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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月心知自己畏惧那滚烫的热流,但却也更加清楚,若是现在错过机会,或许便会被深埋在这地底,权衡之下,也不顾不问地跟了上去。

现下情况不算危机,饶是灼热的气浪扑打在身上十分难受,她却不敢明目张胆使用鬼火,因为先前要呆在地底的赤焰魔君突然改变主意,跟在她的身后。

她只让鬼火蔓延自己体内的四肢百骸,抵挡外头的灼浪,然后一边追逐,一边唤出无涯剑。

无涯锋利的剑刃削铁如泥,眼前落下的泥石被搅得粉碎。

这般追逐不过半柱香的时间,眼前便已经刺入一道光明亮的光芒,却是地面上的光线。

而临近地面,却不知为何,已然只听到风雨之声,不见雷电。

红色的怪物彻底脱离地底,既兴奋又疯狂地高声长鸣,震得四下地面轰轰塌陷,它倒也不管不顾,偌大的身形一闪,已经携着滚滚浓烟,卷着疯狂的力量,消失在了大漠尽头,奔向了斯图聚居地。

径河大喊不好,急速追上。

豆大的雨点被狂风胡乱吹刮,落在屏障上,砸出无数坑坑洼洼的痕迹。

径河无心顾问,只一个劲的追逐。

顾长月比他镇定许多,自地底出来,便已经觉察到了这外头的形式比先前在世镜之看到之时缓和了许多。

斯图聚居之处再无滚滚雷声,也不曾听到妖兽嘶鸣,天空的裂缝黑云涌动,其间一根黑色铁索自长空垂下,仿佛是无止境的延伸,端部落在下层,淡淡幽蓝色的火焰环绕,时隐时现,冰寒的戾气近乎不可一世。

饶是隔得远了,顾长月依旧能够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气息,不知为何,心的喜悦将她整个人也填充起来,先前所受的伤也仿佛忽然之间愈合了一般。

小花欣喜不已,恨不得拍手称庆,喜滋滋地道:“真的是叶释寒,他简直太靠谱了,每次都是紧急之时现身。”

顾长月应声称是,她无法看到自己脸上明艳动人的喜意,将无涯收起,背后的双翼法器扇动得越发有力,堪堪追上御剑飞行的径河。

赤焰魔君速度不慢,紧随其后。

到达斯图聚居处的时候,一切已然诡异地安静下来,天地间唯有风雨肆掠,抬头唯可见裂缝黑云涌动。

那红色怪物已经不见踪影。

斯图聚居地被妖兽踏平,满地都是血淋淋的尸体,有人类,也有兽类,其不乏自层下来肆意杀戮的妖兽,浴血的鸟兽也死在了地上,尸体上诡异的戾气盘旋。

浓郁的血腥味在风雨显得异常刺鼻,闻之欲吐。

不过见此情形,顾长月已然明了,定是小师叔这根三生轮回索的功劳。

近了才发现,三生轮回索自长空延伸而下,却是落在神女冢的位置,并非斯图聚居处。

可她自半空落下,立在和着血水的大地之上,却寻不见叶释寒的气息。

抬头望了眼铁索,阴灵之气汇聚双目,只见那三生轮回索没入滚滚云层之,又穿梭了天外之天的云雾,像是在上层空间。

她心道:“小师叔莫不是在上层空间,因知晓我在下层,故而以这三生轮回索为介,想带我上去?不过他如何这般笃定我就在下层?”

正想着,便觉纳戒之阿丁反应颇大,她埋下头,顺着牵连在自己手的白色丝线感应,果然感应到了信息的传递。

叶释寒没有说话,也没有用传讯符,而是用阿甲传递信息,尽管没有声音,顾长月却异地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只属于阿甲阿丁,也只属于他和她的交流方式。

他在告诉她,要她顺着三生轮回索上去,上面的空间他已经打开,但出于某些原因必须由她自己上去。

这些原因使他受到了阻碍,情况似乎非常复杂,无法长话短说,他便简简单单地将重点提了出来。

而由下而上的过程,尽管有三生轮回索的气息震慑,但毕竟小师叔不在,又隔着那么长的空间,也只有不到一层的威力罢了,其间不畏惧这层威力的妖兽不可能没有,她自当带着部分斯图强者,一同冲出去。

当然,对于普普通通的修士来说,饶是已经修得元婴,对三生轮回索的气息也是退避三舍,这也就注定了只有她才能带他们去往上层,况且斯图子民的实力还受到诡异法宝的压制。

顾长月明白叶释寒的意思,便让阿丁传递了信息,顺道关心了一下叶释寒晋级状况。

虽然三生轮回索不曾散发所有的气息,但她却清楚感受到这些气息有所突破,隐隐间透露着更为疯狂的力量,仿佛平常极为安静,但若是轻轻一捅,立刻会引起恐怖的灾难,这显然与叶释寒的修为有关。

如此说来,想必叶释寒这五年之间,凭借着空间的仙气,跨越了一个巨大的鸿沟。

这个鸿沟顾长月前世尝试了八次,次次都徘徊于生死边缘,经历了无数磨练方才得以跨越。

不说顾长月,便是暮云埃顾长乐之流也十分不容易,跨越的过程即艰难又痛苦,至少也要消磨数十年,而叶释寒却只用了五年,或许大部分原因是由于空间仙气的缘故,可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毕竟这不再是普普通通强者的晋级,而是从化神到炼虚…

不过这气息感受起来很不稳定,像是闭关途被生生打断,根本没能好好稳固,若是不持续下去,只怕会有危险。

这叫顾长月颇为担忧。

叶释寒很便回复了她,却不提自己为何未曾稳固便断了闭关,只说自己无碍,这厢在上层等她,要她注意安全。

顾长月知晓叶释寒的脾性,平常冷冷冰冰不说话,却倔强又执著,不由地,她的脑海忽然浮现出他宁肯咬牙承受痛苦,却一动不动一声不吭的模样,心里轻轻地颤抖一下,不知为何竟有些心痛。

她扯了扯阿丁,干脆传送语音道:“小师叔,我很担心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片刻阿丁轻轻动了动,顾长月感觉到来自另一头难掩的欢喜,耳边是叶释寒的回答,只有一个字:“好!”

这个字极轻极轻,又蕴藏着怪的力量,她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小花也忍不住道:“平常习惯叶释寒冷冰冰说话,现在倒是古里古怪起来,阿月,我就说他待你不一般吧,说不准这次也是为你专程赶来。”

听闻小花所言,顾长月蓦地一怔,下意识便收敛了心所有的情绪,淡淡道:“小花,切莫胡言乱语。”

小花知道她不喜欢提这些,又怕被她隔离在神识里,也就闭口不言。

倒是无涯道:“这人,挺好的。”

顾长月有些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现下什么情况,哪里有心思想别的?”

说罢,看向别处,仿佛毫不在意。

但事实上,只有她自己清楚,自己不过是刻意不想起罢了。

长袖之下,双手不由紧紧握在一起。

她想起他一次一次救自己于水深火热之,想起他一次一次告诉她不要害怕,也想起他对她安静的微笑,她的内心深处,有些悸动,但这让她感觉不适,故而便直接压制下来,什么也不想。

正如此刻,她若无其事地将视线扫向四周,观察周围的情况。

径河已经自墨色长剑上跳下,一脸沉重地翻看斯图子民的尸体。

这时,茗婼拄着拐杖,在纯玄的搀扶下,微微颤颤地过来,见着顾长月与径河,明显是长长地吐了口气。

她身上的衣衫已经全部湿透,贴着皮肤,脸上满是皱纹,看起来像是一只猴子。

纯玄同样也颇为狼狈,但是他身材高大,长身玉立,怀抱着一把天蓝色的古琴,脸色俊逸,倒与茗婼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五年来,顾长月相处最多的便是二人。

茗婼年纪颇大,见识广阔,在人前故作高深渊博姿态,事实上童心未泯,嬉笑怒骂间都脱不了稚气,只偶尔对着镜子悲秋伤怀,黯然泪下,但很便也恢复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顾长月,幻想到达上层之后能够恢复容貌。

纯玄不爱说话,眉宇间明显带着一抹愁绪。

茗婼告诉顾长月,他喜欢的女子还来不及和他结成道侣便身陨在百年前的大战之,至此他便没有笑过。

他喜欢抚琴,顾长月夜夜都会听到他帐篷里传来的琴音,一曲安魂曲,如幽深的哀怨,亦如清风拂过的叹息,斯图子民相伴打坐,里头缱绻的思念和悲凉却不知有几人能够听懂。

除了抚琴,他最多的时候就是默默地站在茗婼身边,不说话,也不动,低垂着眼帘,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此刻他也是低垂着眼帘,抱着珍爱的古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倒是茗婼一撅一拐地走过来,道:“族长,神女……”

只是话还不曾说完,半是浑浊半是清明的眸子里忽地露出惊讶之色。

顾长月看在眼里,只一息之间,便感觉后头扑来一股浑厚的热浪,直击她的后心,力量强大,不留余地。

第276章 神授

她的眼忽地燃起一道冰冷的紫芒,身子顺溜地向身侧倾斜,避开那道浑厚的力量,接着脚下不做丝毫停顿,只见无数层层叠叠的重影闪现,人已经不在原地。

如今她的鬼影步早已练得炉火纯青,再加上实力的推进,施展起来更是变化莫测,甚至每次分化出的重影根本分不出真假,四方扩散,无声无息,捕捉不定。

她往茗婼身后躲避,不假思索。

与此同时,茗婼已经以极的速度恢复,仿佛与她心有灵犀一般,随即提起手的拐杖便冲了上来,将她自重影之寻出,拉手拽出来拉到身后,狠狠地迎上那道热浪。

片刻,两道力量撞在一起,只听轰隆隆的声响,茗婼的身子倒飞回来,向后退了三步方才稳住身形。

而另一头,赤焰魔君也是后退几步,站稳之后,抬头看向顾长月,眼闪过一瞬的惊讶。

原来方一见着自长空垂下的黑色铁索,感受到来自铁索疯狂阴冷的气息,他便知晓来者定是地下城行刑狱长叶释寒,这个时候他心就有了计较。

他想叶释寒现在没有现身,但必定就在周围,作为地下城行刑狱长,自然不会放过自己这个魔修,况且自己手还有丘鸢。

如果叶释寒要自己死,这里只怕没人能够保住自己,因而不如使个冒进的法子,先将顾长月制住,以顾长月为人质要挟,倒也可以给自己争取时间及空间。

只要顾长月在手,不说叶释寒,茗婼等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算盘打得好,只是不料顾长月已经早有准备。

顾长月至始至终都不曾对他放松过警惕,更何况是这个时候?

感受到赤焰魔君强大的力量袭来之前,她便已经将阴灵之气沉到了双腿,时刻做好准备,不过她原以为赤焰魔君会高明一些,却不想他当真如此冒进。

她站在纯玄身侧,目光淡淡地望着赤焰魔君。

茗婼不知道赤焰魔君何故偷袭顾长月,但此刻怒从心起,也不顾自己身上的新旧伤势,扬起手的拐杖便砸向赤焰魔君。

只是她手的拐杖还没来及落下,整个身体却猛地一僵,脑海“轰隆”一声,便沉入无边无际扭曲阴寒的绝望之。

诡异的恐惧袭上心头,仿有一只大手将她拽住血腥的地狱深处,耳边是撕心裂肺让人胆寒的嘶吼。

她瞳孔异样地收缩,灵魂在疯狂的气息下努力挣扎,明明只是短暂的瞬间,却如永恒般久远。

痛苦,惊恐,绝望。

直到最后一刻,好不容易挣扎出来,却也已经手足无力,若不是手的拐杖还算是一件品仙气,只怕以她的修为也已经瘫倒在了血水混杂的泥泞之。

她冷冷地呼吸一口,努力使自己清醒过来,这才发现径河与纯玄的脸色都苍白难看,似乎也才将将从那诡谲沉郁的气息挣脱出来,眼流露着显而易见的惊恐。

而相比两人,赤焰魔君则像是被什么重击了般,仰躺在妖兽的尸体,嘴里不断灌出鲜血,看起来近乎是奄奄一息。

至于顾长月,她站在纯玄身侧,埋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事实上,她很清楚方才那一击是叶释寒所为,而她至始至终都没有料到叶释寒会忽然出手,那一击之下,她自然惊讶不已,可是除此之外,心又升起淡淡的温暖之意,说不出的触动。

她本不是无情之人,这么久以来不断告诫不要多想,并且不让自己多想,只是害怕重蹈上辈子的覆辙,可即便如此,有些感觉她却非常清楚,也不是说不去留意便能真的不去留意的。

这是他再一次护她,默默无声,不求回报。

方才她甚至能够通过阿丁感受到他难以抑制的愤怒和杀意,只因为赤焰魔君偷袭她。

她握住拳头,心情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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