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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信公主轻轻应喏,专心致志地为母亲梳妆。她知道,再一心二用下去阿母会发火的王美人绝不容忍任何耽误她伺候天子的人或事。

“哼”

“呜呜 ”

土木结构的宫室隔音很差,南宫的怒吼和小公主的呜咽交织着传遍整个漪兰殿。宫人和宦官们脸上都闪过不忍淋滤公主是温温柔柔的好女孩,胆小嗯,还有点好吃真不敢相信她会去招惹皇宫里最暴烈的南宫公主。

南阁内,一只完整的蜻蜓成了

刘彘把蜻蜓收好,心满意足地仰躺下来,很惬意地伸展了一下四肢总算,总算成功了,真舒服啊

随手拉过一卷竹简压在头下当枕头,十皇子开始背文,书声琅琅。

盛夏,王美人所居的漪兰殿,哭声、叫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

804 庶孽

一只蜜色的小手悄悄扒开茂密的灌木枝叶,躲在矮树后好奇地往外偷偷瞄。

小女孩五官生的十分俏丽,穿一件鲜红上襦,下面围着白裙,头上两个小包用和衣服一色的发绳扎起,血一样的红。小姑娘很兴奋侯府很久没那么热闹了嗯,确切说在女孩的记忆里就从没热闹过。

从门上拆下的珠帘有十几挂,有琉璃、有玉珠、还有杂宝怕放匣子里彼此压到划到,侍女们都细细用薄绢裹了,再用麻料外面包两层,七八个宫人并肩捧着,步幅一致往前慢慢走就这样,女官还在头里不停口地提醒要小心啊要小心。

墙上梁间卸下的玉璧,每个都大过孩子的脸。纯净通透的玉质,鬼斧神工的工艺,早早就请进锦盒,由有位份的女官抱在胸口金有价玉无价,何况这些都是先帝、今上和太后历年赐下的吉物礼器。

塑有金文的大盘,造型复杂到无以复加的冰鉴,跪姿宫女的鎏金大宫灯,立起来比人都高的树枝群盏,清亮得耀花人眼的落地铜镜,还有各式各样为这种那种纪念而铸造的鼎

卧榻、案几、大大小小描金的彩绘的屏风,镶嵌碧玉玛瑙等珠玉的箱柜乌木、香木、檀木等等,每件木器都精雕细刻,大气雍容。

侯府门外,马车牛车追着尾,似乎排向天边。

每辆大车的辕上都挂有皇家的标记,宫奴宫婢们将一件件器物放上大车,装好一辆,开走一辆。两边是仗剑佩刀的北军,个个横眉怒目,很想找事的架势。

长公主长史和公主府家令并肩站在一起,一边望着天色,一边交头接耳地商量。后退半步,几个书吏手握笔刀简册,紧盯每件送上车的物件,对照着记录一一勾核。

一双少年的手从后面伸过来,盖上小女娃的双目。

“吓”女娃一个激灵,回头看到来人,转惊为喜,扑在少年怀里撒娇“阿兄,阿兄”

陈信温柔地拉一把妹妹的包包头,问“少儿,看甚”

“美器。”陈少儿小手一指来来往往的人流,问哥哥“阿兄,宫人作甚”。

陈信表情立时冷了“迁居”

“阿兄,何其美哉”陈少儿感叹莫名。她一直以为,祖母居室里的家具摆设已是极顶的精美华贵了,可和今天眼前的这些一比,简直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少儿,彼皆皇家之物,与我等无关。”陈信有些厌恶地别过头,不想再看。

他知道,那些何止是好东西,根本是这个国家最精美最昂贵最有价值的器物之一,有些出自内府巧夺天工的技艺,有些是古物,还有些甚至是从西周时代传下来的极品。

他还知道,那些质地珍贵、极尽美观的家具陈设用品上都烙着馆陶家三个金字,全是长公主从皇宫带来的而他,从没有被允许走进过那三幢富丽堂皇的帝女居处。

物品之后,是二百多号穿戴规整宫人,分男宦官本质也是男的哦女站成两列,随领头的女官和内官向家令和长史行了个礼;然后在家令的带领下,秩序井然地向府外走去。

这些人都是身在宫籍的陪嫁仆从,宫里拨出这批人是专门伺候帝女和帝孙的;如今长公主和三个小贵人不在,整个陈府就连堂邑侯陈午本人都没资格差遣他们。

刘公主回长乐宫时带回去了一些,但大多数还留在陈家这边。原本他们要等长公主府修缮完毕再移居,但如今堂邑侯世子和梁王翁主的婚事需要大量人手,只能不管新府造没造好先迁过去了。

“祖母言,长公主乃少儿嫡母。”树丛后,少儿撅起小嘴反驳兄长“如何无关”

陈信摸摸妹妹的后背,不接话头。少儿太小,还不足以明了过往的恩恩怨怨,以后长大些慢慢教吧。

陈信比陈须都大,对这个世界的律法和习俗已有所了解。华夏传统,公主们的陪嫁,如果公主有后则传于公主的血脉;若公主无出,所有这些人和物都会在公主离世后由皇宫收回。总之,再华美再珍贵,和他与少儿都毫无关系。它们只会属于长公主和她亲生的儿女们陈须、陈硕和陈娇。

想到这些,陈信冷眼瞥向旁观者中的陈氏族人,唇边勾出一抹嘲意看他们那神不守舍依依不舍的鬼摸样,横竖和他们有关系吗

相较于陈氏族人们对物品遗憾留连的眼神,侯府几个资深家老和执事倒是对宫女宦官们的离去感觉颇为复杂。

宫里的人,无论身份高低,对宫外都有股子傲气。多年共事,明争暗斗居多,和睦互助的少。但今天看这些人真的哗啦啦列队离开,堂邑侯府的侍从们反倒怀念起那些磕磕绊绊的日子来了,心里头分不清是喜是悲。

接下来出来的是甲士护卫,人数不多武士中的大部分早就去新府防守了。

陈信兴味盎然地打量这些甲胄之士,忽然发现他这位长公主嫡母还是有很大优点的至少,刘嫖殿下无论多愤怒,都没差遣手下侍卫去殴打丈夫或者丈夫的妾婢庶子

要知道,很多帝女的列侯丈夫都吃过这类侍卫的亏,而且吃了亏只能和血吞。皇家给女儿的侍卫隶属北军,领的是国库的粮饷,职分上只听命于帝王女。

只要没杀夫,皇家是不耐烦管女儿怎样夫婿的。

最后,是房子。

馆陶长公主下嫁陈氏之时,皇家虽没有为她造公主府,但为安顿这位尊贵非凡的新娘,堂邑侯府还是大兴土木扩建修筑了三座高楼。

华夏族是等级分明的社会,差别被法律固定,存在于方方面面。什么身份住哪样级别的房子,从楼层多少、房梁数目到飞檐的形状,汉律里都规定得清清楚楚。充作新房的这三座楼是按公主爵位定制修造的。长公主一旦不住侯府了,那堂邑侯府里就没有任何人有资格使用这公主等级的楼阁空着不要紧,但决不许位卑者僭越。

在内府工匠们一通乒乒乓乓地忙活声中,三座彼此相连的楼阁,上上下下所有窗户边门很快被用长木条封死。长史犹不放心,一一检视确认所有通道都妥当了,才回到正门上锁烫封印。

大锁扣上的哐啷声让围观的陈氏族人齐齐稍震,人们的脸色都不好看似乎那把锁封住的不是木门,而是往仕途富贵的通途

陈信在树后轻轻一拉妹妹,压低了声音催促“少儿,归。”

小女孩兴致未尽,磨磨唧唧地想多看一会儿。

长史大事完毕,整了整衣冠向四周诸人微微抱个拳,昂首挺胸而去;陈家人一路目送,寂寂无声。

行至中途,这位长公主府首席属官忽然停了步,转头向灌木深处凝视片刻,嘴角弯起,躬身徐徐一揖。

陈信暗叫不好,拉了妹妹就想后撤。

可惜晚了陈家亲族都发现了这对小兄妹,还有,少儿的红衣太招眼。

“世子,世子”人群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拄着柄装饰炫目的王杖跑出来。一把扯住陈信的袖子,昏花的老眼噙满热泪“世子啊,何久而不归,老朽想念为甚啊”

陈信顿时僵住,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老头他认识,是陈氏家族中和他祖父一辈的族叔祖大汉年长者为尊,尤其这位叔祖有先帝所赐的王杖在手,即使高官丞相也不能有所不敬。

一个中年人上前扶住老者的手臂,很尴尬地纠正父亲“阿父,此非世子,乃陈信”

“非世子”老者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立刻象甩鼻涕一样甩开了陈信,很厌恶地重重哼“陈信陈信奴子孽种”

陈信攥紧了拳头,牙咬得咯嘣响,惨白的脸骤然赤红。

陈少儿再不晓事也知道不对,死抓住哥哥的手,紧张得快断气了。

“阿父,天色不早,随儿归家吧”中年人对少年的怒火毫不萦心,兀自搀扶老父往外走。

老人一边把王杖在地上杵得砰砰响,一边唉声叹气地大叫“庶孽,庶孽啊家门不幸呐,庶孽”

陈氏族人跟上老人父子,静静出府。

三三两两的人们在经过这对小兄妹时,或视而不见,或嗤之以鼻。好几回,有意无意,族人振动的深衣长袖打在两个孩子的脸上身上,生生的疼。

陈信挺直了腰杆,用少年略显稚嫩的肩膀紧紧护住妹妹;少儿躲在哥哥胸口,瑟瑟发抖。

不知何时,失踪许久的堂邑侯出现在兄妹两面前。

“阿父,阿父,哇”陈少儿扑向父亲,嚎啕大哭。

陈午抱起幼女,轻轻安抚“少儿,莫怕,莫怕。”

少儿反而哭得更凶了。小女孩揪着父亲胸口的衣裳,哽哽咽咽,泣不成声“阿父,少儿很乖,很乖呢”她一直很乖很听话,努力有礼貌当好孩子,可为什么大家都那么讨厌她为什么

“非汝之错。少儿乖”看着面貌与亡妾酷似的女儿,陈午一时酸楚难言。

“阿父”陈信抿紧嘴唇,但眼眶湿湿的他毕竟不成年,只是个大孩子。

我也很想问为什么,从没有想到事情会发生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举手摸摸爱子的面颊,堂邑侯陈午遥望皇宫的方向,满腹怨气孩子是无辜的,并没做错什么。他的妻子刘嫖,为什么如此无容人之量真是妄为一国之长公主

805 联姻曲之 伤脑筋的祖母

临晨,是炎热时节一天中最舒服最好睡的时辰,可陈娇却偏偏在这时候醒了

两只光光的小脚在顶级漆木地板上悄无声息地移动,经过瞌睡的女官,跨越呼呼大睡的肥兔,踮着脚尖绕开值日的宦官,跑进窦太后的卧室其实很近,阿娇睡房隔壁

出乎阿娇意料,老祖母不在

熟门熟路推开虚掩的南侧门,小女孩大大地松了口气祖母在露台上坐着呢。

长信宫位于高台之巅,极目远望,天幕沉凝云色暗郁。

雕栏内,窦太后和衣斜倚,花白的头发缠绕飘忽于后,晨风中侧影寂寥;无神的双目似在望天,又似在俯视台下树影婆娑的宫苑。

几抹剪影骤然掠空,鸣啼缕缕,呜咽悠长,时断时续之处让人心颤,从头凉到底

咬咬嘴唇,小女孩环顾四周白玉砌成天家台,哪会有杂物

掉头室内,一把抓过条案上陈设的金爵玉盏,跑回露台奋力向外抛去杯盏在空中划过两条弧线,一前一后落入树丛。

林地里栖息的鸟雀受惊之下,一群群尖叫着弃巢而出,逃上生天。一霎时,鸟鸣四起,纷乱飞腾。

窦太后被忽发的嘈杂撞破了迷思,微微一怔“阿娇”

陈娇啪嗒啪嗒一把上前搂住祖母的脖子,小脸昵在太后颊上一个劲地蹭“大母,大母”

香香软软的小人儿在怀,寒凝不知不觉间松动多熟悉的感觉,在很久很久之前,长女阿嫖幼时,也喜欢这么睡一半起来找自己。

“大母忧之乎”陈娇很轻很轻,很小心很小心为什么,无所不能的祖母现在看上去那么样脆弱

“无事。”窦太后低低答,习惯性把心爱的孙女先从头到脚摸索检查了一遍不出所料,又没穿袜子皇太后让小陈娇坐在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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