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部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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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其实已经头晕目眩,全凭用指甲掐了手臂,才没有先伏倒下去,突觉一阵劲风,吹灭了手中白烛,一把熟悉的声音道:“方有财纵然有恶,用七星海棠这样的剧毒,还是过了。”

她抬眼一看,竟然是方大可站在门口,还尤带责备之色看向她,她笑道:“连这你也认识,可见…………………”只觉额头火般灼痛,全身不断有虚汗冒出,还要不忘笑话他:“可惜果然是酸秀才。”

她渐要昏迷,感觉他坐在床沿,搭上她的脉络,又凝神打量她,叹道:“这风寒再不治,恐怕渗及心肺。”

原来他还是个大夫。………………楚楚本来想说自己是妖孽,哪里那么容易有事,奈何不住迷糊下去。感觉他将自己草草包裹了起来,叹道:“这里如今也住不得了。若不嫌舍下浅鄙,就暂留几日,只恐你锦衣玉食惯了,吃不惯粗茶淡饭,但如今也只能从权了。”

楚楚想:看你这穷酸拿什么招待我?………………………终于抵抗不住那阵倦意,老老实实伏在他胸前睡了过去,还感觉他微微的叹气,但胸口不住传来阵阵暖意,让她嘴角流出一丝微笑,朦胧中想:接下来的日子,倒是不会无聊了………………………………………………………

接下来她都是昏昏沉沉的,知觉还没有完全丧失,感觉有人轻轻宽去她的衣物,给她用温水擦拭全身,那手好像一直在微微发抖。

随即自己就被换了干净衣裳,感觉他替自己推天门,揉太汨,推坎官,揉膻中,运八卦。随后有汤药送入她口内,出身慕容府,当然立即就分辨出中有桑叶、连翘、杏仁、薄荷、桔梗、黄芩、牛蒡子、s干、前胡、大青叶………………

好像他的医术也不差么?她倒是放了心,想:医者父母心,男女虽然有别,不妨从权,至少自己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一番折腾下来,感觉自己倒舒适了很多,头疼也轻了不少。听得他不稳的呼吸,想着这番倒把这酸秀才累得不轻。此人倒果真有侠义之心,亦不乘人之危,可惜明明一身精湛医术,何故埋没乡野?抑或另有隐情?…………………不过自己既然不愿旁人相问,何必穷究他人?一念及此,豁然开朗,便甜甜睡去。

心羡游僧处处家(三)

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似抽丝。待得慕容楚楚真正能勉强在房中行走之际,才发现自己如今的所在,竟赫然是最多远观过的泥墙茅屋。

但见几间平房,一溜排开在旷野上(不用说,定是这里地价低廉)。居中的大略算客厅兼课堂,摆放着竹几竹椅,文房四宝及各类书籍。左侧是那酸才的房间,如今房中唯一一张勉强称得上宽敞的竹床业已被她占据,但棉被都陈旧不堪,被面洗成近白色。因她连日里病情反复,发烧不止,不能离人,方大可便在房中另一角支了块木板,算是搭了张小床。右侧的房间内整整齐齐搭了十几张小竹床,被褥倒是半新的,都是那些被他收养的孤儿的,楚楚一点,共有七男五女,小的不过五六岁光景,大的也不会超过七八岁。可能因幼遭劫难,都比同龄儿童要成熟,已能料理自己的生活。

这方大可在房前开了几亩地,植种蔬菜;房后千杆翠竹,看起来倒似桃源生涯,但楚楚思及当时受田的农民,一个丁缴一份租赋,服一份徭役,每丁每年纳粟2石(担),叫做租;纳绢2丈,另外加绵3两或麻3斤,叫做调;每年无偿劳动20天,不需要劳役时,每天收绢3尺,叫做庸………………如此种种,就凭他授课的微薄收入,还要供养十几个幼童,确实大成问题,问之,竟曰:“非淡泊无以明志。”她一口水含在嘴里,撑不过喷将出去,将他淋个湿透,叫小儿们乐了半天。

几日后便下大雨。楚楚内力全失,在房中只觉寒风四面透入,不住听得嘀嗒声,竟是几个屋角不断滴下水来,她正待惊呼,却见众小儿均默不作声,训练有序地捧了盆去接,叫她听了一夜的“大珠小珠落玉盘”。

她哪里再看得下去,乘那秀才一早出门之际,唤了路人延请来工匠,好好将此地修葺了一番,在屋顶都密密铺上青瓦,并将破旧的墙面也修补过了。待得方大可傍晚回转,只见餐桌上堆满了各色菜肴,碗碟上还印有酒楼表记,那自称湘柯的女子,与众小儿吃得正欢。楚楚正待招呼他,却见他环视四周,俊面渐渐肃沉。她心里凉了半截,那些儿童见方大可面色不善,都怯怯放下碗筷,一个个退到了屋角。楚楚方待说个笑话缓和一下气氛,却听他道:“湘姑娘若嫌舍下粗鄙,尽可自去,何必大费周章?方大可一介穷儒,过不惯这种日子,也不能一再接受别人的施舍。”

楚楚要楞一楞,才省起湘柯如今正是自己的名字。这么说来,自己的一番好心又被当成了驴肝肺。要依足她平日的脾气,早就揭案而起;但思及他连日来日夜照料,又见孩子们均面色煞白,到底硬生生吞下这口恶气,放柔了声音道:“我不过是过客,自然迟早都是要走的,也没有想过要改变你们的生活。只是这几日麻烦了先生,也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更何况这些孩子平素里都饥一顿饱一顿,难得用点正经的,又是长身体的时候。你纵有多少气,也等他们好好用了这顿再作道理。”

…………………………………………

她哪知方大可冲口而出这番话,见得众小儿懦缩不已,又见她面色不变,居然神情自若回了一番话过来,挡在孩子们面前,倒像是护雏的母j,神态之温柔,为生平罕见,心中大悔。思及几日来,她对这些孩童疼爱有加,就算时昏时醒,见得他们近身,总努力微笑相对。后来他们主动为她奉药,无论烫冷,她都立即一干而尽。可见她倒是一个难得的良善之人,也从未像此地女子那样纠缠自己,其实根本可以说对自己不屑一顾。听她说到要走,居然心底仿佛被什么重重扯了一下。他心中惭愧,又暗自心惊,更不知如何调转话头,只能微微点了点头。

众小儿见他面色放缓,欢呼一声,各自抢回了自己的地盘,踞案大嚼,憨态可掬。楚楚本来定会心笑出声来,但此刻心中郁愤更积,虽然面带笑颜,但那笑容维持到童儿们安寝以后,终于完全撤去。

那晚她再也睡不安稳,听得方大可呼吸平稳,悄悄起身收拾了行装,掩门而出。她就着星辰辨明了方向,举步而行,才行得几步,就觉一阵气血虚浮,险些站立不稳,觑见道旁有青石倒卧,大呼侥幸,连忙就要坐下。突被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拉了起来,方大可熟悉的声音业已响起:“石上夜凉,你身体尚未大好,焉能就坐?”

楚楚心中气忿,甩落他的手,扭头就走。方大可欲要拉她,又恐她发作,眼见她明明步履不稳,偏偏硬是一步步逞强而行,竟连半点回头的意思也无,心中大急,一个纵身挡在她面前,道:“就算要走,也等病好尽了不晚阿。”

谁知她哼了一声道:“你不愿受别人的恩惠,未必我就喜欢受你的恩惠。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所谓祸害遗千年,哪有这么容易挂的?”早将他用力拨开了一旁,倒累得自己气喘吁吁。

楚楚无论往哪个方向,都被方大可挡住,不由大怒,道:“你再要纠缠,莫怪我用毒招呼你!”

便见他脸色变了一变,楚楚以为他终肯让步,正在窃笑,谁知他出手如电,竟将她x道制住,将她打横抱起,什么话也不多说,一任她破口大骂,充耳不闻,硬是将她抱回了房。

楚楚大为懊悔自己没有先出手,见他将自己放在塌上,犹豫了半晌,还是只解了她上身x道。

她气得一把将他揪住,他下意识躲了躲,便听哧的一声,他的青衣被她一把撕了下来,露出晶莹的肌肤。

偏在此时门被砰一声撞开,几个小脑袋钻了进来,又连忙退了出去,重重合上了门。还有个把稚气的声音道:“湘姐姐叫得那么大声,我还以为来了强盗……………”有几个老练点的连忙叫:“噤声!方先生最怕人家笑话他了。”

楚楚简直是欲哭无泪,看他满面通红,忙不迭去掩衣,突然心生一计,故意邪邪笑道:“你若再留我,就不光是名声了,恐怕我还会强行非礼你,叫你后悔都来不及。”

心羡游僧处处家(四)

果见他面上红晕更深,楚楚还待得意,突见他面色突然一变,痛苦地呻吟一声弯下腰去,面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目中满是痛色,颤抖着伸出手来,运指如风,解去了她的x道。

楚楚发觉全身已能动,见他竟已不由自主地蹲伏下去,脸色蜡黄,不由大急,奔到他身边道:“你怎么了?”伸手一按,他脉象紊乱已极,极其怪异。

他满面痛苦,左手紧紧抓住自己衣襟,低声道:“快!………柜子右边第三个抽屉…………”牙关紧咬,哆嗦起来。

楚楚急奔到柜子边,果然寻出了一个青花小瓷瓶。她看着他挺秀的面庞业已皱成一团,不敢怠慢,连忙从中倒了一丸给他服下。只觉那药丸色呈通红,有一股异样的香味,那方大可服下后,伏在地上不住喘息。她心中疑惑,又取了一丸在鼻边一闻,又略微舔尝,不由她大惊,分明其中含了相当剂量的麻醉品!

这个样子……………简直就是服毒!她无法把瘾君子和面前的木讷秀才联系起来,怔怔坐落下来。待得他平复后起身,直视着他,问道:“我们虽然萍水相逢,但我觉得你倒不算是个坏人,又精通医理,为何要服用这等麻醉剂?你肯定清楚,久而久之,将会成瘾,难以戒除。”

他目中痛色更深,清冷的目光凝视她,良久。楚楚正以为他不肯说,突听他道:“现在已经减量了,这药丸是我自己配制的。我在……………以前,被服下一种极乐丸,用以胁迫我替人卖命。每旬不能按时得到解药,全身如被百蚁嘶咬,痛苦难当,不得不违背本心,干了很多伤天害理之事。我后来终于配制出这药,可以抵挡发作时的痛楚,便隐姓埋名来到此地。自觉造孽太多,收养孤儿,不问世事,只希望能洗清我手上血腥。”

原来湘柯不是湘柯,方大可也不是方大可!

楚楚心生怜惜,柔声道:“但长此以往,更加伤身,而且恐怕危及性命。”

但见他目中泛出伤色,却微笑起来,道:“若不能干干净净活着,人生又有何意义?人间岁月,恍如白驹过隙,只求不负我心。人与天地相参也,与日月相应也。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每多一天在阳光下,我就觉得这一日是上天恩赐,完成我今世功德。生即是死,死犹如生!”

唉!斯是陋室……………只觉得面前人犹如池上白莲,品行高洁;又如雪后青松,铁骨铮铮。钦佩之情油然而生,又大起怜惜,道:“究竟是什么人如此狠心?为何要对你下此毒手?”

他沉痛之色更甚,缓缓道:“她们自称天绝门,但我并没有见到过她们门主,只知前来送药的来使均是蒙面黑衣女子。不光我了,本门长老皆遭毒手。他们不甘受辱,已自绝在山中秘谷。”

楚楚只觉一阵寒意,她不喜欢寻根究底,只观方大可之修为,也猜得出其必定出身武学大宗,而且看来身份还不低。细细一想,生生打各个寒噤,道:“看来是有人想控制整个江湖。…………天,简直没有一天好日子给人过的。难道就只能坐以待毙吗?”

只见他俊面露出神往之色,道:“也不然。珍珑阁主萧宁远已召令群雄,重建武林。可惜他还需火候。我身有此忌,力不从心,只求保得门下弟子安宁,退隐归林,未尝不是赏心乐事。”

楚楚见他如此钦佩此人,好奇地问:“珍珑阁主是干什么的?”

他笑着看了她一眼,道:“珍珑阁是武林传奇,据说无所不知,包罗万象。阁主萧宁远一身所学,匪夷所思。而且年纪不过双十年华,是江湖四公子中第一人。”

楚楚更加好奇,道:“那江湖四公子又都是什么人呢?”

却见他俊面又是一红,楚楚心急道:“快说呀!”他嘴巴动了几动,最后无奈道:“反正前两句是:珍珑天地秀,修罗倾世绝。”

她还待再问,他却道:“很晚了,你身体未痊愈,还是早点休息吧。”

…………………………………………

楚楚笑呵呵站在田埂上,将布衣葛裙挽得老高,扛了一把锄头,领着一群儿童,对着旷野高吟: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十三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j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在田间锄草的方大可闻言抬起头来。他幼习老庄,并不以美丑为意:“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诡谲怪,道通为一。”看她这身打扮,露出白玉般的肌肤,那开怀的笑容,映在阳光下,比春光还要温暖。他明知她十指纤纤,必定出身豪门,竟然也有模有样,学耕弄织,乃至浆洗衣裳,刷洗碗筷,不吝辛劳。原来的金线绣衣,统统不见。布衣荆钗,看在他眼里,何等美丽。可惜……………这一切,并不是为了他。在她眼中,没有那种光芒。

她五官本稀松平常,连清秀都够不上,唯有那双眼睛,黝黑深邃,比珍珠泉还要难以辨别其上的沉沉霭暮。湘柯应该不是她的名字,但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再谈任何关于身世的话题。但她定然出生医学世家,还问他拿了一丸未曾服用的极乐丸解药,说要仔细研究。

生死他早已看淡。但此际阳光遍洒,春光将回,看着面前人笑靥如花,突让他觉得人生虽然短暂,但亦有甘甜回味,渐渐更添怅然:为何时光不能久久停留?春光何必如此短暂?

此念一出,猝然一惊。自己竟然从什么时候起,忘记了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难道竟开始想改变自然之美?

此刻楚楚迎风而立,踌躇满志。她身体日渐好转,这几日上窜下跳,将这酸秀才的草庐用她的话说就是“好好改造了一番”。她首先巡视了四周环境,发现此地虽然偏远,还是有几户农家在附近,他们倒是很尊敬方先生,但据说他从来不过去叙话,真正孤僻。她甜言蜜语,称他们为乡邻,送上蔬菜,他们也赠以瓜果。这样一来二去,混得熟透,她便央求他们帮忙多开垦了几亩荒地,还在他们教导下种上水稻。又不管方大可,拿定他如今拿她没办法,堂而皇之延请工匠,盖了几间朝南的平瓦砖房,买了崭新的被褥,还搭上了明亮的厨房,乃至还建了一个小药馆。她又仔细跟工匠沟通,做出了不逊于将军府的卫生间,连污水管道都定制铺设好了,通往附近河流。看着他们惊讶的神色,她委实得意。

其实也是天下虽大,她却不知能往何方。此地偏僻,人迹罕至,倒叫她安心不少。方大可自然不会多问,众小儿虽然淘气顽皮,大概因缺少个姐姐,也非常懂得讨好她,每日里团团跟着她,叫她连想心事的空隙都没有。

唯一可恨的就是银钱花得太快。看方大可一看到孤儿就满脸怜惜,一把抱起;然后她明知不久就会入不敷出,还是默许他带回来。两个人都不可能抛头露面,当然也无从作什么生意。明珠是要最后动用的,现在就开始变卖,也太惊人了一点。而且这也是她从将军府带出来的唯一纪念了。

最关键的,是她准备配一味解毒丸。那极乐丸的解药,她虽然没有完全研究透,但是记起慕容府有一味药能解百毒,但所需药材,所费甚巨。目前真是坐吃山空,她一想起来就觉得头大。

漏泄春光有柳条(一)

不过火烧眉毛,且顾眼下。实在不行,也只得拿去按掉。她深深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对目前她这种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表示满意,终于跳下田头,对那书呆子甜甜一笑,道:“进宝今天孵出了七只小j。”

方大可笑起来。这女子委实可爱,养了一只公j,一只母j,一曰招财,一曰进宝。看这个架势,大有要大批圈养之意。他不忍拂意,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憨憨一笑。她对他没有剧烈赞美大为不满,哼了一声,自到旁边拔草去也。

照例待到晚霞满天,她跳起来一把拨落方大可手中农具,招呼孩子们:“走喽,回家吃饭!”

她笑吟吟领头在前面走,却看到被她称为乡邻之一的李老汉,捧了两坛看起来是自家酿的米酒,远远走了过来。

酒?自此病后,多日不沾。她大喜过望,连忙迎了上去,果然听他道:“老汉酿了些米酒,今日取出,特带给方先生和湘姑娘尝尝。”

定是她前日治好了李大婶的腰疼之功。楚楚乐颠颠接了过去,笑道:“多谢多谢!”见那酸才红着脸和李老汉答话,觉得大有进步,率先冲进厨房,喝令小儿们:“还不快帮我来做饭?”

她哪里知道李老汉正在问方大可:“方先生和湘姑娘还不成家?也好早日有个照应。到时我们大家一准来帮忙。”

方大可俊面飞红,好容易打发了热情过度的乡邻。已见得那女子手脚麻利地将一桌家常菜肴布置完毕。孩子们都找好了自己的座位,碗筷敲击之声此起彼伏。她见他回转,早给他盛出了一大碗米饭,笑道:“酸才!吃饭了。”

这口气如此熟捻,叫他心花朵朵绽放,愣愣端起碗筷,突发奇想:若当真就是此地一对平凡夫妻,可能也是人间乐事。

楚楚忙得近乎焦头烂额,总算把这堆吵闹不休的小兔崽子安顿下了,终于取过了酒,美滋滋地自斟自饮起来。那酸才不知哪里去了,不过正好没人在耳边鼓噪当心身体喝酒伤身之类。

那酒不知加了什么材料,居然呈橘红色,入口竟极其甘甜,有点像果酒的味道。她心中大乐,连饮几杯,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更加觉得不过瘾,索性举了坛子过来,大口而饮。

其实楚楚不知道此地土制米酒,酒性甚烈,而且往往叫人不知不觉醉倒。她只觉得眼前景物渐渐模糊,叫她全身飘飘欲仙,灵魂似乎超脱了躯体,世间烦恼,统统抛却。

方大可刚刚整理完药书,不见湘柯房中灯亮,来到客厅一看,见那女子兀自抱了一个酒坛,醉得迷迷瞪瞪,人事不省。

他又好气又好笑,将她怀中酒坛拔出,她还知道要夺回去,不能如愿,孩子般咕囔了几声。他只得将她抱回房中,还未完全放到床塌上,见那女子手在空中乱抓,突然摸到了他的身体,甜甜一笑,环紧了他,将自己紧紧靠了上来。

浓浓酒味带着她身上的甜香,混杂成一股奇异的味道,突然叫他多年的吐纳修炼,此刻全然失去了作用,竟情不自禁要向她面上,紧贴上去。

他大惊失色,狠掐了自己一记,刚刚清醒过来,突觉她竟然摸索着吻上了他,将香舌送到他口中,诱引他与她不住纠缠。

他完全是凭着直觉生涩地回应她。她吻了半晌,突然停了下来,偎紧他。他一动都不敢动,片刻,突听她嗔道:“少华!你怎么又忘记了?!”

他脑中轰然便是一响:原来她认错了人………………

但她随即便伸过皓腕来,干干脆脆,来解他的衣裳。她醉中的力气惊人,他一方面怕弄伤她,一方面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形,居然被她拖入被中,头晕目眩之际,觉得她玲珑的身躯环上了他,在他身上点燃了魔法,竟叫他听凭直觉,随她舞动的节奏,落在一个全新的至乐境地中去。虽然,她分明在那里断断续续,低声呼道:“少华,你来了。”

…………………………………………

一场春闺梦,送人返长安。

那梦如此真切,分明是少华轻怜蜜爱,无限温存,当阳光洒在窗前,将她从甜睡中唤醒时,她还舍不得睁开眼睛。衾中尤温………………不对头!怎么分明环抱的是一个温软的身体!

她蓦地圆睁双目,定睛一看,险些晕过去,不由失声尖叫。

这个声音将那酸才唤醒了。他揉揉眼睛,醒转过来,见得如此情形,那恬静的俊面上如桃花开遍,偷眼一看,那女子竟然裹了被褥缩到一角去,口中忿忿道:“可恶!………酒果然是穿肠毒药!”

她突然伸出一指来点向他,气道:“酸才阿酸才,我糊涂,你怎么也跟着糊涂?!你的武功呢?你的点x功夫呢?”

他心想:我还想问自己呢。垂下头去,呐呐不言,却听她道:“快告诉我,你不是第一次。”

这女子……………他又好气又好笑,抬起头来,见她满眼希冀地望向他,不由脱口道:“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却见她苦恼地抱紧了头,恨恨道:“连编个谎都不会………………阿,酸才,你快跟我说,我是不用负责的,对不对?”

原来有一种痛楚,更甚于体内剧毒发作…………………他应该安慰她,但要叫他承认昨晚不过是一晌贪欢,更叫他痛苦,他只能涩然道:“如今,我确实没有资格能给任何人将来。湘姑娘,你放心,只要你高兴,就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决不会要求你什么。”

楚楚眼见他披衣而起,那神情叫她不忍再看,但不知道怎么开口,看他就要开门出去,脱口而出:“且住!”

他木然立定,良久,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用被子将自己团团裹住,露出了小小的脑袋,还要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的手臂来,宣誓般道:“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心中有股暖流涌上来………………他微笑起来,急急道:“快钻进去,小心着凉!”

掩上了门,长长出了口气,突见众稚子早已起身,各各捧了一本书读着早课,煞有介事地高声朗读:“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看起来很是认真,但那眼角,都从书缝里瞟着他。

这算不算被逮个正着?!他头一次觉得养这些孩子也是件麻烦的事,面红耳赤,望风而逃。

漏泄春光有柳条(二)

和方大可这种人相处,其实很像一杯茶。入口也许清淡,回味却有甘甜。

即使发生这样的尴尬事件,他晓得她难处,果然决不多提,连日相处下来,连神情也未流露一丝暧昧,果真君子坦荡荡,心可昭日月。

楚楚不晓得多喜欢他这个样子,心下登松,决定把这个田园生涯进行到底。时值阳春三月,万物复苏,她教小儿念:“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日长雄鸟雀,春远独柴荆。”看到屋房新移栽的桃李,枝头春意绽放,心中无限喜悦。

听说此地有个珍珠泉,就在不远,终年水流不断,四季恒温,她十分艳羡,准备乘着夜色朦胧,人烟稀少,一探胜幽。

当晚月影横斜,她根据乡邻的指点,果在几里外看到了珍珠泉。青山隐隐,遥相横卧。这泉水呈圆形,色泽清透。串串银色水泡自水底翻涌而上,月光相映,如泻万斛珠玑。泉从沙际出,自底以达于面,四周还建有石栏石凳,想是周围常有人前来沐浴濯洗。

看着四周无人,她除去鞋袜,试探着走入泉水中,果然水中甚温,方踏进去,已觉浑身舒畅,每一个毛孔都说不出的畅快。她到底还知道谨慎,好在这泉占地不广,就用事先准备好的纱帐团团围了个圈,又布下了五毒迷阵,这才放心地解去衣裳,投入泉水中。

终于可以除去这假面。她掬起一捧泉水,浇到脸上,将那乌黑的秀发,密密梳洗。看月色盈盈,映得倩影越发妖娆,清清泉水中,自己的面容还是一样的美丽。她好生苦恼:自己究竟哪里不算人?!也没有什么异样啊?

她在水中自由游弋,就像一条自由的鱼。好,暂且不理会重重乡愁,就要从心底冒出来。暂且不去想点点相思,夫妻结发,相敬如宾恍如就在昨日。就借这珍珠泉水,来洗涤心底的愁闷,游到兴处,曼声歌唱:

“请允许我尘埃落定,用沉默埋葬了过去。

满身风雨我从海上来,才隐居在这沙漠里。

该隐瞒的事总清晰,千言万语只能无语。

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喔原来你也在这里。

啊那一个人是不是只存在梦境里,

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

却换来半生回忆。

若不是你渴望眼睛,若不是我救赎心情,

在千山万水人海相遇喔原来你也在这里………………”

这歌她自母亲那里听来,不是当世的曲调,她不大解其意,却极为喜欢。她一连唱了几遍,听山谷传着回声,满怀惆怅,挥之不去,不禁停在水中,轻拂泉水,幽幽叹息。

突听一个陌生的声音道:“姑娘正值青春年华,绮年玉貌,到底有何心事?为何深夜孤身,独自在此悲歌?”

她差点魂飞魄散,一个冷子潜入水中,只露出一双美目,看到一个锦衣少年,眉清目秀,腰悬长剑,旁若无人走进泉边。如此狠辣的五毒迷阵,竟对他一点都不起作用!

…………………………………………

他见她满面羞愤,更增娇艳,哈哈大笑,激荡起林中山鸟,转过头去道:“是我唐突佳人了。小可是被姑娘动听的歌声吸引而来的,这样美的声音,真是闻所未闻。如此星辰夜,得见如此倾国色,是小可三生有幸。所谓色不迷人人自迷,姑娘莫怪阿!”

他虽然说得客气,但楚楚思及他在一旁不知窥看了多久,不觉怒从心头起。她这段日子考虑到自身的弱点,与此地工匠琢磨做了一把小小的弩弓,可以随身携带,能发s出银针。当下几把将衣服套在身上,拿起弩弓一按,看满天银针,向那少年笼罩下去,心中暗暗高兴。

谁知那少年头也不回,宽大的袖袍一挥,早将银针一把挥落。转过身来,笑嘻嘻道:“姑娘生气地样子也极美啊。容小可自我介绍一下,在下出身蜀中唐门,单名一个秀字。不知姑娘有否听说过‘珍珑天地秀,修罗倾世绝。蜀中风流子,武当谪仙人。’在下就是在江湖四公子中排名第三的风流客。”

楚楚省过神来,见他眼睛还在骨碌碌地不停围着自己打转,不由大怒,啐道:“呸呸呸!什么江湖四公子,我还当是什么样的人物,原来只是会调戏良家女子的轻薄儿。还不快点给我滚!”

那唐秀楞了一下。他出身名门,少年便名噪一时,自恃年少英俊,风流倜傥,出得江湖,多少女子趋之如鹜,从来不需要用强,都是两厢情愿,还没有被这么抢白过。见那女子在月下美如仙子,都不似人间中人,轻嗔薄怒,何等动人,叫他才泛起的一点羞愤,登时雪消,笑吟吟欲去搀她的手,道:“素女曾柔之后,我还没有见过这样美的人物。姑娘可曾定亲?仙居何处?待小可禀明爹娘,上门迎娶如何?”

他本来以为还需多花点力气,谁知居然真的让他将她的柔夷牵到了手中。触手那种滑腻,仿佛是顶级的丝绸,他全身都已酥软,看着那女子粉面半垂,心花怒放。

突觉手中陡然一痛。他一惊,见手上果然被扎了个针孔,已觉手掌渐渐发黑麻木,那女子早疾步退了开去,口中低声道:“这可是你自找的。”

如此狠毒!……………他却微笑起来,从身边取了一个药瓶,自取了药丸服下,凝目运气。楚楚只见他头顶冒出缕缕白烟,片刻工夫,竟然手上黑色全部退去。楚楚大惊失色,连连退后,只见那张秀美的脸步步紧过来,还要笑道:“姑娘果然有几下子,难怪还能摆出五毒迷阵。但姑娘可知蜀中唐门乃武林中用毒第一家,唐秀也算得其中翘楚。姑娘还是随了我去,共同切磋毒经,岂不快活?”

他差点就要碰到她了,楚楚几近绝望,抱着侥幸的念头,大呼:“酸才!快来救我!”

她正在犹豫是否要跳入泉中,突见一条轻烟般的人影,飘旋而至,在月光下看得分明,正是方大可。她大喜过望,却见那唐秀退开身去,咦了一声道:“怎么是你,涵真兄?你放着好好的武当掌门弟子不做,怎么跑来这种穷乡僻壤?还穿得如此寒酸,哪里还像谪仙人的样子?!”

楚楚只觉脑中轰然响了一下。难怪那书呆开口闭口老庄之道,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居然招惹上了道家门徒,而且还是个掌门人?!只见那方大可面色沉静,向唐秀行了一个稽首礼,瞟过来的神色,悲喜难测,叫她心中忽上忽下,怎么也落不到实处。

却觉那唐秀在她和那书呆之间来回打量,问道:“这女子又是张兄什么人?难道张兄如今也开始思凡了么?”

漏泄春光有柳条(三)

且住!先别管做错了什么事,那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目前的奇耻大辱,是首先、必须、马上应该还以颜色的。

楚楚权衡了一下形势,当即回过神来。

唐秀只见那女子一个转身,扑入张涵真怀中,娇呼一声:“涵真,他欺负我!”在他怀中大哭起来,犹如梨花带雨。

他只看到那女子娇躯不住颤抖,张涵真的手轻轻拍她后背安抚她。哪知道楚楚正在那人耳边低声道:“他竟敢偷看我,酸才,我勒令你好好给我教训他一顿,叫他知道本姑娘不是好惹的。”

只听那化名为方大可的书呆子为难道:“我们相交多年……………再说不知者不罪…………”

楚楚气得真要发抖:居然还要跟她讲道理!若不是还要装柔弱,当真一个栗子便赏了下去,定要敲醒这个榆木脑袋,现只能在他耳边咬牙切齿道:“这人风流成性,竟然调戏良家妇女,作为一派宗师,是否应该替武林清理门户?!”

却听他道:“没有那么严重吧。…………再说他不是什么都没有做么?我看就算了吧,得饶人处且饶人。”

楚楚怒极,差点将他耳朵一口咬下来,低声道:“他是还没来得及做。…………书呆子我告诉你,要是你胆敢不出手,我回头就通告武林,就说你强暴我,管叫你武当派的颜面荡然无存!”

突听那女子泣道:“妾身清白之躯,今日竟蒙受此辱,无颜再侍奉君子,自当以死明志!”便见她从张涵真怀中挣脱,就要向湖中投去!唐秀眼见得张涵真满面为难之色,只得将她死死抓住。

只见她仰头怒道:“君子既然不能为妾身伸张正义,何苦作此惺惺之态?!”她轻蔑的目光向唐秀扫了过来,道:“想武当在武林中何等威名,难道还畏惧唐门这等j鸣狗盗之辈?”

只见她手往张涵真腰间一伸,已将他腰上所缠的软剑解落下来,泣道:“如若不然,妾身先饮此剑!”便将粉颈往剑刃上送去!张涵真大骇,急急夺了过去,只得回目唐秀,低声道:“唐兄,看来在下只能得罪了!”

唐秀又惊又怒,见那女子以袖半掩粉面,用一双慧黠的眼睛,挑衅地看着他。

他心中酸涩灼痛,难以言表,当下哈哈大笑,反手撤出腰侧长剑,在月光下光华夺目,居然是一把难得的好剑。他左手轻扣剑身,发出龙吟般的声音,口中道:“天下武功出少林,相望唯有武当山。今唐秀就以此流光剑,请教武当绝学!”

流光剑?!楚楚偷眼看去,果见那剑身长三尺有余,剑身上隐隐显出“流光”小篆书,赫然是吴王孙高在建兴二年所铸的传世名剑!

她心下登痒,叫道:“且住!”

唐秀见她喊停,心下一宽,想:到底还是喜欢我翩翩风采。……………正欲往张涵真身后再送秋波,却听她道:“既然是正经的比武,当然要有彩头。”语音一转,道:“我看你手中的流光剑就顶合适。”

这女子竟将他视若无物!唐秀正要发作,突然一喜,笑道:“若是姑娘肯做张兄的彩头,唐秀当然求之不得。”

楚楚心想:此人果真无耻到极点。愈加坚定了要好好修理他一顿的想法,笑道:“江湖四公子要是居然用女人来当赌注,只怕被天下人耻笑。可知芳华易老,异宝难求!”

只见她往怀中取出一物,托在手中,竟是一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缀了根细巧的金线在后面,在月光下,发出幽幽的光芒。

她笑对唐秀道:“唐公子观此珠如何?可敢与小女子一赌?”

唐秀怎肯被她看轻,朗声道:“就依姑娘所言。若张兄能胜得小弟,小弟自当将流光剑双手奉上!”偷眼看那女子,果然闻言一笑,在月下犹如百花绽放,心中一甜,心想:大不了我得到此珠,再双手奉送给姑娘就是了。此番定要好好表现,决不能让张涵真抢了风头。

楚楚紧紧瞪了张涵真一眼,意思是:你一定要给我争口气,不然叫你好看!见他无奈地对她点了点头,大为满意,优哉游哉坐落到一旁的石凳上。

只见唐秀比过一个起剑式,剑身泼洒开来,光芒四s,果不愧为流光之名。唐门本以暗器见长,但看唐秀手中长剑,挥洒自如,一派名家风范,难怪跻身四公子中,敢情并不是光凭容颜风采,也要靠实力来说话。

楚楚一阵担心,向那呆子看过去。却见他软剑在手,整个人焕然一新,神韵悠然自得,点、崩、撩、挂、云、抹、扫、穿、拦 、圈、领、劈、带贯穿其中,行剑如龙之行,首尾相应,刚柔相济,毫无滞涩,风采翩然,飘逸出尘。她在一旁,只觉得身与剑合,剑与神合,于无剑处处处皆剑,果然无愧于谪仙之誉,看得她嘴角露出一缕微笑。

唐秀将剑式千变万化,始终无法突破张涵真的剑网。看起来他的剑法诡谲多变,占尽上风,但他身处其中,暗暗叫苦:武当剑果然名不虚传,难怪张涵真被称为武当青年弟子之第一人,行剑来已尽窥剑中之义,若不是武当剑讲求与人无争,张涵真也不欲咄咄人,早可以将他几招内制服。

他心内焦急,忍不住偷眼看向那女子。适才她明明毫无武功,却仿佛早将两人间的局势看个明白,频频向张涵真微笑,看得他不禁心头火起。

他当然不知道楚楚若不是内力全失,身手未必逊色于他。眼见不能奏效,他长啸一声,突然剑气如虹,刹那间便冲到了张涵真的剑网前。

张涵真觉得他来势极猛,不欲撄其锋芒,轻轻化解开去。谁料唐秀手中长剑突然在此时化为双股,从两个方向同时向他扑击过去,已将他后路完全切断!

这正是唐秀赖以成名的剑中剑,不知曾经斩杀过多少英雄豪杰。张涵真及见此招,大吃一惊,想不到他步步退让,对方竟不顾多年交情,已动杀意!

楚楚见张涵真已将招式用老,大惊失色,几从石凳上立起。却见那呆子突然步态一个踉跄,竟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滑出了双剑合击!

她忍不住喝彩一声,令唐秀更加面如玄铁,双剑更加紧迫地追杀下去,只觉得剑气铺天盖地,双剑犹如双龙戏珠,她在场外,都觉得透不过气来,不觉感叹自己未多在江湖游历,不知道江山代有新人出,一个弱冠少年,竟有如此成就!看来此人虽然风流好色,倒还是有几分真本事。

漏泄春光有柳条(四)

她本来胸有成竹,这下倒是忐忑不安起来。她倒不是心痛那珠子,所谓明珠葡萄,她从来认为不过是句戏言,但此番要是真输给了唐秀,算不算赔了夫人又折兵?这叫她如何能够容忍?!

莫非自己当真眼光不够?她抛开杂念,再向场中看去,却叫她一阵惊喜。只见那呆子使出了一套神形风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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