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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个村庄,成为此地唯一的出行工具。

走土路时途径墓碑大小的庙宇,每个村子都有类似的土地庙,过年过节在里面烧香点灯油,抛不下古老的习俗。

隋愿家的大门是铁栅栏,走进去有院子和住房,新旧程度差异很大。进到里面萧条空寂,只有一只皮包骨的黑狗竖起耳朵对着大门咆哮,铁链条绷的溜直。

和旁人远归至家的情形不同,他温和的掌心按在黑狗的头上,狗立刻发出哀鸣,仿佛一个人得到惊天动地的消息,完全不能自控自己的行为和喜悦。

“去吃饭?”蔡仲跟在隋愿身后,看他放行李并打开两尺长的红色木箱子。

隋愿一路上都没吃东西,菜团子也是在超市里随便买了牛肉干和巧克力。但隋愿拒绝食用,他也不好意思自己吃,就一路背过来,现在饿的心发慌。

隋愿回到家便各种忙碌,蹲在自来水龙头旁接水,甚至不理会他。

“我来我来!”菜团子夺过他手中超大号竹扫把在院子里来回划拉,他长这么大也就打扫过值日区和自己的房间。

隋愿的表情尤其复杂,怅恨忧惧,神色忡忡。

天快黑了,两人坐在成捆的柴火上吃酥饼,本来他们还找到一包开过封的沾糖饼干,蔡仲伸手摸一个出来,密密麻麻的蚂蚁都在饼干与手指之间乱爬,吓得他仍下袋子扑进隋愿怀里鬼哭狼嚎。

“蚂蚁还能吃了你!”隋愿把从木箱子里找出来的酥饼递给他,眼低波澜不兴,镇定的模样中隐藏沉重的空洞与麻木,但仍令菜团子折服。

他的灵魂不禁对隋愿竖起大拇指,“真男人也!”然后继续闷头吃酥饼。

“我们家没东西吃,一会儿你去睡觉吧。”

菜团子可怜巴巴的抬头,假使这里如果九十年代的村庄,他向别人乞讨时对方无可奈何的对他说,“我们家没东西吃”,他应该能够理解,毕竟大家都一样,饿死的时候可以组成死人团。

但你叫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男生对另一个男生说,“我们家没东西吃”,估计对方会先愣神几秒然后把肠子都笑出来!

“你……跟我讲笑话?”

“我没那么无聊。”隋愿冷着脸遥观天际,削减的下巴异常显著,“我妈去年病了,姑姑搬去堂哥家住了,堂哥刚结婚,女方家里特刁钻。我姐在医院附近找到一个餐馆,就在那里打工。”

“那你妈妈一个人住院?”其实他该想说,住院的病人必须有家属陪同,这是规定,但若用官腔说话,隋愿可能会认为自己和他之间总归是有云泥之别,说不定就会突然不理他了。

隋愿风过莲藕般微微垂下头,凝视土壤中一朵非常小的黄花,顺势从柴火上跳下去。

“去睡觉了!”

蔡仲:“…………”

这一宿啊,饿的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本以为睡着了就不饿了,现在的问题是压根睡不着。烦躁的裹在发潮又发霉的被子里躺到窗外漫天繁星点天灯,他终于承受不住胃的抗议。

“不行,我的巧克力,我的牛肉干,我受不了了!”

他冲到水泥地面上摆了张沙发、对面有电视机充当客厅的房间一顿乱翻,算是摸到了他的救星。

他趴在窗台上借皎月之光看清牛肉干的开口处,刺啦一声窗外一点蓝火行走在幽暗中,跳动的火苗周身散发出能量,似风吹湖水有浪,似日照水层变光,浅蓝深蓝,重岩叠嶂牛肉干倒撒一地。

他僵硬的转身,同手同脚的往卧室里挪,连呼吸都怕被魔鬼听见;听说乡村常有类似的事发生,水鬼会拖人下水,将死之人的被上被着亡灵,若有能看到亡灵的眼睛,说不定还能描述出他的样貌。

好容易挨到床边,呼啦掀开被子钻进去,整个人缩成一团。蔡仲一夜没怎么睡好,总觉得房间里有人,不时能从潮湿的被子里闻到一股陈旧衣服的味道,好像太奶奶身上的花毛衣。

不知何时睡着,起来时更不知何时。

金光从一平方米的方玻璃透射进来,随即其他一平方米的玻璃分分盈亮,但层次混乱,光影重叠。

迷糊间,耳边被奇怪的呢喃填充,类似“好不好”,“跑哦”,“哔哔哔”,目测发声单位不超过十岁。

“嗨。”蔡团子打着哈欠,水汽朦胧的睡眼在四周无目的的乱转,便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蹲在地上拾猪骨头做的石子。

若不是房子的布置没变,他肯定以为自己穿越了。

“隋愿,隋愿?”唤两声不见人答应,“没人,咋回事?”

他从床上跳下去,身上光溜溜的只有条三角内裤,腿毛紧贴曲线柔和的大腿,赤脚走向蹲在地上像个青蛙一样抬头看他的男孩。

“平安哥去祭拜祖坟,他心情不好就总是去那里…”男孩奶声奶气向他解释,起身时胸前的衣襟里抖出一大把牛肉干,赶紧又从地上捡起来,“今天上午十点半有回去的车,平安哥叫我跟你说的。”

平安?这是隋愿得小名?

他觑着把脏牛肉干又放进嘴里的小孩,赶紧把昨晚淘出来的巧克力牛肉干通通给他。“那个,他没去医院吗?”

男孩扭捏的摇头,“什么医院?哦,你是说她妈妈病了啊。他们关系不好,我妈妈说,他们家总是很混乱,以前平安哥的爸爸没死的时候,妈妈从不让我去他家玩。”

好吧~_~,有个不争的事实,他被骗了,而且还被无情的抛弃了……

在这鸟不拉屎新号不满的鬼地方,菜团子饿的前胸贴后背,手里拉着行李箱,吁唏独语、如入魔怔。

十点十七,他把一张票大小的黑白纸片捏的全是汗,在坑洼不平的水泥路上来回转悠,偶尔到售票处扒窗户往里看,里面有个穿深蓝色职工服装的中年人坐在饮水机旁喝茶。

忽如醍醐灌顶,他想起隋愿,想起他总是一个人,是否也曾像自己一样游荡在陌生的地方,把目光投向远方。

一个人的时候,窗外成为最好的消遣,耳朵里塞上震耳欲聋的音乐,将灵魂扔进大自然,借此忘记羁绊这种东西。

到火车站,他一直给隋愿打电话,始终打不通,孤立无援的处境让他重新审视隋愿的为人,可能他真的没什么特别,也不值得珍重,比如他盗用论文的事,是不争的事实。

任何问题都是想的越多越乱套,他在火车站附近买两个汉堡,吃一个,看一个,就当隋愿在他身边了。

窗外下起迷蒙细雨,水滴从玻璃上划过,像泪流过面颊,但知事谁的。

“反正不是我的,”蔡仲想,“天下人都各有各的悲惨,就我没有,这在另一种意义上也是种悲惨。”

暖风等待一场冰雹的席卷,或让雨水迎来夏蝉,总归不能让时间停滞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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