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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族和世家这类人家,最讲究的就是涵养和风范。之所谓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行止有度,从幼年起就严加训练,以养成刻入骨髓的习惯。

帝室居住的皇宫,对行为举止的要求则更为苛刻。无缘无故奔跑跳跃本身就是一种犯禁,按纷乱滋事论罪。

所以,当出入长乐宫的命妇和官员们看到一名詹事服色的官员横冲直撞地跑过层层宫阙,而他身后还跟着帮同样狂奔乱窜的宦官宫女时,可想而知他们会感到何等的震惊

人们纷纷驻足观看,彼此交头接耳,情不自禁往那群人来的方向眺望渭河决堤了吗还是,上林苑里的猛兽集体逃出来了或者

这简直是汉宫十多年都难得一见的奇景许多本已快出宫的人都退了回来,大家向长信宫聚拢。

曲裾外层,青翠底色的织锦,钩线四处,脏了五处,破了三处。

曲裾内层,素绢的衬里,破了,具体同上。

衬裙,杏黄色的薄罗,破了两处。

双层鹿皮胫衣,第一层鹿皮,左腿破了一处。

双层鹿皮胫衣,第二层鹿皮,完好。

中裤,纨质,完好。

罗袜,丝质,完好。

这是薄皇后几个在对阿娇换下衣物经过仔细反复检查后,得出的结论。

跪在外头的宫女和宦官,在通过曲里拐弯的渠道知道如上论断后,提在藏字眼的心小小地往下放一放内层衣服没破,那娇翁主的伤应该不重吧他们这些人,不用死吧

十几盏树枝高灯将长信宫的南阁照得通明;还嫌不够亮,又点上蜜烛。

长公主、薄皇后、城阳王后聚精会神翻来覆去地查看两条小胖腿,两只小脚丫,白皙柔嫩的肌肤上连条印痕也没有,还是粉嘟嘟胖乎乎的旧模样。

石长公主,齐王主,武陵侯夫人等几位贵妇则立在外围,她们有的地位捎低,有的关系稍远,不方便靠得过近。

良久,城阳王后低低舒了口气“长公主,应无大碍。”

薄皇后闻之,微微颔首。

馆陶长公主却依然双眉凝紧,四顾,问“皇太后可曾服药”

当值大内管踮着脚尖蹭过来,一百二十度弯腰“禀长公主,皇太后服药毕,安寝。遵长公主谕令,翁主之事绝无半点泄露。”

封锁消息的事,馆陶皇姐就是不吩咐,他为自己也得办外边那群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人里面,可有他一个干儿子,两个亲侄女呢一个怒火中烧权势赫赫的长公主母亲,已经不知如何善后了;若再添上一位爱孙入骨的当朝皇太后祖母,谁还能活哎,这么大动静,估计没一会儿宣室殿也该派人来问了,哎

蹙紧的眉不见任何松懈。前两天下雪气温骤降,窦太后着了点寒正静养。如果不是想要不打扰到母后的休息,她怎么会让孩子们在这种没阳光的天气去室外玩没想到,一眨眼就出事

徐徐搜索殿内,皇姐一双明眸深如寒潭“秦医人何在”长乐宫值班医生已经看过,说没事。但刘嫖不放心御医主要照顾帝后及后宫妇孺,精于内科调养之道,却疏于外伤诊治。御医中最精通外伤的秦医师今天却偏偏不当班。

“禀长公主,秦医今非当值;现正往其宅召唤。”吴女瑟缩双肩,边说边在心里暗暗祈祷秦御医今天呆家里别乱跑,乖乖给找到,然后快快进宫。这位医生人很好,可千万别撞在长公主的刀刃上。

“速,派人催”一甩长袖。

“喏,喏。”两个小黄门奔出,步履凌乱,连滚带爬。

宫娥进来禀告,下雪了太史令的预告,不太准确,此时刚到黄昏。阿娇合着双眼趴在薄皇后怀里,似睡非睡;不管有没有受伤,总还是被惊吓到了,累。

城阳王后靠在一旁,不知从哪里找出把象牙小梳,轻手轻脚地给小女孩打理有些蓬乱的头发。其余的贵妇不声不响陪坐,不时偷瞄馆陶长公主一眼。

东殿里静悄悄的,只有松木在火盆里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秦医师运气不错终于赶在馆陶长公主发飙之前赶到。经过又一番仔细检视,秦御医给出了和同事一样的答案略有惊吓,无大碍。

殿里殿外,不分主仆无论贵贱,人人都松了口气发自肺腑地。

刘若拍着自己的胸口,向长公主行大礼“如此,吾心稍安。”窦詹事原也是坚持要等结果的,但中途被少府主官急事招走,千不甘万不愿地告着罪离开。

武陵侯夫人想了想,问秦医师“妾愚,尝闻有遭外力伤而当时不显;数时辰后内伤乃发者,可真”

“然”秦御医一惊,叠起眉峰犹疑半刻“只万中有一。”

长公主的神色立时凝重。万中有一也是一啊

“如此,”侯夫人转向馆陶皇姐“未若请秦医留置宫中,以防万一。”

立刻下令秦医生留守,馆陶长公主感谢地向武陵侯夫人行礼“夫人盛情。”

侯夫人侧身,连称“不敢”

女儿去休息,薄皇后主动提出照料,也跟去阿娇卧房了。馆陶长公主引着其余命妇出东殿,进南阁进小食。

精致的点心温好的果酒奉上,众人之间的气氛渐渐轻松惬意。大内管察言观色,蹑手蹑脚进来,提心吊胆地问长公主将如何发落那些宫人

馆陶没答,从袖中取出把折扇,打开扇几下。然后才命吴女官将平度几个唤来。虽然窦表兄送女儿来时说了个大概,但当时场面乱她心也乱,只顾女儿伤势,根本没听清窦詹事说什么。现在,可以认真问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事人中,别人是雪地里跪着。这三位安坐南偏殿,暖暖和和吃饱点心;现在知道阿娇妹妹没事,连最后一点心思都放下,只吵吵要去和表妹汇合。

几个大人轮着套问,三个小孩你一言我一语将事情说了个乱七八糟。听得石长公主和齐王主都忍不住要笑了。犯事的宫人里提出几个宫娥宦官,又喊冤又求告,说得内容倒是和那三个小贵人很合拍。

总之,在幼儿版和仆从版两个版本殊途同归的证明下,长公主等人大体明白了事发始末

某个微风多云的冬日下午,一群可爱的、善良的、无辜的孩子们在自家后花园里乖乖玩。

孩子们先是很有实践精神地研究了各种梅树的生长情况忽略研究工具和方法。然后,还不忘寓学于乐,抓紧时间来了个温故而知新。大家一起背诵了母亲姑妈表姑妈教过的两首诗歌坎坎和丁丁的确是长公主教的。

本来什么事都没有,一切都很和谐。突然,两个居心不良的陌生人不请而入,非但粗涉孩子们的游园活动,还对无辜的孩子们进行粗暴的言语侮辱。横加指责还不算,进而发展成行为暴力,竟别有用心地、蓄意将馆陶翁主陈娇小朋友逼进肮脏冰冷的排水沟。总算在忠心耿耿的梁女官舍身保护下,她们的奸计才未得逞,巴拉巴拉巴拉

这下,城阳王后和武陵侯夫人也笑了

事实再一次证明避重就轻和推诿责任乃人类天性,完全不需要训练。再天真再年幼的孩子,也是张口就来运用自如。尤其那位十皇子刘彘,竟能颠三倒四到如此知轻知重,滴水不漏的程度,真不亏是天子龙种

王后和侯夫人都是养育过好几个亲子的母亲了,哪里会分辨不出

“长公主,”偏殿当值的女官“尹长公主携翁主,于长信宫外求见长公主。”

“尚知来”刘嫖皇姐别有意味地拖长了话音。她还以为这对母女逃出宫不敢再来了呢不过也是她们能逃去哪里宝贝女儿现在是没事;有事的话,任她们逃到匈奴南越,也一样抓回来。

女官低头不语。那对母女两早到了,一直等在长信宫外,雪里站着。她故意压到现在才来通报不能怪她。今天随侍游梅林的宫女里,有她的嫡亲外甥女

长公主啪地一声,合拢折扇。好吧,事一件一件解决,人一波一波打法。

“吴女,送皇子公主返”话到一半,停下。天都黑了,外边在下雪,风里雪里把两个养尊处优的小家伙大老远送回未央宫他们生母那儿

长公主揉揉额头,下令为皇子皇女准备住宿,同时先把三个吵吵闹闹的小孩送去窦绾卧室。阿娇现在需要休息,暂时不能让他们见面。

少了三个欢天喜地的小孩,南阁里一下就安静了。馆陶长公主低吟喃喃“尹长公主翁主”若有所思,喜怒不测

“嘻,”金尊放到案上,城阳王后取出块丝巾试去嘴边的残酒,轻轻嗤笑“长公主不妨一见。尹长公主生有好女。入京数月,京中人皆赞翁主绝色,有昔慎、尹之貌”

慎、尹之貌人不查处,长公主握着折扇的手,骤然收紧。

齐国王主刘若诧异地望了望城阳王后,又看看自己的姨妈。武陵侯夫人则是满面讶然,端详几眼陈王后,惊疑不定。

她知道这段时间周氏家族挟条侯权势以自重,对陈王后颇多敷衍。城阳王主小夫妻间不好不坏拖到现在,连累陈王后滞留京师,无法回城阳与家人团聚过年,心中自然恼怒。

但这和尹长公主母女又有什么相干尹公主的女儿是个纯真明艳十分可爱的好孩子。城阳陈王后何苦雪上加霜,在馆陶长公主面前搬弄这些

虽心中大感不以为然,但武陵侯夫人到底不能在长公主面前公然为那对母女说话,只得沉默了事。

石长公主犹豫半晌,还是开了口“阿姊,落雪寒天”在室外站那么久,会冻病呢

馆陶挑挑眉看回去;石长公主立刻低下头去,绯红了脸,嚅嚅嗫嗫。

“扑哧”刘嫖皇姐笑了,折扇随手扔开。小小拍一下异母妹妹的手;转脸向当值女官低低命令,后者应声而去。

不一会了,馆陶长公主负责簪环的女官应命而至,手中捧着只锦匣。锦匣打开,宫室内一时宝光四射最上面一层全是环,金玉嵌宝,样样都有。

皇姐摇头,女官按动机关将第一层和匣盖合闭,露出第二层同样的珠光宝气,一半簪,一半钗。

纤纤玉指抚过美不胜收的发簪,却停在另一半。从十几副宝光溢彩的钗中勾出一支通身翠绿的碧玉钗,弹向当值女官“天寒雪冷,不宜留客。赐之碧玉簪,于翁主压惊。”

女官有点慌乱地接住,看看手中的发钗,又看看长公主,眼半圆口半开。过好一会儿,回神,咬咬牙领命出去。

斜睇女官的背影,馆陶长公主唇边噙一抹轻笑,久久不退。

武陵侯夫人垂头做品酒状,眉头深锁。城阳王后玉液入喉,笑意悠长

夜深,人静;贵客去,主人歇。

现在是搞卫生的时间。负责洒扫的宫婢们进入南阁,悄无声息工作。

“咦”一个小宫婢停住。

“静声”小头目宦官冲过来,用气声问“啥”

“扇哎坏”小宫婢贪婪地看着从席角捡到的折扇。多精美的扇子,雅致中透着华丽。怎么就坏了呢合不上,可惜啊

小头目拿过试了试。真的坏了,关不上。

推一把宫婢女,催促她少管闲事快干活,宦官把扇子放进胸口“扇骨坏明日问上女官。”

那把折扇,扇骨弯了。

1108 十年修得同船度

他知道,外面在下雪,下大雪。不过,人在室内是一点都感觉不到。这几间房间,位处整片建筑群的中部,是长信宫里保暖最好的宫室。

房间里很暖,有点太暖和了,以至于被子都有些盖不住。空气里全是淡淡的松木清香长信宫独有的气息。

“噫”在榻上翻个身,被子拉到下巴。榻上垫得厚实,身上丝被柔软,可就是睡不着

再翻个身,怀里的被子揉成一团还是,不行,睡不着啊。

“呼,呼呼”十皇子一个骨碌坐起来,挠头第一次在祖母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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