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部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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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跌坐在地上,看着那个在木板床上翻滚成一团,不住挣扎低吼的男孩。

不一会儿,豆芽带着达娃和次仁冲进来,次仁见此情景,二话不说,c起绳子,命令呆愣在那里的我们三个一起按住芦苇,用绳子将他捆了个结实。

他四肢动惮不得,只好扭动着身子,用哀怨的目光盯着我们,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落下来。

我的手臂被芦苇胡乱的划出三道血痕,血流不止,我忙找了块破布紧紧捂住。

比起我们三个,次仁毕竟成熟老练,他翻了翻芦苇的上眼皮,又用力撬开他的嘴巴观察他舌头的颜色,然后神色凝重的对我们说道:“他可能是患了一种脑疾,所以引发了头部剧痛和神智失常。”

豆芽一跺脚,急了:“我就说了,这个家伙绝对是我们的麻烦!我这就去跟二叔说,让这个家伙去自生自灭!”说着自顾自的奔了出去。

“哥,那该怎么办?”达娃焦急的看着次仁。

次仁不动声色的从厚厚的藏袍前襟掏出一个绣着金丝边的小布袋,小心翼翼的打开,在掌心里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俯□捏住芦苇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把那粒药丸吞了下去。

芦苇慢慢的平静下来,他胸部一下一下的抽搐着,后仰的头也平放下来,呼吸从粗重渐渐转向平稳。

“你给他吃的什么?”我和达娃欣喜的趴在床边看着昏睡过去的芦苇,好奇的问道。

“以前村里来了一位游历各处的高僧到我家讨水喝,那僧人送了三颗药丸作为谢礼,说是包治百病,我拿出来给他试试。”次仁平静的答道。

次仁走到我身边,抓起我的手臂看了看,又从怀里掏出一把已经枯萎的干巴巴的野草,说道:“嚼成烂泥敷上去,很快就会好。”

我诚惶诚恐的接过。达娃和次仁兄弟俩这是头一次带狩猎队进山,因为我们的老向导——他们的父亲去年病死在带着我们出山的路上。到了今年,这向导的活计也就由这俩兄弟揽了下来。这两个藏民相对于队伍里的其他人,对我还算不错,因此,我对他们也很有好感。

天完全亮了,明晃晃的阳光将山的轮廓照得分明,醉汉们也悠悠转醒。老整理好衣服,用手指扒了扒沾满灰尘的头发,招呼着大伙赶紧吃早饭上路。

“那小子怎么办?”豆芽问。

老大嚼着硬邦邦的牛r干,头也不抬的答道:“和那尊佛塔一起,留在这里,交给次仁守着。”

大成哥也点头道:“次仁这娃,干活儿挺利索,交给他咱们也放心。”

正好次仁从门口进来,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身摞满补丁的藏袍给芦苇穿上了,还挺合身——至少,比我身上经过改小的大成哥的旧衣服合身多了。

他看起来脸色如常,一点也不像刚刚发病时那个可怕的样子。他似乎和次仁混得很熟了,紧紧跟着他在破破烂烂的小桌前坐下,淡淡的瞟了我一眼,仍旧不带一丝的感□彩。

大成哥递给他几块糍粑说道:“吃吧。”他没有拒绝,也不道谢,接过就默默的吃了起来。

“叫什么名字?”他吃得狼吞虎咽,大成哥看着有趣,笑着问道。

“他不会说汉语。”我替他答道。

次仁在他耳边用藏语低声问他的名字,他有些不耐烦的扫了在场的每个人一眼,依旧不发一言,低下头来自顾自的吃东西。

这下小黑不干了,他拍着桌子站起身,指着芦苇骂道:“妈的!大成哥问你话呢!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我赶忙替他打圆场:“他说他叫芦苇,我之前问过了。”

芦苇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小黑愤怒的脸,埋下头,不动声色的从大成哥面前又拿走一块糍粑,塞进嘴里。

老大和大成哥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呵呵,这小子,有趣!来,多吃点!”

大伙儿吃饱喝足,老大用袖子胡乱的擦了擦桌子,摊开一张破破烂烂的地图,说道:“我们来分析一下今天的路线。”

大成哥用手指简略的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说:“甭研究了,就走昨天的路,把那群追丢了的羊再找回来吧!”

“那哪成啊?昨天我、我们过的那地儿,太、太凶险啦!”根子似乎想到了那艰难的旅途,一脸的后怕。

“是啊,老大,昨天那地儿,真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咱好不容易才能绕了出来,你忘啦?”小黑也附和道。

豆芽看了看根子,又看了看小黑,开始深信不疑起来,悻悻的问道:“二叔,真的要追到那里去?”

老大没有理会他,在所有人脸上扫了一眼,吩咐道:“就按大成的意思,我们进山!”

“老大,这。。。”小黑为难了,“就算人撑得住,这路这么难认,车子也不一定能过得了这一关啊,这车,很旧了。。。”

“是啊,二叔,羚羊群哪里都能找到,也不一定非要找昨天的那一群。”

大成哥说话了:“昨儿那群羊,膘肥体健,皮毛厚重均匀,成色好。就是那地儿太难走,大伙儿要是都不同意,咱们可以不冒这个险。”

大成哥总是这样,通情达理,喜欢迁就别人。

老大瞟了他一眼,低下头了系鞋带,冷冷的说了一句:“怕死的都可以不去。”

看到老大冷冰冰的绷起一张脸,我们知道他已经决定根据大成哥的意思跑这一趟了。一旦是老大决定下来的事,所有人都不好再说什么。

老大把那张破地图小心翼翼的叠好,宝贝一样收进口袋里,站起身:“次仁带着。。。呃。。。叫芦苇是吧?你们留在营地,达娃带我们进山!”

这时,我发现豆芽的脸色不对了,他本来就白净的脸此刻微微泛红,桌下的手紧紧握拳,指关节捏成白色。他终于忍不住,一脚踢翻了桌子,指着大成哥吼道:“我不懂!我是你的亲侄儿!为什么你就一直帮着这个外人!”

所有的人都一怔,目光聚集到老大和大成哥身上,也满是不解。只有芦苇,他听不懂我们的对话,依旧默默的坐在次仁身边。

我走到大成哥身后,双手搭上他的肩膀,我想告诉他我是站在他这一边的。大成哥微笑着回头看了看我,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手背,刚要发话,却被老大一挥手打断了。

老大y沉着脸,瞪着豆芽,眼中血丝满布,像一头快要发怒的雄狮。豆芽似乎害怕了,后悔刚刚脱口而出不该说的话,老大和大成哥关系要好到了什么地步,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豆芽那说的是气话。

老大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扭头就走,冷冷的丢出一句:“这趟活儿,你不用去了,同样,这次分红,没你的份。”

“二叔!”豆芽带着哭腔几乎要瘫软下去。

“娃儿还不懂事,你别这样。。。”大成哥发话了,他走上前去安慰老大。

老大板着脸,转过身看着我们,说:“大成是我拜把儿弟兄,和我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谁要是跟他过不去,我管你是谁照样不放过!”

老大的话掷地有声,我终于明白这个由偷猎者组成的队伍为何愿意带着我这样一个吊车尾的一起上路了,完全是因为大成哥的庇佑,我才得以安安稳稳留在这里活到今天。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小心翼翼的收拾自己的随身物品,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然后,大家绕过跌坐在地上的豆芽走出门去。

“等一等!”次仁叫住了我们,牵着芦苇的手站起来说道:“这个孩子说,他认识路。”

☆、距离

5

我们带着芦苇上了路,留下次仁和豆芽看守营地。

豆芽显得很沮丧,大成哥几次帮他跟老大说情,无奈老大一直绷着一张脸,于是,连大成哥都无可奈何。

豆芽泪眼汪汪的目送着我们上路,一路上大家不时偷偷看一眼黑着脸的老大,吐吐舌头,没人敢再说话。

芦苇在我身边睡得很香,似乎完全不忌讳这一车一脸凶相的陌生人。太阳升起来,暖暖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整个人都变得懒洋洋的,这一路段还算比较平坦,我随着车身摇摇晃晃的,不一会儿就打起瞌睡来。

我被一声兴奋的口哨声惊醒,慵懒的抬起眼皮,却发现自己靠在芦苇的肩膀上,他已经醒了,正用冷冰冰的眼神盯着我。我一惊,赶忙坐起身,用袖子擦了擦口水,有些脸红的看着他。

“嘿!有羊羔子!”

根子兴奋得说话都变得利索多了,我们不约而同的朝车窗外望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阳已经被乌云遮没,一只掉队的母羚羊带着两只蹒跚学步的小羊在青灰色的天际下漫步,我们的车开过去的时候,两只小羊偏着头,好奇的看了我们一眼,埋头继续啃食草j。

根子摸出猎枪,熟练的拉开枪栓,朝它们瞄准了。

母羚羊这才意识到什么,惊惶的叫出声,似乎想要警告自己的两个孩子快逃,不过已经来不及了。根子枪法挺准的,一枪穿吼,母羚羊的那一声呜咽被堵在了喉咙里。它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双眼直愣愣的看着青天。

根子吹了一声口哨,接着继续瞄准上那两只正发呆的小羊。

这样血腥的场景这四年来我看得太多了,面对着枪口下的生灵,即使同情心泛滥,我也是什么都做不了——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哪里还有闲心情去关照那些藏羚羊?也许送它们去它母亲那里,好过让它们在这残酷的世界苦苦挣扎。

我别过脸去不想再看,却发现芦苇已经变了脸色。

他一个箭步越过我,打开车门,蹿了出去。

又一声枪响,他身子一震,但仍是不顾一切的奔向最后幸存的那一只小羚羊。小羚羊亲眼看着母亲和兄弟倒下,已经吓坏了,四肢止不住的颤抖着,已经忘记逃命。

芦苇那瘦小的身体里似乎蕴含了巨大的能量,他灵敏得像一头猎豹,闪电一般扑过去,跪倒在地,用整个身子紧紧圈住那只浑身不住发抖的小羚羊。

车里的人都看呆了,过了好一会儿,老大反应过来,把头探向窗外,恶狠狠的骂道:“臭小子!你找死?!”

他依旧死死的抱着羚羊,用锐利的目光看着我们这一车人。

我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为什么他会露出如此冰冷的眼神?是不是说,从他奔出车子护住那只羊羔开始,他和我们就不是同一路人?

原来,原来这就是昨晚他对我露出那样厌恶眼神的原因。

我的心开始慢慢冷却、结冰。

老大变了脸色,y沉y沉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芦苇。他一把夺过根子手里的枪,像是拖着某种古代刑具一般在布满砾石的沙地上划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却像极了一条深深的沟壑,将男孩还与我们分隔开来,我永远无法逾越。

芦苇冷冷的的看着凶神恶煞一般的老大一步一步的向他接近,面无惧色。

大成哥一看情形不对,急了,连忙跟着跳下车,拖住老大的胳膊说道:“彬哥,别这样,他还是个孩子。。。”

老大瞟了大成哥一眼,嘴角抽搐了几下,依旧面不改色的走向那个跪在地上的男孩。大成哥垂下手,无奈的看着他。我知道大成哥没有办法了,老大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如果连大成哥都无法改变的话,那就没有人能劝得住他了。

老大举起那杆长长的猎枪,用枪口抵住了男孩的额头。

“芦苇——”我在车窗里冲着他嘶吼,我希望他能够听得懂,希望他能够放下他的坚持,向老大认个错,兴许,老大还会考略放他一马。

他依旧一脸平静的跪着,腰杆挺得笔直,瘦削的身体在风中纹丝不动,坚毅得像一座塔楼。怀里还紧紧的搂着那只吓坏了的小羊羔,将它毛茸茸的眼睑贴在自己脸颊上,抬眼静静的看着那黑dd的枪口,那双眼似乎还包含了一丝轻蔑和嘲讽,仿佛在我们看起来浑身散发着死神气焰的老大在他眼中根本不算什么。

老大举着枪,手指移动到扳机上。

我们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的盯着那对峙的两个人,在等待着老大的一声枪响。

突然老大“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放下枪,走上前去,拍了拍芦苇的肩膀,笑道:“很好!面不改色,临危不乱!这孩子我喜欢!”

说着他把芦苇拉了起来,用枪托敲了敲那只小羊羔的脑袋,笑着说:“给你个面子,今天放它一马!”

芦苇像是听懂了老大说的话一般,松开了胳膊。那只小羊惊惶的跳跃着,朝着逆风的方向飞快的奔跑开去。

老大把枪扛在肩膀上,搂着芦苇,一边向我们走一边对我和达娃吩咐着:“小崽子们过来把这两只羊皮给我剥喽!”

我和达娃顺从的掏出剥皮小刀,朝那躺在地上一大一小两只藏羚羊走去。我们与老大擦肩而过的时候,芦苇没有看我,但是我似乎隐隐约约看到他眼底有寒光一闪,不禁打了个冷颤。

经过这一番变故,老大的心情终于好了起来,一车人也开始说说笑笑的讲起了黄段子,老大不时笑着回过头看芦苇一眼。

我和达娃干完活,用一块脏布子擦了擦身上沾染的血迹,跳上车。

达娃坐在芦苇身边,朝他伸出大拇指,并且用藏语把老大刚刚说的话翻译一遍给他听,他冷冰冰的回了一句什么,达娃立刻垂头丧气的坐回到我身边。

“他说了什么?”我疑惑的问达娃。

“唉,别提了!”达娃沮丧的说,“我跟他没办法交流,简直就是一个野蛮人!”

我突然想到刚刚芦苇的眼神,忙抬起头,不禁浑身一个哆嗦:他正用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直勾勾的上下打量着我,鼻翼翕动着,似乎是闻到了我们身上的血腥味,然后厌恶的扭过脸去。

我的心跌至谷底。

为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这样肮脏这样血腥的我让你感到厌恶和反感么?我有什么办法?做着我不愿意的事情,做着被世人所不齿的行业,我只是为了能够活下去,别无选择。

我失落的缩进角落里,带着一股无法言语的自卑沉沉睡去。

当车身开始剧烈颠簸的时候,我睁开睡眼,太阳快落山了,车窗外灰蒙蒙的天幕下是茫茫一片扬起沙尘的荒原,遍布荒原的全是藏羚羊的尸骨,犬牙交错的兽骨使得这片空旷的地方更为y森恐怖。秃鹫们在天空低低的飞着,不时的有一只两只收住翅膀落下来,警惕的在那些还附着血r的尸骨上啄两下。这里是藏羚羊的坟场,也就是前天我们的猎场。

老大掏出一副军用望远镜朝远方看了看,然后果断道:“就在这里扎营,明天进山!”

“好咧!”不知道是谁欢快的答应了一声,等车子停稳,大家立刻起身下车开始忙活。

接着,扎营的扎营,生火的生火。他们支起了两个帐篷,又架起篝火煮了一点干粮和罐头。天慢慢黑起来,大家围坐在火堆旁边聊天边吃东西。

大成哥一如既往的疼爱我,他看到我脸色不好,夹了两块罐头午餐r放进我的餐盒里。我冲他咧了咧嘴角,勉强微笑着,埋头吃r,却味同嚼蜡。

一不小心却又给我瞥见一旁芦苇一脸藐视我的神情,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食物卡在了喉咙里。

你为什么总是那样看我?!

我被他看得心里很不舒服,便放下饭盒,默默的离开了火堆。大成哥发现了我,向我投来询问的眼神。

“我出去走走。”我对大成哥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低低的说着。

我绕开营地外面的一大片藏羚羊的坟场,边走边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这是个完全y霾的夜,天上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我靠着一片山岩坐了下来,朝冻僵的双手哈了一口热气。无法倾泻的悲伤和孤独堵塞了我的胸腔,它们像是冰水一般迅速在我体内蔓延,漫过我的整个躯体,然后从眼眶流淌出来。

我开始流泪,大成哥教过我:男子汉不可以轻易流泪,可是,可是我不一样。我是一个被众人唾弃的人,甚至连刚刚捡来的来路不明的男孩都对我露出那样鄙视的眼神。

我开始唱歌。唱一首我自己都完全不懂的歌。如同向神明的祈祷,向星辰低语,向抛弃我的母亲控诉。

我不是在唱歌,我是在唱着我悲哀的人生。

身后传来脚步声,大成哥悄声走过来,没有打扰我,任我发泄一般倾诉着我积聚在心里的不满和哀伤。

一直等到我唱到喉咙沙哑,大口大口呼吸着,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大成哥才摸着我的头,轻轻的将我按进怀里。

我在大成哥温暖的胸膛里啜泣道:“大成哥,你可不可以。。。永远不要离开我?”

这四年来,我无数次的梦到大成哥离开了狩猎队,只剩下我被孤独的抛弃在那几个凶残的人手里,无数次在梦中吓醒,然后抽噎到天明。

“絮儿乖,别再胡思乱想了,我能去哪里呢?我一直在这里看着你呢!”大成哥附在我耳边以梦呓一般的声音温柔的安慰我。

即使是安慰,大成哥的声音也足以温暖我的梦境。我在他怀里蹭了蹭,他用袖子擦了擦我满是泪痕的脸,接着把一个罐头递到我面前:“刚才没吃饱吧?”

我破涕为笑,温顺的捧着罐头躲进大成哥宽厚的胸怀里。

可是我没想到,第二天就是噩梦的开始。

☆、荒废的寺庙

6

第二天天一亮,我们就朝着昨天老大他们迷路的那一块地方进发。由于前一晚我没有睡好,一上车我就躲进角落里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这两天天气都不怎么好,y沉沉的,看起来似乎秋雨将至。

外面风很大,路面也越来越崎岖难走,布满了被风沙侵蚀得奇形怪状的石头。小黑勉强又往前开了一段路,终于在一条看起来并不深的土坑里车子熄了火。

小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拿了工具跳下车去检查车子,老大则是在这一带转悠起来,他蹲在一簇被啃食得只剩光秃秃的j的野草丛里,沾了一点东西嗅了嗅,然后返回车里,叼了支烟,蹙眉肯定的说道:“粪便是新鲜的,羊群还在这里没走。”说着便又转向芦苇问道:“小子,你真的对这一带很熟?”

芦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等达娃翻译了藏文说给他听,他才懒懒的回了一句什么,似乎是肯定的回答。

自从昨晚之后,即使我和他住在一个帐篷里,我都再也没有企图对他表示过好感。我默默的做我的事情,就当做从来不曾有他这个人存在过。

小黑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故障,灰头土脸的钻进车里,埋怨道:“今天这风可真大,别是要下大雨了吧?”

老大骂道:“去你的!这个时候哪来的雨水!”

小黑朝车窗外吐了一口唾沫,发动了车子。

接下来的路程,就完全在芦苇和达娃的指引下前进了。芦苇说一句,达娃翻译一句,那两个人配合得亲密无间,而我只是沉默的缩在角落里啃着手指。

这块地方当真是人迹罕至,我们的车子好几次陷进松软的土坑里,甚至有一次被一片锋利的石片割破了轮胎。小黑无奈之下,换上了备用胎。

我们似乎在这一带兜圈子,搜索着每一个藏羚羊群留下的痕迹。很快的,就在大家昏昏欲睡的时候,随着根子的一声惊呼,所有人都看向窗外。

在天与地的交界处,一群肥硕的藏羚羊正排成长队有条不紊的跨越一条干涸的河沟,似乎正在匆匆忙忙朝哪里迁徙。

“嘿!还真给我们找到了!”小黑兴奋的一拍方向盘,驱车跟了过去。

看来这一带一定有一处繁茂的草场,这群藏羚羊个个吃得肥美健硕毛皮光亮,有不少是今年新产下的小羊,正紧跟着自己的母亲随着大部队迁徙。

达娃高兴得快要跳了起来,他用力撞了撞芦苇,显示出合作愉快的表情。

我们的车追踪着那群藏羚羊一路向前,朝飘着一朵暗红色乌云的方向加足马力,破旧的面包车发出体力不支的喘息声。

等到路面越来越平坦,野草越来越茂盛的时候,一座建筑赫然映入我们眼帘。

“嘿!是昨天那座庙!”根子高兴得说话都不结巴了。

我这时才看清,窗外是一大片废弃的建筑。倾颓的墙壁上涂着各种奇怪的彩绘,那些颜料经过长年累月的风沙侵蚀已经完全辨不出本来的面貌。一颗枯死的沙柳斜斜的依偎着一座还没倒塌的光秃秃的塔楼,庙宇顶部红色的琉璃瓦已经风化得破碎不堪,但是上面鎏金的藏语经文还依稀可辨。寺庙的院子很大,但是里面杂草丛生。

“里面是死胡同,把羊群赶进去!”老大果断的提着枪跳下车,从侧面围堵上来,指挥着大成和根子去堵另外一边。

羊群果然上当,被三面包抄赶进了院子里。

围墙有不少地方已经倒塌了,几只羊溜了出去。我们把车停在门口,立刻开始了捕杀行动。根子、达娃、芦苇和我提着g子守住院墙坍塌的地方以保证不再有羊可以逃出去。老大小黑和大成哥装备上了武器。

接着,是我目睹了无数次血腥的杀戮行动。

我背过身去不愿再看,却远远的看到站在我对面院墙缺口处的芦苇,正以一脸庄重的表情看着墙壁上那些壁画彩绘和经文,似乎在瞻仰什么神圣之物一般。

对了,他是和那尊金佛塔一起,被遗弃在这对残垣断壁之中,被老大他们捡回来的。

鲜红的血不住的溅在那些壁画上,羚羊们一只只倒了下去,一如既往的,他们连刚出生没几天的小羚羊都没有放过。

我双手捂住耳朵,接下来的,只剩下等待,狩猎一结束,就该是我干活的时候了。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全部结束之后,我小黑根子达娃开始忙碌起来,而芦苇似乎受到了特别优待,被老大和大成哥带进车里去了。

当我们汗流浃背的完成全部工作,把一张张充满血腥味的羊皮拖进车里去之后,天边只剩下一抹血色残阳。

我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撇了芦苇一眼。他落寞的看着窗外,夕阳将他的侧脸晕染成橘黄色。他突然注意到我的目光,转过头上下打量了我,嘴角翘起,漾起一抹冷笑。

“连夜回去?”小黑疑惑的问老大。

“当然!干了这一趟,咱们也差不多了,今年就这样,该出山了!”老大点了支烟。

“夜里风大,而且很容易迷失方向,不如今晚就在这扎营吧!”达娃用生硬的汉语说道。

老大缓缓吐出一口烟雾,皱了皱眉,似乎很厌恶车窗外横陈遍布整个院子的藏羚羊尸体。他把头转向大成哥,问道:“你说呢?”

大成哥沉吟了一下,点头道:“达娃说得有道理,这一带一到夜里,路恐怕更难走,就在这扎营住一晚吧!”

根子焦急的说道:“咱还是早、早些回去吧,这庙里看起来、看起来怪、怪y的,再、再加上那些羊。。。”

老大啐了一口唾沫,骂道:“怕羊的话你为毛来干这一行?就这样办!今晚扎营,明早再动身!刚好可以把刚剥下的羊皮晾一晾,去去腥!”

“好嘞!根子,我们走!去搭帐篷!”小黑爽快的答应着,拿出了帐篷。

老大一拍他的后脑勺,骂道:“搭你个大头鬼!这不现成的房子?!将就着住一晚呗!”说着,向唯一一座还稍微完好的庙指了指。

我们将刚剥下来的新鲜羊皮摊开,晾在车子的四周,接着走进寺庙。

说它稍微完好,其实只是有房顶而已,四面墙光秃秃的,红漆和壁画已经掉光了,屋角的一处还有一个大d,可以看到血红的夕阳。

把车里能用的防水布、军大衣、毛皮毡子全都搬了出来,找了一块还算平坦干净的地面铺上,拿了把砍刀将院子里那棵枯死的沙柳看了下来,用有些朽烂的柴枝在屋子里升起一堆篝火。

老大他们一边天南海北的聊着,一边把一些干r串起来放在火上烤着,不一会儿,整个寺庙都笼罩在一股r香味里。

“老大,咱要不要再去后面转转,看有没有别的什么值钱的东西?”小黑又开始出馊主意,我觉得他的心就跟他的名字一样黑。

老大嚼着烤r,不紧不慢的接了一句:“那天我不是前前后后翻了个遍,就差没有掘地三尺么?你也看到了,整个庙里根本就没什么好东西!我怀疑,那尊佛塔是外面的人带进来的。”

老大这一说,大家都不说话了,目光都转向他们捡来的那个男孩。

我环顾四周,发现原本供奉的佛像已经坍塌被从屋顶漏下来的雨水和沙土侵蚀得辨不出面目,因此这佛像不可能是用什么昂贵的材料铸造的,很可能是粘土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陶制香炉里的香灰板结成一块一块的,屋顶罩下来的帷幕烂成一缕缕一条条,和沾满灰尘的蜘蛛网一起,垂挂下来在风中飘荡,显得尤为凄凉。照道理说,这是个极其破落的寺庙,就算以前有人打理,也不应该出现金佛塔这样的东西。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座价值连城的佛塔在这里?

我用困惑的目光盯着芦苇,只见他正聚精会神的用一根铁棒拨弄着篝火,完全不理会身边众多不怀好意的眼神,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我往胃袋里胡乱塞了一些东西,便找了一个比较干净的角落躺下了。老大他们一直在玩牌,吵吵嚷嚷直到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大概睡到后半夜,我微微睁开眼睛,看到男人们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都瑟缩着裹在厚厚的毡子里呼呼大睡。

我有些n急,但是一想到外面冷风呼啸,而且满院子的皮毛和羚羊尸体我就觉得后背泛起阵阵寒意。

憋着一泡n,我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我就想起来找好心的达娃陪我一起去。悄悄站起身,蹑手蹑脚跨过身边一个男人又一个男人,接着屋顶破d里漏下来的清冷月光,我突然看清:整个屋子里一共只有五个人!

老大和大成哥,根子和小黑,再加上我。

达娃和芦苇不见了!对!除了我,这个屋子里没有一个小孩子!

也许他们也是去院子里做什么去了呢?

这样想着,我从小黑放在脑袋边的背包里拿出手电筒,拧亮了就开门走了出去。

朽烂的木门发出一声暗哑的声响,我将手电筒的光往院子里照了照,除了那些冻结在一起的死气沉沉的藏羚羊尸体之外,什么都没有。

月光投s下来,在一段还未倾颓的院墙下投s出一片y影。我小心翼翼的跨出去一步,再向那里照了照。

这一照不要紧,我吓得裤裆立刻就湿了。

院墙下躺着一个人!

☆、凶杀

7

他仰着惨白惨白的脸躺在院墙的y影里,眼睛翻白,口吐白沫,四肢痉挛蜷曲在胸前,脸上表情极其的y森恐怖。

我丢掉电筒,一p股跌坐在地上,反应过来之后,连滚带爬的奔进屋里,拼命摇晃着大成哥,哭喊道:“大成哥,醒醒!快醒醒!死人了!死人了。。。呜。。。”

大成哥悠悠转醒,疑惑的揉着眼睛问道:“怎么了?”

我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指着门外吱吱呜呜的吐着破碎的句子。

“这天还没亮呢!小兔崽子你吵什么吵?!”小黑从美梦中惊醒,愤愤的骂道。

根子爬起来,嘟嘟囔囔的往外走,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还狠狠的推了我一把。他捡起地上的手电筒往院子里照了过去。

“哎呀!我的妈呀!”根子一把丢掉了手电筒,惊叫一声,惊慌失措的跑进屋,拍着胸口,沉住气,对脸色不善的大伙儿说道:“达娃、达娃他、他死了。。。”

老大第一个跳起来,捡起手电筒一声不吭的往院子里走去,大成哥紧了紧衣领,紧跟在后面。老大蹲在达娃的尸体旁检查了一会儿,翻了翻他的眼皮,又掰开他糊满白沫的嘴,检查了肿胀的牙床和泛紫的舌根。

老大毕竟是个撑场面的,他不动声色的返回屋里,y沉着脸低声说道:“是中毒死的。”

“中毒?”大伙儿吃了一惊,面面相觑。

“怎么会中毒呢?他和我们吃的是一样的东西。”大成哥问道。

老大低头陷入了沉思。

突然,他皱着眉头环顾四周,问道:“芦苇呢?”

“芦苇?我醒来就没有见到他。”我抽抽噎噎的答道。

“难不成是那小子下的手?”小黑一拍大腿跳了起来。

老大面色一凛,果断的吩咐道:“走,快去检查车子!”

我们急急的赶到车旁,果然,车子的四个轮胎都瘪了气,正中被人用利器划开了一道大口子,像是嘲笑我们一般大大的咧开着。

“草!”司机小黑心疼的大骂一声,绕着车子转了一圈,急的直跺脚:“那个挨千刀的小王八羔子!给老子逮到一定剥了他的皮!”

老大赶忙钻进车里翻找着,不一会冷着脸又钻了出来,对我们说:“少了一只帐篷和一包干粮,拔风炉也不见了。”

我下意识的拍了拍我的后腰,心中一凉:一直c在后腰的那把剥皮小刀不见了!我进狩猎队的那一天,大成哥送给我的那把剥皮小刀,藏银铸造的,锋利无比,我一直视作我唯一的宝贝珍藏着,现在却被芦苇偷走了。

没工夫心疼我的刀,大成哥对正处在焦虑中的老大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那孩子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他弄坏我们的车子,目的是把、把我们困、困死在这里?”根子皱起了眉头,满脸困惑的仰起脸看着大家:“我们好像没、没得罪他吧?”

“做这事的时候,刚好被达娃撞破,所以顺便杀人灭口!”小黑接下去推理。

老大沉思了片刻,闭着眼摇了摇头。

“他手上有利器,如果突然被达娃撞破,又怎么会来得及下毒呢?”

“嗨!这也许就是他的高明之处!”

大成哥果断的摇了摇头:“我还是不相信,他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会有这样的心机?更何况,他没有理由这样做啊!”

“他有!昨天大家伙儿都看到了,那样死命的护着那只羊,这家伙八成是个看不惯咱们这一行的藏民!”小黑愤愤的说。

大成哥还想再说什么,被老大一挥手打断了,老大沉着脸道:“行了!人都跑了!这会儿还有空在这争?!小黑,去看看车子还能修不?不能修我们就麻烦了!”

小黑这才发现了事态的严重性,沮丧的垂下脸,轻轻的摇了摇头。

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一脸颓唐的坐了下来,等待着老大拿主意。

老大一直焦虑把双手别再背后,不停的在庭院里踱步。我们几个冷得瑟瑟发抖,老大却是满头大汗,他肩负着我们几个人的性命。

东方的天空亮出一抹血红的朝阳,老大这才艰难的咬咬牙做出了决定:“我们弃车,徒步硬闯!”

“什、什么?”根子眼睛都急红了,“有希望吗?”

老大瞟了他一眼:“不然你来拿主意?”

根子理亏的低下头。

老大转向小黑问道:“来时的路,你还记得多少?”

小黑为难的抓了抓头:“我尽量吧!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咱们哥儿几个闯荡可可西里这么些年,这块地儿竟然一次都没来过,可真是奇了!”老大望了望正在升起的太阳无奈的说道。

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清点剩下的干粮和食物,装进背包里,车子很快就被我们搬空了。

“尸体怎么办?”大成哥蹙眉看着横躺在那一堆藏羚羊尸体之间的达娃。

“浇上汽油,烧了吧!”小黑建议。

“有这个时间,不如挖个坑埋了!”老大朝着我淡淡的吩咐道:“柳絮!和你大成哥一起,在庙外挖个坑把他埋了!”

这是老大第一次直呼我的名字,我浑身一个激灵,立刻跳起来,麻利的抄起家伙和大成哥开始在院外挖坑。急着上路,时间不多,挖出一个和他身材差不多大小的土坑之后,我和大成哥一起,把达娃抬了进去。虽然他的死状恐怖,但身子还没有硬掉,软绵绵的,居然还带着一丝温度。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忙伸手掏了掏达娃的后腰,果然给我找到了他的那把剥皮小刀。虽然不及我的锋利,但是也非常好用。

大成哥疑惑的看着我问:“你自己的刀呢?”

“我醒来的时候就不见了,大概。。。大概是。。。”我吞吞吐吐的说不出来。

大成哥叹了口气:“都怪我,当初硬是要把那个男孩收留进队伍,没想到他是个祸害!这下,害了大家了。”

我不忍心看到大成哥一脸后悔和自责的样子,忙出言安慰到:“大成哥,别这样,会有办法的!我们,一定会活着离开这里的!”

我还不能死,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来得及做:我的身世是怎样的,我的母亲为何要抛弃我,那混乱的一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草草的将达娃掩埋了,老大他们已经收拾好行囊在庙外等着我们。他们把车里所有剩下的食物和水都带上了,还带上了满满一背包劈得细细长长的沙柳树枝。

“要树枝干什么用?”大成哥不解的问道。

“带着做记号,万一要是找不到路,就回来庙里过夜,明天再找。”

“那得多废功夫啊!不是还有备用帐篷吗?带着上路呗!夜里可以宿在路上。”

“所有的帐篷、地图、指南针全都被那小子拿走了。”小黑闷声闷气的答道。

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沉默,我们心里都明白,此刻除了水和食物,什么都没有了。夜里宿在地表温度在零度以下的旷野里,是会冻死人的。要穿越这片无人区到达我们的营地,成功的希望很渺茫。

我们默默的上了路,五个人自觉的排成长队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前行着,在这茫茫的荒野里,除了天上的太阳,就再也没有什么能给我们指路的东西了。

每走一段路,老大就抽出一根树枝c在地上,留作标记,防止我们天黑之前找不到路回营地,又找不到路回庙里过夜,我们就会彻底迷失,在严寒的夜里冻死,葬送在这可可西里。

走到日头正中的时候,老大吩咐坐下休息一会儿,但是谁也不肯。时间就是生命,早一点找到出路就不用再这样提心吊胆。于是,大家一边啃干粮一边继续向前行进。

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我脱得只剩下单衣,前胸后背还是湿透了。

为了减少□的消耗,所有人都把外套顶在头顶上赶路,以遮蔽头顶恶毒的艳阳。可是没过多久,我的喉咙还是火烧火燎起来,干渴得要命,伸了半天脖子,连口唾沫都没有,咽下去的只是干燥的空气和呛人的沙尘。

“根子,给我点水喝。。。”我小声的对走在我前面的根子说道。

根子虽然嘴上骂骂咧咧的,但还是解下水壶递给了我,我有些意外,又有些欣喜:共同患难,大家终于把我当成队伍里的一员了么?

我们走到夕阳西下,此刻太阳已经在背后了,影子被拉得长长的。那双不合适的鞋子已经把我的脚磨破了皮,眼前一片模糊,我只是机械的抬脚、跨出、放脚,好几次差点一个踉跄向前磕倒。我明白,一旦在这里倒下,肯定永远都爬不起来了。老大他们自身难保,没有人有余力来理会我。

不能倒下!我抱着这个坚定的信念坚持了下来,直到我一头撞在根子背上。

根子被我撞得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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