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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我”

“这世间不是每个人骨头都很硬,你小书童已经很不错了,挨了三十鞭才肯招供。”

赵肃低下头,看不清表情“如果我不肯指认高拱,也会有这样下场吗锦衣卫不是只为皇上办事么,什么时候为人走狗供人驱使了”

那人声音仿佛带了丝怜悯,但在这个窒闷污秽暗室里,却只显得诡谲“鞭刑只是最轻,诏狱里有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手段。”

赵肃淡淡道“当年杨继盛捱过来了。”

对方嗤笑“他是条汉子,可最后还是死了,你年纪轻轻,前途无量,难道也要学他吗”

“如果我答应了你,才真是前途尽毁了。”

“既然你敬酒不吃,那我也没办法了。”那人阴测测道,执起赵肃右手手腕,欣赏似看了半晌,笑道“这只手是要写出锦绣文章,要是废了,就太可惜了。”

裕王府内已经乱成团。

高拱与陈以勤是会试主考官,嘉靖帝要求彻查此案,他们需要避嫌,闭门不出,所以现在能来裕王府,就只剩下殷士儋。

“这可如何是好”裕王面色苍白,神情惶惑,瘦削身体看起来摇摇欲坠。“高师傅、陈师傅不能过来,赵肃又被抓走了,他要是耐不住受刑,指认了高师傅,这可如何是好”

殷士儋安慰道“殿下先别急,现在还不是最糟糕时候,我们先不能乱了阵脚。”

“若是高师傅他们不去当这个劳什子主考官,也就没这档子事了。”裕王抱怨了句,又有些心酸“都怪本王没用,现在出了事,也没能护住他们,连赵肃也唉”

裕王性情软弱,却不冷血,对待亲近人,更是千好万好,赵肃与他相处时间虽然没有高拱他们长,可彼此年龄相近,也聊得来,有些没法和高拱他们谈小烦恼,还能跟他倾诉下。

“别人要算计我们,防得了时,也防不了时。”殷士儋紧紧皱眉道,“现在最大问题,是怕赵肃在狱中屈打成招,高师傅要是出事,就要连累殿下了,恐怕这正是对方目。”

裕王沉默半晌,如同下了偌大决心。“本王进宫,觐见父皇。”

他这副慷慨就义似表情,换了平日定然会很滑稽,可此时此刻,没个人有心情发笑。

殷士儋没有阻止他,如果裕王能说动陛下,这也许是眼下最好办法了,谁都知道当今皇帝乾纲独断,是生是死不过在他念之间。

坐在角落直没有出过声李氏却开口了,她柔声道“王爷想好如何对父皇说了吗”

朱翊钧直站在外头,听着里面大人们对话。

平日里古灵精怪小包子脸此时现出难得安静,也许那些话他现在还无法完全理解,可谁都看得出他很认真地在听。

这种不寻常让冯保觉得有些诧异,他蹲子,轻轻道“小世子,我们走罢”

“肃肃被抓了。”小屁孩声音很委屈。

冯保叹了口气,抱起他“这事儿不是小世子能管,有王爷他们在,不会有事。”

“肃肃会出来吗,如果他出不来,我可不可以去救他”朱翊钧问。

冯保苦笑“您救不了他,除非皇上下旨,否则谁都救不了他。”

“那我去求皇爷爷就好了,你放我下来,我要跟父王起进宫”朱翊钧音量大了起来,声响惊动了里面人,他索性从冯保怀里挣脱出来,跑了进去,扑向裕王。

“父王,带我去见皇爷爷,我也要救肃肃”

“别胡闹”裕王对自己儿子板不起脸“冯保,快把他带走”

“我不,我也要进宫,我要见皇爷爷,让他放了肃肃”朱翊钧人小力气小,拗不过大人,说话开始带上哭音了。

李氏走过来安抚儿子,边对裕王道“句话,可以有无数种说法,这话说得好不好,听人感觉就会不样。王爷此番进宫,千万别提高师傅事,要多多问候父皇身体,把钧儿带上,也好缓和缓和气氛,免得闹僵了。”

殷士儋也道“殿下,娘娘所言甚是。”

裕王点点头,看着两眼水汪汪儿子,叹了口气“你皇爷爷不是好相与,你可别给父王闯祸啊”

32

32、第章

二月北京城,寒意未退,早春将至,前几天还是阳光明媚模样,接下来又突然下了好几天大雪,风呼呼地刮,让人打从心里头发冷,寻常百姓没事都躲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不轻易出门。

朝廷上下局势诡谲,也如这天气样变幻莫测。

相比之下,徐府内却是派暖意。

四个炭盆子摆在角落,徐阶身貂皮大氅,正坐在太师椅上,手拿着本游记,另只手轻轻叩着扶手,旁边还有个小火炉,侍女提起烧开水壶在泡茶。

郭朴进来,看见便是这么幕。

“华亭兄好有闲情逸致啊,外头都乱成团了,您倒还在这里神仙般”郭朴踏入侧厅,带来身风雪。

“质夫来了,坐”徐阶笑呵呵起身迎客,边叹道“也不过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罢了,哪里有真正神仙”

郭朴摇摇头,闹不清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那可也比外头好多了,最近这几天,人心惶惶,有好几个涉案举子被抓进去了,高拱、陈以勤在家待罪,内阁里,你又不在,谁还有心做事”

徐阶淡淡道“不是还有元翁么,有他主持大局,也就够了。”

郭朴嗤笑声“华亭兄啊,你跟我就不用说这些虚话了吧,外头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严嵩年事已高,严世蕃仗势欺人,这些年要不是有你在内阁撑着,早就散了”

徐阶叹了口气“质夫啊,慎言,慎言”

“怕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如今也破罐子破摔了”郭朴冷笑,“谁不知道严世蕃打什么主意,借个赵肃,把所有他看不顺眼人,通通网打尽,真是无法无天了”

他越说越气,脸色涨红,胸口不住起伏,徐阶摇摇头,赶紧递了茶盅给他。

“消消气,我都不气,你气什么”

郭朴被他说得口气上不来,直翻白眼“敢情我这是替别人白着急了”

“你这性子就是太冲动了,所以严世蕃才会处处看你不顺眼,这次是我被他盯上,你就省点力气,免得到时候也被连累。”徐阶苦口婆心,诚挚道。

郭朴闻言也动了感情,这些年内阁人来来去去,反对早就被逐走了,要么就是依附严嵩父子,要么就是不敢吭声,徐阶虽然没有明着和严嵩作对,但暗地里也保下不少人,连自己也是因为这样,才能继续留下来。

“华亭兄,我也知道你向来是能忍则忍,但忍了这么多年,还要忍到什么时候,更何况这次,那个赵肃不过是幌子,他真正想要对付人,是裕王和你啊”

徐阶不动声色“那你想要我怎样”

郭朴悻悻道“你可以上个折子,向陛下澄清切”

徐阶苦笑“如果陛下会听我解释,我还用得着在家避嫌”

郭朴噎住,张了张嘴,却吐不出话来。

徐阶慢悠悠地端茶轻啜,再慢条斯理道“这种时候,我做什么都是错,皇上圣明,心中自有定论,何须你我多言”

那位主儿要是心中有定论,这朝廷怎么会乱了这么多年,还不是纵容着严家父子乱来

郭朴恨恨想道,对徐阶就有点恨铁不成钢,你说个堂堂次辅,混得这么窝囊,还得成天看严家脸色,那还有什么意思

他正待再劝,那头有下人来报,说广灵县县令元殊求见。

郭朴莫名其妙“个小县令来求见作甚”

徐阶道“他是戴公望弟子,赵肃师兄,想必是来求我救他师弟。”

边却向那传话下人道“就说我身体不适,闭门谢客,让他回去罢。”

郭朴叹了口气,心知徐阶是无论如何不会出头了,这次结果必然又是严家父子大获全胜,高拱等人罢职,裕王被牵连,景王坐收渔人之利。

他心里有些失望,说话就没有之前那么热情了,与徐阶寒暄几句,便怏怏告辞而去。

徐阶也不挽留,只是笑着把他送到门口,让他安心做事,莫要多想,便折返回侧厅。

“出来罢。”

话刚落音,屏风后面走出人,青袍黑履,器宇轩昂,腰间系白玉丝绦。

“老师,您为何不答应郭朴,能把他拉过来,也是大助力。”

“郭朴这个人,刚直冲动,可以共事,但真正要商议话,不能找他,他沉不住气。”

徐阶摆摆手,示意他坐下,边让下人过来换茶。

张居正叹了口气“放眼内阁,除了郭朴尚能坚持己见之外,余子皆碌碌不敢言,老师想找个帮手,真是太难了”

徐阶微微笑,望着自己得意门生“你觉得要靠内阁才能成事吗,永乐帝建内阁,本意是辅佐君王,到了本朝,陛下心修仙,不管政事,内阁权力这才越来越大,可再怎么大,也越不过天去。”

张居正片刻便反应过来“老师意思是,直接影响陛下决定”

徐阶点头“想说动陛下,要讲究技巧,这件事情不是我或郭朴能办到,更不是内阁任何个人。”

张居正福至心灵,也露出笑容,缓缓道“言官。”

徐阶目光带上赞许“打蛇打七寸,弹劾个人,也要讲究时机、技巧,和内容,如果不能举成功,倒不如不要做好,只会白白打草惊蛇。”

张居正道“若是那个赵肃受不住刑,指认了高拱,甚至老师您,只怕”

徐阶忽然想起那个长身玉立青年,和他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那些话,不由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成大事,总要有人牺牲。

“不要紧,火暂时还烧不到我这里来,陛下还不至于糊涂到那个地步,很多时候,他心里头是明白再说,时机也快到了。”

他口中时机是什么,徐阶没有再往下说,张居正却露出若有所思神情。

徐府外面,元殊足足站了两个时辰,直到脚下雪覆过了鞋面,徐府大门也没有开过。

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徐阶抱恙只是借口,人家压根就不肯伸出援手,去救个毫无背景势力举人。

就算自己是两榜进士又如何,在强权面前,同样无能为力。

当初在书斋时,戴公望就曾与他们说过官场黑暗,可听是回事,自己亲身体验又是另回事。

本以为,三年来他在地方任县令,看到已经够多,到头来才发现远远不够。

诏狱是个什么地方,那是个吃人不吐骨头地方,在那种地方,赵肃会遇到什么,想都不用想。

元殊紧紧攥着拳头,直到指甲刺入肉里,传来痛楚感觉。

赵肃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他发现自从在这里面之后,白天与黑夜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随着对时间迟钝与麻木,身体对于疼痛感知反而越来越强烈。

抽在身上三十鞭,还火辣辣地疼,伤口血已经凝固了,但直没有上药,这个地方又阴冷潮湿,再这样下去,难免要落下病根。

赵肃平日里坚持每日晨起,练套太极拳,再做下仰卧起坐和俯卧撑,射箭功夫也没松懈,身体直很不错,饶是如此,被三十鞭这么抽下来,也觉得吃不消。

何况是赵榕呢,他会坚持不住,指认自己,也是正常。

鞭子浸了盐水,抽在身上就更疼,现在血凝结,就开始有些发痒,赵肃想挠挠,可是双手都被铐住,无法动弹。

他叹了口气,只能闭上眼睛,想些别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事情何以会到了这等地步

该怪赵榕轻狂鲁莽,给他闯下祸端,还是怪自己没有调教好他

又或者怪他不该和高拱等人走得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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