是选美，从今日开始，只要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就算相貌丑陋，也可进一甲，也可为官！”

兴祖皇帝之后的两任皇帝，皆在继位后的第一次科举中，点了貌寝者为状元，经过百年时间的发展，这项传统已经演变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听了林如海的话，林诚说道：“太上皇是在用行动告诉世人，他虽然退位了，但依旧是大明的统治者。”

贾玥点了点头，说道：“太上皇禅位后，仍居于乾清宫，把持朝政，如今已经是承瑞年间了，此次科举是新皇继位后第一次开科取士，状元非貌寝者，太上皇是想告诉世人，他不承认圣人的皇帝身份。”

林如海摇了摇头，说道：“没有那么严重……圣人虽然纯孝，但太上皇却不放心，毕竟，圣人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贾玥说道：“太上皇是怎么想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朝臣、权贵，乃至天下人是怎么想得，圣人非嫡非长，之所以能登上皇位，全赖太上皇的扶持，如今，太上皇把持朝政，圣人虽为皇帝，却只是‘皇储’……而且，太上皇虽然将圣人扶上了皇位，却没有削减忠顺王等皇子在朝中的势力……”

林诚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太上皇是一代明主，开创了”景宪盛世”，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经过此事，圣人就算面上不显，也一定会在心中记恨的，天家父子不和，绝不是小事。”

林如海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却没有说话。

神京，长乐公主府。

黛玉轻蹙眉心，朝着长乐公主问道：“太上皇文治武功兼修，平定了沙漠，令蒙古鞑子北面称臣，开创了“景宪盛世”，农业、商业、手工业皆得到了极大的发展，百姓安居乐业，太上皇确实是一位有为之君……可是，太上皇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长乐公主叹息一声，说道：“太上皇还没有老糊涂，他清楚自己的行为带来的后果是什么，却依然这样做了……太上皇已经将大明当做了自己的私产，不愿与旁人分享，就算是他的亲生儿子，也不行。”

黛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恩科过后，承瑞帝依旧侍太上皇极孝，太上皇也公开表示，对承瑞帝非常满意。

但是，在这副“父慈子孝”的美好画面之下，暗流涌动……

不过，朝堂中的风云变幻，对于贾玥、黛玉两个孩子，没有半分影响，因为，两人虽然早慧，却都年纪尚小。

黛玉在拜长乐公主为师后，每日早出晚归，和贾玥相处的时间变得极少，贾玥觉得心中空落落的。

这一日，是黛玉休息的日子，也恰好是贾玥休息的日子，贾玥下课后便跑回了林府后院，朝着黛玉所在的院子狂奔——黛玉拜师后，贾敏便命人收拾出了一处院子，让黛玉居住，并让黛玉自己管理院子里的事务。

对于长乐公主的教书能力，贾敏十分信任，但对于长乐公主教导女红和管家的能力，贾敏一百个不放心，所以，贾敏先让黛玉用自己的院子试试手，想着等黛玉再大一些后，教导黛玉如何管家。

贾玥跑到了黛玉所在的院子门口，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迫不及待地迈腿进了院子。

进了院子，贾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里中的黛玉，听着黛玉如黄莺一般清脆动人的声音，贾玥停住了脚步，闭上了眼睛，支起了耳朵。

这种声调，这种句式，这种语言……虽然不标准，虽然都是些极为简单的单词，但绝对是英语没错！

林妹妹，穿着襦裙这种经典的汉服，俏生生的站在院子里，捧着一本线装书，用清脆的萝莉音，念着英语……

贾玥：“林妹妹读英语……一定是我进门的方式不对！”

黛玉专心地读着英语，并没有发现站在门口的贾玥，不过，黛玉身边的大丫头雪雁看到了贾玥，忙轻手轻脚地走到黛玉的身旁，拉了拉黛玉的袖子。

黛玉抬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贾玥，看着贾玥呆头呆脑的样子，黛玉放下了手中的，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轻轻地说道：“玥哥哥，你来了。”

贾玥回过了神来，看着口角含笑的黛玉，发现自己居然在黛玉面前走神了，脸一下子变得通红，略有些尴尬地说道：“我来了没多久，见妹妹念书，不忍打扰，却没想到我自己竟然走神了，妹妹莫怪。”

黛玉轻移莲步，走到了贾玥身边，笑着说道：“玥哥哥对妹妹极好，妹妹怎么会怪罪哥哥呢，就算是怪罪，也是因为哥哥不常来看妹妹了……”

贾玥忙说道：“不是我不来看妹妹，实在是……妹妹随大长公主读书，闲暇的时间本来就少，听师娘说，大长公主对妹妹要求极为严格，我害怕耽误妹妹的学业。”

黛玉嗔道：“这是什么理由，你若是觉得长大了，不想和我这个丫头一起玩了，就直说好了，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贾玥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见黛玉有些不高兴了，贾玥心中一惊，赶忙赔笑道：“哪里有这样的事情，我这些日子，一直惦念着妹妹……”

听了贾玥的话，黛玉知道自己的话说重了，忙说道：“你不要在意，是妹妹说错话了。”

贾玥连声说道：“无事，无事。”

黛玉笑道：“瞧我，竟让师兄站在这里，咱们进屋说话。”

贾玥走在黛玉的身边，看着黛玉手中上的英文字母，问道：“妹妹刚才念得是什么，听上去怪怪的。”

贾玥心中的小人流着宽面条泪道：“老子好歹也是一个考过了英语六级的现代大学生，现在居然要装出一副从没有听过英语的模样。”

黛玉答道：“是英吉利的语言，师父曾经到过英吉利，还从那里带回了几个番邦的人，这些人长得和咱们天朝的人很是不同，师父问我想不想学夷人的话，我觉得挺有意思的，便说想学。”

一直以来，贾玥从没有问过黛玉“在大长公主那里学到了什么”，贾玥知道长乐大长公主的威名，只当长乐公主教得是四书五经，琴棋书画……

如今，得知黛玉课程表里有“英语课”的贾玥，对于黛玉这一年时间中学到的内容非常感兴趣，心中好似猫挠一般。

贾玥问道：“你跟着大长公主学了有一年的时间了，都学了什么，能和我说说吗？”

黛玉笑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长乐公主不让黛玉外传的，是那些有关“男女为何不平等”的言论，以及练习骑射这样“不合规矩”的事情。

进了屋子，黛玉请贾玥坐了下来，然后说道：“师父教导我读书，还教导我各种技艺，若是时间够用的话，还让我了解一些杂学，诸如天文、地理、水利、农耕、数术……师父什么都懂，还会说夷人的语言，师父和我说，会一点夷人的语言没有坏处。”

贾玥囧囧有神的问道：“你不会告诉我，这些你都懂吧。”

黛玉“扑哧”一笑，说道：“我不过是听了一点皮毛而已。”

贾玥皱了一下眉头，想了想，然后问道：“大长公主讲得内容，你都听得明白吗？若是听不懂，或是觉得太累了，就和师父师母说，让大长公主给你减负……对了，你不知道‘减负’是什么意思……”

贾玥把黛玉当做妹妹来疼爱，一听黛玉的学得内容这样多，贾玥十分心疼，黛玉才六岁，大长公主居然……贾玥害怕黛玉累坏了。

黛玉不解道：“玥哥哥你怎么了，师父教得极好，我怎么会听不明白呢……还有，不是你想得那样，我虽然和师父学了一些杂学，但并没有耽误读书，师父说我学得极快，便在我做完功课后，教一些杂学。”

黛玉只当贾玥听错了，以为师父只教她杂学，不让她读书，所以才激动的。

贾玥明知黛玉理解错了，却点头说道：“是我鲁莽了，师妹不要见怪。”

黛玉笑道：“师兄是在关心我，我感谢师兄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师兄呢。”

贾玥心中的小人流着宽面条泪道：“我居然忘了，林妹妹是真·神童……六岁的林妹妹学天文、地理、水利、农耕……和林妹妹一比，我就是一个战斗力为五的渣渣，我真给‘穿越者’这个光荣的集体抹黑。”

然后，贾玥在心中吐槽道：“长乐大长公主，你是逍遥派的吧……靠！我竟然忘了，你不就是逍遥派的现任掌门吗？！”

贾玥的自尊心受到了打击，决定还是不要和黛玉讨论学业的问题了——和神童林妹妹比学习成绩，真心伤不起啊！

贾玥和黛玉说了一会话，突然想起来，他给黛玉准备了礼物，刚才一听黛玉读英语，竟然忘了。

贾玥从怀中掏出了几张宣纸来，递给黛玉，说道：“我知道你喜欢毛绒玩具，这是我画得几个样子，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你若是喜欢的话，就让雪雁她们做出来，需要哪种颜色的布料，我都在上面写清楚了……”

然后，贾玥将身边的小厮叫了进来，从小厮手中接过一个包袱，放在了桌子上，说道：“这是我上次出门从街上买得一些小物件，很是粗糙，自然不能和家中的东西比，但却有一些野趣，给妹妹玩……”

再然后，贾玥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叠宣纸，放在了桌子上，说道：“我记得妹妹说过，想去天桥看卖艺，前儿，我正巧路过天桥，看了场卖艺，我都给画出来了，给妹妹解闷……其实，真的没什么意思的，又乱又有气味，我以后再也不去了……”

黛玉一愣，然后郑重地将东西收好，轻轻地笑道：“谢谢玥哥哥，我都很喜欢。”

一听黛玉说喜欢，贾玥极为高兴，连连说道：“妹妹喜欢就好。”

贾玥还有功课要做，所以在黛玉这里略坐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黛玉没有告诉贾玥，师父对她非常好，纵容她换上男装，从公主府的后门溜出去逛街，天桥，她已经去过了。

正如贾玥说得那样，黛玉看过之后，便觉得失望，之后便再也不喜欢了。

黛玉却没想到，贾玥一直将她的心愿记在心中。

如今，看着手中宣纸上走形的人物，黛玉心中又甜又酸，又欢喜又难过。

长乐公主虽然纵容黛玉，却不愿让黛玉变得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所以和黛玉说得很清楚，在公主府内，她可以骑马、射箭、习武……但出了公主府的大门，她就要做一个“合格”的大家闺秀。

黛玉虽不明白，“为什么女子不能走出内宅”，但黛玉知道，就算是为了她的父母，她也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因为是一母同胞的兄妹，黛玉和四个兄长都非常亲近，可实际上，兄妹的年龄差太大了，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陪伴黛玉渡过“美好童年”的人，是她的“玥哥哥”，他们一起捉迷藏，一起大笑，一起在花园中疯跑……

如今，她们都大了，贾玥也要和她的哥哥们一样，搬到前院去住，走出内宅，去外面的世界中，学习，玩乐，拥有新的朋友……

黛玉很难过，她今年才六岁，自然不会对贾玥产生“男女之情”，之所以觉得难过，是因为曾经极为亲密的玩伴，渐行渐远……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我没有写崩，林妹妹虽然才六岁，却是真·神童，所以学习成绩远超同龄人，不算是bug。

另外，黛玉才六岁，真的没有爱上贾玥，只不过是习惯了贾玥的存在而已。

ps：年龄太小，不好发展感情，我争取在最近几章，让林妹妹和男主长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