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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受伤的……是那个时候么,他用背去挡面前的石壁,阜怀尧被他抱在前面,正当汹涌水流冲来的方向……

伤口外翻,还残留着木头的碎屑,应该是阜怀尧受伤之后硬是不动声色把它拔出来的,在水里血液被水流带走,阜远舟根本闻不到血腥味,而且伤在后腰,只要阜怀尧不背对着他,在这个明亮的房间里阜远舟也看不到那片血红。

难怪在水里他站都站不稳,难怪他会那么虚弱,难怪他会说出冷来,只为掩饰伤口的疼……

可是他还是隐瞒了下来,因为那个时候水那么大那么多,伤药绷带都会被冲走,根本没办法对伤口有任何处理,说了只是徒增阜远舟的伤心……

阜远舟的脑子乱哄哄的,颤抖着手帮阜怀尧止血,但是很快他就发现他的战栗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他已经连按住止血穴道的力气都没有了。

紧抓在手里的宝石盒子脱手而出,咕噜噜滚远了,停留在一扇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石门前,然后被一双素白的手捡了起来。

阜远舟却不在乎现在是谁来了,又是谁拿走了那个盒子,只是用力地想要替阜怀尧止血,但是他的力气实在消失得太快,他只能抖着手去按那个不停淌血的伤口。

昏迷过去的阜怀尧不可自抑地因为疼痛而蹙紧了眉,看得阜远舟心如刀绞,喉头哽咽。

为什么……

为什么他想要珍惜的,想要珍重的,通通都无法保护好……

哀恸和悲怒涌上心头,窜上喉咙,冲进眼球,血色在他眼睛里炸裂,裂成缕缕血丝。

他眼里的世界都被血色占满。

来人从石门中走进来,声音缓缓响起,低低的,沉稳的,听起来甚至有些空灵,动人得很,甚至有种魅惑心神的感觉,听着听着就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华美又虚幻的东西,比如流水中的落花,比如大漠上的蜃楼,比如云中的仙境:

“阜教主,你说,此刻是不是你有生以来最狼狈的时候?”

阜远舟终于有了反应,微微抬起头来,看向来人,红血丝交杂着愤怒和哀伤,“如果本王承认,你是不是就会救我皇兄?”

……

“啧,被抢先了一步!”铭萝庄里,一个缀着很多紫色轻纱的院落中,六指女魔看着被翻乱了的书房,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

李大兆意外地看着身后和几个“肉糜”者纠缠的手下们,闻言,转过头来,有些不解,“紫危楼应该先清了场,不过这里还是太容易进了,是宿天门门主很有自信没人敢来这里还是这里已经被放弃了?”

“宿天门的人已经开始撤了,不过没看到宿天门左护法,他们门主应该还在这里。”旁边有人及时向他报告铭萝庄的动态。

李大兆一时难以理清头绪,只能让手下的人赶紧把书房翻一遍,找他们要找的东西。

他自己则是往书房深处走去,目光在一排排书籍上迅速扫描,然后把其中一排书籍推开,露出后面的暗门。

叫会捣鼓机关的手下把那暗门开了,李大兆拿出了里面几本东西,心道宿天门果然是悍匪,不知道霸占这个山庄当根据地多久了。

“东西拿到了。”此时,蜚语也匆匆走了过来,道了她那边的情况。

李大兆点头,“那么我们先撤……”

话音未落,有人就在旁边的耳房喊道:“帮主,这里有个地道口!”

李大兆和蜚语对视一眼,双双过去看了看。

一个壮年汉子从地道口里爬出来,手里拿着一样物事,道:“洒家找到了这玩意儿。”

李大兆接过来细细一看,吃了一惊,“紫危楼的东西?他们进地道做什么?”这地道……难道是和他们尊主被困住的地方有关?

即使被困住也能在困住前向外面通报了消息,李大兆他们自然知道此时阜远舟他们在宿天门门主设下的机关地宫里。

那么,宿天门门主从这里下去了?

……

第三百七十八章 背叛

宿天门门主似乎因他的反应而起了兴味,“阜教主似乎并不在乎本座是什么人。”

阜远舟抗衡着体内毒素的侵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这样的表情让他本就锋锐的轮廓显得更加凌厉,丝毫不因为他的狼狈而改变。

“有什么好在乎的呢?”他道,声音又低又柔和,深藏着森然的冷漠,“你以为这个世界上我能在乎的东西有多少?”

宿天门门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好像头一回见他似的,“其实不少人说,玉衡天子和本座很像,”一样的铁血无情,一样的堪比神祗,“不过本座倒是觉得,你和本座更像。”

阜怀尧虽然不重儿女私情,却是心怀天下黎民,用一个伟大点的词形容就叫大爱无疆,阜远舟却不同,他说是重情重义,天下不少人都知道他重情重义,可惜不是他看在眼里的东西,他什么时候留过一分情义?

阜远舟垂下眼帘,注视着怀中人苍白没有血色的颜容,专注而深情的模样,“不要拿你和皇兄比,你太脏,会辱没了他。”

宿天门门主眼里闪过一抹莫名的光,似是好笑,似是嘲讽,“在阜教主眼里,一个一国之君居然很干净?”他不否认自己的手不干净,但是阜怀尧又比他好得了多少?

“这个世界已经够脏了,你倒是比这个世界还脏。”阜远舟短促地冷笑了一声,“至少我皇兄的祈愿是玉衡一统盛世太平。”

宿天门门主忽然朝他走了过来。

阜远舟瞬间全身戒备,他已经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在僵化,但是他还是用力地将阜怀尧藏在自己怀里。

即使是中了毒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神才永宁王也不是能够坐以待毙的角色、

宿天门门主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阜远舟的警戒线绷到了至高点。

宿天门门主却忽然道:“你想不想让本座救他?”

阜远舟的表情没有一丝动容,“你要什么?”

宿天门门主打量着他像是石头一样蹦不出情绪的面孔,“《三仙向南图》,‘别有洞天’的钥匙,”他举了举手里的宝石盒子,“还有……你的右手。”

阜远舟顿了顿,微微用力地掀起嘴角,隐隐嘲讽的意味,“没想到堂堂宿天门门主也喜欢这等手段,你觉得本王没有右手就杀不了你?”

宿天门门主笑了,“不,本座只是在想,用你的一只手换你皇兄一条命,你猜猜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阜远舟眼底流露出温情笑意,和狠戾交织在一起,“本王连命都可以给他,还有什么可以怕的?”

宿天门门主眼神好似悲天悯人,“其实你不懂你皇兄想要什么。”

“本王只要他活着。”他语气里是一种古怪的偏执。

微微俯下身点了阜怀尧止血的穴道,宿天门门主把玩着手里的宝石盒子,“本座说过,你和桀儿一样,都不相信有人能够给你们救赎。”

阜远舟见兄长的伤口终于止住了血,心里微微安下半颗心,闻言,冷淡道:“这是你我之间的战争,我不赢,那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他不是不知道阜怀尧有能力有资源可以帮他,但是一切因果他总要亲自了结,才能真正安心。

宿天门门主用一种比怜悯更深的不知名眼神望着他,“当年阜徵对桀儿说过,如果桀儿愿意,他可以率领大军踏平我宿天门,然后舍掉王帅之位,解甲归田和他做一对神仙眷侣,你信不信,其实桀儿是真的动过这份心的?”

“动了心又怎么样?”阜远舟冷笑,“最后他还不是杀了阜徵。”

“因为本座告诉他,是阜徵偷了他的私章,挑起了刹魂魔教的内乱。”宿天门门主嘴角弯出诡谲笑意。

阜远舟微微怔住。

“桀儿傲了一辈子,最后居然委身给了阜徵,可是他宁可信本座,也不信阜徵,”宿天门门主眼角勾起,藏着一弧兴致盎然,“偏偏他又爱阜徵至深,无死无以解脱。”

宿天门门主活了那么久,见识过了太多人世间的绝望和悲惨,饶是他铁石心肠,也不得不承认,慕容桀这一生就是一部赚足了眼泪的悲剧,年幼丧父,年少丧母,年青丧师,担下无上重任,半生受尽“血承”毒欲折磨,兢兢业业一生算计宿天门,恣意狂狷却被一个比他更偏执的人缠上,为了魔教他杀了至爱,为了至爱他众叛亲离,行尸走肉苟活于世,最后死在爱人的儿子、自己的徒弟手下……也不知在他死之前,可曾想明白他这一生究竟有没有爱过。

所以他一直对慕容桀期望至深,却不料二十年前等他兴致勃勃等着熬熟的“药”送上门的时候,慕容桀却给他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情是喂养“血承”的根本,无情是杀死“血承”的解药。

阜远舟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和慕容桀真的很像,慕容桀的偏执,慕容桀的狠戾,慕容桀的眼里容不得半点瑕疵……

“你还记得清你母妃和未婚妻的脸么?”宿天门门主问,“你母妃之于你,就和如今你皇兄于你这般吧,即使是刘曼,她温柔娴淑,也是你理想中的妻子,就算不爱,至少也有几分好感……可是,这都抵不过背叛二字。”

一旦背叛就所有情义一无所有,不管是阜远舟还是慕容桀都是如此,这才是他们最相像的地方。

“……你到底想说什么?”仁德君子终于褪去了温和的面具,阜远舟阴鸷的目光几乎能把眼前这个人扎成对穿。

“本座只是在想,”宿天门门主好似得逞一般笑了起来,“如果你皇兄背叛了——例如,和本座一起联手将你困在这里,废你的手,要你的地图——你会怎么做?”

——你用性命来爱一个人,如果这个人背叛了你,你该如何是好?

阜远舟瞳孔微微缩起,夜明珠的微芒在他眼底如同凄美的流星一样点燃情绪匆匆而过,瞬间归于寂灭。

“不,”他无力地动了动自己的手,眼底的阴霾慢慢退散而去,嘴角弯起的弧度轻淡却美好,“我信他。”

“连你的亲身母亲都能背叛你,你拿什么来赌他的信任?”宿天门门主问,声音还是那种魅人心神的空灵,却隐隐有几分讥讽之意。

阜远舟盯着他就笑了,握住了琅琊的剑柄,即使再多么无力,即使手都在剧烈地颤抖,作为一个剑客,他永远不会拿不起自己的剑。

宿天门门主却是一动不动,似乎并不担心对方出鞘的剑会突然刺进自己的要害里。

事实上也是如此,因为阜远舟将剑架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用左手,握着剑,架在右边的手腕上。

“我信他,”他微笑着,眼中有深情也有挑衅,“是你永远不会明白的那种信任。”

——纵使你能玩转人心,让世间人尝尽悲苦绝望,但是唯有爱这种东西,是你永远无法理解的。

而他与阜怀尧之间,又岂止是仅仅只有爱情这么简单呢?

宿天门门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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