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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等清贵,柏哥儿年纪还轻,若是外放了,反而流了下乘”盛紘见自己一番心血被王氏贬了一文不值,气得半死。

王氏不知道翰林院有什么清贵,只知道翰林学士清苦,清寒,清贫倒是真;不过她也知道盛紘在这方面比自己有见识,便不再言语了,可另一件事却是更揪心。

“这便罢了,我们妇道人家也是不懂,可柏哥儿到底是我生,这讨儿媳妇事我总能做主吧,老爷如今说也不和我说一声,便请了耿世叔去说亲,我做亲娘到了这时才知道儿媳妇是哪家闺女老爷将我置于何地”王氏更觉委屈,一个劲儿低头抹泪。

盛紘坐在炕几旁,端起一个豆绿底绘粉彩成窑茶碗喝了口,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你瞧上了你大姐家的闺女,若不是我先下手为强,怕是这个月你就要请外甥女过来住了吧”

王氏被一语道破用心,索性一下摔了帕子在炕上,双目一立“允儿有什么不好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又与柏哥儿中表之亲,彼此知根知底,我瞧着再好也没有了”

“对就是知根知底”盛紘重重将茶碗顿在炕几上“别不说,大姐夫这般好家世,如今官儿还没我大,前几年为父丁忧,竟丁出了好几个孩子,御史台参了他一个孝期纳妾,遂被罢官赋闲,他不思着如何疏通关系,返朝补缺,倒日日与一般清客相公吟风弄月、品评朝政这般亲家你要”

王氏羞愤难当,反唇相讥道“就算老爷嫌康家如今败了,也不应找那海家,他们家家规明令子孙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做他们家媳妇那是再好不过了,可是这样人家闺女可如何能要我听说海家大小姐出了门子后,三天两头忤逆婆婆,不许丈夫纳妾,偏海家门第又高,这样一尊活菩萨请进门来,老爷让我如何做婆婆”

盛紘骂道“废话若非如此,咱家如何与海家攀亲只要你不无事生非往柏哥儿房里塞人,好好做你婆婆便无事”

夫妻俩大吵一架,不欢而散。王氏十分不甘,便一头哭到盛老太太面前去,要老太太给自己做主。

盛老太太半躺在软榻上,微闭双目,听王氏哭诉完,轻轻拍着她背,叹道“老爷不是空穴来风之人,那康家如今到底如何了虽说康家与我家也是姻亲,可到底不如柏哥儿前程要紧,太太可要慎重。”

王氏知道盛老太太看着与世无争,其实心里都明白,加之哭得头昏脑胀,索性摊开了说“我那大姐夫也太不争气了,如今姐姐跟前庶子庶女加起来竟有十几个之多,不知道什么烂七八糟女人东生一个西生一个,挤得满屋子都是一个个都要姐姐照拂,娶妻要聘礼,嫁人要嫁妆,姐夫又只会做官不会开源生财,姐姐嫁妆也不知赔进去多少,若是姐姐不肯,族里那些光吃饭不干事的叔伯就要说姐姐不贤如今康家怕已是个空架子了,好在姐姐儿子还算争气,前几年授了礼部主事,我做妹妹,总得帮衬一二,何况康家的门第也不算辱没了咱们家呀。”

盛老太太看着几上一个花卉纹金香薰烟气四处乱散,轻轻喟叹道“太太倒是好心,可说句不中听,姊妹再亲也亲不过儿子呀哎我也是做婆婆,知道太太心思,不过是怕那海家势大,将来压制不住儿媳妇,嗯”

盛老太太清明锐利目光扫来,王氏一阵心虚,其实她与大姐感情并不甚好,当年闺中也闹过吵过,可是后来盛家和康家此消彼长,情势调转,她姐姐便常来信哀叹诉苦,几年前便开始游说结亲意思,恭维奉承得她十分舒服。

盛老太太看着王氏面色不定,轻轻拍着王氏肩“当初徐家也有族亲来给老爷说亲,可我都一一回了,你们王家与我家素无往来,可老婆子我还是求了你来做媳妇,起初老爷能仕途顺当也得益于亲家老爷不少,你又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我今日敢说一句从不后悔当日聘了你可怜天下慈母心,柏哥儿前程和太太顺心,孰轻孰重”

王氏被说满面通红,想起自己这个儿媳妇其实也不甚称职,便不好意思起来,收起帕子轻轻揩着眼角。

盛老太太又道“你也不必担心,孔嬷嬷曾与我说过那海家二小姐人品德行,都是极好,与你必能婆媳和睦;那康家小姐是太太亲外甥女,难道太太便能摆起婆婆谱儿,下狠手管教了回头长柏出息了,诰命封号都是少不了太太的,岂不更好”

王氏被说心动,细想着也是,想起盛紘简单粗暴的沟通手段,委屈道“我也不是那不明事理之人,若是老爷也这般与我好好说,我如何到老太太面前现眼;可是允儿怎么办她都十七了,姐夫如今没有官职在身,高不成低不就,别是耽误这孩子了。”

盛老太太微微一笑,慈爱拉着王氏手“太太觉得堂房梧哥儿如何”

王氏听了这话一愣“老太太意思是”

盛老太太冷淡淡道“康家虽说是世家,可如今为官也不过是你外甥一个,说到家产厚薄,太太比我更清楚;你维大伯家不敢说家财万贯,却也是殷实富裕,他家只有兄弟二人,将来梧哥儿便是分家单过也富富有余,梧哥儿人品如何你做婶子最清楚,这些年单身一人在京城里,直是老实上进,从无半点花花肠子,说起来也是亲上加亲好事。”

王氏迟疑道“可是终究是商贾”

盛老太太看王氏这副样子,嘴角微微挑了起来,想要出口讽刺两句,又忍住,直言道“梧哥儿已然被保举了中威卫镇抚,转眼便要上任,他既有官身又有人品,家财又丰,若不是姻缘运不好总也说不上亲,我那老嫂子也不会托到我头上,太太若实在觉着不好,便算了,我找人另行打听别家姑娘就是。”

王氏一听,急了,连忙道“老太太莫急,我这就给姐姐写信,这着实是一门极好亲事,想来姐姐也是明白。”

说着便急急告辞而去,看着王氏风风火火背影,盛老太太悠然长叹一声,忽闻后面帘声风动,头也不回道“小东西,听够了罢,还不出来”

只见明兰揉着眼睛,小脸儿睡得红白可爱,面颊上还留着隐隐枕头印子,只披着一件绕丝绣缠枝玉兰花粉红色袄子,蹬蹬地从里屋出来,扑进老太太怀里,小胖松鼠般一扭一扭往炕上拱,盛老太太忙伸手揽过小孙女在怀里,却板着脸道“叫你回去睡午觉,偏要赖在我这里,可被吵醒了吧。”

明兰搂着祖母脖子,糯声糯气道“祖母,我要有新嫂子了”

“小丫头装什么蒜不都听见了吗”老太太在明兰背上重重拍了一下。

明兰狡黠眨了眨眼睛“祖母,其实那海家小姐是你相来吧”

盛老太太白了明兰一眼,眼角扫了一遍门窗,一旁翠屏明白,转身就去巡视了一遍,老太太抚着明兰头发道“也是你老子多事,讨儿媳妇本是当娘事,却来烦你祖母,也罢,柏哥儿到底是咱家的长子嫡孙,终是轻忽不得。”

明兰仰着笑脸,纯洁无辜“父亲和母亲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定是对祖母相亲的本事十分满意了。”

盛老太太板着脸想骂,却又忍不住先笑了起来,只轻轻掐了孙女两下,摇着头道“你大哥哥这会儿可比你父亲当年强多了,有个刚升了五品的爹,有个忠勤伯府的姐夫,还有个体面的舅家,便是海家那样书香清贵也不可小觑了。”

其实一开始,海家并不看好长柏,觉得盛家家世单薄了些,但盛老太太十分有信心,当年王家也曾犹豫过盛紘亲事,不过当盛老太太带着盛紘上门拜访时,王家老太太一看见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盛紘,就立刻同意了所谓丈母娘看女婿,往往是越看越喜欢。

盛老太太操作起来很有经验,这次也是让耿家伯母带着长柏去拜帖,海家太太一看见气质磊落身姿挺拔长柏,心里就同意了一半,也不知那海家小姐有没有隔着帘子偷看过,如果看了,估计也得迷上。

当然这些明兰并不知道,盛老太太又道“那海家小姐是几年前孔嬷嬷与我说,德言容功都是不差,亏就亏在他们海家男人都不纳妾,便养女儿也都容不下妾室,海门女这才难嫁。不过你大哥哥却不怕这个,这些年统共一个通房,叫什么嗯”

“叫羊毫。”明兰给接上。

盛老太太轻轻一晒“这个还好,其他几个破名字也亏你大哥哥叫出来,好好姑娘叫什么猪狼鸡鼠。那羊毫不过中人之姿,也是个本份,回头要留要遣都无妨。”

听老太太这般轻描淡写就决定了一个女孩人生,明兰渐渐黯下眼神,像羊毫这样被主人家收用过却没名分女孩,未来其实是很可虑,她们最好结局是抬了姨娘,在正房生育之后,如果男主人恩宠还在,便还能生个孩子,若是主人家夫妻和睦,她从此就成了摆设,慢慢熬干青春;如果女主人容不下,便遣出去,或放了,或配人。

但是又能配什么好人呢不过是府里下人,市井浑虫,山里樵夫,田里农夫,但凡有能耐讨起婆姨有家底男人,都不会要一个破了身子的女人。

但是又不能一味忍让姑息,明兰知道老太太当年的悲剧,很大程度上就是盛老太爷通房姨娘挑拨搬弄的结果,这种自小服侍少爷的丫鬟,上下熟悉,又与男主人情谊深厚,常常在女主人进门之前便地位稳固,有时甚至会给新来的女主人下套子使绊子。

明兰扪心自问到时候,她能毫不犹豫地处置掉对手吗

第36回

长柏哥哥大约很受中老年妇女青睐,海夫人来信一封比一封热情,刚开始信里还有些居高临下味道,后来便一口一个亲家公亲家母了,见长柏孤身一人住在京城盛宅,恨不能让长柏住到自己家中去,盛紘想到自己任期将满,索性叫家仆将京城宅子慢慢打理出来,将来好让全家回京时住。

又过了半个多月长柏终于回来,告别丈母娘的热情立刻迎接亲妈的热情,王氏摸着儿子的脑袋,只觉得自己十月怀胎和十几年情感投资都没白瞎,激动得热泪盈眶,其实她之前准备了一匹高头白马和一朵大红绸子扎花球,打算让儿子游街一番以示荣耀,长柏抵死不从,王氏不免郁郁,其实明兰很理解王氏,嫁了个老公像老板,生了儿子像老爹,换谁都得抑郁。

作为补偿,盛紘选了一个凉爽和煦日子在府中开筵,恰好逢了沐休日,好请一干僚友上峰一同和乐。

春末夏初,园中景致幽绿嫣红,山石磊落,风光极好,正适待客,王氏本想请一班小戏儿开堂唱上几出,但盛紘觉着还是不要太张扬好,便只开了几张桌筵席,一众男客在前面吃酒,女客在后院另辟了一处饮宴,登州城里与盛家交好人家不少,有些亲密的便早早到了,没想到来得最早的居然是平宁郡主。

不是王氏人格魅力太大,而是在登州这个地界上,能和钦封三品郡主等级相当女眷也没几个,其他官宦女眷只会一味谄媚奉承,平宁郡主消受了一段日子恭维不免有些腻。王氏好歹是出身名门,到底混过京城闺门圈,交际起来也不含糊,中年妇女说起皇亲贵胄宗室豪门八卦闲话,那是干柴烈火一般热烈;王氏虽有些霸道,但也不敢在郡主面前拿大,尤其王氏不再推销女儿之后,那鲁直性子反而与弯弯绕郡主合得来。

平宁郡主先向王氏恭喜了一番,接着哀叹了自家儿子的落榜,今日王氏本来极是高兴,但对着郡主哀怨的面孔又不好太喜形于色了,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一件悲催事儿来说说“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媳,那海家这般门第家世,又有这么个门风,这儿媳妇我将来如何管教”

王氏牺牲自己娱乐对方的高尚情操立刻收到效果,郡主破涕为笑“你也是既想娶个好门第的儿媳妇,又想痛快地管教媳妇,天下哪有这般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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