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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把俞彻折子翻出来上呈俞彻被流放充军,这会儿估计已经死在路上了,当时我使人翻遍他家里,也没找到这封折子,没想到最后竟是落在他手里”

严嵩阖上眼闭目养神,身体往后仰靠,神色淡淡地问“东楼,我问你,以前弹劾我们严家折子多吗,陛下是怎么处理”

严世蕃想了想“前些年多些,后来死死,流放流放,那些人也就没敢再开口了,这些年就算偶有两道弹劾,也都被我们压了下来。”

“那陛下追究了吗”

严世蕃皱眉“爹,您到底想说什么”

“之前就算有弹劾,陛下未尝不知道,可他听过便罢,从不追究,这次却把我喊去,单单把折子给了我,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严世蕃脾气虽然暴躁,可严嵩这问,他马上若有所思“爹,您意思,是皇帝在警告我们”

“我不知道。”严嵩摇摇头,神色很是疲惫“近来我是越来越摸不透陛下想法了。”

严世蕃看着白发苍苍老父,忽然感到种很严重危机感。

严党智囊与核心是他,但真正在皇帝那里撑着场面,却是年过八十老父。

“爹,只不过是封奏折而已,怎么就把你吓成这样”

严嵩叹了口气“最近因着你娘事情,为父累得很,这数十年来,我们家位极人臣,享尽荣华富贵,也该足够了,现在只盼着能平平安安地度过,我也就满足了。”

人老,志气也就没了,想当年何等风光得意,现在任谁看到垂垂老矣严嵩,也不会将他与权相联系在起。

严世蕃不以为然,正想说什么,便听见院子那头声凄厉呼喊“老夫人”

严嵩个激灵,猛地抬头。

鄢懋卿也吓了跳,立时望向严世蕃,心中冒出股不祥预感。

不会儿,外边已经撞撞跌跌来了人,正是在老夫人欧阳氏病榻前伺候下人。

“老爷,大爷,老夫人,老夫人她归天了”

严嵩胡子颤颤,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布满青筋手微微发抖,浑浊双眼早就湿润了。

严世蕃边埋怨他娘死不是时候,边给他爹抚背顺气“爹,节哀顺变,娘也病了好些时候了现在最要紧,是瞒住消息,绝不能让娘去世事情传出去,否则,儿子就得回乡守孝,爹上了年纪,在皇帝那边怕是应付不了”

严嵩抬起头,像第次认识他似盯着他看了半晌,喉结上下滚动,良久才道“严世蕃,你说这是人话吗你娘死了,那是你亲娘”

严世蕃也来了脾气“儿子知道,可这不是非常时刻么娘去世了,我也难过,可要是严家倒了,我们怕连为她举丧机会都没了”

严嵩默不作声,甩开他手,拄起拐杖就往外走。

“爹”

“阁老”

鄢懋卿看着严嵩离去,着急顿足“小阁老,这可如何是好”

严世蕃冷笑“还不是你做好事,你看那折子上面,每字每句,全都是针对你,你他娘敛了那么多钱,现在要老子来给你擦屁股当初自己怎么就不想想后果”

鄢懋卿哭丧着脸“冤枉啊,天地良心,这些年来,下面那些人每趟孝敬,下官可都没忘了小阁老”

严世蕃当然知道,所以现在没把人赶出去,还得帮着他想办法,要是鄢懋卿敢背着自己私吞贿赂,现在恐怕早就被推出去当替罪羊了。

他背着手来回踱步,皱眉思索。

可怜鄢懋卿提心吊胆地看着他“小阁老,下官记得,徐阶先前,不是曾把孙女嫁给令公子当妾么,能不能借此要挟他”

“你懂个屁徐阶那种老匹夫,当初把人送出来,就从没抱着能要回去心思相安无事时候,那个女人就是个锦上添花礼物,旦两边撕破脸,就算我们宰了人,他也绝不会说什么”

这是个悲哀事实,有时候生在官宦之家,也未必是好事,那名女子从被当做物品送给政敌儿子当小妾那刻起,就注定了她下场,只不过对于徐严两家来说,这根本是个微不足道小人物,就连严世蕃也不屑拿她做文章。

严世蕃心念动,猛地顿住脚步“既然他们已经出手,那我们就彻底把水搅浑好了”

鄢懋卿精神振“请小阁老明示。”

“你明日”

嘉靖四十年二月廿八,御史张逊弹劾内阁次辅徐阶识人不明,荐高拱陈以勤等人任会试主考,以至于闹出舞弊等事端。

三月初二,御史李程哲弹劾徐阶老家有良田千顷,十数年间收受贿赂无数,枉为御前股肱之臣,却无视圣恩,为己牟利。

般来说,官员被弹劾,是要避嫌在家,不能上朝办公,所以这些折子上,徐阶马上自请在家等候发落,偏偏此时严家老夫人欧阳氏去世,严嵩伤心过度病倒,无法上朝,严世蕃带丧在身,自然也不能入宫。

能断事人都不在,内阁顿时乱成团,所有弹劾,连同那些各地赈灾,打仗折子,都如雪片般堆到嘉靖皇帝御案上,把他烦得不行,两眼闭懒得再看,索性打坐修炼去了,谁来了都不见。

转眼又是三天过去。

黄锦吃惊地发现,嘉靖这次出关,非但没有神清气爽,反倒更加疲倦。

“万岁爷,请保重龙体”他赶紧递上参汤。

嘉靖接过参汤饮而尽,面色阴沉“徐阶、严嵩不在,内阁就乱成团,那些人就不能消停会儿,非得让朕为这些俗事烦心”

黄锦明白了,敢情这三天里皇帝闭关,都还直想着朝政,所以不能专心修炼。

“那要不奴婢让人准备准备,伺候您沐浴”

嘉靖挥挥手“你去把蓝仙师请来。”

黄锦应下,连忙让人去请蓝道行。

嘉靖迷信神仙方术,身边自然也聚集了很多专业型人才,炼丹,讲道,起卦,观星,应有尽有。而他口中蓝仙师,则擅长扶乩,也就是请神上身,让神灵借扶乩人之口说出它指示。

蓝道行很快被宣来,行礼之后,嘉靖帝迫不及待让他起乩扶鸾。

蓝道行问“陛下想请哪位神仙”

嘉靖帝略思索“吕祖。”即吕洞宾。

蓝道行点点头,开始作法,嘉靖帝紧紧盯着,但见过了会儿,蓝道行表情倏然变,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浑然不似平日作派,便知道已经把神仙请来了。

“吾乃纯阳演政警化孚佑帝君,陛下欲问何事”

“朕自问这几十年来,即便不似太祖皇帝那般开疆辟土,至少也是战战兢兢,鞠躬尽瘁,怎么如今国事却似越来越繁琐,四处都有作乱灾荒,朝廷里那些人斗得跟乌眼鸡似,日日聒噪,这何时才能清净下来,朕倒想放手不管,专心侍奉神仙。”

“亲贤臣,远小人。”

这个答案也太空泛了,嘉靖很不满意,又问“谁是贤臣,谁又是小人”

蓝道行顿了会儿“今日有奸臣进禀奏事,陛下望便知。”

这是很明显提示了,嘉靖心往下沉,接着问“既有小人,上天何不示警锄奸”

“天有天道,人有人道,陛下是人君,自然总领人间之事,纵有奸臣小人,也须陛下亲手惩之,若事事有上天代行,还要人君作甚”

话刚落音,蓝道行脸色又是变,手劲跟着松,整个人虚脱般地跪倒在地上“陛下”

“神仙走了”

“是。”

嘉靖视线从他身上移开,面带狐疑“奸臣”

蓝道行匍匐在地,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像是刚才耗尽了全身力气,嘉靖帝不疑有它,让人扶他下去休息。

不会儿,黄锦来报“万岁爷,严阁老在外头求见,严家老夫人刚刚去世,他看起来脸色很不好呢”

话生生顿住,因为黄锦无意间瞥到嘉靖帝脸色。

目眦欲裂,咬牙切齿,似要吃人般。

“陛下”

“朕、不、想、见、他。”

徐府。

窗子开了些缝隙,可并不影响屋内暖和,不仅桌椅都盖着软垫,连地上都铺了厚厚羊毛毡毯,缠枝牡丹莲纹直颈瓶中插着几枝怒放红梅,紫檀榻上正中横了张茶几,摆了套茶具,右边那人正拿起水钵往茶壶中倒水,明前龙井冲入煮开山泉水,霎时间茶香满屋,混着隐隐梅香,更令人耳目为之清。

“老师这招可真是高明,皇上迷信道士,让道士出面,可比我们说百句,上百道奏折,要管用多了。”张居正给徐阶斟了杯茶,边笑吟吟道。

“太岳,你觉得如今我们胜算有几分”徐阶眼睛半张半阖,似在闭目养神,却精光内蕴,他身段不高,但精神烁烁,发黑如漆,正好与暮年垂老严嵩形成鲜明对比。

“老师这是在考我了。”

张居正笑道“上回俞彻折子被我们压在手里,隐而不发,可笑严世蕃那边将他全家流放,还把人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这封折子,却没料到原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折子是在我们这里。最妙是,我们把折子里弹劾严家内容全部去掉,重点渲染鄢懋卿贪婪无度。要知道如今国库空虚,陛下手头无钱,这鄢懋卿竟然比陛下还富有,岂不正好戳中陛下心病此其。”

“其二,鄢懋卿乃严党马前卒,把他拉出水,严家必然会出力营救他,届时就可以把严家也牵扯上了,不过这切,还需要个导火索。”

“这个导火索,自然就是借道士之口,来告诉陛下,谁是贤臣,谁又是真正小人。”

张居正又道“如此来,我们胜券在握,必然要让严家永远翻不了身。”

徐阶听他分析完,淡淡道“你还漏了最重要点。”

张居正愣。

“所有切,都建立在陛下会动手前提下,万陛下对严家念旧,宁愿姑息养奸,那我们又会功亏篑。”

见学生有些惶惑,他又笑着安慰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严家老夫人刚刚去世,严嵩生对这老妻最是爱护,必然会要求严世蕃回乡居丧,届时严世蕃不在,所谓严党,也不过是只没了牙老虎罢了,不足为惧。”

张居正这才定下心“这还多亏了老师运筹帷幄,严家把持朝政二十年,为祸无数,若能连根拔起,便是为国除害,功德无量。”

徐阶啜了口茶,微微笑“你可见过赵少雍”

张居正先是怔,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次会试舞弊案被抓进去那个人”

徐阶颔首“先前他来见我,曾向我提出两条对付严党法子。”他缓缓道,“是言官,二是道士。”

张居正讶道“那会儿他介举子,与严党等人尚扯不上关系吧,为何要向老师建言”

“当时他是代裕王府出面来向为师示好,不管如何,此人胸有丘壑,小小年纪便有这般心思远谋,加上他这次代高拱等人背了黑锅,已是牢牢绑在裕王府那条船上。假以时日,或能成大器,与你较长短,此番殿试之后,若他能中榜,你可与之多多亲近交好,总归有益无害。过些时日,等风波过,我便会向皇上进言,推荐你去裕王府当讲官。”

张居正惊疑不定“老师”

他知道,直以来,这位老师在立储事上态度是暧昧,表面上看,既不偏袒裕王,也没有倒向景王那方,但两边来向他示好时候

35、第章

,他也总是来者不拒,笑脸相迎。但如果让自己去裕王府当讲官,那不就意味着

却见徐阶淡淡道“裕王仁厚,对潜邸人不会亏待,你须得好好当这份差事,才不枉为师对你番苦心。”

他无意明说,张居正也不好多问,只得点头应是。

相比朝廷上波澜诡谲,赵肃养伤生涯显得平静宁和。

闲暇时候看书,准备殿试,朱翊钧不时会过来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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