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部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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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好久,才听他声音传到耳际,也极平静地答道:“好,我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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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娘一阵风般卷入营帐,还没见到人,已喜不自胜地呼道:“大姑爷,这是真的吗?我即将能见到小姐了?…………………”对了,她身体如何?信上有没有提?到底是胖了还是瘦了?”却见房中人俱愁容满面,不觉呆在那里。

杜少华低声道:“据说不太好。”

红娘呆得一呆,愕然道:“不会那个战神说的都是真的吧,那么,大姑爷,你莫非真打算把姑娘送往那里?”

杜长卿摇头道:“当然不。相反,这寒霜王朝如此着紧要将她从此地带走,显然此处与楚楚有莫大的关系,若楚楚当真有劫,那便说明,这里便是她度劫的关键。这个人也是个角色,能想到这一层,还反过来要挟我们。我本来也是要修书请他让我们同去照顾他,谁知道…………………”

碧落从红娘身后转出,撇嘴道:“大姑爷,这男人看着就不好惹,哪里像前几个那么好骗?你简直是与虎谋皮,自然不成。”

红娘道:“我瞧也不见得,不是说愿意让我们见她一面了么,说明还是一个通达之人。虽然不肯让我们下去,但能见一面,知道她平安,我也心满意足了,简直要谢天谢地……………嗯,大姑爷,为什么你的脸色这般难看?”

楚天行猛力一拍案角,遽然立起,厉色道:“这却不成!若是如此,楚楚只怕要恨透了我们。万不能答应他的要求!”欧阳霏缩在角落里,低低道:“可是要想清楚,若不答应,便见不到她。她的情形如何,你真不忧心?”

楚天行颓然坐下,声音渐低,道:“但是如果对着她说了这样的话,不是等于要我把她往人家怀里推么?这情虫每日折磨得我死去活来,结果却要眼睁睁将她送给别人?”

红娘摆手道:“到底怎么回事,我真是一头雾水,有没有人跟我说个清楚?”

欧阳霏应声道:“有!底下那人说了,只要你们跟她当面说清楚没人要她了,便可让她在底下疗伤。否则,便要将她送给寒霜王朝。喏,连措辞都有拟好在这里,点名就有你。红娘,你拿去看罢。”

红娘愕然道:“不要她?”碧落早抢先一步,将那薄薄的几张十色笺取到手中,看了半晌,哈哈大笑道:“这人还真是个天才!倒亏他想得出。”红娘抓到手中一看,呆道:“这也太狠了点吧?”

突听张涵真吞吞吐吐道:“若是她当真病得如此厉害,而非此不能保她平安,涵真倒愿意一试。”

红娘急道:“不能这么便宜他呀,若是这么做,小姐还能不恨你吗?说不定出来了便头一个要将你扫地出门。”

张涵真垂首道:“本来涵真在她心里,也不算什么…………………”突听箫宁远淡淡道:“确如涵真所说,我们别无选择。”

楚天行失声道:“宁远?”咬了咬牙道:“也罢,若是她真的病成他说得那个样子,我也可以。最多…………………最多……………………反正她就是赶我,我也不走!”

杜长卿望向单君逸,只见后者木然看着地上,整个人犹如一个空落落的衣服架子,只觉喉头一滞,欲待开口,已觉不忍。忽听他淡淡道:“我赞成宁远的意见。她本来就该恨我。”漠然阖上了眼帘。

杜长卿大松了口气,望向杜少华道:“现下都明白了。好在杜家有两个人,我又不擅言辞,便由少华代言了罢。”

杜少华结巴道:“我?……………怎么是我?……………大哥你比我能干百倍,反倒不去?”

杜长卿将面一板,正色道:“自然是你了,你们感情从来最好,将来原谅起来也较为容易。再则说了,她陷身在此,都是你平日里太过纵容之故,自然也应由你来应付眼下的局面。”

杜少华急道:“但你才是大哥!”

杜长卿弹了弹衣角,道:“这时候叫什么大哥?!”斯斯然起身,慢吞吞道:“你们都惯着她,说她几句没有什么。我从来和她是针锋相对,再来这么一下,可怎么收得回来?总之,这次都是你们惹的事,自然由你们来应对。我这便与他修书,同意他的条件。该怎么说,你们都要想明白了。红娘,特别是你,据说演戏可是一流的角,这会儿可莫要韬光养晦才是。”言毕,悠然出营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一更新

两茫茫(三)

石门徐徐开启,清晨的阳光立即自门d口缕缕s入,折s出七彩之光。楚楚背倚在轮椅上,深深吸了口清新的空气,含笑道:“这么多天,总算又闻得阳光的气息了。嘉鸿,你嗅嗅,是不是有青草的味道?”

远远似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楚楚侧耳聆听,但觉心花朵朵怒放,四下里一看,才发现自己一直觉得压仄的石城,却原来雕塑精美,壮丽雄伟,石雕上贴金缀宝,堪称富丽堂皇。只可惜身子尚未大好,看多几眼,便觉有些头晕,偏这脚步声又纷乱,辨不清却是何人。倒是身后的容华松开了手,低声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的家人已经来了,我便送你到这里了,保重。”语调淡淡的,就要转身离去。

她正沉浸在久别即将重逢的喜悦中,纵然也不免有点不舍,到底欢喜压过了感伤,轻轻嗯了一声,回头一看,他清冷的身形已半隐入了石门中,见她回首,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她轮椅右侧的一个把手,道:“若有奇变,按下这里,便能退回此地。无论如何,我都会保你平安。不过,久闻杜太傅英明神武,想必区区寒霜王朝,应该不在话下。”潇洒一拱手,转眼便消失在地下。

他竟然走得这般洒脱,倒令她反倒觉得有点依依不舍,喃喃道:“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但听得前方脚步声越来越近,其中一人的脚步,再轻她也分辨得出来,不觉笑逐颜开,高声唤道:“少华!”

谁知道那步声蓦然便顿在那里,再不能闻。她不觉有些讶异地伸长了脖子,却见得甬道尽头,一角白袍一闪,一人已站到路口,明灿的星目惶急地四下里扫s着,见到她时,迅速移了开去,又立即转回来上下打量着她,面色渐渐转成灰白,突然一个趔趄,直直便向地上瘫软下去。旁边那面目刚毅的男子自是石康,也瞪大了眼睛,不能置信般朝她直直看着,见状将他右臂猛力一托,低呼道:“少主!”奋力一拽,将他提了上来。

那张熟悉的俊面有些呆滞地看着她,星目中晶莹闪动,随时都要坠落下来。楚楚纵然知道自己情形不太好,还是没想到会令他怕成这个样子,大觉好笑,招手道:“君逸,怎么,不认识我了么?过来,我的腿还没好,你快抱我回家。” 只可惜大病未愈,声音自己听来都觉沙哑得刺耳,哪复平日里这般甜美婉转,本来好端端撒娇的声音,结果变成了一把粗喉咙在那里扭捏作姿,简直要吓得人毛骨悚然。果见得两人都抖了抖,互相紧握了下手,她不免暗自沮丧,心想眼下一定要少说话,莫再令他百上加斤。

单君逸最先醒觉,失声道:“你的腿?”楚楚已经有准备了,尽量平和地笑道:“没什么事,只是不小心碰到石头上,伤着了。已经敷药过了,只是眼下还无法行走,再养些日子便好。”

他本来走路都要石康扶着,此际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将石康奋力一甩,抢步过来,将她腿上毛毯一掀,抓着她裙角裤脚,便使劲向上一提。待得看清,他的手簌簌发抖,连几块轻绸都似不堪重负,身形更抖瑟如风中之烛,面色如纸,竟向她身上便倒。幸亏石康机敏,从他后心一把将他拉了回去,鼻音浓浓,道:“少主,大局为重!”

男人就是这样,寻常日子看着似乎能顶天立地,真正碰到事情,便束手无策了。明明是她陷身苦境,结果他倒比她看起来更像病人,身上瘦骨嶙峋,简直没有几两r,见风似乎便倒。她暗自好笑,只得再开口用那哑声宽慰他道:“没事,都过去了。现在看起来可怖些,过几日便好了。”忽听石康低声道:“不错,会好的。”手在他背上按了下,总是她眼光不济,怎么看起来像是在单君逸身上狠命掐了一把。后者身子剧烈震了震,喃喃道:“是了,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总算慢慢挺直了佝偻下来的身躯,定定凝望着她,英挺的剑眉向鬓角微微一轩,嘴角死死一抿,星目中,那种睥睨自雄的神情又回来了。

她嗯了声,赞道:“这才是我的君逸。”却见后者身躯陡然颤动了下,面上将笑未笑,似哭非哭,靠着石康伸过来的手臂,淡淡道:“慕容姑娘此言差矣,人都是自己的,哪有什么你的我的。”

她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叫道:“君逸!”那熟悉的星目空落落的,几乎是有点呆滞地垂在她身上,嘴巴一开一张,木然道:“既然慕容姑娘无恙,本……………本公倒正有事要与慕……………………慕容姑娘相………………相商…………………”

石康头都快及到地上,她死死盯着眼前人,脑子这时反倒格外冷静,灵光一闪,截住了他的话道:“我明白了,君逸,你一开始便知道的,对不对?只是,想脱离慕容府,其实简单得很,大可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只要一页薄纸足矣,又何必拖累其他无辜之人?我倒罢了,蒙天所佑,每每死里逃生,其他人又何辜,一样是人生父母养,难道就合该被你葬送于此?”

他听得此语,突然昂高了头,冷笑道:“其他人………………其他人…………………是了,我就是看不下去你这样水性杨花的个性,左右逢源,如鱼得水,坐享齐人之福,简直不知廉耻!今日和这个卿卿我我,明日便与他人说什么海誓山盟,骗得人团团转,还以为别人个个都是傻瓜!你聪明,人家却也不笨!”

楚楚颤声道:“我?!…………………好,既然你心里早就这么想,为何不早说?”

石康死死扶着单君逸,后者漠然扫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道:“有什么好说的,以德报德,以直报怨,本就是人之常情。就算我落井下石,你今日吃了此亏,也是不冤。我今日来,便是与你说个清楚,云霓已然…………………已然……………………”

石康扶着他的手臂已颤抖得不成样子,后者瞪了他一眼,漠然道:“她已然有孕,我知道你善妒,必定容不得她,特来相诀,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半晌,才听得楚楚道:“好,很好!如此恭喜单国公了,空口无凭,落字为证,正好这椅中百宝俱全,我已修书在此,分付与你。纵下黄泉,绝不相见!”

一页白帛,在空中颤瑟瑟飘荡荡过来。石康只觉单君逸整个人都在那里打摆子一般发颤,抓着自己的地方无比刺痛,低头一看,赫然是他的手已近嵌入了他的左臂肌r中,鲜血淋漓,将他云锦月袍泅湿了一大片。但听他蓦然喝道:“石康,还不收好!”

手臂渐沉,石康情知不妙,顾不得再看楚楚,一把将那休书取到袖中,使出全身之力,将单君逸几下带了下去。刚走入甬道,已听得哇的一声,一大口粘稠的颜色暗黑的血已尽吐在石壁上,欧阳霏骇叫道:“不得了了,这是他内脏出血,会出大事的!晕了晕了!……………哎呀呀,碧落,烈火,快帮忙将他扶下去,小点声!”

杜长卿沉声道:“君逸,你做得很好!”看了看一旁的张涵真,后者慢慢立起,静静看着他道:“大哥,涵真省得,不会叫你失望。”已大步走了出去。

杜长卿长长叹了一口气,偷偷从孔缝中望去,已见楚楚极安详地靠在椅背,面色是暴风雨后的静寂,极沉静地道:“涵真,我很明白,有一便有二,举一能反三。不过,虽说是难得糊涂,我却喜欢清清爽爽,说吧,你是背地里置了滕妾,还是不甘雌伏在将军府?”

但听张涵真声音不徐不疾,道:“楚楚,涵真经此大难,得悟破碎虚空大道,已将男女之事看开了。唯愿重返武当,追寻天道,隐德修行,还望玉成。无量寿佛!”

碧落连连点头,小声道:“还是这个理由好,小姐也不会生气。”已听楚楚冷笑道:“天道?天道无非人心。君子有成人之美,你拿去罢!”

但听脚步声声,已是张涵真回转,将一方白帛拿在手中看着,见众人望他,淡淡道:“力透纸背,看来已有起色,还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堪。只是,不过出来须臾工夫,她的头发好像亦已有点变色,我们却要赶快。”楚天行本趴在孔壁,闻言猛吃了一惊,道:“还是涵真仔细,既然如此,我这就去了。”大步走了出去。

听得楚楚低笑道:“很好,楚大门主这张脸,从来藏不住心事,喜欢便如火如荼,厌了便弃如敝履。来来来,只要好好看我几眼,这个便可给你。…………………哈哈哈!怎么,这张脸如今叫你看了要做恶梦,一刻也呆不下去吧。……………哈哈,世间男子,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

碧落急得搓手道:“小姐真是的,偏偏要和他过不去。五姑爷从来性子最直,这番只怕要露陷。”果听楚天行颤声道:“天行早就痛改前非,楚楚你为何要记到今日?!无论你变成何种模样,在天行心中,永远都是举世无双的绝代佳人!”

众人都倒抽了口冷气,已听楚楚声音放软,喃喃道:“那你为何来………………”突然声音便是一凛;冷道:“多谢盛誉,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放心,你楚家的后代,绝不会就此断绝!”

楚天行愕然道:“楚楚,不,不是!”萧宁远已飞身而出,将他一把推了回去,定定望着眼前人,长长叹了口气,方要开口,楚楚已面色铁青道:“萧盟主之意,这下再明白也没有了。确实,虎父无犬子,膝下单薄,也是令人感伤。你的八面玲珑之术,楚楚早已领教,却不必再花言巧语,总之你纵然出了将军府,我家人也不会心存芥蒂,若有危难,定然拔刀相助。我已誊书在此,却烦请萧盟主将你所取的明珠归还慕容府,从此货物两讫,再不相干!”

欧阳霏摇头道:“男人嫁了人,再能干有什么用?譬如功高震主,实在过犹不及。”却听萧宁远含笑道:“虽然如此,仳离之事,总非儿戏。慕容姑娘莫要着急,但等身子大好,开祠祭祖,广告天下,方是正理。”

碧落赞叹道:“六姑爷话中有话,真是聪慧无双。”已听楚楚冷笑道:“不过一介侍夫,又何须这般麻烦?也罢,就当慕容家的夜明珠喂了狗,休书与你,速速在我面前消失!”

碧落猛嘶了口冷气,却听萧宁远冷冷道:“慕容姑娘此言差矣,当时若非你苦苦求着宁远,宁远怎会死心塌地,甘心在地府里等死!”拂袖而起。

欧阳霏叹息道:“此囚非彼求,宁远是敲山震虎,煞费苦心,却不知楚楚能否话外听音?”只听得楚楚声音抖瑟得不能成句,咬牙道:“萧宁远!………………你竟敢把我将军府比作……………………好,就算我有眼无珠,认贼作夫!好,你们都走,走了我还清静些!怕什么,只要我有少华,谁走了都没关系!”

欧阳霏呃了一声,见得靠着石壁而坐的秀雅少年颤巍巍站了起来。杜长卿在他肩部拍了拍,慨然道:“放心去罢。男儿能忍胯 下之耻,难道就过不了这一关?”

欧阳霏低低道:“说得好听,你怎么自己不去?”已见得少年咬了咬牙,一步一步,几乎是拖着走了出去。楚楚的声音已然响起,开始只是小声啜息,后来便转成号啕大哭,泣道:“少华,他们都欺负我!不过,不要紧………………少华,我有你,有你便成了。……………少华!”

道外两人已哭着抱作了一团。碧落红了眼睛,道:“怨不得三姑爷,谁能再忍得下去?“却听欧阳霏喃喃道:“头发………………”

众人都悚然一惊,齐趴到孔缝一看,但见她垂在耳鬓的秀发端部已开始呈现灰白之色。杜少华手托着那缕头发,泪如雨下。

欧阳霏低低道:“只怕要遭,杜公子毕竟年轻……………………”杜长卿冷笑道:“我杜家男儿,焉能只有这般胆色?”

但见得杜少华举袖将泪试干,低低道:“徒令上将挥神笔,终见降王走传车。楚楚,自古忠孝两难全,你…………………你……………………你不要怨我,和,大哥。”

碧落掩面不忍再看,已听楚楚愕然道:“我莫非耳朵也出了问题?少华,怎么,这话竟然是你说的?”

碧落两角绿袖,尽被泪染,只听楚楚低低笑了几声,比哭声还要凄凉,道:“我真是想不到…………………………少华啊少华,枕上发尽千般誓,一样到头负神明!也罢,也罢,果然人心险于山川,可叹我自负聪明,却原来竟是看不穿!”

两人一坐一立,两两相对,彼此都有不住的泪珠源源不断滚下来。还是楚楚摸索着擦拭了一把,强笑道:“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没有过不去的坎,也没有非陪着你一辈子的人,傻瓜,你怎么还不明白?…………………好,你也不要哭了,你父亲与哥哥都是明白事理的人,少华,我们,我们…………………………这么多日的耳鬓厮磨,也算得举案齐眉,夫妻恩爱,过往种种,已是上天厚赐,我该感激才是,天亦有时尽,情能无断绝?”

连欧阳霏都不住抽着鼻子,已听楚楚哑声道:“少华,你不要再哭了,你看,我没事,我好好的,你可以放心走。有谁,没有谁,也是一世。…………………少华!别再抱着我了,我怕我会舍不得………………好,再抱一下,最后一下,以后抱不到了………………………无情有恨何人觉,月晓风清欲堕时。休书在此,给你!还好今日宽袖大袍,否则如何够来?”突然发力,将他使劲一推。

红娘握拳道:“不能哭,不能哭!”又哪里停得住。突听脚步彷徨,已是杜少华犹如失魂之人飘飘荡荡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片残帛,见得杜长卿,木然道:“大哥,该做的,我已做了。”仰头便倒。

红娘抹了把眼睛,笑道:“若玉,给我把铜镜打高。……………嗯,很齐整,没有破绽,再抹点腮红和眼晕便可。姑爷们都呕心沥血,红娘怎能丢了小姐的脸面?”昂首走了出去。

已听得楚楚撕心裂肺般道:“红娘,我要回家!爹,娘!”哭声响成一片。

萧宁远死死咬住了嘴唇,还不忘用右手压住早就按捺不住的楚天行。杜长卿头深深埋在袖中,喃喃道:“楚楚,请恕长卿无能。”却听扑通一声,分明是红娘双膝跪地之声,接着接连咚咚数声,已听楚楚惊道:“红娘,你这是做什么?………………莫非…………莫非………………… ”

但听红娘哽咽道:“小姐,红娘在此拜别你了,这里有十万金银,是红娘偷偷藏下来的,给小姐带上。小姐,世人都说你是妖孽转世,女帝已经下旨,要将军将你处死,否则就满门抄斩。将军她说,小姐,小姐……………………”

楚楚厉声道:“母亲是怎么说的?”

但听得又是咚咚数声,红娘泣道:“将军请小姐顾全大局,远走高飞,莫连累骨r至亲!”

道外是死寂般的沉默,半晌,才听得楚楚轻轻笑起来,一声盖过一声,最后笑得歇斯底里,气都接不上来。笑毕,轻声道:“世情薄如纸,富贵无至亲!”喀嗒一声,分明是机关已经启动。

杜长卿狂奔而出,但见得红娘哭倒在路边,而楚楚的轮椅,已向打开的石门直落而下,她飘荡在半空中的秀发,自下端始,已成银灰,简直令人触目惊心。他眼睁睁看着她扑入一个人的怀中,那人将什么送入了她口中,轻拍她的后背,柔声道:“无事,一切有我。”

也不过一瞬,她本来灰白已到发根的头发,又渐渐从端部乌黑转来。他蓦地顿下脚步,任由那人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那双异样黑白分明的眼睛,满盛胜利后的骄矜与讥讽之色,冷冷瞟了他一眼,一步步走下了石阶。石门在那人身后轰然闭合,是什么支离破碎,眼看就要从自己七窍六孔满溢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dch的法子管用得很

春向晚(一)

整个世界已然变成一片混沌,灰蒙蒙模糊成一片,她不想看清,也不愿意看清。仿佛只是下意识按了本以为绝没有机会动的那个手柄,然后大概有具较有温度的人体居然还有胆抱住了自己,耳边喃喃响过了什么,她没有去分辨。她只是止不住地想笑,想痛痛快快笑一场,红尘回转,不过一场玩笑,世间百态,无非过顶江河。

口中被度了什么过来,似曾相识的淡淡味道,就是那碗被当作灵丹的清水。喝吧,如今有什么不敢喝的,纵然是穿肠毒药,喝了若能一了百了,倒也清静了。然则她因为一早热切地盼着这次相见,等着久别重逢的杜家制造,竟没有往腹中填什么东西,如今多喝了几口,立即胃里翻腾,开始呕吐起来。开始只是酸水,后来颜色转成浓黄,赫然是胆汁都呕了出来。抱着她的那人面容焦灼无比,连声喝道:“快,打开秘道!”简直是腾云驾雾般急奔了下去,最后居然冲到了一坛碧水边。

水明如镜,赫然倒映着一垂暮老妇,面上伤痕纵横,狰狞至极,满头银丝如雪,轮廓倒还有几分姣好,仿佛似曾相识。环抱着老妇的惶急男子倒面目秀绝,红颜白发,更觉分明。她若有所悟地拉起鬓发一看,果然似霜如素,不觉笑道:“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抱着她的手便是猛烈一颤,差点将她颠簸下来。

水向两边分去,那人的心跳一声快过一声。上上下下,纵然是昼夜更替,她都无暇理会。手足渐渐冰凉起来,她纵然是此刻反应再迟钝,也知道必然是大限将至,看那人挺秀的眉宇紧紧蹙成一团,不觉笑吟吟去安慰他:“无它,生即顺应时机,死乃顺应天命,有骇形而无损心,有旦宅而无情死。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合一。纵归之,以天地为棺椁,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

那人捧着她的手一直在抖个不停,待听到最后一句,低声道:“我求你了,别说了!…………………一定有办法的,怎么还会这样?!到了没有,怎么还没到?!你们都是废物不成?!”

有人一迭声道:“打开宫门!”还有声音道:“主子,就是这里了。”金碧辉煌,刺痛了她的眼睛,分明居然来了神女坛。前世这般任人仰望,后世憔悴孤苦一生。他抱着自己,冲上翡翠桥,左右环顾,也是满脸彷徨。

那日与寒霜王朝的战神似乎在这里发生过什么,只是苏醒以后,只隐隐想起久远的一鳞半爪,只知道底下埋藏着自己的一部分,那若能归于此地,亦可算得圆满。只听他翻来覆去就是两句话:“到底应该怎么做?到底怎样才行?”

她哑声答道:“在上为乌鸢食,在下为蝼蚁食。无妨无妨。”话未说完,唇上重重压下来火烫般两片柔软,随即便是剧烈的一阵刺痛,分明是他狠狠在自己口上咬了口,又含着这股血腥在她口中狂卷蛮夺,似乎要将她悠悠的魂魄都吸了过去,一遍一遍纠缠,碾磨得舌尖痛楚无比。隐隐听得他喘息道:“我还未死,你怎能走?”

原来还真有人在乎自己的生死,只可惜,生生死死,如今她并未怎么放在心上。她低低嘲道:“君生我将死,人间春易老。是耶非耶?化为蝴蝶。”突然发力,将身一弓,他此刻六神无主,一时不察,竟被她从他怀中脱鞘而出,啪的一声,直坠于湖中,眼见得她业已苍老的身躯便要直直撞上湖底,依稀见得她嘴角含笑,双目合瞑,面容安详之致。

有人喃喃道:“朝为青丝暮成雪,旧楼何处各西东?”突见得一条人影蓦地如电闪雷鸣般直落水中,去势如虹。但听得嘭的一声,他已抢先一步撞在了湖底的金壁上。而她往湖中坠落的身躯,正好覆跌在他的上面,看上去犹如合二为一。本来平静的淡淡湖水,就在此时,蓦地波涛汹涌,浪叠峰起,水柱冲天。

众人惊慌四下躲避,一人却呆立在那里,眼睁睁看着数缕血线从湖底渐渐泛开。本来已淡淡无奇的浅碧色湖水,不住地振荡澎湃着,无数的水沫从湖底泛起,犹如就要滚沸开来。

似乎有几个杂乱的声音在空中响起,有人极泄气地道:“怪不得不成呢,原来少了东西!”还有一个声音道:“还好还好,若是这次全了,岂不是都被吸了进去?还是葆曼有远见。不过,那东西呢?”另一个声音冷笑道:“不必说了,那一族被号为神族几千年了,传说乃是神仙化身,必然是葆曼将它送给了他,还世世代代传了下去!”最开始那声音愁道:“这下惨了,这族不是说灭了吗,哪里还能去找?………………哦,对对,背景,背景音乐!”

嘈杂数声之后,湖底居然有个女声悠悠响起,曼声高歌:“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香魂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

歌声渐杳,湖中水却渐渐转成最开始的淡金色,水波向四下里散开,托上来两个紧紧缠绕在一起的身形,几个大浪打来,将他们直送到翡翠桥上。上面的女子一头如雪的银丝,在空气中逐渐变成乌黑,茫然抬起头来,容色娇艳无匹,极困惑地看着自己的手臂,奇道:“怎么又变回来了,好像没事了一般?”似乎想动自己的腿,扭动了几下,极泄气地道:“还是不成。”

她身下的男子,亦动弹了几下,口中喃喃道:“楚楚,不要走,你还有我……………………”她默默听着,宝光四s的目中已有泪珠缓缓滚下来,慢慢合上他向空中伸去的手掌,泣不成声,哽噎道:“我不走……………………嘉鸿,我也只有你了。”

那人头上,一颗颗血珠还在不断滚落下来,殷红的血色滴在碧玉桥栏上,简直惊心动魄,决绝得犹如他本人。她颤抖着手指按在他的伤口上,叹息道:“人妖本殊途,嘉鸿,多情空自误。”他眉头微微蹙起,想必是痛不可遏,手却固执地伸过来,要将她环在胸前,呈现出保护的姿势。她一手按着他的伤口,一手揽着他的手臂,极温柔地将自己俯身在他怀中,微微摇了摇头,一面含笑,一面却在落泪。

宫中人已都蹑着步子走了出去,她神情还颇有些茫然,璀璨晶莹的眼睛缓缓向四面看去,眼看就要扫到他所站的位置。他悚然一惊,急忙闪身退了出去,只听她咦了一声,低低道:“这个人影好生眼熟,怎么好像…………………算了,今日事多,我必定是看岔了。嘉鸿,醒醒吧,唉,我的脚还不能动,总得你抱我起来吧,我肚子咕咕在叫,再等下去,倒要先饿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防止收到过多的砖头,放这章上来。

春向晚(二)

十丈软红,人间繁华,自此不再相干。世间倾轧,歌舞升平,恍若一场旧梦。只有此间,岁月静好,无论y晴圆缺,一样朝朝幕幕。此番好得有些蹊跷,或许真是祸害遗千年?她每日里都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容华也随着她。只是腿还是软绵绵不能使劲,容华用了很多法子,只是不成,最后皱眉道:“实在不行,还是得请个神医来。”

她斟杯自饮,不在意地笑道:“我不想见人,反正无处可去,会不会走,也没什么关系。”歇了歇又笑道:“只要你不怕得一辈子服侍一个残废……………………不过,世上哪有一辈子的事,且珍惜眼下………………”

他点点头道:“一辈子确实太远。”漆黑的眼睛凝视着她,挺秀的眉宇往两边微微一分,桃李芬芳,灼灼其华,有个极明晰的笑容浮上来,如月s寒江,格外的艳色夺人,斩钉截铁地道:“我生一日,便服侍你一日,死了却是不成了,谁也斗不过老天爷………………………你看如何?”

她失笑道:“静想离愁暗泪零,欲栖云雨计难成,少年多是薄情人。万种保持图永远,一般模样负神明,到头何处问平生。年轻人,岁月没有这么短,做起来有些难度,且勿轻易许下这等誓言。”

他细长的手指轻敲案面,笑道:“你又不是我,怎知我做不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我说出来的话,必定会做到,你且想想,是也不是?”

她举到唇角的酒杯不觉顿了下,微带了点醺意,斜乜了他一眼笑道:“我真是不明白,我有什么好。以往我青春年少,如今只是一介废人,累人而已………………”

他亦笑道:“你都差点变成死人,我可曾经介意?”

她上下打量着他,笑道:“有所予,必有所取,你想要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他嗯了声道:“当然有我要的东西。”她面上有点变色,随即便淡了去,点头道:“开诚布公也是好事…………………”却听他低低道:“我是一个病人…………………”

病的不是她吗?她不觉呆了呆,定定向他望去,却见他靠在灯际,身形看去异常消瘦,面色苍白,整个人宛如透明般,竟有种不真切的感觉,以手支颐,轻声道:“我这人很奇怪,想要一件东西,就算豁出命去,也要将它得到。幼时,我喜欢家姐的两只小j。我成天跟在它们后头,想找机会给它们喂口水,就算不能摸摸它们柔软的羽毛,多看几眼也是好的…………………我还记得,它们的羽毛是柔软的嫩黄色,嘴巴是红红的,尖尖的,就像红珊瑚………………但是,我不得宠爱,姐姐她捉弄我,把那两只小j关在铁笼里,硬是不给它们喂水喂食,我哭破了喉咙,她倒更开心,还给它们喂药。结果,它们在笼里到处撞着,黄色的羽毛散了一地,到处都是血…………………”

楚楚瑟缩了一下,看着他渐渐雪白的俊面,本以为自己已心沉如水,此刻却又揪紧了起来,不忍地道:“嘉鸿,别说了…………………”

他微笑道:“你猜怎么着,我冲过去,将它们的头砍了下来。我的动作很快,它们一点痛苦也没有,小小的黄脑袋就飞了出去,黑眼睛还安静地看了我一眼,慢慢合上了……………………自此之后,我便告诉我,我不要喜欢任何东西,因为无欲则刚,无牵无挂,才能不役于物。”

她呆在那里,看他慢慢转头过来,静静看着她,柔声道:“很多年过去了,除了母亲,我不曾眷恋过什么人,我真的不想心痛,你知道的,那滋味…………………”

有什么本来自己已经发誓不再流的东西,慢慢从面颊涌了下来,他看着她,目中是了然的平静,道:“有什么,发泄出来便好…………………他们都很好,嘉鸿却是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无论如何,都比不得他们任何一个。纵然你留在这里,也是为了疗伤。若是这里能慢慢医好你的伤口,时间再长些,也没有关系,只要你不看着嘉鸿腻味就行。但是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若是作践了,只会害了自己。你说过,人只为自己而活,既如此,只要你开心。如果你不想再爱人,那就不爱了吧,嘉鸿也不会强求你什么…………………然则,楚楚,你在这里,就算是此地的灯全部熄了,我都觉得明亮如昔。这便是你于嘉鸿的意义。你若是不能走,嘉鸿愿意做你的双腿,负你到任何地方。若是我,情愿有你永远拖累着我,有多琐碎,便意味着我的人生多么有意义。每一天,我都不必去问自己,在为什么而活。”

领口都已被不断滴落的泪珠打湿,她却冷笑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长得不错?”

他呆了呆,半晌道:“自然。”她更加冷笑了声,道:“这身体是怎么千疮百孔,此刻还未完全恢复转来,犹如一个皮囊,不过你们男人若是喜欢,我倒可以……………………”

他挥手打断了她的话,柔声道:“皮囊也罢,外相也好,表面纵然再好,总是你的心更好。你怎么对楼闰,我都看在眼里…………………”

她嗤了声:“心?心它最不实在,我的人陪着你,心便不要了。不,我没有心。”

他静静望着她,道:“我不怕,你的人在这里,心自然也是在的,就算它丢了,总有一日它会回来了,就像你在园中撒下的草籽,只要有一点阳光,它就会发芽………………”

楚楚打断了他,颤声道:“我只是随手抛了一下,哪里是撒了?………………我的心……………它不会!……………它碎了,四分五裂了,合不拢来!还有你别忘了,你说过的,人心险恶,是最不能预测的。”

他微笑道:“只要有时间,我便可以慢慢补。再险恶都不要紧,再高的山,我一下子爬不上去,可以每次爬一点。楚楚,你说过,人生就算到了绝处,只要生存,便有希望,只有当下才最重要……………………”面上突然黯然了下,低低道:“或者是因为当下的这个人,实在并非你想要………………”别开头去,振作了下,又会过来笑道:“不要紧,只要你的身体好了,哪里你不可以去,一定能找到你想要的人。就把这里当作客栈,一切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再有人来害你。你休息些时日,容光焕发了,便可重新上路。你说过的,只要人在,一切都可以用双手来创造,什么都会有的………………………”

楚楚冷笑道:“我还需要什么人,人心,都是最不可靠的,谁都可能背叛你,我要他们干嘛?”突然擦了擦脸,靠过去托起他优美的下巴,媚笑道:“若是我要你将你的心交出来,任我揉捏,那又如何?”

他黑濯石般的眼睛定定看着她,突然有笑意达到了眼底,静静道:“我很期待,心碎是什么一种感觉。”突然,头已毫无预兆地低下了,覆在了她的唇上。本来是一个与平日并无不同的吻,但也许是酒意未销,她仰起自己的脸,含着一丝恶意来迎合他,主动探出软舌,在他唇内几下便勾住了他的舌尖,啜了下,缠住不放。手亦伸过去,摸索到了他的衣领,向下一拉,他犹如玉扣般精美的蝴蝶锁骨便敞露出来。她手在上面捻着他细软至极的皮肤揉捏了两下,他的呼吸顿时急促起来。她冷笑着,突然将他反手一推,差点推着他跌到壁角,冷笑道:“今日到此为止。我困了。自己的男人,都看不住,别人的男人,我才没有兴趣。”藉着酒意,转过了身去。

只听身后人厉声喝道:“你!———”室内劲风骤增。她带着些许的醉意笑道:“不是说任我揉捏吗,这下就不成了?小意思而已!”

究竟是为什么,明明靠着他,看着他难得的温柔神色,自己心里便舒服很多,却每次都偏偏要将他推开,一次比一次都推得用力,仿佛想挑战他的极限。虽然明明知道,此人自尊心极强,人的耐心也是有限的,总有一日会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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