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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时去的”朱翊钧惊讶道,忽而发现自己语气有点雀跃,忙又补了句“你节哀顺变。”

赵肃点点头,面色凝重,倒没多注意。“臣妻是月前去的,她生前在老家操劳家务,服侍婆母,臣没有将她接来享福,已是不该,如今她病故,于情于理,都该回家一趟为她料理后事,还请陛下恩准。”

朱翊钧道“朕派人回去代你料理后事,必将极尽哀荣,你就别回去了吧,依大明律,夫为妻服丧一年即可,也不必守孝的。”

赵肃叹了口气“陛下,如今情势,我若执意留任,有害无益。”

朱翊钧哼道“谁敢饶舌你那弟弟,朕都替你打发了,他自打嘴巴,想来其他人也没什么话说”

“臣一日不走,想让臣走的人就不会死心,倒不如退一步海阔天空,若日后陛下有需要,也可快马传召臣进京的。”

他算好这个时间走人,不仅仅是因为陈蕙的死,而是因为现在新政已经慢慢上了正轨,一旦没有外来干扰,原本就不稳固的内阁团体马上会出现内斗的局面,就像现在,张居正与张四维联合起来对付他,只要自己还在内阁一天,绊子就不会少,到时候只会出现一种后果那就是大家的精力都在相互倾轧中消耗殆尽,从而导致新政的失败,那么赵肃所有的努力,连带张居正的成果,都会付诸东流,充到历史的覆辙。

每个人的仕途都不可能一帆风顺,尤其官位越大,风险越大,在当年号称“官场不倒翁”的徐阶身上,也曾经发生过几次足以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危险,所以暂时的蛰伏和退让,是很有必要的,自己一走,张居正和张四维的同盟就会开始出现裂痕,到时候,他先前掌握的证据,想将他们逐个击破,会比现在更容易些。

见他还是执意要走,朱翊钧抿了抿唇“朕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有朕在,自能帮你遮挡一切风雨”

照理说,一人是君,一人是臣,当皇帝的能对臣子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莫大的荣幸,臣子理当感激涕零才是,可赵肃明白,朱翊钧护着他,不单单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师生情谊,还因彼此更深一层的关系,假使两人是一男一女倒也罢了,偏偏赵肃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男人,他有自己的路要走,也有自己的考虑,雌伏于对方身下,已经是最大的让步,这种让步,源于他的爱护和妥协,却不是希望因此谋得什么利益,如果今天他受庇于皇帝,那么他日就会更加说不清道不明,这是骨子里的底气和傲气,无法轻易妥协。

所以赵肃没有说话,只是跪下,以行动表示自己的回答。

朱翊钧见状,只当他不信任自己,也带上三分气性,怒极反笑“好,好,你要走,你走就是了,朕没求着你,你别回来了”

明明就是在说气话,赵肃叹口气,却知道自己不能心软松口,便顺势道“谢陛下体恤,臣择日就上路。”

良久没有等到回答,他知道那人是默许了,可又拉不下面子心里有些好笑和柔软,便道了句“臣告退”,还是无人回应,他起身,倒退了几步,维持着微微低头的姿势,转身欲走、

身体却从背后猛地抱住。

“你要去多久”

“兴许是一年半载吧。”

是不是我做了那么多事,也留不住你你为何对所有人都面面俱到,唯独对我狠得下心小时候还能对你撒娇耍赖,可现在,难道要用皇命来压你吗

许多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朱翊钧终究没有问出口,只化作一句话“那你一路小心,早点回来。”

八月,赵肃上折请辞,谓言自己为官多年,建树不多,实感惭愧,有负先帝所托,今上厚爱,今妻陈氏亡故,呈请辞去一应官职,归家奔丧。

帝允。

朝野惊诧莫名,之前都以为赵谨一事带来的影响已经慢慢消退,张居正以为这个老对手会趁机倒打一耙,谁都没有料到赵肃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请辞致仕。

赵肃要走,但工部的事宜,包括他需要元殊,申时行他们去做的事情,都需要交代妥当才能走,所以这一耽搁,就倒了八月中旬才启程。

那一天,来送行的人出乎意料的多,不止熟悉的同僚下属,连带平日里没打多少交道的人,都来送一送这位被“无辜牵累”的赵阁老。赵肃原本人缘就好,朋友也多,几面之缘,但与之为善的同僚更多,这一请辞,使得原先质疑他的人越发被同情,声援的声音盖过去,甚至还有人猜测,是皇帝迫于首辅的压力,不得不将赵肃罢黜。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何况张居正行事,早就有许多人敢怒不敢言,这些年来也少不了赵肃的从中转圜,如今他一走,张居正没了制衡,也不知会独大专横到何等地步这是许多人心中都惴惴不安的事情,赵肃的走,无疑也让他们感同身受,升起一种兔死狐悲的悲情感。

京郊景致甚好,折柳亭外,秋高气爽,晴空万里,正是送别的好季节。

送别的人浩浩荡荡,让来往行人客商都感到惊异,好奇打听,这一打听之下,便又有不少百姓加入送别的行列,只因为赵肃为官持证和气,与人为善那些开海禁,问道台的新政,寻常百姓虽然没有切身受益,可也知道赵阁老是个好官,是他让咱大明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过。古往今来,中国老百姓的愿望最为朴素和简单,但凡上位者做了一丁点好事,让他们看到希望,都会称其为好官,如今赵阁老这个好官要走了,理当来送上一送。

“知道的当我们来送别,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要聚众谋反。”元殊看着人群喃喃道。

申时行一腔愁绪顿时被这句话冲散不少“同佳兄豁达乐天的胸襟,我自愧不如。”

元殊笑道“这些年来,比这艰难的境遇,少雍都熬过来了,他都不当一回事,我们替他难过作甚”

他说的并没错,当年赵素被严嵩父子当成对付裕王的靶子,进了诏狱,差点没了半条命,后来也照样因祸得福,入了嘉靖帝的眼,现在不过是辞官罢了,莫说还有机会起复,就算以后当个富贵闲人,又何乐而不为

赵吉牵着赵肃的吗在前面走,后面跟着两辆马车,里头坐着赵耕赵耘和牡丹他们。

眼看走出老长一段路,赵肃正想与他们辞别上马,却听后面一阵快马疾奔之声,数十骑锦衣卫飞驰而来,为首正是当年随同赵肃一道下广州的薛夏。

“大人请留步”

薛夏一声大喊,动作利落的下马,却是额头见汗,想必一路赶来赶得很快。

“大人”他喘口气,“皇上有令,命我等随身保护大人归家,在大人返京之前,护卫左右,以策安全”

本章完

作者有话说后续大纲路线基本已经有了,不过俺要想想怎么串起来,所以明天晚上未必能更,如果没有的话,那就是14号晚上。

143章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各异。

赵肃辞官出京,私底下揣测的人不少,都道皇帝为顾全大局,放弃了自己的老师,又道赵肃这一走,只怕再要起复,就不是那么容易了,结果京郊折柳亭,无论是别有用心,还是惋惜遗憾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快马加鞭的数十骑锦衣卫受皇命而来,即将护送赵肃南下。这种殊荣,谁人有得看来赵阁老不仅没有失了圣眷,反倒以退为进,加深了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

既然如此是帝命,那就推辞不得,赵肃心知那人的用意,不免暗自苦笑,可又熨帖感动。

“赵肃微末之身,岂敢劳烦诸位随行”肃拱手道,薛夏是老熟人了,但客气话还是要说的。

“大人客气了,我方才怕追不上,所以赶路赶得快了些,您且与诸位大人叙别,无须理会卑职等。”薛夏自然也客客气气,自从当年跟着赵肃在广州转了一圈回来,他的傲气就收敛很多,这些年在京里磨练了一遭,迁至锦衣卫指挥同知,仅次于锦衣卫都指挥使,在锦衣卫里,也是个一人之下的人物了。

皇帝派他出来保护赵肃,他心里头一丁点埋怨也没有,因为他很清楚,当今圣上从来就不会做随心所欲,毫无目的的事情,以自己在锦衣卫里的地位,还派他随行保护,那就说明赵阁老在这位皇帝心目中的地位非同一般,而且极有可能日后还要起复的,没辞官前,赵肃就已经是次辅了,如果他日真又卷土重来,谁能担保不是一跃而上首辅的位置早点打点好关系,有利无弊。何况他这些年与赵肃关系也不错,这趟差事,自然乐意之至。

这边叙完别,赵肃等人上路,二十骑锦衣卫,两辆马车的小娃娃与女眷,一辆马车的书籍杂物,加上赵肃、赵吉几个,就算赵府人口简单,这么算下来,也是蔚为壮观的一群,况且薛夏等人还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简直就像钦差出京办案,绝对无人敢惹。

回家奔丧,脚程不能慢,但是带着小孩子和女眷,也快不到哪里去,这一路下来,过了将近两个月,才算到达福州地界。

福州官道平坦,赵肃骑着马跟薛夏在前面,其他人在后头缓缓跟着。

离家越近,赵肃感慨越深,转眼间也已十数年过去,恐怕母亲陈氏鬓边的白发也多了。

自从来到这个时代,陈氏一片慈母之心,不因贫贱富贵而改变,但在他当了京官之后,却不肯跟去京城享福,即便封了诰命,还是待在长乐那个小县城里,听说这几年又在自家后院辟出一块田地,种了些青菜瓜果。

而对妻子陈蕙,赵肃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感觉。

从这个时代的标准来看,她体弱多病,而且常年不在身边,自己不但没有纳妾,还亲自扶养儿子,已经十分对得住她,但赵肃骨子里,毕竟永远也无法彻底成为一个“古人”,一对夫妻十数年没见过面,这放在后世正常吗当然不正常。然而在古代,这是十分常见的事情,丈夫放外任,妻子留在老家照顾公婆子女,只不过陈蕙是自愿的,她身体不好,也无法适应京城的生活,更不想与那些官宦家眷应酬。以赵肃的身份,她到了京城,说不定还会被宫里接见,这对别人来说或许是求都求不到的殊荣,可放在陈蕙身上,却避之唯恐不及。

这么多年的分离,就算原先有什么感情也早就消磨殆尽,更何况赵肃对也一直只有夫妻之义而已,陈蕙也只有在每几个月寄来的信中,在婆母陈氏对儿子孙子絮絮叨叨的问候和关怀中,夹杂着一两句淡淡的话,一如她的人,淡得几乎剩下影子,了无痕迹

薛夏见赵肃有点出神,心知他是想起自家病故的夫人了,便凑过来闲聊,有意让他分分神,也免得伤心过度。“这一路走来,虽然已是深秋,但从北到南,叶子却越发绿了,让人一丁点也看不出临冬。”

赵肃道“南方便是如此,再怎么冷,福建也不会下雪,不过南方的冷和北方不一样,北方是干冷,南方是湿冷。这湿冷,有时候比干冷还要难熬,许多北方人便说到了南方过冬,一点都不习惯,摸上去都是湿漉漉的,连被子也是,伸手一摸,都像刚洗好没晾干的。”

薛夏想象了一下那个情景,哎哟一声“那可不是难受极了。大人都怎么过的”

“过了那段时间就好了,靠海的地方都这样。广东那边也不例外,不过就算这样,我也乐意住在老家。”赵肃笑了笑,“这靠海,海鲜就多,首先吃是一绝,出洋的船只来来往往,新鲜玩意也多,要玩,也不逊于京城。这些年倭寇几乎绝迹,海患也慢慢平息,水师已经初具规模,待我大明将海疆都建设起来,把包括台湾在内的海上列岛都涵括进来,让外强不敢窥视,才是真正高枕无忧的时候。”

薛夏疑惑“台湾”

赵肃喔了一声“便是澎湖。”

薛夏想到临行前,皇帝给了他一道密旨,让赵肃可以在必要时,节制两广、闽浙一切兵权事宜,包括水师,代天子行事,先斩后奏。届时,连总督巡抚也得听命于他,当然,这道旨意在他们上路的第二天,薛夏不敢耽搁,就已经交给赵肃了,只是他不太明白皇帝这样做的用意。

如果是为了表示对赵肃圣眷为衰,何不明明白白昭告天下,赏赐财物或封号于赵肃,这在本朝也不是没有过先例,反倒是以这样暗中授命的方式,越发令人琢磨不透。

赵肃仿佛看出薛夏的疑问,淡淡道“陛下唯恐这几年,南边会有战事,到时候朝廷离此地千里,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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