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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留宿,在这大汉最奢华宫殿最舒适的宫室里,他为什么会失眠

其实,十皇子心里很明白原因没人陪,他就睡不着o

皇子刘彘从小是跟着奶妈睡的。现在乳娘在漪兰殿,没有熟悉的体温和呼吸声他不习惯了睡不着了就这么简单。

当然,这理由他打死也不会承认丢不起那个脸。

大汉的十皇子在睡前就全面打探过平度是独睡的,娇娇表妹是自个儿睡的,窦表姐也是一个人睡的。他才不要被大伙儿笑话是个怕黑的胆小鬼他刘彘,可是堂堂男子汉,是大汉皇帝的儿子啊

可是死要面子的结果,就是活受罪明明困得要死,可就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好难受啊

门外有动静

刘彘一惊,从榻上跳起来,扒在门缝上往外瞧一个拖着长发的矮小身形,飘飘忽忽在他门口走过。

瞪圆眼这是什么

十皇子全身寒毛无法自制地竖起来,脑袋里立刻浮现出王美人、乳娘、以及老宫人讲过的那些诱人又吓人的故事,关于那个诡异黑暗却惑魅无比的神怪世界中的种种山鬼、狐妖、鬼魅

手捂住嘴,紧紧的。

都怪太后祖母,说冬天烧火人多了气闷,禁室这块都没安排几个人手。乳母说,人多的地方阳气重阴气轻,那些暗黑生物不敢出来的。可现在

不满不满

一个灰色圆球滚出来,悄无声息地紧随其后。

啊一个不够,还有精怪小男孩好紧张紧张

“啊啊啊趋,返。”小身影转身,低压的声音。

十皇子脚都有些抖了。天啊,鬼还说话人话什么话

长发挥挥手,甩甩袖子“胡亥,胡亥,回去”

灰色球往后退两步,站定。

刘彘站直这声音他熟,是阿娇啦吓死他了

恐惧意识一下降,好奇心立刻上浮这么晚了,阿娇不乖乖睡觉,乱跑干嘛啊

十皇子慢慢推开门,小心翼翼长信宫的木器就是质量好,开个门半点声音也没有。不像母亲的殿宇,好多门窗动一动都嘎吱嘎吱的。

踮着脚尖跟上去。嘿嘿,果然不出所料,走廊里的唯二的两个内官,早不知梦到天南还是海北去了。

既然是人不是鬼怪,而且还是熟人,刘皇子还有什么理由不跟上去呢阿娇则对自己后面多了一条小尾巴毫无所觉,一路哈气连天、摇摇晃晃走着。

走廊很快到了尽头,馆陶翁主眼也不睁地往右一拐,进入一条小通道。

嗯,走得利索。看来阿娇的确没受伤。很好很好十皇子精神头来了,东张西望。噫小道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这里有一条小道

跨上几个宽矮的台阶,又走了十几步,陈娇停在一扇门前,拉开,一头撞了进去。彘皇子立刻脚跟脚踏入。

空间很大,内里庄重雍容、清贵无比,两支金树高灯托起十多个火苗,照亮宫室。

“阿娇”低沉的声音从室中心的高榻上悠悠然传来。

小尾巴立刻傻眼祖,祖母

“大母,大母呢”娇娇翁主几乎是闭着眼睛走向大榻,一跳,正确无比地滚进厚厚的床褥熟门熟路哇。

祖母好可怕,会不会被骂道抽头刘彘皇子本能地掉头想溜。又立定祖母看不见,所以不知道自己在这里,不用害怕啦

环住太后祖母的脖子,小陈娇嘟嘟哝哝,大大的哈欠“大母,大母呐。娇娇困哦”

“娇,”窦太后搂紧孙女,先按惯例从头到脚摸抚一遍,温言“袜,着袜”这孩子老忘记穿袜子。

“袜袜,”阿娇含含糊糊应着,在祖母怀里拱拱,找个最舒服的姿势埋头睡觉。

窦太后右手在阿娇身上有节奏的轻拍,柔柔呢喃,吟唱古老的诗谣“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赵地的方言艰涩难懂,但现在听来却是好听极了。

灯烛掩映下,窦太后花白的头发垂下来,闪出类似白银素雪的光泽。满是皱纹的面庞是那么的慈蔼。

刘彘呆呆立在榻前,如坠迷雾。这真是那个冷素寡淡,高不可攀的皇太后祖母吗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轻柔悦耳的歌谣,阿娇细细的呼吸,烛芯闪闪的跳动,宫室里的一切是那么平静、祥和;让人不愿离开,只想融入其内。

可不可以不回去一个人睡好孤单,好可怜啊榻那么大,阿娇那么小,加上一个他不会挤不下吧

挨边溜沿地靠上去。祖母看不见,阿娇睡着了,绝不会发现的。

掀开被子一角,出溜钻进去,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阿娇没动静,睡得真沉。

祖母还在唱儿歌,好像换了一首“椒聊之实,蕃衍盈升。彼其之子,硕大无朋。椒聊且,远条且椒聊之实,蕃衍盈升。彼其之子,硕大无朋。椒聊且,远条且。”

手试着伸一下,碰到阿娇的腰腿

梦中的陈娇不满地蹬蹬腿。

赶紧收手,刘彘皇子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好一会子都不敢动弹。

祖母这里的被褥没熏香但带着股晴天阳光下才能闻到的清新气息。阿娇也不用香料,头发上衣服上都不用。

一点点凑过去,小男孩的手攀上女娃的腰背。甜甜的,清清的,真好闻。

“椒聊之实,蕃衍盈掬。彼其之子,硕大且笃。椒聊且,远条且椒聊之实,蕃衍盈掬。彼其之子,硕大且笃。椒聊且,远条且。”

耳边歌谣,鼻尖浅馨,刘彘的眼皮越来越重明早早点起来,就不会被发现。阿娇很贪睡的,一定能起得比她早。

“椒聊之实,蕃衍盈掬。彼其之子,硕大且笃。椒聊且,远条且。”宫室里,诗谣低回慢吟,慢慢走向结尾。

孩子们的鼻息声,渐渐显现。

窦太后的手抚过阿娇的粉颊乌发,然后向外移去不出意料,摸到一颗小脑袋瓜。

老祖母的食指在小家伙的后脑勺上轻点,暗暗笑臭小子,欺负祖母看不见以为不出声就不会被发现了

1109 舅、父

这是一只鼎,一只升鼎。也就是说,这件器物符合升鼎平底浅腹,两耳外撇的外形特征。

但这又实在不能算是一只真正的鼎它,太小了。小到完全套不上礼制上对这种礼器的任何一个体积要求。尤其让人不能忍受的是这家伙竟然不是青铜的而是由一整块上等玛瑙雕刻制成。

所以,这只似是而非的玛瑙质家家型鼎,也就顺理成章地没放在鼎类该呆的地方,而是带着一肚子热腾腾的羊肉搁在一脸苦相的馆陶翁主面前。餐案上,升鼎边,还搁了把黄澄澄的金食匕。

“吾女”馆陶长公主满是怜爱的轻唤,纤纤玉指遥点玛瑙鼎,示意爱女乖乖吃羊肉。

“噫”陈娇向后靠靠,好离玛瑙鼎里的羊肉尽量远些。好难闻啊为什么,为什么她要吃这么难闻的食物

“阿娇”这下出声的,是大汉皇帝陛下本人。

月末的那场雪一开始就没个停,一连下了好几天。时光在漫天鹅毛大雪的衬托下从十二月瑟瑟发抖地拐进了一月份,天空至今都没有放晴的迹象。恶劣的天气将孩子们都堵在了长信宫平度公主和刘彘皇子不能回未央宫自己母亲的住处,和阿娇还有窦绾一样都不许出二道殿门半步

天子今天一下朝就冒着大雪赶来长乐宫了,知道窦太后情况好转正在午休后放了心,留下等母亲起身。

“呐”曲裾的垂胡袖很大,捂住口鼻绰绰有余。娇娇翁主瞧瞧天子舅舅,又看看眼前的升鼎,再瞅瞅大舅舅好为难,好为难。

其实大汉宫廷的陈娇小贵女是很喜爱这件玛瑙食器的,否则也不会巴巴地从祖母那里讨来当餐具用。这鼎美观玲珑。玛瑙石红多白少,半透半明。外围的花纹细密精致,遍布鼎身的浮雕、镂雕等雕饰巧夺天工。尤其是攀附在器腹上的六个怪兽,每个都是两条夔龙纠绕而成,风格诡异,充满了楚地文化的浪漫气韵。

虽然整鼎看上去敦厚稳重、庄严雄伟,但内收的腰腹和外撇的双耳,再配合着底下粗壮有力的三只蹄足,使此升鼎与平日常见的那些鼓腹、立耳的中原鼎大异其趣。内壁上的鸟虫体文字,更是飞扬飘逸,风流罕见。动感和张力,沉稳和灵动,强烈却和谐地结合在一起,具有震撼人心的力量和魅力。

可惜,这么漂亮的物件,竟用来盛膻腥的羊肉

“娇娇细君,”皇长子刘荣拿出哄自己胞妹内史的口气,帮着劝“秦川羊肉质鲜美,羊羔肉无甚异味。阿娇无需忧虑。”

栗夫人的三个儿子才到不久。三位皇子据说是因为听闻皇太后圣体违和,于是联袂冒雪往上林苑打猎。捕到野鸡和鹿,兄弟三人亲自送进长信宫,为祖母进补驱寒至孝啊汉宫内外凡听说此事的,无不称道赞美。

“从兄咕﹏”大眼从皇长子刘荣、河间王刘德、临江王刘阏于脸上一一扫过,然后射向平度、刘彘和窦绾。还好,后面几个没和大表哥一样多嘴多舌,否则她就该为自己的孤立一哭了。

粉粉嫩嫩的手指头沿着玛瑙鼎外围滑过来溜过去,红彤彤的小嘴鼓起,透露出不甘和不满。怎么能想到,心爱的器皿竟被用来盛放讨厌的食物她一点儿都也不想惹亲亲舅父不高兴,但她也的确好讨厌好讨厌羊肉的膻味啊闻到就想吐仅次于每早的鸡汁。

望望母亲,小脸可怜兮兮,哀哀求“阿母,娇娇不喜哪”

对上宝贝女儿乞怜的小可怜样,馆陶长公主只觉心里揉成了一团,赶忙坐直了腰肢安慰“哦,阿娇啊,如此”没关系,没关系反正可以选择的肉类很多,不吃羊,还可以吃鱼肉、鸡肉、鸭肉、鹧鸪肉、鹿肉、獐子肉

还没等娇翁主露出得逞的笑容,长公主倏尔话止天子拉了姐姐一把半途,而废。

回头看看身边的皇帝弟弟,长公主在天子冷静的目光下全面败退,默默坐了回去好吧,羊肉暖中补虚,于女子是非常好的肉食品种。好吧,不能鼓励挑食,要养成女儿良好的进食习惯,足以受益终身的好习惯这才是对女儿真正的好。

“乖,羊肉补中益气、开胃健力,乃肉中上品。阿娇应多食。”天子向侄女解说一遍,说之以理。

“哦,如此”陈娇的额头,叠起一个很可爱的小小皱折,歪歪小脑袋“然闻之,实味恶矣”

“闻之不佳,食之则未必。”刘启陛下耐心无比,娓娓劝说,打包票。

会这样吗馆陶翁主平时从不怀疑天子舅舅的话,但这次则不同。羊肉的气味,明明是那么怪异呢

拿起金灿灿的食匕,在升鼎里搅一搅呦,羊肉里还有山药块啊嘻,这个好吃,她知道。

金匕的头部带点尖锐,插一块山药塞进嘴,嚼一嚼。眉眼弯弯,大大声“嗯,美味”

座位离着最近的河间王刘德当时笑出来“阿娇,呵,阿娇汝所食乃薯蓣尔”

“哈”大表哥小表哥都笑起来。

胳膊肘顶顶河间王刘德,临江王刘阏于挤挤眼这个二哥大概儒学典籍啃太多了,人情世故上有点倒退。何苦说出来让娇娇表妹不乐意不爱吃羊肉,又不是什么大事。谁没有一两样不乐意吃的食物

啊,要你多管闲事馆陶翁主很恼火,小手拎把镂空小金匕挥舞,冲敦厚的河间王表哥张牙舞爪恫吓,恫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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