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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犹豫的一大原因便是,这么冷的天,她全身上下只着一件外衣,若是脱了,便什么也不剩了。

冷吗?自然是冷的,可她没有机会喊冷,这具身体也已然习惯了冬夏四季只着一件粗布破衣蔽体。

白凡凡试着用脚尖感受池水温度,触及一阵温热之时,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层层而起,她连忙缩回,半晌才悄然将一只脚浸入池水。

池内有台阶,她顺着台阶一级一级往下走,温热的池水缓缓没过她的身躯,直至仅露出一颗杂草丛生的脑袋和瘦骨如柴的肩头,这才发出一声舒慰的叹息。

此番出浴图,实在算不上美观。

她好奇地拨开眼前雾气,却在瞧见屏扇之后一道窈窕的身影逐渐靠近之时悄无声息退后了半步。

白凡凡啊白凡凡,念头大胆子小说的便是你了

神仙姐姐,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杜照卿的步伐止在了屏扇那头,她微微侧身,目光避开旁人,语调平静而温和:这是龙髓丹,你将它服下,我助你运行灵脉。

迷蒙中,只见一只精巧的瓷瓶被一小股灵力托着推开水雾向她而来,白凡凡下意识伸手去接,握住瓶身而得的温润触感莫名令其心安。倾倒瓶身,一枚浑圆的丹药滚入掌心,她未曾犹豫,张口吞服。

只捎片刻,许是池水温度虚高,又许是龙髓丹见效,她忽而察觉体内一股热流顺着丹田传遍四肢百骸,起初她尚且觉得温暖如春,到后来便有些热得难以忍受了。

神仙姐姐,好热她面目涨红,竟连一向干瘦发黄的肩头也露出几分盈红。除却潮热,体内仿佛有千百只蚁虫缓缓爬过,难受得抓心挠肝也无法抚平。

姐姐

集中注意,莫要让自己的神志消散。杜照卿波澜不惊地一声嘱咐,总算令她安静了不少。白衣女修立在屏扇那头,并无靠近温泉池水的打算。

只见屏扇映出的影子,女修就地盘腿而坐,结印运转起周身灵力。

白凡凡的口鼻皆被水雾堵塞,已然有些呼吸不畅。

丹药正在渐渐蚕食她的神志,体内热流涌动之时,她恍惚察觉还有另一道灵力正在与热流搏斗,二者相斗不过片刻,随即便被前者引导着流往四肢脉络。

额间的汗与水雾交融,打湿了她的发梢,白凡凡紧阖双目,蹙紧眉心。

保持清醒。

廖小友

廖芥!杜照卿的低声呼唤渐渐远去,她已有些恍惚,低沉的吩咐仿若远天之声,分不清辨不明。

谁在唤自己

闭目下的世间一片混沌,白凡凡悄然抬起手,十指虚幻尤似云雾,无法触及亦无法交叠。她茫然地抬起眼,四下观望。

方才,她在做什么来着

这是何处自己为何来到了这儿

身周白茫茫一片,如腾云驾雾,身处云间,空寂的四下唯剩她一人。

寂静中,忽而一阵清脆的鸟鸣自脚下划过,白凡凡赶忙蹲下身,徒手拨开了脚边厚重的云层,只见云下排列整齐的云雀迎风展翅,正齐齐朝一个方向行进。

她从未觉得自己这般耳清目明,竟能轻易辨别鸟雀啼鸣的方向。她霍然起身,鬼使神差地追着鸟雀一并赶去。

周身轻盈得好似一团随风可散的云雾,可正是因身后轻风助力,她轻易追上了鸟雀们的步伐。

天际一色,广阔无垠,自己仿佛一只自在的云雀,轻巧地翻飞于云间。脚下鸟雀一路而去未曾转弯,直至白茫茫一片的视野中,忽而多了些别的色彩,白凡凡这才放缓了些速度。

远际先是出现一条黑线,那黑线愈来愈近,视线才将其收入,分辨出那是一座岛屿。

空中的岛屿?!

许是见识了磅礴巨大的空中灵船,以至于瞧见这岛屿,并未给她带来多少震诧。白凡凡又加快了些速度,只是尚未靠近,自己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隔在了岛外。

她止住步伐,茫然地四下环视。目光一扫,赫然发现不远处的梨花树下,立着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二人脸上皆被一团云雾笼罩,分不清相貌。个子稍高的是个身形娇柔的女子,她低头注视着眼前不过只及腰间的瘦弱乞儿,语调比之头顶繁茂的梨花还要温柔几分: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小师妹了。

乞儿昂着脑袋,定定凝视着女子,重重一点头。

入师门,怎可没有名字。女子俯下身去,轻轻一偏脑袋,温柔之情呼之欲出,你可有喜欢的字?

乞儿摇了摇头,脆生生地答道:我不识字。

不识字不打紧,我来想想女子干脆蹲下身子,令自己与乞儿平高,她微一思忖,笑道,你我相遇,乃是雨中蓦然一面,一时蓦上心来,既如此,我送你一个蓦字,可好?

乞儿侧头聆听着,口中喃喃重复那个她从未听过的字眼,良久,才默不作声地点头应下。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乞儿身上野性未散,纵然迫使自己以礼相问,依旧能从语气中听出几分市井之气。

女子静默了片刻,笑言:你唤我师姐也好,唤我秋儿姐姐也罢。

秋儿姐姐

白凡凡退后了半步,她忽觉胸口有些呼吸不畅,眼前二人相对而立的画面分明温馨,可她偏生感到阴冷气息萦绕着她。

廖芥,廖芥耳畔的呼唤声愈来愈近,待近在咫尺,她终于分辨出那是神仙姐姐的声音。

神仙姐姐!

她登时收回思绪,紧张地四下环顾。一阵风过,轻盈的身躯为风驱拂,竟渐渐被吹得远离了这片梨花岛。她瞧见岛屿不住远去,直至最后缩成一道细小的黑线,混沌四周终于赫然扭曲起来。

廖芥,屏息凝神,莫要受外界干扰。

女修轻柔的呼唤近在耳侧,白凡凡缓缓睁眼,入目便见一双雪白的云靴踏在水波中。

她俯身将双臂轻搭在池边白玉璧上,一头黑发沾湿了池水将瘦削的背部遮挡了大半,她缓缓抬起头,迎上杜照卿关怀焦急的注视。

望见她眼中的茫然,杜照卿下意识松了口气:觉得如何?快起来

话音落下,白凡凡顺势直起身子,因黑发遮挡,以至于春光未露。

她正欲抬臂感知身体状况,然眸光下落,定在身边的池水上时骤然僵住。

池水上方氤氲的水汽已消散大半,原本干净澄澈的温泉池水,彼时黑沉沉仿若一潭染了墨的黑泉。池水黑沉肮脏,毒气萦绕,正包围着小丫头的身躯不敢靠近,此番境况,当真是骇目惊心

第33章 绝尘山

身周黑水之上萦绕的毒气仿若有了神智, 意图再次侵占她的躯体,白凡凡惊骇地向后一倒,背后抵靠着白玉壁没了退路。可意料之外的, 毒气好似有所忌惮,只敢围绕而不敢当真上前。

先起来吧, 不必忧心这些毒气。杜照卿和婉地嘱咐了一声, 随即背过身去为她留下空间。

原本紧张犹豫的小丫头瞧见此番画面,立时心下一动,无声无息地抿唇、勾勒出一道几不可查的笑意。

她顺着池内台阶缓缓出水, 黑水顺着她纤细的脚腕落入池中, 到最后身上竟不带分毫脏物。

杜照卿身形颀长, 仪姿端方,直至身后小丫头轻咳了声道句已好,她这才微微侧过头来,将目光投向池内黑水。

神仙姐姐, 我这是已经洗净了毒血?瞧见女修轻轻点头, 白凡凡这才露出几分困惑。

神仙姐姐曾言洗髓痛苦万分难以忍受, 可她除了混沌中那诡异的梨花岛之行,所体验的痛苦也好似未达难以忍受的地步,这是怎么回事

杜照卿略过了她眼中的狐疑,顾自指尖溢出灵力将池面的毒水封锁:回去吧。

她拽紧衣领点了点头, 甫一跟上对方的脚步,白凡凡便没忍住疑惑出声:神仙姐姐,洗髓途中会做梦吗?

杜照卿一愣, 好似能够理解她为何这般问:洗髓寓意脱胎换骨,在洗去一身污秽之时若无旁人照看,极易失败, 只因洗髓之人极为脆弱

白凡凡立时了然地点了点头:如此说来,洗髓途中也易被梦魇困住。

白衣女修的脚步略微一顿,面上也忽而溢出几分赞赏的笑意:不错,若是梦到什么,便只能说明那人早先有心结。

心结

白凡凡忆起梦中的二位女子,困惑万分,他们何时成了自己的心结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便是修士趁洗髓之人虚弱时侵入她的神识,控制她的梦境。

她的眸光有片刻凝顿,随即自嘲地甩去脑海中怪异的念头。秦山老祖不是正被孤氏后人封印么,出现在她的梦中又是怎么一回事。

何况,这是第二次了,何故洗髓之前她亦能得此梦?

秋儿秋儿是孤蓦的师姐?

见她悄无声息慢下了步伐,杜照卿沉静从容的视线牢牢锁在了她身上:你做梦了?

她并不打算隐瞒,正欲开口解释来龙去脉,迎面而来的黑衣女修赫然引去了二人的注意。

君月风风火火,面如沉冰,颇有些凶煞气息,她站定在二人跟前,瞧见师姐并无异样这才无声无息地松了口气,转而冷冰冰地看向一旁的小丫头。

小丫头依旧瘦骨如柴,洗髓给她带来最大的变化便是原本发黄的一头稻草,彼时变作柔顺黑亮的青丝,她精神好了不少,双眸也比往常多了些亮光。

只是君月并不在意对方有何变化,顾自怒气冲冲地冷厉盘问:你可知你在里头待了多久?!

白凡凡登时有些迷茫,怔愣地将视线投向一旁的白衣女修。

未及杜照卿回答,便见君月豁然打断了她的游思:四日,你在里头待了四日!见她周身一震,君月不屑地咬牙切齿,你凭什么让师姐为你护四日的法!

君月!

我为何不能说!她头一遭打断师姐的呵斥,面上没有分毫自责之情,这丫头来路不明,她欲拜入绝尘山便让她拜,她欲洗髓便让她洗,师姐只顾着为她护法,难道忘了你身上

住嘴。素来温润和煦的女修,头一回露出冷厉严肃的神态,登时震住了在场二人。

白凡凡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好似意识到了君月对自己的敌意以及神仙姐姐过分的关照。

纵然被师姐呵斥,君月脸上的神色也未有分毫变化,她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帘,唯有眸中染出几分愤怒的色彩。

我素来不愿以师姐的身份自恃,可你方才所言,实在不是一个绝尘山弟子应当说出的话。杜照卿面目沉凝,不怒自威,现在回房自省,我若不来唤你,便不准出门。

师姐君月的声音终于轻了不少,眼中最后一缕不甘心也被压下,她冷冷扫过一旁面目茫然的女孩儿,心底悄然酝酿起别的念头。

白凡凡目送着黑衣女修雷厉远去,默不作声地垂眸陷入沉思。

君月的话提醒了她神仙姐姐何故三番两次不求回报地救助自己

她尚未细想,便听得杜照卿语气渐渐温和:走吧,回去收拾休息片刻,过两日便到东洲了。

她心下的疑惑在望见杜照卿嘴角温存的笑意时徐徐消散神仙姐姐心怀仁慈、不求回报,她怎能怀疑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接下来两日,她果真没再见到君月的身影,直至那船夫来提醒他们下船,黑衣女修愈加消瘦的身姿才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白凡凡垂着眼帘悄然瞥了眼君月清瘦的手腕,那双修长好看的手随即按在剑柄,令她有些不敢靠近。

君月的敌意昭然若揭。

船夫领着三人来到甲板,白凡凡这才发现灵船依旧飘浮空中,四周皆是茫茫云雾围绕,年近半百的船夫老者收取了三人的灵牌,指了指脚下的方位:下边儿便是东洲地界了,诸位还请自便

谢过阁下一路照看。

保重。

二位女修抱拳行礼不作停留,御剑下船。

站定在杜照卿身后的白凡凡,好奇地向下张望。她平生头一回来东洲,也不知东洲是何模样

仿似察觉到她的好奇,脚下长剑竟为她降下了些许高度,此番,耳清目明的白凡凡终于看清了下方景象。繁华街市、酒楼林立、擂台高筑、水乡行舟,一切的一切,都与云洲格外不同,却又异中有同。

此地气候较之云洲更为湿润,以至于御剑飞行不过片刻,便察觉衣衫为露水沾湿,多了些许潮气。

生怕前头的女修听不见自己,白凡凡踮起脚尖凑近了些许,扬声询问:我们直接回绝尘山么?

见小丫头再一次将自己修士的身份忘却,杜照卿哭笑不得,点了点头。

她忽而有些紧张。

山水之景飞速后跃,鸟雀与之一同遨游天际,感受到脚下生风、耳畔鸣啾,白凡凡终于越过杜照卿的肩头,望见了不远处磅礴浩渺的山水仙境。

云雾笼罩下,远处山脉半隐躯壳,神秘亦迷幻,再近些,才发现震耳的水声来自一面从天而泄的广阔瀑布,飞流映衬出青山的庞大身姿,其上仙鹤盘旋,鸣声若击玉。

白凡凡下意识怔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瞧见一旁数道破风声划过。

赶往绝尘山的修士们御剑路过,皆放缓速度,笑着向此方招呼:师姐回来了!

师姐可算回来了,这几日师父可担心坏了。

师姐难得去一趟秦山,可有带回些什么当地物产?

白凡凡拽紧女修腰侧的衣摆,好奇地探出脑袋一看,修士们皆数身姿若松、风骨傲然,他们面露喜色,交相笑闹,只一声招呼便不再打扰,御剑离去。

正当她迫不及待想入内细看绝尘山光景之时,只见脚下飞剑赫然调转方向,向着不远处一座小山岭飞去。

小山岭林叶茂盛,曲径通幽,隐约能辨出几分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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