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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咦了一声,不由有些惊异地打量着他。

自古人才出江南,这句话一点也不假。

在明代科举里,由于地域差距,朱元璋分了北榜、南榜、中榜,也就是在三个大的地区各取一些名额,以照顾偏远地区的考生,因为在没有分榜之前,考中者基本都是江浙、江西北部一带的。

饶是在分了榜之后,南榜也基本被江南考生瓜分。

福建、两广,恰恰不属于江南的范畴,而被视为南蛮之地,由于各种原因,考生的整体水平要比江浙那边略逊一筹,虽然这并不代表出不了人才,但在人们的固有印象里,压根就没把这些地方算作人文荟萃之地。

赵肃能够拿下福建一省的乡试第一名,说明他还是有相当实力的,但他会担心也是正常的,因为他要面临的,不再仅仅是福建,而是全国。

高拱笑道“没想到竟还是个解元,王爷,赵肃寻回小世子有功,不如留他用饭,我与正甫提心吊胆了大半夜,可都有些饿了。”

裕王正发愁要拿什么赏赐给赵肃,话说他虽然是个王爷,手头却拮据得很。

不赏吧,面子上说不过去,赏吧,实在拿不出东西来,总不能指着厅里的摆设对他说,你随便挑一件走吧。

于是听到高拱这么说,立马就坡下驴“对对,赵,唔,少雍,不如在这里吃顿夜宵,抱着世子走了半天,想必也累了。”

“多谢王爷,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裕王府虽穷,拿不出鲍参翅肚,但寻常吃的还是有的。

一张八仙桌上,热菜五盘京酱肉丝、冰糖肘子、翡翠豆腐、青椒鸭丁、桂花鱼。

点心三碟蝴蝶酥、龙须糕、豌豆黄。

四碗杏仁茶放在那里,还冒着微微的热气。

几人分头落座。

裕王笑道“酒易伤身,多喝不好,今夜便喝杏仁茶吧。”

陈以勤附和道“王爷所言极是,少雍家住何处,待会儿回去可还方便”

赵肃“劳大人垂询,我认得路,不妨事。”

高拱笑了起来“喊什么大人,指不定你将来也是要入朝做官的,改日大家便是同僚了,倒是忘了给你介绍,他叫陈以勤,陈正甫,我是高拱,表字肃卿。”

怎么不是张居正

这个疑问自赵肃脑中一闪而过。

他并不知道,张居正是嘉靖四十三年经由徐阶推荐,到裕王府邸当讲官的。

也即是说,还有三年,才会在这里见到张居正的身影。

没法马上见到这位传奇性的人物,自然有些遗憾,但是眼前这两位,也不是寻常人。

这位中兴名臣,会在五年之后进入内阁。

在裕王潜邸时,要跟严嵩父子周旋,要帮裕王应付极品老爹嘉靖皇帝。

当了首辅之后,又要斗徐阶,斗言官,然后又被徐阶斗,被言官围殴。

最后,被张居正赶回家,抑郁而终。

一山难容二虎,何况不止两只老虎。

大明首辅,就相当于后世的国家总理,当皇帝不怎么管事的时候,这个内阁首辅的权柄更大,几乎等于实际上的国家主席和总理。

这个位置实在太吃香太晃眼了,人人都垂涎欲滴,想上去坐一坐。

但椅子只有一把,聪明人却那么多,供不应求之下,必然是激烈的斗争。

相比之下,陈以勤名气稍微小点,但也是未来的内阁龙虎斗中的一员。

而此刻,未来的皇帝,连同两位未来的阁老,正跟赵肃围坐在桌子边上,谈笑风生。

此时的裕王还要夹起尾巴很小心地过日子。

此时的高拱和陈以勤也不会料到自己将来的命运。

被史书上称为“性迫急,不能容物”的高拱跟赵肃说话的语气却温和得很。

也许是眼下还没飞黄腾达吧。赵肃心道,一边起身,朝两人拱手一揖“家师在时,曾数次听他提起两位,晚辈一直心向往之”

这自然是虚词,当时朝廷里,高拱和陈以勤不是最耀眼的,更不是最硬气的,他们默默地隐藏在裕王府里,戴公望与他历数群臣,对这两人也只有寥寥数语,可这样的客气话,确实最容易拉近彼此距离的。

果不其然,高拱诧异道“令师是”

“家师姓戴讳公望”

不待他说完,陈以勤击掌恍然“原来是戴仲甫”

见高拱还糊涂着,陈以勤便向他解释“当年杨继盛屈死,戴仲甫曾四处游走上疏说情,最后还被免了职的。”

高拱也想起来了“是他”

又肃然道“令师傲骨凛然,我也佩服得很”

赵肃叹息“他常常为当年不能救杨公的事情憾恨不已。”

杨继盛的事情,天下人人都知道是冤案,唯独慑于严嵩父子的权势没法平反,一说起来,其余二人也是叹息连连。

裕王见氛围有些低落,忙道“今夜冬至,好好过个节,就不要提这些了,令师既然跟高师傅你们都是旧识,那也就是自己人了,真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高拱提起精神,笑了起来“王爷说的是,少雍乡试夺了解元,这卷子是怎么答的,与我们说道说道”

有了戴公望这一层,双方关系立马产生质的飞跃,加上四个人都不是太难相处的性格,至少目前还不是,裕王虽贵为王爷,却是四人中最没脾气的一个,加上赵肃举止温和磊落,说话谦而不卑,一顿饭下来,彼此聊得投机,也让高拱等人对他有了不错的印象。

永寿宫。

严嵩坐在绣墩上,双手拢在袖子里,眼睛虚阖着,垂首不语。

嘉靖念他年事已高,特赐面圣时刻坐着回话,其他人都无此殊荣。

而此刻,一身道袍,披头散发的皇帝正负手来回踱步。

“裕王世子怎么会走失什么时候不见的为何裕王府到现在都没报上来,反倒是你先知道了”他一连三个问题,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声势压人。

严嵩却似乎不为所动,语调依然慢吞吞的“回禀陛下,那会儿老臣正要睡下,听见外头有下人来报,说裕王府小世子不见了,裕王府上下急得和什么似的,都在外头找人呢,老臣心想兹事体大,就赶紧进宫来禀报,是要派五城兵马司的人帮忙找,还是派锦衣卫,还请陛下明示。”

他深夜进宫,又说这番话,表面上是请示,实际上却有两层意思。

一来,是试探皇帝对裕王的态度,如果他真的在意这个孙子,必然会马上派出人手帮忙找,甚至还会命令全城戒严等等,如果皇帝不这么做,那就值得玩味了。试想一下,如果唯一的孙子他也不紧张,还会在意向来厌弃的儿子吗

二来,表明自己的态度。发生了这种事情,皇帝的儿子还隐瞒不报,我就已经跑进宫告诉您了,这不是忠心是什么

嘉靖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他的脸色缓和下来。

“惟中啊,听说令夫人近来卧病在床,你也跟着整宿没睡,可别熬坏了身体。”

严嵩颤巍巍起身,弯下腰去“谢陛下垂询,拙荆年纪也大了,只是少年夫妻老来伴,老臣难免心里”

说罢抬袖拭了拭眼角。

嘉靖似乎也动了感情,温声道“这里还有几颗丹药,是陶仙师告病还乡前给朕留下的,不若你拿回去,给你夫人服用。”

严嵩嘴角一抽,忙道“陶仙师所炼丹药,都是陛下成仙之用,拙荆乃凡夫俗妇,哪里有这样的福分”

他虽然连连推辞,却架不住嘉靖的热情,皇帝所赐,岂可推三阻四,严嵩无奈,只得拜谢收下。

嘉靖看着内侍将那装丹药的匣子递给严嵩,似乎还颇为心痛“也就剩三颗了,都给你了罢,要自己吃也行,给你夫人吃也行。”

在他看来,能够得赐仙丹,跟着自己一起成仙,这是臣子的福分,殊不知严嵩内心正在默默吐血,却还不得不装出一副高兴的样子叩谢圣恩。

严嵩一走,嘉靖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侍立一旁的黄锦察言观色,趋上前小声道“陛下就是心太慈了,把仙药都给了严阁老,您用什么呢”

嘉靖挥挥手,叹了口气“药再炼就是了,严嵩怎么说也跟了朕那么久,看他那副样子,朕也真不忍心,”语气一顿,话锋一转,“反倒是裕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想隐瞒不报,是怕朕责罚他么,难道养个儿子,还不如一个臣子”

说至后来,渐渐严厉,胸口也不住起伏,嘉靖脸色潮红,分不清是愤怒还是亢奋。

黄锦连忙上前抚背,又让人端来热汤,小声劝慰“陛下勿气,您刚用过丹药,仙师交代过的,可不能生气,否则会急火攻心,兴许裕王是怕深夜扰了您的清修,这才不敢奏报,而严阁老跟了您那么多年,自然更了解一些”

嘉靖喘了口气,半天才道“朕聪明一世,怎么就养了这两个不争气的儿子,全都碌碌无为,胆小怕事”

“黄锦啊,你说说,以前也曾有不少人弹劾过严嵩,说他有五奸十罪,但是天下间,也只有他了解朕,唉,有时候朕可真想不要这两个没用的儿子,学堂兄那样,从藩王中挑选皇储”

黄锦大惊失色,连忙匍匐在地,颤声道“陛下”

嘉靖口中的堂兄,正是前任正德皇帝,他荒唐玩乐一生,到死也没有子嗣,这才便宜了当时还是藩王的嘉靖,但现在的嘉靖皇帝甚至还有两个儿子,从古至今,也断然没有皇帝舍弃自己亲生儿子,去挑选旁支当皇帝的道理,嘉靖这话要是传到外面去,势必要掀起一阵狂风暴雨。

“起来,真没出息朕也就是说说罢了。”嘉靖睨了他一眼,没好气。

您是随口说说,我却差点被吓掉半条命。黄锦擦擦头上冷汗,爬起来陪笑“奴婢胆小,陛下可别这么吓唬奴婢了”

“你分别派人到镇抚司和东厂去一趟,让他们分头去找世子,找着了回来禀报一声,必要时可以关闭九门,全城搜捕。”

黄锦应诺一声,心道陛下还是偏向裕王的罢,但转念一想,方才皇帝还说出了想要放弃两个儿子,另选储君的话来,不由又有些胆寒。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zr33835950、筏子两位童鞋的地雷

很遗憾,万众瞩目的张居正,此时确实还不在裕王府里

写这些权谋的时候确实很费脑力,还不如写jq来得轻松,每晚下班回家之后俺的生活基本就是码字了,吃饭也是边吃边更新

所以其实我也想多写些主角的jq,但是像严嵩、皇帝这样各方势力的情节又必须交代清楚,才好为以后情节作铺垫,不知道是不是大家都看得很枯燥

18

18、第章

赵肃回到家的时候已近三更,刚洗漱完毕想歇下,便见赵暖推门进来。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遇见个小孩子迷路了,送他回家。”赵肃轻描淡写地带过去,又见他眉梢眼角都带着兴奋。“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潮红,面泛桃花,动了春情了”

赵暖没好气“你小子可以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吗”

“难道不是吗既然不是,我就送客了。”

“别别,我是有事要跟你说,”赵暖现出几分平日里少见的扭捏。“事情是这样的,晚上不是和你们走散了吗,然后我就一个人去逛,结果,嗯,结果碰到了一个女子。”

那副模样,活脱脱的少年情窦初开。

赵肃眉峰微聚“好人家的女子能这么轻易让你碰着别是什么出身不好的罢”

赵暖急了“谁说不是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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