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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最后干脆暂停了电脑,批上棉服,拿着我们新发的羊绒衫,出门儿,去找韩暮雨。

走到那排曾经只是远远望着的白色活动板房近前,我又有点犹豫。

关心朋友,这当然没错儿,可是,我不能对自己心里那种时时刻刻的牵挂和想念视而不见,试问安然,你何曾对哪个朋友这么上心这几天抓心挠肝的不安,剪不断甩不开的担忧,每一分钟的胡思乱想,让我度日如年,我一边劝自己别再惦记他,一边不可自拔的掉到想念的漩涡里。不止这些天,再此之前,之前很久,我就已经开始暗暗地期待,期待他会出现在排队的人群里,拿着号码,等我把他唤到眼前,神奇地是,每次他都能排到我的窗口,像是算计好的一般。

我不能控制自己见到他时的喜悦和慌乱,就像面对着心上人的小男孩般手足无措。

这感情,有点过了。

隔着薄薄的门板,屋子里男人们的说话声清晰地传出来,其中却没有韩暮雨的声音。我的手掌在门前晃了两晃,最终也没有拍下去。

算了,安然,回去吧,过了,作为朋友,你的行为没有过,可是,若论朋友,你的心已经过了。

我转身的瞬间,板房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吱扭”的响动,我似乎听到命运一声轻笑。

“咦安然哥你怎么来了”杨晓飞一脸惊讶的看着我。

“啊,我”

没等我说完,杨晓飞回头就朝屋里喊了句,“韩哥,安然哥来了。”

杨晓飞肥胖的身体遮住了大半个门,我从缝隙了望进去,屋里很乱,地上摆满了盆子、瓶子、鞋子,靠右面一排六张床,床上七仰八叉的躺着几个人,都盖着厚厚的被子或者军大衣,他们停止了聊天都看向门口的方向,热气,昏黄的灯光,各种混杂在一起的气味一起扑到我的脸上,我不禁退了一步。

韩暮雨最靠里面的床边拿起厚衣服披上,慢慢地走了过来。

“那什么,安然哥,你先跟韩哥呆着,我得去趟厕所。”杨晓飞说完抱着肚子就朝某个黑暗的角落跑去。

“安然,你怎么来了”他问。

“我我就是过来看看,杨晓飞说你前几天回家了,没什么事儿吧”因为他是背光,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韩暮雨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横七竖八的人,“算了,你也别进去了,咱们换个说话的地方吧。”

斜对面不远是麦当劳,我俩捡了个清静的角落坐下。借着明亮的灯光我才注意到韩暮雨嘴角的乌青。

“你嘴角是怎么弄的”

“打架。”他淡淡吐出俩字。

“出什么事儿了,暮雨”我察觉到自己问得有点急,又加了一句,“能跟我说说吗”

“也没什么大事儿,安然,你别担心。就是我们家里边村长想修条砖道直通他家地头儿,这条路正巧经过我爸的坟地,他们动工的时候都没有知会我家一声就把坟给平了,我亲戚带着妈和我妹去跟他们讲理,结果他们根本就不理这个茬儿,我得着信儿了就回去找了那些人说道说道。现在没事了,他们把我爸的坟地重迁了一个地方,还给换了副棺材。”

、十三

“怎么会打起来的”韩暮雨说得简单,回去说道说道拿拳头说道

“我回去就跟他们说让他们给我爸换个地儿,好好起个坟,他们不答应,说什么路都已经修好了”

“然后呢”

“然后,”韩暮雨扫了眼窗外,声音平直又清冷,“然后,当天晚上,我就带铁锹、锤子,把他们已经修好的那段压着我爸的路给拆了”

“就你自己”我诧异地问。

“恩。砖道跟城里这些马路不一样,好拆。”

“村长怎么反应的”

“第二天白天,他们又把那段儿修好了。晚上我又去拆的时候,发现他们提前找了几个人在那里守着,后来跟他们打了起来,因为他们人太多,那天就没拆成,我也捱了几下子。”

听着韩暮雨讲这些事情的时候,我老是有种错觉,他不是在说他自己,那些个拳头啥的也不是落在他脸上,他只是站在那个场景之外的看客,看着一条路碾过一个长眠之人的墓地,看着一群人欺压孤儿寡母的一家,看着一个年轻人无助却无畏的争夺一丝尊严。他明明置身其中却又生生地将自己剥离出来,就如那些耻辱和伤害都不曾触及到他。

“第三天晚上他们没人看着,我又去拆,拆了一夜,几乎拆了这条路的一半儿。见到村长我跟他说,他不答应帮我爸迁坟的话,除非他天天叫人看着这条路,或者直接打死我,否则这路肯定通不了。最后,他就同意了”

“靠,太他妈欺负人了”我气得一拍桌子,骂道,“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了啊一个小破村长就这么跋扈”声音突兀地炸起,吓得人们老远的都扭过头来看我。

韩暮雨抬眼看向气鼓鼓的我,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只是一把骨灰而已骨灰不会有感觉,有感觉的,是我们这些活着的活着是辛苦,可是不活着,怎么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好事儿发生呢”

我听着他自言自语般的话,沉默下来。

显然,死绝对比活着要容易,人们怕死,其实死亡本身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死亡让一切止步,断绝任何变化的可能性,无论变好还是变坏。

所以,摸爬滚打也得活着,忍气吞声也得活着,只要能不死,就得活着,为了感受日后那些纷至沓来的好的坏的命运的无常。

我呆坐了五秒钟,直到韩暮雨问我,“安然,你怀里一直抱着的是什么啊”

“啊”我这才想起没来得及拿出手的羊绒衫,“这个是给你的。”

我递给他,他接过去看了看,“毛衣”

“啊,我们单位发的,我穿着有点大,我想你比我高点儿,应该正好你穿,就给你拿过来了,你回去试试。”

“你把毛衣给我你穿什么”

“我还有好几件呢。”

韩暮雨轻轻地摸着还未打开包装的羊绒衫,眼神轻轻软软的,却在一番打量之后,又推回给我。

“安然,”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措辞,最后,他看着白色的桌面,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其实,你不用可怜我。”

我先是一愣,下一刻就急了,“韩暮雨你说什么呢谁可怜你了你多狠啊,多大的事儿都能自己担起来,什么苦都受得下去,不靠爹妈不靠关系自己养活自己还养活家里,你有什么可怜的,我安然有什么资格可怜你啊我工作都是靠亲戚给找的,被人说两句不顺耳的就寻死觅、活怨天尤人,长这么大没做过一件见义勇为、扬眉吐气的事儿,我还可怜你,我麻烦你可怜可怜我吧”

韩暮雨被我连珠炮似的一大串说辞给镇住了,他疑惑的看着我,似乎是没听明白。

我被他看得有点囧,直接拿起羊绒衫塞他怀里,佯装生气地说道“我去买点饮料,你好好反思一下吧”

我拿着一杯冰可乐和一杯热果汁回来的时候,韩暮雨已经把羊绒衫的包装打开了,他只轻轻抽出一个边儿,手指摩挲过灰蓝色的毛料。

我把果汁放在他面前的时候,随口问道“手感怎么样”

“恩,很软很滑,你们银行发的东西就是好。”

“当然了,纯羊绒的拿回去再看吧先把果汁喝了。”我把纸杯上的盖子帮他打开。

我一直明着暗着注意他的表情和举动,所以,在他端起杯子又放下的极短的过程中,右手轻微地颤抖以及眉头的一蹙而舒,都分毫不差地落进了我眼里。

“饮料很热”他说。

我先一步在他收回手前抓住了他的右腕翻转过来。

简直惨不忍睹。

手指和掌心分布着大片的水泡,除了大拇指外的四指指根处全破了,露出红肉,因为胳膊被拉伸的关系,他的手臂从袖子里露出了一小截,隐约可以看见数条青紫的瘀痕。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没那么简单,他可以轻描淡写的说那个事件,却要一分一秒的捱那个过程。

“你,你手伤了怎么不说啊,还有胳膊上”我真的有点儿急了。

韩暮雨缩回手去,“没事儿,手上的泡和破皮都是拆路地时候拿砖块磨的,胳膊上是竹竿抽的,村里人也怕真把我打坏了,所以就是拿细竹竿打了几下”

靠,这还是怕打坏了这还不算打坏了

“你就这么忍着,好歹去上点药啊”

他手上的水泡很多都破了,还有那些破皮露肉的地方,碰到热东西肯定疼得不行。

韩暮雨答道“不用,很快就能好,你去找我的时候我正拿针挑水泡呢,对了,回家的事情我没跟别人说,就告诉你了,结果,你这脾气”

“我脾气怎么啦”我瞪着他,“你根本就是不拿我当朋友,伤成这样了都不跟我说”

我故意睁大眼睛扬起下巴,一副兴师问罪样儿。他有些无奈地看着我,眼神摇晃几波,没有任何征兆地、没头没脑地,他就笑了。那个笑容极轻淡,只是嘴角稍微那么一弯。很神奇,似乎他周围的空气都起了涟漪,一圈一圈漾开,涟漪中心则倏地冒出青莲一只,当他笑意盈盈地转向我时,我几乎看到虚空中莲华千重,无限绽开。

他说“安然,就算我告诉你我受了伤,这伤还是疼在我身上啊,一个头发丝儿都不会少何苦还让你惦记着呢”

、十四

我偏开头去,心跳成一团。

“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惦记了吗幼稚”我嘟囔了一句,用自己手里的加冰可乐换了韩暮雨手里的热果汁。

他也没说话,闷头喝东西。

“哎,那杨晓飞没问你手上的水泡是怎么弄的”他身上的伤也许杨晓飞看不到,可是手上的伤太明显了,杨晓飞不可能不问。

“问了,我说回家盖房子去了。”

“恩,瞎话儿倒是来得挺快我发现你这个人不言不语的蔫有主意。”

装可乐的纸杯子表面凝了一层水珠,韩暮雨轻轻地把手掌贴到上面,似乎是觉得很舒服,可能那种清凉能稍稍抵消一些掌心里热辣辣地疼痛感吧。他把杯子捧在手里,轻轻敷在受伤的嘴角,半闭着眼睛,淡淡地回答我,“没人帮我拿主意,我只能自己拿主意”

“喂,你在干嘛冷敷也不是这样的啊”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在他疑惑不解的目光里,伸手就把他的可乐拿了过来。抽出吸管,掀开盖子,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几口就把里面的可乐喝光,然后把杯子里的碎冰块倒几了颗在手心里。他还没反应过来时,我已经把冰块直接按在他的嘴角上了。

可能他也有点懵,居然动都没动。

“这样才管用呢”我说。其实,在我的手碰到他脸的一瞬间,我就醒悟到自己又犯傻了,这事儿让他自己来就成了,我这样实在是有点过于热心。可是,事已至此,我就得强撑着,尽量做得理直气壮。

我知道他在看我,我可不敢看他,我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躲着他的视线,害怕被他捕捉到心里的一丝惊慌。麦当劳的高温让他的脸有些微微的红,跟我手指接触的皮肤有着热乎乎的温度,与我手心冰块的寒凉形成鲜明的对比,一热一冷,热的还微微烫手,冷的则冻得骨头都疼,不止我的手,我觉得我整个人都在这样的冷热温差中忍耐、挣扎,翻来覆去。

很快,冰块开始融化,有水从我的指缝间流下,经过他的唇角,而后在他下巴上凝成一滴。

他拿手背把水滴擦掉的同时,似乎是无意识地舔了舔唇边融化的水,直到我看着他抿抿嘴唇,喃喃自语地说出“冰块不甜”后,我才反映出来,那个在我手掌里一晃而过的软嫩触感是什么。

我绝望地看向屋顶,忍着心脏难以负荷的狂跳,在浑身的颤抖经由胳膊传递到手掌之前,把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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