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部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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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哥哥为什么会这样?!

阿爹死了,他买了羊,送走我,居然连黑霜他都不放过!

和他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我居然不知道,这个人是如此狠毒、如此不留情面!

真是好笑!我居然、居然会喜欢上了这么个人,心心念念的想着他,以他为偶像,我真的是太可笑了!

我面如死灰,从厨房里拿出一把雪亮的柴刀,匆匆奔进了院子,红着眼睛,走近围着蹲在地上查看黑霜的那三个人。

小海拎着水桶走进院子,一看见我提着柴刀,慌忙扔掉水桶,冲上来拦住我,结结巴巴的问道:“轻扬,你、你要干什么?”

那三个人闻言连忙站起身。

我被小海拦腰抱住,我感到自己已经失去了理智,呼吸急促,颤抖的举着锋利的柴刀,刀尖指着哥哥,声嘶力竭的吼道:“洛水生!你他妈的今天你要敢动动黑霜你试试看!”

哥哥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垂着手站在那里,冷冷的看着我。

“轻扬,你冷静点!把刀放下再说!”小胡急了,连忙冲过来要夺我手中的柴刀。

“你忙放开我!我今天要和这个混蛋把话说清楚!放开我!草!”情急之下我破口大骂,“什么家人!什么兄弟!我呸!你他妈的还不如一条狗!”

我激动得面红耳赤,整个人被小海和小胡架了起来,却还是不停的挥舞胳膊愤怒的嘶吼着:“你们放开我!我今天要跟他算总账!”

他依旧看着我,带着一种他惯有的冷漠、悲哀,甚至还有一点点的。。。无助?

究竟,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做到这样决绝,哥哥?

我被他们关进房间里,门被从外面锁上,小胡隔着门缝叹了长长一口气,语重心长的对我说:“轻扬,你自己好好想想,想通了,不再冲动了我就放你出来。”

我错了吗?我哪里做错了?

黑霜不是人,可以任由你主宰它的命运。但是我是!你为我安排出路的时候有没有问过我的想法?有没有问问我愿不愿意听从你的安排?

原来在我眼里,我和黑霜一样,是个可以任由你摆布的傀儡!

自以为是的家伙!

你们,全都是!

我筋疲力尽的躺在床上,默默的流泪。

中午,小胡轻手轻脚的送了一些食物进来,放在桌上,看到我面无表情的睁着核桃般的眼睛愣愣的看着屋顶的横梁,他走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柔声说道:“轻扬,其实,哥哥他是为你好,你要理解。”

“出去!”我闭上眼睛。为我好?我现在很好,不需要他的过问!

小胡干脆坐在我身边,替我盖上被子,安慰道:“以后跟着叔去城市里混,叔保证你有一个光明的前途!”

“出去!”我不耐烦的又吼了一句。

这时,哥哥走进来,他拖着一只崭新锃亮的旅行箱往我床边一放,看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站住!”我喊住了他。

他茫然的转身看着我。

我霍的一下从床上坐起身,挑起嘴角给他一个冷笑:“你可以亲自帮我收拾东西吗,我亲爱的哥哥?”

他垂下眼睑,什么都没说,默然的转身就走。

“怎么,连我最后一个要求都不答应吗?”我快步赶上去,拦住他。

哥哥蹙眉看着我,无奈的说了一句:“我还有事要做。”说着便将我晾在一边,扬长而去,再也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冷了,从脚底冷到心窝,连心脏都变成一颗坚硬的冰坨子。

下午,刘老板开了一辆带笼子的大卡车来,将我们家全部的羊赶上车。我趴在窗口,看着哥哥目送着卡车远去,然后站在风中一张一张的数钱。

很长时间里,我呆滞的看着他站在风中的身影,然后,我开始呕吐。

我觉得他握着那一叠钞票,沾着唾沫一张一张的翻过,那动作,那神情是如此的不堪入目,让我感觉恶心到想吐。

够了!这地方让我感到陌生,感到恐惧,感到不寒而栗!

我匆匆忙忙打开那个旅行箱,开始一件一件的往里面塞东西。我要走,越快越好!我再也不想看到他了!

一个高大的y影挡住了s进门口的夕阳。我拖着不算太沉重的行李走到他面前,冷冷的说道:“让开。”

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递到了我面前。

我惨然一笑,嘲讽的说道:“不必了,哥哥,钱你自己留着吧,这些年辛苦你了!”

拿了你的钱,我会觉得自己恶心。

哥哥执意的将那个信封重重的拍在我胸前,说:“我不需要。”

“你不需要你卖那些羊做什么?我也不需要!拿着你这些肮脏的钱从我面前消失!我再也不想看见你!”我怒气冲冲的就往外走,却愣在了门口。

院子里站着一个瘦削的身影。

看到我出来,那个叫桑顿伽的喇嘛照例微笑着双手合十朝我拜了一拜。

我双腿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是你!是你咒死阿爹的!你这个。。。该死的。。。

我呯的一下把旅行箱扔在地上,快步跨出门去,冲到桑顿伽面前,劈头盖脸的问道:“你来干什么?!我们家不欢迎你!赶紧给我滚!”

桑顿伽仍旧好脾气的微笑着望向哥哥,他那笑容着实让人觉得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不知道施主想好了没有?”

想好?想好什么?我困惑的看着他们。

哥哥向前跨了一步,挡在喇嘛和我之间,沉声说道:“我跟你走。”

桑顿伽露出一个祥和的笑容,像极了摆放在寺庙里的金身赞普像,他立刻朝堂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哥哥跟他过去。

什么?

突然想起这个古怪的喇嘛第一次来我们家的时候,他预言了阿爹的死亡,并且提出我们两个至少有一个要跟他走。

为什么要跟他走?

那么哥哥做了这么多事,是为了我?是为了让我安心去读书,自己跟着这个喇嘛去出家?

我愣在了那里,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情急之中连忙拽住哥哥的胳膊,急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跟他走?他不是好人!”

哥哥掰开我的手,微微朝我点点头。

他跪在阿爹的灵堂前,双手合十,低下头闭着眼睛,露出虔诚的表情。

而桑顿伽在他身边转了几圈,然后从自己的乾坤袋中掏出一把锋利的剃刀。我立刻就明白了:他是要为哥哥落发。

桑顿伽正要动手,我扑过去护住哥哥的头,对他喝道:“你要干什么?!”

桑顿伽为难的看着哥哥,他的目光似乎有着某种控制能力似的,哥哥立刻顺应着他的目光站起身来。

“大师可否暂时避一避,让我和他单独说几句话?”哥哥对他说。

桑顿伽点点头,走进院子并且掩上门。

他一走,我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不解的问道:“你为什么要跟他走?”

“他们可以治我的病。”哥哥温和的看着我的眼睛,继续道:“当年白玛大婶说过,我这病,活不过二十岁。”

“可是。。。”

“你是想我死,还是想我活着?”哥哥用双手抚上我的脸,用粗糙的拇指拭去我的泪珠,温柔的把额头抵在我的额前,轻轻的说道:“所以,以后要乖乖听你胡叔的话,好吗?”

“我会用功读书,将来赚钱给你治病,一定,一定可以治好的!你跟我们走好不好?”我急得直掉泪,一行一行的眼泪被哥哥拭去。

“来不及了,我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哥哥若有所思的望着门外那个瘦削的身影,喃喃的说道。

“那我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如果,如果那个奇怪的喇嘛没能治好他的病,那么。。。这一次,是不是永别?

哥哥突然捧起我的脸,定定的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微笑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从小就是个僧侣?”

我默默的点点头,哥哥曾经跟我说过,他是被一个寺庙里的僧人捡到养大的。

“我从记事起,就跟着我的上师游历各地。。。”这还是哥哥头一次跟我说起他的过去。怪不得他会对这片土地那样的熟悉,跟那些野生动物那样熟络!

“桑顿伽,也是我上师的徒弟,是我的师兄。。。”

难怪!难怪那个喇嘛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感觉他跟哥哥认识!

“所以,他知道你的病,要替你医治?”接下去的事情一目了然。

哥哥赞许的摸了摸我的头。

我咬着嘴唇仰起头,试图吞下那流不尽的泪水。

“哥哥。。。”我感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嗯?”

“你可以抱我吗?”也许,也许这将会是最后一次。。。

哥哥默默的搂过我的肩,将我按进怀里。

“你可以。。。吻我吗?”泪水流了出来,我埋头在他怀里,以极轻极细的声音说。

哥哥皱着眉头看着我,这样的要求很奇怪吧,哥哥?可是我已经完全无法自控。。。

我急切的将自己的唇送上去,哥哥没有拒绝。

“你可以。。。活着来看我吗?”

“嗯,我治好病就去找你。”哥哥重重的点着头。

我微笑着抚摸着心脏跳动的位置:幸好,幸好我没有来得及恨你,我的哥哥。。。

☆、分别,各自的路

35

黑霜像是掐准了时辰似的,在当天夜里就死了,我和哥哥挖了个坑,把它葬在阿爹的坟墓边,也好让阿爹有个伴。之后,我一走,哥哥一走,这个家四分五裂,我们的房子将彻彻底底变成一座荒废的屋子。

还好阿兰爽快的答应替我照看房子,条件是,等她考到s市的大学我必须照顾她,看着阿兰豪爽的笑脸,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桑顿伽在我们家住了一夜,我对他的态度有所改观,殷勤备至的笑着,希望他能全力以赴,治好哥哥的病。可是我却感觉剃了光头的哥哥脸上始终挂着冰冷的表情,似乎这对师兄弟之间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第二天一早,哥哥穿着和桑顿伽一模一样的僧袍,头戴一顶藏传佛教特有的竖穗j冠帽,态度虔诚的在堂屋上香。

我看着他跪得端端正正的背影,突然莫名其妙的感到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为什么老天给了他一张英俊刚毅的面孔,一副结实健壮的身躯,却要给他一颗生了病的脑袋?这些年,每次看到他发病,痛苦的在地上挣扎扭曲,我都无比的心疼。

回过神来的时候,哥哥已经上完香,正跪坐在那里看着我。

我迅速的低下头,感觉脸上有些发烧。

“你长大了。。。”哥哥微笑着对我说。

“你不也是?想当年我也遇到你的时候还没我高呢!”

兄弟之间这样奇怪的寒暄让我感觉到气氛变得很微妙,就像是分手已久的情侣没话找话说一样,使得我有些不自在。

哥哥的脸色忽然冷了下来,我回头一看,桑顿伽手执佛珠,朝我微笑了一下,便对哥哥说:“空海,我们可以走了。”

空海,哥哥的法号。

“我该走了。”哥哥站起身。

我这才想起了什么,连忙从上衣口袋里翻出一张抄着小胡在s市的住址和联系电话的纸片,郑重其事的递给哥哥:“你可以给我写信吗?”

哥哥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过,放进了贴身的衣兜里。

小胡紧抿着嘴唇走过来,替哥哥理了理僧袍,双手拍了拍他的肩,什么都没有说。

哥哥跟着桑顿伽走出门去,阳光照s进来,他毅然决然的背影刺痛了我。

我看着他们走出院子,走上堆满积雪的道路,□的脚在地上留下一长串清晰的脚印,我心念一动,追了上去,朝哥哥喊道:“我等你!”

我等你的信件,我等你来找我,别让我等你一辈子,哥哥。

哥哥的脚步顿了顿,但是他没有回头。

我目送着他们,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雪地的尽头,被耀眼的光所吞没。

空海,空空如也的心海,就如同他离开之后我的内心,空无一物,变成一片孤寂的汪洋大海。

我坐在摇晃的越野车后座上,眼前的金光闪闪烁烁。看着那个我和哥哥一起成长的小村庄在后视镜中渐行渐远,慢慢隐没在天际,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些年,哥哥一直是我的精神支柱,我已经对他的依赖到了崇拜的地步。仔细想想,也许我对他那变质的感情正式由这种狂热的依赖和崇拜所导致的。而现在,哥哥离开了我的生活,我该要怎样继续下去?

我找不到答案,心中仍然空空如也。

突然想起五岁那年的事情。

从怀里翻出那个怀表,打开看了看,那个女人依旧笑靥如花的看着我,眼中流露出的是满满的温情。很难想象,这样温柔美丽的女人为什么会抛弃她的儿子。

对了,在遇到哥哥之前,我满脑子想的是如何从那伙盗猎分子手中逃出去,逃到我出生的那个城市,想方设法找到我的母亲,把抛弃我的事问清楚。

现在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回到s市,这下,在等待哥哥来找我的时间里,我有事情做了。

这样想着,我竟然有些兴奋起来,带着一丝丝的期盼和对哥哥的思念,我就这样沉沉的睡着了。

头一次看到这样繁华的大都市,那些高高耸立的建筑物,衣着华丽的红男绿女,绚丽夺目的街灯,没有一个场景能与我记忆之中的画面相重叠。

我只记得那时候我们家附近的风景,一幢偌大的房子,有院子,院子里有草坪,我和我的狗经常在草坪上打滚玩,母亲就坐在遮阳伞下的桌前微笑着看我。院子的栅栏是白色的,也许还有一个女佣在厨房里忙活,但是她的脸我记不真切。院子里有棵大树,从树上垂下一条铁链,吊着一个硕大的废弃的轮胎,那个是我的秋千。

我的印象之中从来没有见过父亲,母亲偶尔有男性朋友来玩,那些男人有的会和蔼的摸我的头,但是他们的样子我则是完全没有印象。

除此之外,母亲还带着我去过几次很热闹的场所,人头攒动并且有很多陌生的男人女人,他们会跑过来七手八脚的捏我的脸,摸我的耳朵,所以比起这种地方,我更喜欢去商场,因为母亲会给我买玩具。

现在想来,也许我真的是某个有钱人家的孩子也说不定。

如果能找到母亲,如果有很多钱,我就可以把哥哥接过来和我一块住,我心里美滋滋的想。

光凭着一小块镶嵌在怀表里的老照片,一些零零碎碎的记忆,一个名字,要想找出一个人也许很难,并且我并非在这个城市长大。

我叹了口气,有些沮丧。

“到了!”小胡兴奋的指着我们前面那栋建筑对我说:“那里就是我们家,以后你就住这儿!”

我抬头看了看,这是一个干净整洁的小区,很高,大概有十几层,像一个个钢筋水泥建成的笼子,不时的有人从笼子里面探出头。

天已经黑了,小海帮我们提着东西上楼。

第一次坐电梯,我感觉有些不安,双手紧紧的贴着金属的墙壁,动也不敢动。脚底下有上升的感觉,很平稳。

我们上了11楼,这是座公寓式的小区,每层楼只有两套房子,小胡放下东西,按了按门铃。

开门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谈不上漂亮,就是那种走在路上不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女人。不过,她比我在西藏遇到的女人们皮肤要白很多。

“娟儿!我回来啦!”小胡提着慢慢两手的东西举到女人面前。

那个叫娟儿的女人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回来之前不会先打个电话?你没带钥匙吗?不会自己开门?”

我的心一沉。

小胡讨好的说道:“老婆,我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哼!行了!进来吧!”小胡的老婆打开了铁门。

身材微胖的小胡进了屋,那女人才发现站在他身后的我,她把我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疑惑的朝小胡问道:“谁家的孩子?”

“老板娘,东西放哪?”小海适时的打断了她的问话。

“你就堆客厅就行了!”

“哎,好嘞!”小胡扛起我的行李,我跟着他走进去。

“哎哎哎!你是谁家的孩子?这么不懂规矩的?进屋怎么不换鞋?看看你那双泥脚!别弄脏了我们家的地板!”女人像赶苍蝇一样朝我挥了挥手。

我一时愣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小胡。

小胡走过来,掰过女人的双肩,认真的对女人说道:“娟儿,你认真听我说,我当年当兵的时候在西藏一个气象观测站驻守,有一个很亲密的战友和我一起,现在那个战友发生了意外,我打算收养他的儿子。。。”

小胡的话还没说完,那女人就提高了声调:“哟!原来你出去一趟院门就给我带回来一个吃闲饭的?”

“娟儿,结婚这么多年,我们不是没娃儿吗?我是想。。。”

“你是想什么我心里清楚得很!”女人一边用手指戳着小胡的胸口,一边说:“你呀也不看看,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该有个十四五岁了吧?这样的孩子你以为是说收养就收养的?”

女人见小胡不吱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唉,也怪我肚子不争气,没能给你添个一男半女的,不过你能有今天的成就也亏了有我爸罩着你吧!你现在从外面带个野孩子回来是什么意思?”

“老婆,我听说生不出孩子先领养一个会容易怀孕。。。”

“听说?你听谁说的?再说了,这收养也该收养个婴儿啊,这么大个孩子带回家,养了两年翅膀硬了,跑了,我上哪找他去?这不还是给人白养?”

我咬着唇,静静的低着头站在那里,看着脚上那双沾满泥巴的球鞋,这还是我考了第一名,哥哥去集市上卖了羊给我买的。

“娟儿,咱们要是不收养他,他就要沦落街头了!将来,我怎么有脸去见他九泉之下的父亲?”

“所以,谁要你多事把这孩子带回来的?”

“这。。。”

“叔叔阿姨不要吵,这里不欢迎我,我走就是了!”我鼓足勇气,抬起头看着他们,从小孩手里接过我的行李,对他们说了一句:“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着我不卑不亢的朝他们点点头,拖着哥哥买给我的旅行箱,大步离去。

这么大的城市,总该有我落脚的地方。

自己学着生存,虽然艰难,总好过在人家屋檐下祈求一口吃食。这是哥哥教给我的做人的道理,他说过:人可以卑微,但不可以卑微到向别人低头。并且,他一直都是这样做的。

小胡快步追了上来,一把拦住我“轻扬,这天寒地冻的,你人生地不熟的要去哪里?你要是走丢了,我拿什么向你爹交待?!”

“你等着叔,叔就是在外面租房子也要给你找个安稳的地方读书!”说着看了女人一眼。

“胡青峰!你这是做给谁看呢?!”女人双手叉腰道。

“这孩子就算咱不能收养他,给他暂住行不行?还非得人家流落街头?这才多大点个娃儿?能吃多点儿食物?这又不是什么饥荒年代,我打拼了这么些年,三两个孩子还是养得起的!”小胡看起来有些发火,说这话的时候耳朵边子都红了。

对门的邻居不明究竟,打开门来看热闹。

女人叹了口气:“行了行了!我懒得跟你吵!把东西搬进去吧!警告你,以后不许这样跟我大呼小叫的!不就是一个r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嘛!有什么了不起?!”

女人说着气鼓鼓的看着我的脸,声音柔和了下来:“啧啧。。。这脸蛋,长得倒挺清秀的,喂,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洛、洛轻扬,十六岁。。。”我红着脸回答。

“我叫杜鹃,你以后叫我杜姨就好,行了,愣着干嘛?进去吧!”那女人突然变了副脸,满脸堆笑的劝我进屋。

☆、城里人

36

我困窘的提着沾满泥巴的脏球鞋站在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客厅里,光洁的地板几乎可以照出人影来,各种厨具闪闪发亮,连一丝油污都没有。

“轻扬,站着干嘛?快进来!”小胡从房间里探出头朝我招呼道。

“哎哎哎!鞋子放下!这么脏不能带进房间!”杜鹃在我身后嚷了起来。

“噢。。。”我顺从的放下鞋子。

“哎哎哎!不是让你放在客厅!”

我杵在那里,杜鹃走过来,劈手夺走我手中的鞋子往门外一丢,白了我一眼道:“我是叫你放在外面!”

我挠挠头,答应了一声,默默的往房间里走。袜子破了一个d,脚趾头露了出来,似乎是那个杜鹃嘲笑我的嘴脸一般。

小海已经帮我把行李扛进了屋子里,这是一个干净整洁的房子,一张样式简单的单人床,床上铺着素净的灰白色花纹的床单,靠窗有张书桌,一把椅子,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嗨,轻扬,你别介意,他们城里人就是这样,看不起咱们乡下来的!”小海拍着我的肩安慰道。

“其实咱也就是个打工的,靠力气吃饭,凭什么看不起咱们啊!”小海自顾自的感慨道,“其实胡老板是个好人,他帮了我不少,你以后有什么困难直接跟他说或者你直接来找我,能帮忙的我一定帮你!”

“嗯,谢谢你!”小海的淳朴厚道让我感到心里舒服了不少。

小胡抱着一床新被子走了进来,把被子往床上一扔,对我说道:“轻扬,这间房以后就给你住,你也别拘束,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吧!要是夜里睡觉冷你跟叔说,叔再给你弄条被子!”

“好。”我乖巧的答应着。

“小海,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好咧!老板,那我就先走了!”小海朝我们打了声招呼,替我掩上门走了。

我默默的开始收拾东西,直到把我那些少得可怜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我才知道,我的东西和这个房间是如此的不搭调。

破旧的课本、白纸订成的线脚歪歪斜斜的本子、生锈的铁皮铅笔盒子、泥土烧制成的椭圆形的储蓄罐——哥哥和我一起亲手做的,底部还刻着我们俩的名字。除了这些之外,就是一堆灰扑扑的旧衣服,有一些是哥哥的,他用不着了,所以全部塞给了我。

我把这一堆像是垃圾堆中捡来的东西全部摆上桌之后,小胡看着看着皱起了眉头说道:“轻扬,这些东西,扔了吧,回头叔给你买新的,你叔没有孩子,怎么样也不能委屈了你!”

“哟!你还真把他当亲儿子养哪?!”杜鹃靠在门上,一边啃苹果一边冷嘲热讽。

我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把哥哥亲手给我订的本子收进了抽屉。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样?”小胡忍不住了,冲她吼道。

杜鹃把苹果一摔,提高了音调尖刻的叫骂起来:“你倒是说说!我怎么样了我?!”

“人家一个无家可归的半大孩子,你何必处处斤斤计较?!”

“我斤斤计较?我什么时候不在为你,为这个家着想!你别不知好歹!”

“谁不知好歹了?!”

“你用不着再这样对我大呼小叫的,大不了咱们一拍两散!”

我觉得头疼,最后忍无可忍了,提着牛皮纸信封站起来冲吵得不可开交的他们吼道:“你们别吵了!”

杜鹃这才停止了叫骂,愣在那里。

“我不会在你们家白吃白住的!我会出去找工作养活我自己!”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轻扬,别胡说!你才16岁去哪里找工作?!招童工是犯法的!”小胡一把按住我,一眼看到了我手中的牛皮纸信封,连忙说:“把这钱收起来!这是你哥给你念书用的!”

“钱?什么钱?”杜鹃眼睛一亮,一个箭步冲过来,拍了拍我的信封,立即眉开眼笑:“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钱?”

我不由自主的把信封紧了紧,这些钱一共七万块,是我的全部家当了,是哥哥留给我的希望。

杜鹃看我露出防备的眼神,肩膀松了下来,又露出那副神情,没好气的说道:“你放心,我们不会动你的钱,我是说这么多现金堆在家里容易遭贼是不是?不如你还是交给我们保管吧!”

鬼才信你!我默默的想着,使劲摇了摇头。

“钱的事明天再说吧!你杜姨说得不错,这么多现金放在家里确实危险,明天我给你存到银行去!收拾收拾早点睡吧!叔明天就带你去看学校!”

我警惕的看了一眼杜鹃贪婪的眼神,返过身去继续收拾我的东西。

他们出去了之后,我立刻开始在整间屋子里搜索,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放钱,可无奈这房间太一目了然了,放哪里我都觉得不安全,就随随便便往枕头底下一塞,心里想着先过这样过一夜,明早再说。

有些不太适应这南方的天气,y冷y冷的冬天,潮湿的风几乎能吹进骨头里把关节都给冻住。整个房间只剩下我一个人之后,我冷得牙齿直打颤,赶忙关好门窗,脱了衣服缩进被子里。

柔软而有弹性的床垫,干净并且散发着阳光味道的被子,却怎么都无法换来我的安睡。我躺在这散发着陌生气息的房间里翻来覆去一整夜,直到黎明时分才稍微眯了一小会儿。

又梦到哥哥离去的背影,我啜泣起来,直到睁开眼才发觉枕头已经湿了一大片。

天已经蒙蒙亮,我赶紧起床,换上了我最整洁得体的一套衣服走出房间。

“哟,这么早?”正在厨房忙着弄早餐的小胡赶忙把手往围裙上擦了擦,从光洁的大理石台面上方的橱里掏出一整套崭新的牙具出来递给我说:“去卫生间洗脸刷牙。”

我抱着牙杯往卫生间走,经过小胡的卧室,门半开着,我看到杜鹃坐在梳妆台前化妆,她从镜子里看到我,突然放下口红,冲我笑了笑,又黑又厚的眼线眯成了一条缝。

我慌乱的低下头冲进了卫生间里。

关上门心脏呯呯直跳,刚才我看到了什么?看到了那女人穿着透明的睡衣转过身看着我,拉得低低的前襟让半个茹房都露了出来,那峰耸嫩白的胸脯之间一条深色的沟直直的对着我。纤腰之下的黑色内k的蕾丝边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来,一具动人的胴体被轻薄如纱的睡衣包裹着。

我感到脸上有些发烫,十二月间赤脚踩在地板上都觉得燥热得喘不过气来。

我赶紧刷牙洗脸走进厨房,小胡已经端上了煮好的稀粥,看到我出来招呼道:“来来来,吃早饭了!轻扬,你的脸怎么这样红?”

“没。。。洗脸水有点烫。。。”我慌乱的解释着。

吃罢早饭,小胡带着我出去忙了一整天,先是去办理暂住证,然后去居委会登记,又去了离家很近的一所高中,带着我在西藏那所学校里校长开的转学证明。又因为小胡和这所学校的教导主任有些交情,加上塞给他一条好烟,很快,我的转学证明就被批了下来,学校通知我说寒假过完就可以来报名,从高二年级下半学期开始继续念下去。

办完了正事,我们感到无比的轻松,小胡带着我逛商场,替我挑选了新的衣裳鞋袜和崭新的文具,经过文具区的时候,我看着一沓厚厚的信封信纸,便顺手拿了下来,我想给哥哥写信。

这一晃就晃到了傍晚,我也对这个我即将生存下去的城市有了初步的了解。小胡很尽职尽责的教我怎样看路标怎样坐公交车怎样用自动提款机取钱,最后把一张里面存了我全部家当的银行卡交给了我。

晚上,我穿上了新买的棉衣和牛仔裤,坐在书桌前铺开一张信纸,给哥哥写信。

因为不知道哥哥的地址,我想先把要回复的内容写下来,等到哥哥有来信过来我就一起寄出去给他。

“亲爱的哥哥。。。”第一次写信,我觉得自己的语言很幼稚,写了又重新划掉,撕了重写,如此反反复复直到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连一段完整的话都没写出来。

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向哥哥描述我目前的生活。

这个城市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陌生和无助。

除了小胡叔叔无微不至的关怀,我甚至不敢去看那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学校教导主任向我投来的怀疑的目光,以及杜鹃每每看着我的时候那鄙夷的眼神。

哥哥曾经对我说过,活着就是一件痛苦的事,这样卑微这样不值得一提的人生,我该要怎样继续下去?

我怀着对未来的迷惘和对哥哥的思念就这样趴在信纸上睡着了。

第二天,小胡一大早就到他的食品加工厂里去了,杜鹃来敲门。

我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撕掉贴在脸上的废纸,忙过去开门。

“轻扬,等一会儿有几个阿姨要来和我打麻将,你帮杜姨下楼去买早餐另外烧点开水泡茶喝好吗?”杜鹃露出少有的和蔼可亲的笑容。

我愣了愣,忙不迭的点点头,立刻又红了脸,低下头。因为她穿着性感的低胸睡衣站在我面前,那条r沟几乎要贴到我的脸上。

杜鹃冲我甜甜笑了,递给我一把钥匙:“你真乖!顺便把信箱里的信全都取上来!”

我眼睛一亮,穿好衣服就飞快的跑下楼。

我急切的买完早点打开自家的信箱,把所有的信件一股脑的掏出来,在电梯里一封一封的翻找着,我期望能看到哥哥的来信,可是没有,那一叠信件里,除了广告之外根本就没有任何私人信件。

我垂头丧气的回到十一楼,自己从买来的食物里拿了一只r包子啃了,又按照杜鹃的要求烧了些开水便回了房间预习功课。

也许是因为身在发达城市的缘故,昨天刚领回来的新课本里的知识比我原来在学校里学的东西要深奥得多,难以理解,我看得很吃力。

不一会儿,客厅里热闹了起来,我只听到噼里啪啦搓麻将的声音,还有女人的笑声。

“轻扬——出来给我泡杯茶!”杜鹃冲着我喊道。

我无奈的放下书本开门走了出去,手脚麻利的泡了四杯茶,恭恭敬敬的递到她们牌桌上。

“胡太太?这孩子是哪来的?”一个眉毛画得很浓的少妇打量了我一眼,问杜鹃。

“是呀?哪里来的这么俊俏的男孩?”叼着烟的中年女人也附和道。

杜鹃满眼笑意的看了看我,答道:“要说我们家那个死鬼,没啥优点,就是同情心泛滥!这不,去西藏看他的老战友,把人家的孤儿给领了回来养。我是想反正我也没有孩子,看这孩子倒也挺乖巧,养着就养着呗!”

“唉!这么漂亮的孩子怎么就这么苦命呢?你们家老胡还真是个善良的男人!哪像我们家那个死鬼!整天抽烟喝酒找女人!”

一席话,说得一桌子女人都大笑起来,我背对着她们打了个寒颤,便立刻跑回房间掩上门。

因为到了年尾结账的时段,小胡忙得一连几天都没回家,我和杜鹃两个人在家倒也相安无事。反正一日三餐都吃我去楼下打包的快餐,从客厅到厨房到卧室,我都仔仔细细的打扫得干干净净,因为我知道农历的新年就要来临了。

杜鹃坐在客厅沙发上打磨指甲,一边不时的抬起眼皮瞟我一眼。

“我说轻扬啊,你交了女朋友没有?”她漫不经心的来了这么一句。

“没、没有。”我被她看得有些心慌,答了一句赶紧埋下头来继续拖地。

“想不想交女朋友?我给你介绍个?”她很八卦的凑了上来。

“不。。。我想好好读书。。。”我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以及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羊毛衫的妖娆的身体。

“切!到底是个乡下来的穷小子!一点城里人的气质都没有!”她不屑的吐出一句,随即又丢给我一个鄙夷的眼神。

☆、车祸

37

我依旧每天一睁开眼睛就飞快的跑下楼去打开信箱,一次次的失望之后,我开始越来越害怕看到那充斥着广告的信箱。

很快就迎来了农历新年。杜姨带着我去了超级市场采购年货,我俨然一个小跟班一样跟着她替她拿东西。

商场里面挤满了人,仿佛买东西不要钱一般一通抢购,有的人流拥堵的打折促销商品地段,我费尽力气挤进去,几乎双脚离地的被人群夹着往前走。

我在盗猎队的那几年也过过汉族人的农历春节,最多就是帮着大成哥煮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当然我吃不到多少,老大他们会带一群狐朋狗友来一起吃,最后他们喝醉了酒,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有的干脆搂着女人进房间里去快活去了。剩下我默默的找一点残羹剩饭吃了,然后收拾东西。

后来那些年,跟着哥哥和阿爹一起过了几年葬礼的新年。

村里的藏人把新年叫做“洛萨尔”,我们用糌粑和好多种杂粮混在一起煮出香喷喷热乎乎的浓稠的粥,糌粑都做成小疙瘩,在这样的疙瘩里面包上含有各种寓意的东西,然后煮在一个锅里。喝粥的时候,我总是能吃到各种各样的东西。

比如吃到小石子,我苦着脸吐出来,阿爹总会起哄说“石子石子硬心肠!”即小石子表示心肠很硬,不容易被打动。

有时候会吃到满嘴的羊毛,哥哥总是一边微笑着一边帮我把羊毛从嘴里扒拉出来,打趣的说道:“轻扬也是心地善良的孩子呢!”

而哥哥像是长了透视眼似的,从来不会吃到包有任何杂物的疙瘩,让我嫉妒不已。

很久之后,哥哥才跟我透露了这个秘密,原来根本就不是他眼力好,而是他把吃到的东西全给吞了下去!连坚硬的小石子也是嚼碎了吞下去的,难怪喝粥的时候我偶尔听见咯崩咯崩的声音,还以为是哥哥在嚼羊骨头,原来是在嚼石子!

我听到这个秘密之后指着哥哥的鼻子笑骂他耍赖被哥哥追着打,然后咯咯的笑着两人一起滚倒在草地上。。。

“洛轻扬!你在偷笑什么?!还不快过来!”杜姨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我数落道。

我这才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原来人还站在熙熙攘攘的商场里。我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些微微红了脸,慌忙赶上杜姨的脚步。

“整天就知道做白日梦!”杜姨白了我一眼,继续去挑选红枣和柿饼去了。

我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紧紧的跟随着杜姨走到人来人往的广场上,店铺门口都挂起了红灯笼,到处是新年的气氛。

我手里的东西体积太大,在人群中磕磕碰碰,颇为狼狈。

杜姨双手抱臂,不耐烦的站在前面催促道:“我说,你能不能快点?”

“来了来了!”我唯唯诺诺的答道,跟了哥哥那些年,我知道了什么叫做隐忍,什么叫做圆滑,毕竟,我还指望着在他们家吃住,必须学会谦恭和顺从。

“哟,买了这么多东西啊!这样吧,轻扬你先把东西送回去,我再去买别的东西,两个小时后我们在这个广场碰头。”杜姨总是会在有求于我的时候露出可人的笑容。

“我、我要怎么回去?”我环顾四周,来的时候我们是坐商场免费接送顾客专用巴士来的。

“你傻啊?当然是走回去!桥南路39号仁和小区b栋11楼,别迷路了!看你愣头愣脑的样子,我还真有点担心!”杜姨用非常怀疑的眼神看着我。

担心的话你不会自己送回去?

心里这样想着,我却仰起头尽力做出一个最无邪最明媚的笑容答道:“杜姨,没事儿,我一定把这事办好!”

我沿路仔细的记着路标,自从这些日子下楼买早餐或者去附近的菜场买菜,我已经下意识的开始锻炼自己在城市里的基本技能之一——认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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