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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我平日忙于公务,你家小姐身体又不好,这府里上下,多亏你操持,我和她都很感激你。”

牡丹慌忙道“万不敢当大人这一声谢,折杀奴婢”

赵肃看着她,温言道“在我眼里,你已经是家人一般,包括赵吉、连翘他们,我从来都没把你们当成下人,这些年,眼看着连翘等人终身大事,个个都有着落,你年纪最长,性情最好,却反而耽搁下来,这是我疏忽,你心里头要是有什么人选,只管和我说,我定会为你找一门好亲事,让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原本还存着一丝希望牡丹,听到后面,脸色越发苍白起来,渐至毫无血色。

等到赵肃说完,她兀自沉默不言。

赵肃分明瞧见泪水从她下巴滴落下来,看起来楚楚可怜,换旁男子,只怕就要心软,但赵肃没动,换在后世,他当然知道怎么安慰女孩子,可是现在,名节大于性命明朝,他不希望自己言行让她加深误会,本来就没有那个心思,何必耽搁人家一辈子。

等半天,对方都没什么反应,赵肃只好道“那你好好想想罢。”

牡丹却喊住他“大人”

她擦干眼泪,跪下“奴婢斗胆,能否问问大人,是不是奴婢哪里不好,大人看不上眼”

赵肃一愣。

她没听见赵肃回答,又哑声道“奴婢愿在大人左右服侍,一辈子也不要名分”

赵肃道“你很好,但是大明嫡庶分明,我自己就是庶子出身,并因此吃过不少苦头,所以我不希望以后自己孩子步上我路。”

牡丹咬咬唇,决然道“奴婢,奴婢可以无子”

赵肃没想到牡丹竟肯牺牲至此,片刻才摇头“那样也对你不公,以你才貌,本可堂堂正正嫁人为正妻,何苦委屈自己当没名分小妾”

牡丹怆笑“话已至此,奴婢也不怕丢人,能侍奉大人,牡丹很荣幸,并不觉得委屈。”

赵肃心知现在留有余地,只会以后害她,便淡淡道“你应该有更好归宿。”

说罢转身便走。

身后,牡丹对着空无一人院子默默流泪,半晌,对着赵肃离去方向叩三个头,低声道“谢大人和夫人多年来照顾,奴婢晓得怎么做。”

拐角柱子后面,赵耕捅捅赵耘,小声说“汤圆,你听到没”

“什么”赵耘一脸迷糊。

“爹爹说不纳妾,我们没有弟弟。”赵耕喜滋滋,“下次见皇帝哥哥就和他说,他答应带我去天桥下看人吞火剑呢”

“那我呢那我呢”赵耘一听有玩,忙不迭问。

“哥带着你”赵耕豪气干云拍拍他脑袋。

“哥哥真好”

“嘻嘻”

几天之后,廷推结果出来。

人人都以为张居正身为首辅,独揽大权,又是如日中天之时,他所举荐人选,必是得票最多,可到头来却是申时行排第一,许国紧随其后,殷正茂排个第三,堪堪超过魏学曾。

追根究底,只因皇帝弄出个匿名推举,谁选谁都不知道,那些对张居正颇有怨念,不满张居正独断专行,又或摇摆观望墙头草们,便纷纷改变主意,投石问路,便有这样结果。

如果说朱翊钧和赵肃早有预料,张居正就是完全料想不到,这并非是他不够聪明,只是他一直以来都自信得很,觉得舍我其谁,却没想到京察之后不过短短几年,朝廷之中隐隐又有一股对立势力在发展壮大。

啪茶盅被重重顿在茶几上,发出响亮声音,吓张四维他们一跳。

面对张居正阴沉脸色,几人互相看一眼,还是张四维先开口“元翁不必担心,这次廷推,养实还是有望进内阁。”

殷正茂也道“元翁切勿因下官而动气”

张居正摇摇头“我想不是这个。”

111

111、第 111 章

张居正环视几人,嘿嘿冷笑“前几日,陛下还与老夫说,朝中尚有许多人反对新政,只是碍于我把持着内阁,不好出声,如今倒是应陛下话。老夫本以为考成法推行几年,朝中已经涤肃一清,却没想到,暗地里还伏着这么多人,在背后放冷箭”

屋里一片寂寂,无人说话,王国光几次想开口说话,却被张四维眼色阻止。

在场论揣摩张居正心思,没有人再比得过张四维。

要说考成法固然卓有成效,可它推翻原先依靠资历和关系来升迁官场定律,必然会有许多人不满,这无关派别问题,纯粹是个人利益受损,所以这些人纵然表面上战战兢兢,不敢违逆张居正权威,心里却必然埋下不满,这次匿名廷推,正好成发泄和投机大好机会。

但是时至今日,考成法作为张居正新政根基,也是他日后推行更多治国方略前提,是绝对不可能停下来,如果一旦停止,不仅张党心血付诸东流,也等于否定自己一切努力,所以张四维径自默然,任由张居正大骂那些左右摇摆墙头草。

果不其然,张居正骂完一通,神情渐渐平静下来,喝口茶,方才缓缓道“眼下,我们人能不能入阁已是其次,重要是,赵肃会借助这次博弈得到什么好处,并且,他是不是会与老夫唱对台戏,成为新政拦路虎,阻路石”

王国光道“依赵肃以往来看,他多半是持中立态度,以示自己不偏不倚,再说,内阁里说算,还是元翁。”

张四维却道“汝观所言差矣,我与你看法截然相反。赵肃先前行事谨慎,是因为他在内阁里孤立无援,纵然有葛守礼和陈以勤,也不算是他人,充其量只能锦上添花,而不能雪中送炭,现在他一口气拉三个人入阁,与我们形成分庭抗礼之势,只怕不会再甘于蛰伏隐忍,日后内阁就要不得安宁。”

王国光道“不若趁陛下批复还没下来,由元翁向陛下进言,由陛下发中旨,剔除赵肃举荐人,斩断他臂膀。”

张四维摇头“廷推便是公议,若是由陛下出面,不仅违背规矩,人心不服,而且赵肃也不会坐以待毙,再说,”

他语气蓦地一顿,生生停住,没说下去。

张居正冷笑两声,帮他接下去“再说,陛下也是站在他那一边。是也不是”

张四维沉默片刻,轻声道“是。”

许多人都知道,皇帝对赵肃感情,犹如当年先帝对高拱,张居正虽然也是帝师,与皇帝关系却不如前者。这也难怪,谁喜欢天天对着一个板着张脸,张口闭口大道理人,当然会更倾向于幽默风趣,谈吐温和赵肃,可这话却不能当着张居正说。

张居正摆摆手“这里无外人,你们也无须避忌,之前确是老夫小觑赵肃,如今亡羊补牢,犹未晚矣,这次既然是公议,就按照公议结果,让那几个人入阁也无妨。”

张四维一怔,没想到他竟如此大方,便道“元翁,那末如此一来,赵党势力将会大涨,朝中也会有不少人暗中投靠赵肃,对我等不利。”

王国光也道“等他们站稳脚跟,我们再想反击,也来不及,不若趁着他们刚入阁,根基未稳之时,让御史上几道折子,对,先前宗弘暹不是与赵少雍一道下广州么,想必有证据在手,让他出面,就是证据确凿。”

王国光几升几降,仕途坎坷,张居正于他而言,有知遇识才之恩,所以他对张居正,亦是尽心尽力为其谋划,虽然他更擅长是财政经营。

吕调阳话不多,也不太喜欢掺和这种事情,而殷正茂身为当事人,不便说什么,因而两人坐在一旁,多半是沉默。

张四维摇首“你道扳倒赵少雍如此容易工部现在被他管理得井井有条,广州一趟,还为朝廷筹集造船和练兵经费,大明官员收受贿赂不在少数,弹劾他小节有亏,顶天去也就是闭门反省己过,若陛下要保他,指不定还什么事都没有,反倒打草惊蛇。”

他停停,续道“打蛇打七寸,要么不出手,要么一局定胜负,不能拖泥带水。既然眼下我们已经失先机,那就干脆卖赵党一个好,让那几个人都入阁。要知道以前只有赵肃一个人,现在多几个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人一多,出错机会自然就多,到时候只要找准机会,就可以将赵党一举拿下。”

张居正颔首赞许“凤磬说得不错,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所以现在暂且偃旗息鼓,坐看赵肃下一步,与高拱共事那些年我都忍过来,也不在乎这多点时日。实不相瞒,我手中还有一个可以对付赵肃把柄。”

张四维讶异“是什么把柄”

“时机未到,不说也罢。”张居正笑笑,面色一肃,提起另一个话题“不管谁入阁,都不能阻止我推行新政脚步,考成法几年有余,也是时候做别事情。汝观,就由你来说说罢。”

“是,”王国光从袖子抽出一份条陈,递给旁边张四维。“这是我根据元翁想法,草拟出来一个方案,名为条编。”

张四维粗略看完,又递给殷正茂,过会儿,待众人都对条陈之事有一个粗略解,王国光才开口问道“如何”

张四维看张居正一眼,沉吟片刻“恕我直言,此策要推行,只怕比考成法还要艰难。”

王国光反问“难在何处”

张四维手指点点其中一处“先不说清丈土地所耗费人力物力,单是将田赋由实物折算成现银,就难以推行。一来,只怕没有那么多现银,二来,江南富庶地区倒也罢,一些贫瘠之地,必然还是我行我素。”

王国光道“现银自然不是足银,而是色银,另外我还从前往东洋经商人那里打听过,倭国盛产白银,所以这个问题是可以解决。至于征收,千百年来,无论官府还是百姓,都习惯实物纳粮,一时半会自然难以适应,但是长远看来,却是于国于民有利。对朝廷来说,以往缴纳实物,不仅要加上中途运送费用,而且实物无法存放太久,一经风吹雨打,就容易发霉浪费。对老百姓来说,实物好坏,都由经手小吏说算,这其中难免有些小人奸吏,以好作次,克扣百姓,若是一律换成色银,则往后这种情况,要大大减少。”

张居正道“不错,自古变法新政,都是先难后易,一旦上轨道,形成秩序,任谁也无法让它停下来。老夫仔细琢磨过,若说以折成现银为赋税,有一条弊端,那么以实物纳粮,就有十条弊端,以一比十,当然是前者更好,至于推行难度,大可在一两个州府先试行,一两年之后,待瓜熟蒂落,再推行全国。”

他目光扫过几人,语调渐渐变得激昂“自古以来,以实物征税,延续千百年,未尝有人思而改之,听闻当年孝宗也欲改革,却因担心朝野阻力而无从下手,而今老夫愿一马当先,做一做这件棘手事情”

吕调阳起身拱手“既是利国利民大事,我等自当追随元翁,更无二话,有何需要下官做,但请元翁吩咐一声”

“但请元翁吩咐”其余几人也起身道。

“好”张居正哈哈一笑,示意他们都坐下。“只是老夫总觉得条编此名不够响亮,还请诸位想一个更为贴切名头,也好让人眼前一亮。”

“类编法如何”王国光提议。

“明编法也可。”殷正茂道。

“总编法”张四维出主意。

众人七嘴八舌,唯有吕调阳手捻长须,默然不语。

张居正道“豫所有何提议”

吕调阳慢吞吞道“此法既是将诸多役法糅合成一条,照统一标准执行,不如就叫一条编法如何”

张居正沉吟“我改一字,编改作鞭,长鞭鞭。鞭者,兵也,亦有震慑之意,表示朝廷威严,不可侵犯,就叫一条鞭法。”

此时此刻,有生以来第一次走入皇宫,将要觐见中国皇帝范礼安,正紧张地不停拭汗,脑子里翻来覆去背诵着自己将要说台词,以免失礼。

因为他知道,这次觐见,无论是对自己来说,还是对耶稣会来说,都是无比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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