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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谨直觉这事是与自己有关的,当即就有些不乐意了“伯父”

吴氏见赵希夷面露不悦,忙道“谨儿,你先下去。”

看着赵谨不情不愿离去的背影,赵希夷微微摇头,开门见山道“弟妹,事到如今,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赵肃这次回来,你可曾上门探望过”

吴氏本还诧异赵希夷为何如此郑重其事,闻言当即面色一变。

见她那样子也知道指定没上过门,赵希夷顿足叹息“弟妹啊弟妹,你怎就如此糊涂赵肃本是赵家子,你是希峰的嫡妻,正房夫人,就算他将来官做得再大,也得喊你一声母亲大人,可你现在死命将他往外推,还把他们母子赶出门,又是怎么回事”

吴氏咬牙不语。

“这些年来你对他们母子做的事情,我都听族长说了,如果赵肃身无功名也就算了,可他现在不仅有了功名,还是前途无量,你还这般对待他们,将来连累子恪事小,只怕还要连累宗族”

吴氏不是无知妇人,可被他这一番话压下来,也觉得喘不过气,只能强笑道“大伯有所不知,赵肃生母出身低微,一介奴婢,却不知廉耻攀附主家,论理我当初就是打死了或卖出去也不为过的,可念着她怀有身孕,这才忍了下来,谁知她得寸进尺”

赵希夷有点不耐烦“以前的事情如何,我略知一二,现在也不是追究详情的时候,如果你现在还固执己见,只怕对你无甚好处”

吴氏不以为然“大伯莫要危言耸听,如今谨儿已经是举人了,您是他的嫡亲伯父,本该多多鼓励他,却怎的为赵肃母子说起话来,我知道如今赵肃虽然为官,可也只是翰林院里一个小小学士,离平步青云还远着呢,待今年会试之后,指不定谨儿也能金榜题名,届时又何须倚仗他一个庶子”

头发长见识短赵希夷暗骂一句,淡淡道“赵肃如今已经是从五品官员,生母却仍旧没有名份,甚为不妥,将来要是能封诰命”

吴氏顾不上其它,忙打断他,表情有些不可置信“庶子生母怎能封诰命,就算有诰命,不都是嫡母所受么,大伯莫不是诓我吧”

“我诓你作甚朝廷有制,庶母自然也可以封诰命的。”赵希夷不悦,接着前面未说完的话“我与族里商量过了,眼下有两条法子,不过须得先听听你的意思。”

吴氏心生不好的预感“大伯请讲。”

“第一条法子,是由你出面,以我已故弟弟的名义,正式纳赵肃生母为侧室。她育有长子,母凭子贵,当为贵妾才是,如此一来,赵肃在家族里的名份也就有了。”

这样的话,自己岂不是要喊那女人为妹妹吴氏心头浮现起当年她在自己面前卑躬屈膝的模样,一想到日后自己要和她姐妹相称,就觉得浑身难受。

赵希夷懒得再劝她,续道“这第二条法子,便是在族里寻一门早亡无子的族亲,让赵肃过继到他名下,继承他的香火,这样一来,赵肃生母也可改嫁过去,一样是作为侧室,上头还没有正房夫人掣肘,更显得自在。”

吴氏张口结舌,万万料不到他们会想出让陈氏改嫁的法子来“这,我不同意,陈氏她生死都是我们家的奴婢”

“我怎么记得赵肃说,他母亲的卖身契早就还给她了”

吴氏脸色灰白“大伯,您可是夫君的亲大哥,让陈氏改嫁,有损夫君的名声”

赵希夷皱眉,不愿再和她纠缠下去“你先前不是说她没有名份么,既然不是希峰的妻妾,又怎么会损及他的名声,再说这也是为了让赵肃能够名正言顺入宗祠罢了”

原本他与族长是想着直接让赵肃过继即可,但这样一来,陈氏依旧没名没分,以赵肃的为人和孝顺,是决计不肯答应的,想来想去,便想出这样一条法子来,可谓两全其美,又不违礼法。

见吴氏失魂落魄,他又缓了声音“如果你选第一条法子,那你们自然还是一家人,到时候赵肃还是要尊你为嫡母的,如果将来赵谨也能为官,兄弟二人同朝共事,无论如何你都会是诰命夫人,岂非传为美谈”

在赵希夷看来,这确实是极为妥当的办法了,不仅对赵谨母子来说是天大的好事,自己也依旧是赵肃的伯父,如果过继给族亲,关系上终究隔了一层了。

吴氏脸色苍白,半天才抬起头“大伯的好意,弟媳心领了。赵肃现在虽然当官,将来谨儿未必不能赶上他,我的诰命,夫君的名声,用不着一个庶子来挣。”

这是完完全全,不留余地地拒绝第一条路了。

赵希夷没想到自己费了半天唇舌,换来的竟是这么一个结果,他腾地起身,冷笑一声“既然弟妹如此坚持,那我也无甚好说了”

说罢拂袖而去,连头也不回。

作者有话要说注,庶母确实是可以封诰命的,资料很难找,最后从一篇墓志铭上找到出处确认了这个说法。也就是说如果陈氏以后正式成为侧室,有了名份,就算是妾,也可以母凭子贵封诰命的。下章又有包子啦,解决了赵肃的问题,进度要拉快啦。谢谢小鬼寻道、争如不见、绝不、不断重复、yuanig0928几位童鞋的地雷,谢谢cegceg、eia两位童鞋的手榴弹,谢谢大家的支持和回帖

第章

当赵肃坐在赵希夷府上前厅的椅子上听到这个消息时,脸上是不掩惊讶的。

他惊讶的是自己原本也打算通过某些手段迫使吴氏不得不同意将他母亲抬为侧室,这样一来,陈氏有了名分,虽然是侧室,也可以受封诰命了,不会再受世人冷眼。但他没有想到,赵氏宗族竟然帮他想到一个更加完美的法子,而且已经去找过吴氏摊牌了。

如果宗族肯出面,这件事情自然再好不过,现在唯一的问题是,陈氏不肯改嫁,即便嫁的是一个牌位。对于古人来说,贞节名声比性命还重要,虽然如今民间改嫁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总归不算光彩。

赵希夷看到赵肃的神情,只当他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了,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便笑道“少雍意下如何”

在他和族里其他人看来,这对陈氏来说是大大的抬举了,若不是她有个争气的儿子,终其一生也许都是个默默无闻的奴婢,现在居然能成为有名分的妾室,将来还能受封诰命,那是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

赵肃回过神,慢慢道“多谢伯父和族中各位长辈的好意,只是这件事,我还得回去问问母亲她老人家的意思。”

赵希夷不以为然“这件事情,族里帮你们作主了便是,否则将来若是让人知道你娘的身份,兴许还会耽误你的仕途。”

赵肃一笑,并不说话。

陈氏身份再低微,那也是自己的母亲,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要说出身低,申时行的身世比他还不堪,可人家以后不也平步青云,可见这还是要取决于自己的努力,所以赵肃对自己身份的问题并不看重,他只是不希望陈氏因此为人诟病。

赵希夷只当他怕大房那边刁难阻拦,便道“大房那边你无须担心,只要是族里作的决议,他们纵是反对也无济于事,你要过继的那一房叫赵良义,算起来还是族长那一支的嫡系,可惜前年便因病亡故了,膝下犹空,没有子女,你过继过去之后,便是那一房的嗣子,只须逢年过节按照规矩上香祭拜,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赵肃仍旧没有一口答应下来“我知伯父好意,本也不该拒绝,只是我们早年被赶出家门,母亲含辛茹苦将我抚养成人,生恩养恩深厚如海,望伯父能体谅我的一片孝心,等我回去征询母亲的意思之后,再作决定。”

话已至此,赵希夷也不好再勉强,只好由他去了,只是免不了觉得赵肃气魄不足,这种好事摆在眼前,居然还不当机立断,一口答应下来,若是陈氏那边顾虑名节不肯答应,怕又是一番波折。

谁知却是赵希夷多虑,陈氏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低头沉默,然后很快便答应了。

这倒轮到赵肃意外了。

陈氏看到他的反应,拉着他坐下,叹了口气“只要能够让你在外头顺顺利利,娘的名节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娘当初在你爹身边,本也没有名分,算不得他的妻妾。”

“娘不必委屈自己,我的前程自然会自己来挣,若您不愿意,我便回绝了伯父那边。”

陈氏笑道“我知你孝顺,只不过你伯父说得也有道理,若是有个身份,很多事情也名正言顺起来,我们要向陈家小姐提亲,你娘却是个没名分的丫鬟,说起来总不好听,对方也未必肯应允,总而言之,这是对咱娘俩都好的事情,没有道理推拒出去,娘这些年早就想开了,你无病无灾,娶妻生子,是我最大的心愿。”

“娘放心,苦日子过去了,以后会好起来的。”赵肃握住她的手。

有了陈氏的首肯,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族里的人挑了个吉日,一应物事准备妥当,正式将赵肃母子迁到族亲赵良义名下,自此以后,跟赵谨那一房便脱离了关系,由亲兄弟变成了堂兄弟。

这个赵良义生前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儿,招猫逗狗的,镇日里厮混在赌坊青楼,年纪轻轻就耗空了身子去了,身后既无子女,也无嫡亲兄弟姐妹,本是彻底断了香火的,却突然凭空得了赵肃这样的儿子,也算捡了个大便宜。

吴氏倒也罢了,她拒绝了赵希夷的法子,不肯将陈氏抬为妾,听到赵肃母子入嗣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在她眼里,陈氏身份低贱,就算改嫁了,最多也就是像现在这样,成为贵妾罢了,永远都要低她一头。

赵谨却没有自己母亲那么平静,他看着族里其他人都亲亲热热地去巴结赵肃,当真又恨又气,却无可奈何,只能暗自冷笑所谓的亲族,不过都是一群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的小人,当初伯父赵希夷还在任的时候,个个都对自己客气三分,现在就连伯父也去巴结那个赵肃,等着罢,待我金榜题名之日,定也不会给你们这些人好脸色看的赵肃啊赵肃,你就算成了别人的嗣子又如何,不也是个小妾生的儿子吗,这就是你的命

随着日子的推移,赵肃的婚事也赶在他回京之前定了下来。

陈家虽然也是个大家族,但对嫡庶之分没有像赵氏看得那般重,何况赵肃已经过继成为嫡子,前程似锦,他们也乐意许一个嫡出的小姐。

陈氏通过媒人表达了询问之意,陈家同意以后,就由媒人正式送去婚书,对方回复,婚事就算是定了下来。只是那边说陈家小姐年幼体弱,父母疼惜,想多留些时日再出阁,希望将婚期推延到一年后,陈氏本有些急,但赵肃却没意见,最后便定了一年后的吉日成亲,赵肃则先行返京。他算是彻底见识到旧社会万恶的婚姻制度了,因为在此期间,他连那位陈家小姐是圆是扁都没见识到,终身大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回到京城时,已经是三月初,正好赶上严世蕃伏诛的日子。

赵肃不喜看这种热闹,便由得赵吉拉上贺子重,兴冲冲去了,自己则到翰林院点了个卯,然后就往裕王府而去。

裕王不在,据说是殷士儋病了,他亲去探望,赵肃便径自去找朱翊钧。

后院里,朱翊钧正背对着他,趴在石桌上写字。

赵肃告假省亲,世子落下的课业由张居正暂代,张居正奉行的是严师出高徒,与赵肃走了一条截然不同的教育路线,可怜朱翊钧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描字,背书,对答,永远有做不完的功课。张居正有感于裕王、景王这一代皇子教育的失败,对他要求更加严格,朱翊钧知道去和父王母妃抱怨也没用,他们肯定会站在张居正那边,只好咬着牙坚持下来,一边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着赵肃。

赵肃站在他身后,含笑看着他临帖“字写得大有进步,看来我不在,世子倒是增进”

话戛然而止,因为小孩儿猛地回过头来,死死盯住他,把赵肃吓了一大跳。

“怎么”

他还没说完,对方陡然扑了上来,把赵肃扑了个往后踉跄两步。

“你不要我了”朱翊钧指控道,兴许觉得这句话显得不大有世子威严,便换了个说法“你再不回来,我就不要你了”

“下官有罪,请世子殿下宽恕则个。”赵肃说着诚惶诚恐的话,脸上笑意盈然。

“肃肃,我和你说,我写”朱翊钧的话顿住,看向他身后,赵肃不明所以,也跟着回头,只见张居正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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