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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允执看了一眼她手边的那捧鲜花，和今早郭励扬手里拿着的那捧极其相似，红白相间，极为惹眼。再去看沈萱，她手里拿着首饰盒，目光遇到他，便垂了下去，低着眉目，伸手去拿桌边上的那捧花束。

韩允执抿了抿嘴，看着她的动作，心里纠结了一下，问：“是他送的？”

那个“他”是谁，两人心中都清楚明了。

沈萱低着头，没说话，只是“嗯”了一声。她还是没有看他，更没有流露出丝毫要解释的意愿。

“他……离婚了。”韩允执的这句话没有语气，没有波澜，与其说是在询问，不如说是在描述事实。

沈萱还是没说话，拿起那束花，抬头看他。

韩允执的话，连同他的表情，都猜不出他是在求证，还是在阻止。

沈萱眼里渐渐地隐约积攒了一丝埋怨。既然多番拒绝了自己，这样的话他就不该问出口。

韩允执见她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眉间的纹路又深了几分，犹豫片刻，还是问出口了：“你什么打算？”

沈萱缓缓吐了口气，扬头问他：“为什么这样问我？”

韩允执问出口时，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合适，便低下头，不再说话，盯着郭励扬送来的花束，觉得越发扎眼。

沉默了几秒钟，沈萱又问他：“你是以什么立场问的？”

韩允执嘴抿了抿，对上了她的眼神，才缓缓开口，照例嘴硬：“朋友立场……”

沈萱笑笑：“这不是我要的立场，你管宽了，也不该问。”她说着，沉沉吐了口气，“我就算是答应他，嫁给他，给他当小三，这都改变不了我们朋友的关系。”

她咄咄逼人，想要逼他说出最真实的感受，可韩允执偏偏不让人随心如愿，压抑着，嘴角用力，微微拉出一条直线，像是忍住什么不愿开口。

沈萱看着胸闷，冷哼了一声，转身前又问他：“你一定要这样压抑自己吗？”

还是令人心冷的沉默。

这种沉默让她觉得无助又无奈，她点点头，苦笑了一下，像是明白了，看着他，却叫了声小曹：“我们去见客户。”说罢，她转身将那束花扔进了垃圾桶，拿起包，转身时看到韩允执还立在自己面前，便伸手一推，推开他出门了。

-

沈萱载着小曹，开车往北，上了京x高速。

刚刚在办公室里的对话，小曹听得清清楚楚，两人的事情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她坐在副驾驶，看了眼沈萱，问：“萱姐，你和韩先生怎么了？”

现在，有关韩允执的一切都让她心烦，她白了眼小曹，踩了脚油门道：“你别跟我提他。”

小曹吐吐舌头，把脸回正，直视前方，再也不敢去挑话题，惹毛沈萱了。

车子一路往北，开过了五环，沈萱包里的手机开始响，一遍、两遍，叫个不停。

小曹善意提醒：“萱姐，你手机响了。”

沈萱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小曹会意，从她包里翻出手机，看了眼屏幕，道：“是韩先生。”

“不用接了。”沈萱说完，想了想，觉得不对，又说，“挂了！”

小曹撇撇嘴，挂断了韩允执的电话。

不多一会儿，韩允执开始改打小曹的电话。

小曹没敢看沈萱，自作主张接通了电话，对着手机喊了声：“韩先生。”

沈萱离开后，韩允执盯着垃圾桶里的那束花看了良久，被红白的色调弄得眼睛发疼，一回身走进办公室又看见桌上她放的药片、温水，还有冒着热气的白粥。

他心里不由发闷，倚在桌边盯着桌上沈萱留下的东西看了良久。

沈萱一直以来对他的体贴和刚刚一言不合引发的焦躁简直判若两人，韩允执越想越放心不下，这种态度的突变很容易就使他联想起抑郁症的前兆。

两人走后，韩允执坐立难安，便开始疯狂地给沈萱打电话。打了好几个，最后那边干脆给挂断了。

这会儿电话终于接通，他一时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问：“你们在哪儿？”

小曹看了看两边的路牌，说：“快到六环了吧。客户的新项目，过去看看。”

韩允执默了默，问：“沈萱呢？”

车厢封闭，韩允执的声音从话筒里飘了出来，清晰明了，沈萱却当做听不见，望着前方的道路。

小曹看了眼沈萱，回道：“萱姐在开车呢。”

韩允执呼了口气，道：“你让她冷静开车，有话回来再说。”

这回，听了韩允执的话，沈萱反而冷静不下来，扯着嗓子直接回道：“如果还是同样的话，就不用说了。”

韩允执听得清楚，越过小曹道：“不要耍脾气。”

耍脾气？沈萱听了觉得好笑，敢情她一直以来对他明着暗着表达的感情原来是在耍脾气。她忍不住提高音量又回了一句：“你才不要说那种违心话！”

韩允执语噎，一时无言以对，沉默了片刻，才低沉着嗓音说：“沈萱，你也站在我的立场理解一下我。”

沈萱听了，皱眉苦笑了一下。她就是太理解他在想什么了，这样才会觉得苦闷、无助。

她心里闷，抬脚又踩了一下油门。

小曹被两人夹在中间，既尴尬又惊愕。眼看着两个人就要隔着电话吵起来了，沈萱那边偏偏又踩了脚油门，吓得小曹急忙握住头顶的把手，喊了句：“萱姐，你慢点！”

话音还没落，前边的车突然刹住，沈萱的速度却减下不来，小曹看着胆都快吓破了，带着颤音叫了声：“萱姐，小心啊！”

韩允执那边被小曹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话还没说出来，就听见她“啊啊——”又叫了两声，紧接着手机里传来刹车时发出的刺耳声响，然后就是“哐当——”的撞击声。

韩允执隔着手机叫沈萱，可手机只是“嘟嘟”叫了两声，信号终止，再也接不通了。

韩允执放下手机，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脑子里空白一片。他伸手扶住桌子，发现手开始发抖，紧接着，全身开始颤抖。

他扶着墙壁走了几步，突然醒过神来，冲出公司，冲到楼下招手拦了辆出租。

出租车往京x高速的方向驶去，过了五环，车况开始拥堵。司机打开交通广播，没隔几分钟，广播里开始播报路况信息：京x高速六环路段刚刚发生一起八车相撞的连环事故，为首货车超速变道，变道时车体倾倒……

韩允执坐在后座，越听心里越凉。

想到沈萱开车一向不稳，当下情绪也不佳，韩允执眉头逐渐紧蹙，拳头越握越紧，就连全身的肌肉像是绷紧了一样，僵在那里，一言不发。

“先生。”出租车司机开着车喊了几声韩允执，后座的人没反应，眼看着前边就要堵死了，司机又问了一声：“先生，这路不好走了，要不我们换条路？”

韩允执茫然抬头，望着前路。这条路，别人可以换，但他已经换不了了。

-

下了出租车，韩允执一路奔跑在京x高速上，从车子的缝隙中蹿过，人人都向他行注目礼。

八月，天干气躁的午后，京x高速上没有树荫，骄阳直接晒在路面，前方甚至出现了雾气，隐隐约约，如同海市蜃楼。

韩允执脱了西服，随手丢弃到路边。他的衬衣已被汗水打湿，但步速仍然不减，一路奔到了出事地点。

八车连环相撞，出事路段封锁了百余米，四个车道里已有三个车道被堵死。交警拉起了封锁线，指挥车辆从唯一的车道行驶过去。

韩允执到了出事地点，看着前方腾起的浓浓黑烟，心沉了下去，步伐跟着变缓、变得沉重。

前方的左侧停了六、七辆警车，有几个司机站在警车前边和交警做着笔录。韩允执顺着走过去，希望在其中找到沈萱的身影，可是最后却只看见了小曹。

小曹被吓得不轻，一边说话一边流眼泪，在交警面前说一句话要停顿三、四次。

韩允执看见了小曹，过去拉住她。

小曹看见他，跟见了亲人似的，一把抱住他，哭得更凶了。

韩允执当下却没心思安慰她，拉开她，握住她的肩膀问：“沈萱呢？”

小曹擦了擦眼泪，指了指前边，嗓子哽了哽，没说出话来。

韩允执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前边停着的四、五辆救护车，医生、护士进进出出，忙得不可开交。

看了这场景，他脑子里好像有一根弦，突然绷住了，紧紧拉扯着，几近断裂。

他一步步走过去，有医生推着急救担架从他身边经过。他匆匆瞥了一眼，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韩允执再往前走，随着一步步靠近，他觉得心里某一处好像渐渐空了，被人揪住，一拧，然后用刀狠狠切下。

他尝试着去分辨急救担架上的面孔，有男有女，但是没有他熟悉的。

事故现场又拉出来几个人，有几个脸上盖着白布。韩允执甚至颤抖着手去掀开白布，一个、两个，还是没找到他要找的人。他心里放松了几分，没几秒又揪住几分。

找不到她，他有些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