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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是这样儿,老子早就……早该让红儿离了你那个破绺子,跟着叔开药铺子去,就不能跟着你在山上混,哼!”

张大稗子气不打一处来,手里比划着烟袋杆子一路掰扯旧事,却还不忘压低了声音,生怕这爷俩的肺腑交谈被外人听了去。

大掌柜点头哈腰地听着老爷子发飙,就只是闷头讪讪地乐呵,也找不出话来反驳。

大掌柜也不呆不傻,男女之间个中暗涌的情谊,心内又怎会不知。只是二十年的风风雨雨,脑海里偶尔零星闪过的一丝念头,终究经不住湍湍流水的侵蚀,滚滚黄沙的风化,在岁月中一点一点消磨殆尽。

那不寻常的夜晚,如果来的人不是息栈,而是慕红雪,又会怎样?也许今日大掌柜要娶的人便是这女子。

可是,女子终究碍于身份名节,做不出那样的事。偏偏息栈就做得出,借酒撒疯,霸王上弓,明知难为却偏要为之。从不屑于争斗邀宠的鸾亭,那一次确是情难自制,破釜沉舟,剑走偏锋,却终于逼出了男人的真心。

注:

1土匪黑话,“倒川”就是数字“三”。

54、良人素妆入厅堂

第五十四回.良人素妆入厅堂

二十年前。

一个狂风大作的夜晚,漫天的砂石土砾,泄洪一般自天际翻腾而来,刀刀撕割人脸。

沉梁峪镇,一长衫男子刚刚给一户铁匠的难产婆娘接生,提着药箱出来,深更半夜,顶着狂沙,疲惫不堪地踉跄到村口,即被一撮蒙面马队包围。

“你们,你们什么人?”

“你可是郎中?”

男子面露一丝惊慌,勉强持住镇定,开口说道:“你们……你们是土匪?我是这几个县城走街串巷的郎中,你们可是这附近的野马山绺子?小的听说,你们的大当家是个行侠仗义的好汉,绺子里有规矩,‘七不夺’,‘八不抢’1,不抢郎中的,小人兜儿里也没几个铜板,当家的放了咱吧!”

马队自觉地分开一条道路,当中一匹高头大马缓缓踱步上前,马上的人面蒙黑巾,身量瘦结实,浓郁的夜色之中一双眼仍然目光炯炯,细看却分明是个少年,带着几分冷兵器味道的声音决然穿透瓢泼沙石,令郎中至今记忆犹新:

“小爷俺不要你那几个零散铜板,俺劫的就是你的人!”

邻村姜寡妇家炕上,女人蜷在被窝里,浑身瑟缩,口中呓语,高烧不退,恶寒不止。

郎中俯身为其诊病,抬眼对炕边坐的皮袄皮裤长靴男子说道:“这是伤寒坏症,病人久病体弱,脉象沉伏,身上伴有玫瑰疹,不省人事。”

“先生只说有的治没有?”

“我有一家传秘方名为‘夺命散’,需人参半两,与白芷、牛胆南星末、胡黄连、山栀子一并煎了,以无根之水调服,大当家的可以一试。只是有两味药我这里没带着,稍有些贵……”

“药材老子自去着人购买,银子不愁,你直说有几成把握?”

“服用三个晚上若能起死回生,就是好了;若是不能,恐怕难了……”

身边的少年,左右手两根枪管子一齐抵上了郎中的前额和太阳穴:“治不好人,你也甭想出这屋的门儿!”

微弱灯火映出一张略显稚嫩的脸,眉毛浓黑,双瞳炙热,两只小手掌即使五指伸开,都还没有手中那两杆“腰别子”大,却骨骼铿锵劲道,出手迅捷麻利儿,拇指的位置似乎将将能够到枪栓,“咔”、“咔”两声,干脆利索地将枪上了膛。

炕上昏迷不醒的女人身边儿,跪着一个穿红色小袄的女娃娃,嘴里含着几枚乳牙,瞪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撅着珊瑚色的小嘴儿,轻轻摇着女人的手:“娘,娘,要抱抱,要抱抱……”女娃的神情天真无辜,似乎完全不知晓,自己的娘亲已经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

炕沿上坐着的男子一声低喝:“尕子把枪起来!”旋即对郎中沉声说道:“先生尽力就成。这娘们儿是俺多年的相好,俺还要养着她母女,不想离了她!”

江湖上大部分土匪绺子的大柜,都是不成家的,怕一旦自己成了家有了媳妇,会影响绺子里的士气。无论是大当家还是手下的崽子们,多是在猫冬的季节,下山去会会相好的,找找娼马子,或者“拉帮套”,发泄一下年终时节积攒下来的饥渴。

所谓“拉帮套”,直白的意思就是两匹马拉一辆车拉得很困难,需要旁边再栓上一匹马,帮忙一起拉车。那年月战乱动荡,人口凋敝,大漠荒庄、穷乡僻壤之间常有这种一妻二夫的家庭,原配的男人身体不中用,或是不能养家糊口,或是给不了女人“性福”,女人再找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登堂入室,支撑负担全家人的生活,抚养子女。等到丈夫死掉,就跟着第二个男人成为夫妻。

三天后,女人醒了。

野马山的大当家舍不得放这郎中走,硬留下这人,将绺子里那些病的、伤的、残疾的、快躺了的、已经填了棺材瓤子却还没来得及埋下地的,一并统统拉出来,让郎中挨个儿给治了一圈儿。

一年后,郎中的诊所兼药铺,名唤乐寿堂,在沉梁峪镇开业。野马山大当家趁夜间无人之时,亲自登门贺喜。这乐寿堂白日里接诊四方乡里,晚间关门打烊之后,再偷偷救治山上送过来的受了刀伤、枪伤的崽子们……

两年后,郎中的贩药马队向关内进发,野马山大当家派了绺子里的“四梁”炮头去给郎中“押镖”,这在江湖上简直是天大的面子。

之后数年间,行走三关的黑道响马都知道,张家大户的马队驼队可不敢劫,马队里边儿若没有野马山的炮头,便是那位十几岁就惯耍双枪的帅气尕掌柜,亲自出马,持枪压阵。

体弱多病的姜寡妇后来还是死了,临终依依不舍,涕泣难抑,将独女托付给了野马山的大当家。

也是那一年,钻天燕子和张大稗子在玉门关外的黄土岗上,叩头撒血,结拜了兄弟。

关城巍峨,沙丘涌动。

不远处的绿洲小湖之畔,两匹骏马嘹亮嘶鸣,碗蹄踏破湿沙。马上的一双小儿女笑声清脆入云,皮袄长靴的少年英姿勃发,碎辫红衣的女娃娃粉面飞霞……

春秋荏苒,岁月流霜。

堂前旧燕,衔露染窗。

张老爷子心中是一腔前情往事,这会儿发完了牢骚,重重哼了一声,对镇三关说道:“行啦尕子,你赶紧去把你那位年轻轻的‘小媳妇’叫进来,我好好端详端详,刚才一晃就出去了,我这老眼昏花得都没看仔细!我到要看看,这是何等人物有这么大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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