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病(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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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闲的少年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草长莺飞梧桐叶落,小的日渐长大,大的日渐成熟,熟的日渐老去。

最美好的是岁月,岁月如水般静好,点滴流淌中小小的人儿渐渐成长起来。

李文玉出嫁第二年,也就是田宝满了五岁的时候,田太太开始计划着给田宝专门建一处院子或干脆是一栋雕花木楼--

田太太年轻时曾随着丈夫外出买卖器物,知道县里府里真正的豪富之家都会为家里未嫁的小姐建一座雕花绣楼并一座小小花园,以示尊贵。

田太太宠孙女儿,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捧到田宝面前不可,别家小姐都有的雕花绣楼,咱宝儿怎么能没有呢?况且细算一算,建一栋两层的红漆雕花木楼也花不了太多钱嘛。

建绣楼这件事都提上日程了,结果请了专门规划院落的风水师傅上门一看,言道田家人事渐起,近年不宜起高楼,倒是建议将西院儿后边建有下人防,厨房,柴房,杂物室的大片地方推掉重建。

于是就将那块地方规划一番,另建成个玲珑的院落给田宝住,另将正院后头往北扩了数丈,建了下人房厨房等处。

没建成雕花楼,田太太总是心有不甘,觉得委屈了小孙女儿,便特意往镇上请了给房廊屋厦雕花的师傅,将那院落里的正屋并两间抱厦的门窗横木全都仔细地镂刻上风景人物。

人远远站在院门处一瞅,脚下青砖铺地,展眼黛瓦红墙,怒放地月季映上雕花窗棂,既精巧又细致。

最残忍的往往也是岁月。岁月如刻刀,几番挥划后饱经风霜的脸上只余皱纹深深。

一场风寒下来,排行老三的田永旺红润的脸色迅速蜡黄起来。他起初还不愿整日卧床,说道这有什么!想当初我带着重病还帮着家里收租子呢。

然而此刻终究不是少年时候,田永旺近六十的人了,身体本就不如当年,他病的越来重,终于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

李秀妮将家里家外的事务一并推给了两个儿子,每天都守在田永旺身边亲自端汤端药地伺候。

田宝最开始也是每天必到,捧着药碗端到床前去,有时候还拿着勺子喂三太公几口。每当田宝举着勺子一脸谨慎地喂她三太公喝药的时候,屋子里总是笑声不断。

可是后来田宝的太公太婆们十分一致地不再允许她进入田永旺的病房,即便是田永旺自己也不愿意田宝进去。因为他开始咳嗽,并且日渐加重。照着河间府的说法,风寒引发的剧烈咳嗽是痨症的前兆,能传染的。

进不了房门,田宝就每天跑去病房的窗户外头,踮着脚给房里的三太公说话唱歌儿什么的。有一次田宝在外头给三太公唱着不知明儿的歌儿的时候,田太太拿手绢抹着泪说,“老三,你看,你没白疼她,宝儿也知道心疼太公哩。”

后来就连趴在窗户上唱歌说话也不行了,田太太下了死令,不许田宝进正院儿,就连这话也是隔着门说的,李秀妮怕她身上也带了病气,再过给小孙女儿就坏了。

田永旺已许久没下过床,整日咳嗽,他不愿意喝药,每每李秀妮把药端过来,他劈手就给打翻了,还骂李秀妮,叫她滚出去,说他一看见她就头疼。

李秀妮也不生气,叫田富扫了一地的碎瓷片就转身要去重新端一碗来,可往往刚出房门,那眼里的泪珠就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夫妻几十年,她哪里能不知道他骂骂咧咧地装混蛋是个什么意思,不就是怕过了病气给她,想赶她走吗?

“跟这儿守着有啥意思?该死的他还是得死,到时候再白填进去一个,咳咳咳咳······你,你叫我咋能安心闭眼?”田永旺如今说起话来已经很是吃力了,他使劲儿将咳嗽咽下去,侧着脸不看李秀妮,“不是还有大哥二哥,你要是也出了事儿,他们俩可咋办吧!”

“你管那么多,当初成亲的时候不是说了生同一个床死同一个棺,你们三个无论谁躺在这儿,我都会守到底,”李秀妮舀了一勺黑红的药汁,送到他嘴边,“张嘴,大老爷们儿别磨磨唧唧的。”

田永旺扭过头看了她一眼,到底张开嘴乖乖喝下了药。

一碗药汁灌进去,嘴里苦的跟黄连似的,李秀妮从荷包里捻了一小片甘草皮塞到田永旺嘴里,“大夫说糖跟这药汤药性相冲,你吃不得甜食,嚼片甘草皮去去苦味儿就算了。”

甘草性温和,状如树皮,吮之微甜。

到来年正月,田小宝的包子脸终于瘦下来许多,短胳膊短腿儿也抽条似的长起来了。葱绿的襦裙鹅黄的短袄,中间水色的绦带一系,行动间裙动丝绦飘起,八岁的小小少女竟也有了些亭亭如玉的味道。

午后闲暇,田宝坐在自己的自己的小院儿里穿针引线绣福包。

福包这东西其实就跟五月端午的香包差不多,只是内里所装的东西不大相同。

端午节的香包多装有艾草香料等物,而福包内里却多装积年的香炉灰和一些祈愿的小纸条儿,以期家里供奉多年的神佛或菩萨保佑佩戴福包之人。

当然香火鼎盛的古庙里供奉的香炉灰更是有效。但家中有祖宗祠堂者多取祠堂香灰,毕竟自家的祖宗自然只保佑自家,那神佛可都是保佑全天下的,百密必有一疏么。

田宝特意在添加祠堂里虔诚跪拜了一番,将要许的愿要保佑的人都喃喃念了一遍,然后才取了香灰。

自从死掉后又稀里糊涂地变做个婴儿在大庆朝生出来,她对于鬼神之说已经信了八分。

书到用时方恨少,花到绣时才知难。

田宝本就没有认真学过针线。

前几年她倒是想过要学,可刚开了个头,不过是手指头被扎了几次,长辈们就一副“吾心痛煞”地愁苦摸样看着她,几个哥哥也一日几次地来慰问伤员--鬼晓得绣花扎到手指头算个什么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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